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宁.第十三章.

之所以迫不及待把人送走,大概是怕她两眼一黑又昏了过去,只是这次昏过去后,承华宫再不用担心人满为患,叨扰皇贵妃休息了。树倒猢狲散,原本溜须拍马的那几位,如今突然没了踪迹。僖嫔自知得罪了荣贵妃,庄妃婉妃选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转投婉妃门下。人刚到婉妃面前,正准备要行个大礼表下忠心,病秧子姐姐连忙扶额:「啊,你身上什么香粉,熏得本宫头晕。」不等僖嫔开口,病秧子姐姐又咳了两声:「僖妹妹把外面寒气都带进来了,本宫……咳咳,本宫突然胸好闷,快,快传御医。」一阵手忙脚乱,御医见怪不怪地来了,把了个脉,又见怪不怪地走了。婉妃斜躺在贵妃榻上,抖了抖手里沾血的手帕:「对不住啊僖妹妹,咱们还是改天再唠吧。」她在人家面前一通表演时,却不知道我在太平殿把朱砂一通好找,还招呼着引鸢:「这个月朱砂怎么用得格外快,还是你又放我不知道的地方去了?」「主子忘了,是前些日子婉妃娘娘拿走了。」引鸢也皱着眉,「听说婉妃娘娘因为唇无血色,每月向内务府讨的朱砂都比别的宫多些,前段时间来时,说内务府朱砂短缺,先找主子借些。」唇无血色?我怎么记得烧纸那晚,素面朝天的她红润得很呐。僖嫔后来去没去庄妃那我并不知晓,但大家都知道,倒霉胚子冯婕妤,还来不及投靠谁,就被荣贵妃收拾个利索。沉寂了一段时间的荣贵妃江笑情重出江湖,把刘美人断了腿,贺常在倒了嗓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一并算在了冯婕妤头上。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冯婕妤到底只是个婕妤,没必要也没本事整这些事儿,她背后依仗着谁,后宫和皇上也都清楚。荣贵妃倒是不痛打落水狗,也不追究到淑仪皇贵妃身上,点到为止,将冯婕妤送去和莺常在冷宫作伴,这事儿便也算尘埃落定。我倒是有些困惑和引鸢拉扯起来:「这些事儿,不都说是荣贵妃自己做的么,她就这么栽赃给别人,心里不会难为情?」「她害死林皇贵妃,也不见难为情啊。」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引鸢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都觉得是江笑情害死林皇贵妃,却不知看似情深义重的李承穆才是真凶。就像所有人都以为江笑情害了殷贵人、刘美人、贺常在云云,真相也许也并非如此。这深宫别院就是这样,特别假,特别不真实。每一个人以为的,可能都和事实背道而驰。?十一月十五,皇上好久不来了。我渐渐也习惯,每天和引鸢或婉妃唠唠嗑,闲暇时抄抄经文翻翻古籍,无忧无虑,睡眠充足,难得的静好岁月。除了胃口不够好。婉妃握了握我胳膊,斩钉截铁道:「侯渊盈给你下毒了,这个女人,明面上输了,背地里肯定不甘心,赢不了你,就要你陪葬。」说起来后宫里如果有人最该恨我,那一是林皇贵妃,二便是这位婉妃萧秋昀了,毕竟,我占据了她心爱的人,也没能呵护好他的性命。引鸢一听婉妃这番不着调的胡言乱语,竟然真的急了起来,跺着脚道:「那怎么办,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一听御医我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认真地问病秧子姐姐:「你有病没病,旁人看不出来,御医也看不出来么?怎么就肯帮着你骗合宫上下了?」婉妃嘻嘻一笑:「因为太医院右院判,是我二舅呀。」她揽过我的肩,「怎么样,要不要让我二舅,也给你看看?」我还来不及摇头,引鸢也小鸡啄米般把脑袋一阵猛点。?十一月十六,皇上来了。他带来了一份大礼,为了婉妃二舅的一句话——她二舅说,我有了身孕。而李承穆这份礼物,比我想象的还要重。他要为我母亲佟柳氏平反,甚至封为正四品县君。县君是给王侯女儿的爵位,不是平常的小封赏,我母亲是前朝重臣妻子,按理说该封诰命夫人,但毕竟我爹是乱臣,诰命夫人不合礼仪。我想问李承穆你是疯了吗,我娘是被赐死的,是先皇亲自赐的鸩酒毒死的,我娘是被谋逆重罪株连的九族,能有个全尸已是先皇恩裳了,你这番举动,不是白白陷自己于不仁不义。不等我说,他已然看出我的顾虑:「朕会昭告,说你娘生前,对你爹与太子屡屡劝谏,太子起兵,你娘也一早向父皇通禀,只是你娘性子刚烈,不忍家族名誉蒙尘,自尽而亡。」「我娘……一早向先皇通禀?」我几乎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娘筹谋,出卖了我爹和承瑜?」他颔首,并未看我,半晌应道:「只是一个说辞。」我没再深究这个问题,我搞不懂他,自从他当上皇帝,我就越来越搞不懂他。本着不懂就问的精神,我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认真地看向他:「有个问题,倒想向皇上讨教。」他点点头。我费解地啧着嘴道:「这位右院判,莫不是走婉妃的关系,才得如此地位吧?」他饶有趣味,明知故问:「何出此言?」「那难不成,不行这夫妻之事,也……也能怀孕?」我更是匪夷所思了。从婉妃二舅说我有身孕,我喷出了一颗葡萄开始,我就深深陷入了对世间的怀疑和困惑之中无法自拔。自此更是连葡萄柑橘都不敢碰,唯恐看见引鸢那姨母般的慈笑和温柔的关慰:「吃酸的好啊,酸儿辣女,主子这是要生小皇子。」想着想着,我后怕地也放下了手中把玩着的青梅。皇上站起了身:「右院判既说你怀了,你便只当自己怀了便是。」妈耶,早听说后宫最喜欢在子嗣身上耍花招,假孕承宠和陷害别人假孕承宠的诡计比比皆是,竟想不到玩到了我自己身上。「毓儿,朕希望你有个孩子,无论是不是我们的,朕希望你膝下有个人。」他俯下挺拔的身子,手掌温柔地落在我的肩,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也通通只锢在一双秋水,「朕护不了你一辈子,但朕的孩子可以。」我愈发有些懵了,我和他心中都明了,我明面上入宫四月有余,他也与我共度了数晌漫漫长夜,但他尊重我的人,也尊重我的心结,我二人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又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一个孩子呢?除非……除非这个孩子不是我的。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早年间,又卿阴毒,渊盈也善妒,宫中未能留下子嗣,但朕始终是要有后的,帝位也必得有人传承,朕希望,你是未来皇上的母亲。」他目光如炬,坚定地凝视着我,「这是保护你最好的法子。」我蓦地明白了,偷天换日的把戏,我连连摇头:「可这对孩子的亲生母亲太不公平了。」「她愿意。」我惑然:「她是谁?」「你不用管。」他复又直起身子,那么英姿卓绝,那么居高临下,「朕会昭告后宫,说你怀有身孕三月有余,右院判应该已经按照朕的旨意,给你用了些药,让你有怀孕的症状,也省掉你刻意假装。」他总是这样,什么也不用和我交代,按照他的计划,他的心意做着他身为一个皇帝和我的青梅竹马该做的事情。「你只要相信,朕会竭尽所能,护你一世周全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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