日本赛马史04 列传第二:甲山(カブトヤマ)——所以我们纪念
1991年5月26日,东海帝王大外道加速,3马身压胜胜出东京优骏,继父亲鲁道夫象征7年前达成无败二冠后,自己也达成无败二冠。这是日本历史首次父子无败二冠。
2007年5月27日,又是一个3马身,伏特加没有辜负马主谷水雄三的期待,拿到了父亲谷之琴蕾在5年前得到的荣誉。她实现了牝马时隔64年的德比制霸,也成全了日本历史唯一一次父女德比制霸。
在今天,德比马的父亲不是德比马,似乎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从2012年直到今天(此文写作于2022年德比前),十年来只有一匹德比马的父亲没拿过德比——2014年德比马ワンアンドオンリー(One and Only,天下唯一),父亲是ハーツクライ(Heart’s Cry,真心呼唤)。换句话讲,剩下的9匹德比马,7匹父亲是大震撼(2005年德比马),剩下2匹父亲是夏威夷王(2004年德比马)。
但在那个年代,像若鹰这样的德比马甚至因为血统原因不能和纯血马交配。东京优骏“选拔繁殖牡、牝马”的功效也随之成为一句空谈。德比马的孩子能接过父亲衣钵,就好像是白日梦一样。
所以,我们才要纪念这个白日梦开始的那一天,1933年。
简介:
甲山(カブトヤマ,Kabuto Yama),1930年3月5日诞生,1951年8月13日死亡。纯血。牡。鹿毛。小岩井农场(岩手县)产。
父*シアンモア(Shian Mor,希安莫尔),母アストラル(Astral,星体),母父*チャペルブラムプトン(Chapel Brampton,布兰普顿祈祷室)。马主前川道平。大久保房松(Ookubo Fusamatsu)厩舍(目黑→中山)。
生涯成绩:29战12胜。主胜鞍:1933年东京优骏大竞走(第2届日本德比)、农赏(阪神),1934年帝室御赏典(福岛)、目黑纪念、五岁特别(东京,秋)、中山五岁特别。
主要产驹:マツミドリ(Matsu Midori,松绿,1947年东京优骏竞走(第14届日本德比))
标星号赛马为外国产马。

马名考据
几乎肯定是“甲山”而不是“兜山”。甲山的产驹有牝马用汉字标血统名,从他这里继承了“Kabuto”,写作“甲”。
垄断的力量
小岩井农场坐落于岩手县,其名称来自日铁副社长小野义真、三菱社长岩崎弥之助和铁道厅长官井上助,于19世纪90年代开业。1899年开始,该农场彻底归三菱的岩崎家私有。
直到今天,小岩井农场仍是日本最大的民间总和农场。而在20世纪早期,该农场与官方牧场一道,都是日本育马业的先驱。尽管不如国有的下总御料牧场(上一期若鹰的老家)官方背景深厚,有三菱财阀做背景的小岩井农场也算得上财大气粗。
1907年,小岩井农场从海外输入了20匹繁殖牝马,她们的生年在1897年至1904年之间,合称“小岩井农场基础输入牝马”(这个名词有时也包括小岩井农场在相近时期进口的其他繁殖牝马)。
看到“基础”二字便知不简单。她们组成的牝系从20世纪早期一直到今天都深刻影响着日本赛马。2021年大阪杯逃切的“重场之鬼”レイパパレ(Lei Papale,丽冠花环)和2022年高松宫纪念爆冷胜出的ナランフレグ(Naran Huleg,日照飞骏),就是这些牝马的后裔。
八大竞走时期入选殿堂的19匹马有6匹出自20匹基础牝马,另有3匹出自20匹之外的小岩井农场繁殖牝马,包括实力最上位的四大巨星的全部:セントライト(St. Lite,圣赖特)、クリフジ(Kuri Fuji,栗藤)、トキノミノル(Tokino Minoru,时之丰收)和シンザン(Shinzan,伸山)。其中栗藤和伸山都出自1907年繁殖牝马。
一级赛时期,最强长距离马メジロマックイーン(Mejiro MacQueen,目白麦昆)、日本总大将スペシャルウィーク(Special Week,特别周)、德比牝马ウオッカ(Vodka,伏特加)也都出自基础牝马。伏特加的老对手ダイワスカーレット(Daiwa Scarlett,大和斯嘉丽/大和赤骥)并非来自基础牝马,但众所周知大和斯嘉丽时隔37年为牝马拿到有马纪念,上一匹拿到有马纪念的牝马——1971年的天皇赏、有马纪念胜马トウメイ(Toumei,刀铭),也还是基础牝马的后裔。
在《赛马娘》企划活跃着的,就有ヤエノムテキ(Yaeno Muteki,八重无敌)、アイネスフウジン(Ines Fujin,爱育风神/艾尼斯风神)、マチカネフクキタル(Matikanefukukitaru,待兼福来)、ツインターボ(Twin Turbo,双涡轮)出自这些繁殖牝马。
进口牝马是改善国内赛马血统非常直接的手段,但只有财力最雄厚的大型牧场才能进行这种操作。除了小岩井农场,下总御料牧场也分两批输入过所谓“下总御料牧场基础输入牝马”,繁育出了イナリワン(Inari One,稻荷一)、トウカイテイオー(Tokai Teio,东海帝王)、ゴールドシップ(Gold Ship,黄金船)等名马。
80年代以来,中小牧场也有机会直接从海外进口牝马。但是古老牝系仍在焕发荣光,那都是近一个世纪前垄断的力量。
真正的良血
希安莫尔1924年出生在英国,生涯只拿到14战4胜,战绩一般。他的父亲Buchan在1919、1920年蝉联日蚀锦标。论血统、战绩,他都比不上同在1927年输入日本的トウルヌソル(Tournesol,向日葵)。来到日本后,希安莫尔系养于小岩井农场,向日葵则属于小岩井农场的老对手,下总御料牧场。
两匹马的产驹均在1932年迎来第1届东京优骏的考验。向日葵的儿子ワカタカ(Wakataka,若鹰)胜出了那场比赛,希安莫尔的儿子オオツカヤマ(Ootsuka Yama,大塚山)则以4马身差距位居第2。尽管未迎来开门大吉,人们还是预感到,属于这两匹大种马的时代要来临了。
作为一匹牝马,星体的战绩无可挑剔(在若干年后人们才发现她血统同样无可挑剔)。母母是ビユーチフルドリーマー(Beautiful Dreamer,美丽梦想家),小岩井农场基础输入牝马的佼佼者。父亲是布兰普顿祈祷室,星体是他被下总御料牧场购入后的首年产驹,那之后他一直是活跃的优秀种牡马。星体1921年在下总御料牧场而非小岩井农场出生,她的母亲可能由于小岩井农场的经济问题被出售到下总御料牧场。尽管父亲还籍籍无名,自己也身价低廉,她还是在6岁这年拿到了帝室御赏典(东京)(日本当时地位最高赛事,天皇赏前身之一)与濠抽混合(又叫二哩一分,途程3400米,约2英里1浪,为目黑纪念前身)的胜利。破纪录胜出6岁秋天的濠抽混合后,她引退做繁殖牝马。经济实力恢复的小岩井农场将她购买回来,与祖母一同繁养。
1929年,星体与小岩井农场的种牡马希安莫尔配种。1930年,他们的孩子出生了。这匹小马在小岩井农场一天天长大,他的身价则也在一天天上升。1930年,他的母父,也就是星体的父亲,布兰普顿祈祷室,终于取代了在1928年过世的イボア(Ebor,埃伯,若鹰的母父),第一次成为日本最佳种牡马。小马两岁那年,他父亲的第一年产驹3岁,他的同父兄大塚山在第1届东京优骏大竞走中得第2名。
父亲和母父的配种能力都得到了证明,母亲更是早就成为名马,这匹小马血脉之优质越发显现出来。
调教师兼骑手
大久保房松是函馆大次的弟子,大次的兄长兼养父就是《若鹰列传》提到的人物:日本“传说级别的马术士”函馆大经。在大久保房松时代,骑手和调教师是可以两相兼职的。1937年调教师和骑手被分离(称“调骑分离”),但在这之前获得两方许可的仍可以兼职直到1942年底。到1948年这项制度被更为严格地执行,而在挽曳竞马中,调骑分离一直推迟到1978年才执行。
大久保房松是最有名的调教师兼骑手。他在1912年骑手出道,1922年调教师开业。头几年,他业绩不佳濒临破产,这种事情一直持续到那场命运的相会。
1932年,大久保房松去北海道取抽选马。抽选马是早期的一种特殊现象,赛马俱乐部以俱乐部名义购买一批新马,通过抽签方式分配给俱乐部成员,要求他们买下。厩舍、骑手等方面的花费,俱乐部会承担一大部分。抽选马的存在是因为仅依靠个人马主自发注册新马,无法保证足以维持行业的新马数量。
等待青(森)函(馆)渡轮(连接本州和北海道的铁路)时,大久保遇到一个男孩。这个男孩他挺面熟,两人在目黑的犬屋里时常碰到。聊起来后,男孩告诉他自己是在旅行,并把父亲介绍给大久保认识。而男孩的父亲就是当时伊势丹的社长——前川道平。
前川父子是头一次来此地,便请大久保做导游。大久保沿途为他们介绍风景,还带二人去了浅虫、花卷温泉(该温泉在岩手县)。返回路上,前川道平提出想买一匹马,请大久保为自己参谋参谋。而大久保知道,小岩井正在进行一场马匹拍卖会,且有一匹他早就看中的小马。嗅到机会的味道,大久保当即答应下来。
被大久保关注的这匹幼驹,就是星体在1930年生产的希安莫尔的孩子。这匹马在拍卖会上成为焦点。大久保喊出2万日元,杉浦照(与大久保相似,是一名骑手兼调教师)出价2万100日元。之后大久保又喊出2万150日元,并以这个价格购买下了这匹马。他出价时的莽撞和身边前川道平的风度对比十分鲜明,以至于有人调侃道:
“我听说大久保这家伙钓到了一个好金主啊,就算是要这么鲁莽地出价也不愿意失去这匹马。”
(大久保の奴はえらい旦那を掴んだらしい。これは迂闊に競っても落とせない)
大久保自己则表示:
“当时有很多马以3万日元、4万日元成交,所以这匹马还算便宜。”
这匹小马被命名为“甲山”(カブトヤマ),并顺理成章地托付给大久保房松照管。
迈向德比之路
1933年3月25日,甲山在中山出赛了新马战,途程2000米。他取得了胜利,这是一场头差胜。4月3日,还是在中山,途程与前次相同,甲山出走了优胜战。这场比赛他虽然顶着最高人气却只得第三,和前一年冠军若鹰及当时许多其他马匹一样,甲山的第三场比赛就将是预定于4月23日开赛的东京优骏。
但这一次,他不是被期待的那个。
由于战绩不算出色,甲山只得第3人气。在更坏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袭来前,还是先看看等待着甲山的强敌。
从阪神赛马场新马出道的牝马アスリート(Athlete,运动员)尽管西进而来,仍然拿到最高人气。运动员与甲山同为希安莫尔的产驹。前一年产驹制霸德比的种马向日葵,这次仍有自己的代表:第2人气的牝马ハツピーランド(Happy Land,幸福乐园)。她在目黑的不良马场顺利得胜,志在利用马场条件拿下德比。
不良马场——又是不良马场,这正是甲山被压低人气的一个重要原因。他的母亲星体在多年征战中坐实了不擅长不良马场,因此无人对甲山的不良马场能力保有信心。
(尽管记载如此,但甲山胜出的新马战是不良马场,输掉的比赛是良马场)
民间牧场也有豪强。室蘭市的乌托邦牧场生产的3岁牝马メリーユートピア(Merry Utopia,愉快乌托邦)拿到第8人气,将代表微弱的草根力量尝试挑战两大牧场的垄断地位。
一共19头赛马,牝马占到11头之多。甲山抽到18番,出走枠顺则是16。如果比赛就这样开始,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但是,凡事就怕但是。
事故发生
1933年4月22日,第2届东京优骏大竞走开赛前一天。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这实在让人想起前一年,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若鹰以4个马身差距获得胜利。但忽雨忽晴、忽冷忽热的天气下,最先扛不住的不是赛马,而是甲山的调教师兼骑手——大久保房松。
他感冒几天了。4月21日,感到自己体力不支的大久保房松找到甲山的马主前川道平,请求更换出战骑手。但前川说:
“甲山是我为你买的马,如果你能坚持,为什么不骑他呢?”
他还说了后半句,这半句话有各种说法,有一种说法是:
“如果你不骑他,我并没有别的选择。”
另一种说法看起来更像后人的演绎,是:
“即使他赢下德比,如果骑手不是你,他也不会开心的。”
我搬运的视频里有一段很多年后对大久保的采访。我听懂了他回忆中的一句话。他回忆道,马主当时对他说,无论是胜是负都没有关系。
总之,前川道平的话语让大久保房松下定决心,亲自策骑甲山出赛这场梦想中的德比战。但德比战当天,大久保已经高烧到39度,眼前视线都模糊了。即使这样,病痛缠身的骑师也不得不与胯下的甲山一同向众多强敌发起挑战。
比赛
比赛当天,天空中乌云密布,比赛也继前一年再次被迫推迟,这次是30分钟。马场情况是稍重,天时、地利、人和,甲山看起来哪个都不占。
障碍抬起,1933年第2届东京优骏大竞走,就此开始,19匹赛马踏上了一生一回的跑道。
目黑竞马场与东京不同,场地是右回1600米。东京优骏从第二弯道起跑,经对侧直线、三四弯道后回到最终直线,再进入第一弯道完成一整圈。起跑后,被分到14枠、人气仅15人气(14人气及以后没有单胜支持,是按照复胜支持率排的)的牝马ケゴン(Kegon,华严,有一匹同名马在1955年胜出了皋月赏)从起跑就抢到最好位置,一直到第二圈进入第2弯道,她始终在先头领放。
逃切或许是前一年若鹰的获胜策略,但这一年不会是这样。在好位等待的甲山提前冲刺,于对侧直线猛地加速,在第3弯道就来到先头。另有赛马不甘示弱。草根牝马愉快乌托邦(枠顺2)从后方袭来与甲山缠斗,甚至在进入直线前超到甲山前面。
重病中的大久保房松尽管只能凭借本能骑乘,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被超过。因为愉快乌托邦的骑手,德田伊三郎(也是前一年的德比第三名アサハギ/Asa Hagi/朝荻的骑手),有非常独特的骑乘技巧,被称为“猴式骑乘”。
猴式骑乘在18世纪起源于北美殖民地的黑人少年,19世纪末被远征的美国骑手带到英国,又在20世纪初推向世界。这种骑乘方法要求骑手几乎要把上身伏在马身上,与日本当时上身直立的“天神式”迥然不同。20年前,大久保在横滨竞马场见过一个澳大利亚骑手,就是他把猴式骑乘带到了日本。
注意到对手动作的大久保催马向前。最终直线,两马缠斗,甲山展现出了明显强于对手的根性。他甩开了愉快乌托邦,以4马身优势压胜,拿下了这场德比战。
本场比赛的完赛时间是2分41秒。尽管马场质量不佳,甲山还是比去年的若鹰快了足足4.2秒。愉快乌托邦之后的赛马没有跟上他们的节奏,1番人气的牝马运动员最终跑得第三,但和第二名之间已经是大差。牝马军团包揽了2到6名,却失去了最重要的王冠。

光荣之后是否是光荣
和去年的若鹰一样,也和诸多其他赛马一样,甲山在这场东京优骏后也开始四处劳碌。10月6日,远征关西的他在阪神破纪录胜出了农赏(连合二哩),拿到了生涯的另一个重磅荣誉。3岁年,甲山的通算战绩是10战4胜。
进入古马年的甲山遇到了几个有意思的对手。1934年4月15日,甲山来到新修的东京竞马场,挑战帝室御赏典。作为前一年的德比马,他只拿到第2人气。获得最高人气的,是一个3岁的天才。
ミラクルユートピア(Miracle Utopia,奇迹乌托邦)1931年出生在室蘭乌托邦牧场,他的半姐正是前一年唯一与甲山形成对抗的优秀牝马愉快乌托邦。与两年前普遍3岁3月出道的情形不同,奇迹乌托邦在1934年1月6日就在阪神跑了出道战——这可能是由于东京优骏的发展促进了2岁马、3岁马比赛的完善,也可能是关西的新马出道节奏不同。这场1800米比赛中,奇迹乌托邦轻松跑赢7马身,破纪录压胜。8天后,他在阪神又迎来优胜战——2000米,9马身,破纪录。
两战两胜全破纪录的奇迹乌托邦的第三战,就是帝室御赏典(东京)。从现在的视角来看,把天皇赏作为德比前哨站实在是奇怪,但当时并不禁止这么做。这场比赛作为三岁马他只背57kg,比甲山少背10千克,又加上两战全胜全破纪录的出众战绩,奇迹乌托邦理所当然拿到了最高人气。
最终,比赛结果证明了奇迹乌托邦人气不虚。他十分轻松地半马身优胜,再破纪录,而甲山只得第三位,拿到第2名的是三岁牝马テーモア(Teh Mor,泰莫尔),希安莫尔的新一届力作。帝室御赏典这一重磅赛事的胜利,也算是奇迹乌托邦报了半姐愉快乌托邦一年前的德比4马身之仇。
此战之后,甲山在东京还有2场预定比赛要跑,而奇迹乌托邦则携3战全胜全破纪录、面对面击败前一年德比马王之威势,堂堂奔向1934年第3届东京优骏大竞走,也是该比赛第一次在东京竞马场举办。
只有除他以外的10匹马敢站上这一次东京优骏的舞台,包括泰莫尔和フレーモア(Freh Mor,弗雷莫尔),后者出生于秋田县土田农场,父亲同为希安莫尔。他按照惯常的3月出道的节奏,2战2胜,4月初的第二场比赛破纪录击败了泰莫尔。
毫无疑问,奇迹乌托邦拿到最高人气。同样不败的弗雷莫尔得第2人气,两度与强马健斗并击败甲山的泰莫尔拿到第3人气(可以推断她在此时3战1胜。她可以确定的两战是4月初优胜战和德比前的帝室御赏典,优胜战前她必然新马战取胜)。现在只等待最后的结果,在下总系和小岩井系各胜一场之后,在向日葵和希安莫尔各胜一局之后,无名牧场和无名种马注定是要夺走一次胜利了。
4月22号,比赛当日清晨。
奇迹乌托邦的调教师发现问题。经检查,确认右前足脱臼,出走取消。
弗雷莫尔顺次递补为第一人气,单胜2.0。在这场失去了什么的府中第一场德比战中,他顶着不良马场顺利逃切,2又1/2马身击败了同父姐泰莫尔,以2分45秒的德比历史第二慢完赛成绩拿下胜利。(弗雷莫尔出生于1931年5月25日,泰莫尔则是3月5日)
第一匹无败德比马。第一匹来自个人牧场的德比马。府中的第一匹德比马。
2022年肯塔基德比以20匹马里的21号取胜告终。1934年,日本的弗雷莫尔也以10匹马中的11号胜出德比战。


尽管如此,还是或许少了点什么。
但至少弗雷莫尔为家乡秋田县带来了胜利,这也是至今唯一一匹来自秋田县的德比马。调教师尾形景造包揽前三名,“大尾形”的传说也从此(或许是更早时候)开始了。
休整后,弗雷莫尔在该年秋天回到赛场。11月10日,两匹德比马在东京迎来命运的相会——一场特别让磅赛。此前甲山已经于6月在福岛胜出帝室御赏典,这是三次挑战后终于迎来的胜利。又是一场焦灼战斗,甲山背69kg,弗雷莫尔64kg,他们厮杀到最后一刻,甲山短颈差胜出。
之后他们再次分道扬镳,弗雷莫尔第二天出走帝室御赏典获胜,又过了一天,11月12日,甲山也在东京赛马场出战目黑纪念,破纪录获胜。这场比赛甲山斗败了ダイホウ(Daihou,大鹏),目黑纪念卫冕冠军,两匹殿堂马的哥哥。

这年12月,甲山以一场大差胜为自己的生涯画上句点。12月24日,弗雷莫尔第二次挑战农赏(连合二哩),又是2着。1935年2月,他的右前足也受了伤,只得带着东京优骏和一次帝室御赏典的胜利退出现役,1932年以来,日本第一次没有德比马在役了。

弗雷莫尔养了一年伤,之后去往北海道静内当种牡马。他的配种生涯生产出2匹中山大障碍获胜马。1945年,他停止配种。失去种牡马身份的德比马什么也不是,在日本二战战败后的混乱中,弗雷莫尔行踪不明。
甲山则来到本州岛的青森县,在东北牧场成为了一匹种牡马。
属于你我的未来
甲山的两年竞走生涯,结识过很多人,也与很多对手搏斗过。他们的故事如何呢?
1933年德比2人气马幸福乐园在那场比赛中差点叨陪末座,只跑得18位(倒数第二)。她至少陪伴甲山跑了他生涯最后三战(只能确定甲山胜出且她得第二位和她赢过甲山的场次),赢过甲山一次。这匹马一直跑到1935年春天,生涯拿了10胜后退役繁殖。1940年她的产驹流产了,9月份她也过世,得年10岁。
愉快乌托邦1933年后就没有竞走记录了,拿了5胜,但她的头年产驹是1936年。1939年,她的产驹记录是“千叶县乌托邦牧场”而不是“室蘭市乌托邦牧场”。一直到1945年,她的记录都在千叶县。1946年开始她不再和乌托邦牧场有关系,至1949年过世。她有一个半妹在1941年跑樱花赏2着,同样是1946年开始,配种记录不在乌托邦牧场了。
奇迹乌托邦的配种远不像他的奔跑那样,让人们看到奇迹。他只有几匹重赏产驹,没有八大竞走产驹,放在那个竞争不算激烈的时代,这很难称得上出色。
泰莫尔的生涯和产驹都不错。生涯共得7胜,繁育了1950年天春马オーエンス(Owens,欧文斯),牝系二代后代还有1952年菊花赏马セントオー(St. O,圣王)(以上两匹马父俱为圣赖特)。
为甲山带来荣誉的目黑竞马场,其自身在1933年迎来终局。由于宅地开发方面的问题,目黑竞马场无法存续下去了。1933年秋,新的东京竞马场在府中竣工。11月8日,东京竞马场迎来开场。11月18日,首场比赛举办,目黑竞马场同日关闭,右回德比战也随之成为历史。
甲山的调教师兼骑手大久保房松——当然,他的病很快好了——还在继续当调教师兼骑手。目黑场关闭后,他转移到中山竞马场(根据大久保房松本人的百科资料,他转移到中山竞马场。他后续的管理马资料也均显示他在中山竞马场。尽管甲山的资料显示他后续转移到东京竞马场,仍依前说)。1938年,调骑分离引入后,大久保房松没有得到豁免,交还了自己的骑手执照,被迫从骑手岗位退役。然而他作为调教师的生涯足足又持续了50年。大久保房松以治军严格著称,乡原洋行、的场均等名骑手均出自他门下。大久保房松在1989年才和其他一批80岁以上的调教师一同“被退役”,这是他生涯第二次“被退役”了,那年他已经91岁。退役后,他仍然没有远离赛马,积极投身各种赛马活动,一生未曾厌倦。从1912年骑着马闯进函馆竞马场被函馆大次看中成为他徒弟,再到1997年因为肺炎结束了将近100年的人生,大久保房松把全部生命奉献给热爱的赛马。
我一直以为两次差点养育出德比马的“乌托邦牧场”在1939年迁到了千叶县,又在1945年的战火中倒闭——两匹牝马的配种记录让人很难不做这样的推断。幸而一位朋友提醒了我,才让我避免犯下大错。乌托邦牧场的故事,并没有如此潦草地落下帷幕。
1898年出生于北海道室蘭市的栗林友二(Kuribayashi Tomoji)继承父亲产业成为了一名实业家。叔父过世后,他继承了叔父的马匹,从此成为一名马主。栗林友二以“クリ”(Kuri,栗)作为冠名,喜爱收购栗毛马。他最有名的马就是这个系列里已经不知道被提了多少次的栗藤(笔者本人单推)。尽管具体时间未明,可以确定他收购了故乡的乌托邦牧场。(从他的马主活动记录来看,推测是1960年前后)
栗林友二在1977年过世后,家族产业、赛马和两个牧场都传给了儿子栗林英雄。1989年3月5日,栗林英雄控制的乌托邦牧场诞生了一匹黑鹿毛小型牡马。这匹马的父亲是社台旗下的重要种马,来自美国的Real Shadai(真实社台),母父则是在日本颇有声誉的マルゼンスキー(Maruzensky,丸善斯基)。次年10月,这匹马被送到千叶县的分场“大东牧场”调教。1991年3月23日,完成调教后的这匹小马被送到美浦训练中心入厩,并于4月4日登录了他的马名——
ライスシャワー(Rice Shower,米浴)
感谢米浴,帮我扫清了一部分历史迷雾。看来,尽管乌托邦牧场在1945年遇到了些经济危机(就像1920年代的小岩井农场那样),但最终被室蘭市本地的实业家栗林友二收购了。尽管乌托邦牧场不再像后来的目白牧场、象征牧场那样做马主并使用自己冠名,牧场本身倒还是存续了下来。
一切波澜壮阔的故事到这里似乎都可以画上句号了。马匹过世了,他们的血统有的流传下来,有的没有。伟大的育马者还在,伟大的练马师精神不朽。
但是,还没有结束,相信我,还没有。
最精彩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所以我们纪念
1947年6月8日,东京竞马场。
这是大战结束后日本竞马全面恢复的第一年。继1944年カイソウ(Kaisou,快走)德比制霸以来,人们第一次期待新的德比马。
资历最深厚的毫无疑问是两匹天才牝马,拿到“农林省赏典”(皋月赏)的トキツカゼ(Tokitsukaze,时津风)坐阵关东主场,志在必得。从关西远征而来的樱花赏马ブラウニー(Brownie,棕精灵)由于来东京后首战吃到11着惨败,被怀疑是否水土不服,只得10人气。两匹当代最出色的牝马联合绞杀,势必要继1937年ヒサトモ(Hisatomo,久友,下一篇主角)和1943年栗藤之后第三次代表牝马军团拿下德比了。
牡马的代表是皋月赏2着的松绿,他尽管那场比赛6马身完败,却在德比前哨战破纪录获胜,同场的时津风仅得第三。
这实在是一场漂亮的比赛。2分35秒后,2号马和11号马齐头并进冲过终点,第三个过线的关西牝马棕精灵足足被甩开了6个马身。
可差点胜利的可以有很多,胜马只能是唯一一个。11号以短颈差压过了2号,他以短颈差压过了她。时津风德比饮恨。牝马德比饮恨。
但是,人们也意识到了什么——时津风没能成为第三个,松绿也没有成为第三个。他不是第三个,他是第一个。
他的父亲,正是那个在14年前出赛过并以4马身压胜的“目黑最后的德比马”——甲山。
历史上第一次,一匹日本德比马的孩子赢得了日本德比。
历史上第一次,一匹日本马的孩子赢得了日本德比。
时津风的调教师正是大久保房松,他多年后回忆道:
“我骑乘着甲山拿到了德比,所以我现在要说输给他还是很开心的,但当时这确实是件沮丧的事。”
1947年当年,中山竞马场就开设了距离1950米的“甲山纪念”,拿到二冠的时津风在这场比赛顺利复仇,在松绿头顶上拿到了松绿父亲的纪念赛。
甲山自己直到1951年8月13日才因衰老死去,死后埋葬在生前配种的东北牧场七户町向平分场。如果他有知觉,他将亲眼看到儿子夺得东京优骏,看到他和她们一同出战以自己命名的纪念赛。
此后,甲山纪念每年举行,成为重赏。1949年,途程改为2000米。1956年,比赛移师东京。这个时期的甲山纪念作为3岁限定赛,吸引了大量完成经典赛任务的关东牡、牝马参赛。东京时期比赛被固定在菊花赏后,经典赛失意的赛马时常在这项赛事中焕发光彩。
1974年开始,比赛缩程为1600米,出走条件改为3岁及以上的父内国产马(父亲是国内种牡马而非输入种牡马)。1980年开始,比赛移师甲山拿到帝室御赏典的福岛,途程变为1800米。引入格付后,该赛事格付定为G3。
随着Sunday Silence(周日宁静)引入日本并成为日本种马王,大批周日宁静子嗣都以日本国产牡马的身份成为优秀种牡马,甲山纪念鼓励国产种牡马的目的也基本宣告完成。2003年,比赛调整到4月。第二年,比赛取消,原时间原场地另行举办牝马限定赛“福岛牝马锦标”作为代替。
松绿的胜利让人们第一次看到国产种牡马兴起的可能性,甲山纪念也为此设立。随着国产种牡马崛起成为现实,甲山纪念也最终被取消掉,正如最优秀父内国产马也于2008年取消评选一般。
我们仍将纪念
2007年以后,不再有任何一匹海外种牡马成为日本的最优秀种牡马。アグネスタキオン(Agnes Tachyon,爱丽速子)、マンハッタンカフェ(Manhattan Cafe,曼城茶座)、キングカメハメハ(King Kamehameha,夏威夷王)和ディープインパクト(Deep Impact,大震撼)成为日本的种马领袖,并且在可预见的若干年,仍不会有海外种牡马搅动日本赛马的血统池。
那么,在未来继续纪念甲山是否还有必要呢?关于这个问题,我还是想说回1933年、1934年那两场德比战。
作为历史的记录者,我无权改写事实。但如果我有这个权力,我真的非常想给小牧场一个胜利的机会。
无论是1933年被甲山击败的牝马小姐,还是1934年堂堂第一人气却遗憾伤退的天才,我至少会把其中一次从机会变成德比夺冠的确实。我做不到像真实历史一般残忍。
为什么呢?我想很简单,同情弱者是人的天性。赛马也好,其他各种运动也好,中立的观众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倾向,时常会倾向于同情弱者。
若强制按照理性思考,弱者应该被同情吗?并不。下总和小岩井两家大牧场投入的资金是小牧场的几倍、几十倍,他们理所应当拿到胜利。真正该被鼓励的本来就是强者一步步成为强者的那条路,而不是弱者仅仅在最终舞台上全身全灵的一击。
即使这样,我们仍然同情弱者。窃以为,在弱者身上我们看到了希望。
看到了平凡的自己,也有一天可能站上高峰挑战巨人的希望。
在甲山的年代,国产种牡马是绝对的弱势。1947年的那场胜利,很难和十年来大震撼产驹的7次胜利比较比较孰轻孰重。但是和这十年的习以为常不同,那场比赛,我们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所以,答案很明白了。
以希望的名义,我们仍将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