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aqua K445列车2
是 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8698280 的另一个视角,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先看前篇。

上帝采撷旅居者的愁,揉碎成星屑倾洒人间。
大雪惊扰了平静的冬天,封存了整座城市的记忆,冻结一切鲜活,留下满目苍白。
车站总是人来人往,满怀期待奔赴远方的人群挨挨挤挤,手里拖着包裹的,牵着小孩的,搀着老人的,骂骂咧咧的,乱喊着“让一下”的,哭闹着被踩了一脚的,叫嚷着卖些杂货的,这些嘈杂的声音调和在一起,平庸且沾染着灰色。
不知谁的小熊玩偶掉在地上,被沾满雪水的鞋践踏,变得肮脏泥泞,辗转于各色的鞋下,被裹挟去了远方。
我将头靠在车窗上,人群踏过地板带来的震动让我的头与车窗产生奇妙的共鸣,我并不反感这种碰撞,尽力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不去与满是尘埃的外界接触,距离发车还有十分钟,我此行是要前去探望在列车中转站值班的老爸,在这样一票难求的年末迁徙潮流,我还是求父亲曾经的同事帮我弄到了座位。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抱着孩子的少妇,稚嫩的婴孩睡得香甜,母亲用手护着孩子的头,一人一孩,圣洁的母爱在嘈杂的列车车厢里生出一层甜蜜的淡橘色光圈。
这并不是车厢唯一的一抹亮色,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位同龄的少女,没有带很多行李,却抱着一束巨大的向日葵干花,橘黄色的花瓣将温暖的橙光映在她洋溢着笑容的脸上,色彩从她银白色的长发间倾泻而下,衬得她娇俏可爱,纯粹不带一丝杂质。
是去见男朋友的吧,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束干花护在怀里,像邻座抱着孩子的母亲一般,生怕有什么差错。
我甚至想象到阳光笼罩下的她从大片大片的向日葵花田中挑出心仪的几朵,摆在桌上小心处理精心呵护,就为了这一天能乘坐火车与男朋友相见吧。
列车缓缓发动,周边的景色后退,轰鸣声如同春雷,载着满车的期望飞驰而去。我的头有些疼痛,最后看了一眼开得灿烂的向日葵,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睡眠。
火车,还真是神奇啊,坐在狭小的箱子里,就能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是新奇又陌生的世界,是满是希望与期待的世界,是外面的世界,但那边总有人在等待这列车的抵达,总有人会为你守望。对面那女孩也在期待着吧,期待着与心上人的相会,她的心上人,也会在哪里等待着她吧。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车停在一片黑暗之中,借着车厢内灯光反射到窗外的光,我看到了漫天的大雪,密得令人绝望。
许是大雪逼停了列车吧,我舒展了下身体环视吵闹的车厢。人们或是喧哗或是沉默,围着列车员叽叽喳喳,抱怨着自己的难处,想象着在终点等待着的亲人。
我身旁的婴孩也被吵醒,哭声传遍了整节车厢,见周围人皱眉表达着不悦,那位母亲抱着孩子离开了座位,小小的区间就剩下我和抱着向日葵的少女。借着窗户的反光,我看到她亦是满面愁容。
“在想男朋友?”我试图搭话来驱散无聊的时光。
“是女朋友。”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心思仍然不在我们的聊天上,察觉到我的视线,她终于认真说到:“前面有一站废弃的中转站,她在那座城市居住,我有预感,这傻孩子会去那里等我。但是现在下了大雪,她会很冷吗?”
“嗯……我爸在那个车站值班,有一个小房子,很暖和,他应该会让你的女朋友进去等你的。”虽然我并不懂她为什么会相信爱人会在那里等她,但我还是安慰了她。她这略带嗔怪的语气让我想起了爸爸,也不知道爸爸现在在干什么,我还没有告诉他我会去看他,见到我一定会大吃一惊然后训斥我的任性吧,尽管如此他还是会很高兴。就像这个女孩一样,一边生气一边期待。
“谢谢啊。”她依旧是满腹心事的样子,看样子火车明早才能抵达,晚上那个车站会停止运营,也不知道那女孩会怎么办。我没有告诉她这个消息,但愿,会有奇迹发生,能让她与那女孩相见吧。
“她是什么样的人?”百般无聊之余,我还是问了她的女朋友的事情,试图舒缓她的焦虑。
提起她的女朋友,她来了兴致,开始滔滔不绝,仍将向日葵紧紧护在怀里,激动之时也不忘低头抚摸漂亮的向日葵包装纸。
“あくあ简直就是天使!啊,她叫湊あくあ。”她骄傲地向我讲述着她们的故事,眉宇间尽是幸福。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是在刚入中学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一棵超级大的樱花树,传说被那棵树庇护的情侣都会长久。我就站在那棵树下,想着能不能偶遇到什么超级大帅哥,没想到花瓣突然掉了不少,我就看见了她。”她眉飞色舞地回忆着。
“她啊,一脸怨念地看着我,我就很不爽啊,我说,你有什么意见吗?她当时可害羞了,她说,你你你,你为什么要摇树啊?”她捏着嗓子学起了那女孩的声音,笑得乐不可支,“我说,它又不是摇钱树,我干嘛要摇它啊。结果之后我们就大吵了一架。第一次见面就吵架了诶。”
她乐得上气不接下气,继续回忆着“你说,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明明自己体力就不好,体育课考试的时候,还非要拉我一把。明明是我没带作业,她就把作业扔给我,说她自己没带,主动站到教室外面,我想陪着她就也出去了,结果被她骂了一顿,我索性拉着她翻墙出去玩,回来被老师看到了,又一起被罚站了一下午。嘿嘿……”
“她真的太可爱了。”她放出这样一句总结性的话语,甜蜜又骄傲:“她总是喜欢和我争执,然后说些什么话,过一会啊,她就会专门找我道歉,我根本都忘了她说过什么不合适的话了。不过啊,我还是会继续说些话逗她。”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她真的太蠢了,她总是把事情憋在心里,也不和我说,就自己和自己较劲,那我能怎么办,就只能想办法逗她玩了啊。没有办法帮她解决,至少帮她缓解压力也是好的。”
真是令人羡慕的情侣呢,我这样想着,不由得在心里祝福着她们。
“只不过啊,后来我搬家了。”她看向窗外连绵不断的大雪,在漆黑的夜空中飘散,“她哭得很凶,我坐在车上,她哭我也哭,我就说,距离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再见面的那一天一定不会远……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觉得中二得令人羞耻。”
不过还是被你铭记到现在了呢,我忍不住吐槽,但还是没忍心打断她。
“今晚发不了车了。”列车员在过道里大喊,好不容易恢复宁静的车厢再次陷入骚乱,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小声的呜咽。
“咔嚓。”在吵闹中,我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个声音,来源于对面女孩抱着的那束向日葵,许是有些泛黄的叶子被折断了。
“不要担心。”我除了这句话什么也说不出来,对于这对三年未见,只能靠书信维持联系的小情侣来说,错过这次见面的机会未免也太过残忍。
她没有说话,盯着窗外不断流泪,此情此景定是让她想到当年搬家之时,她与那女孩也是一窗之隔,那时的她在窗内送别了窗外的她。
“没事,那她可以早点回去了,不用在这么冷的天里等我了。”她强忍着泪意,笑着说,话语不住颤抖着。
“吃点吧。”我掏出背包里的点心,终于还是没有把“万一她根本没去找你呢”这句话说出口。这些点心本想全部带给爸爸吃,看到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很想为她做点什么。
“真好吃。”她抓起点心塞进嘴里,我刚想叫她吃慢点,小心噎着,就只见她猛烈地咳嗽起来。
“没事吧?”我问。
“没事,真好吃,好吃得我想哭。”她抬起头来看向我,我这才发现她的泪水早已决堤而下,哭得一塌糊涂。紧紧抱着怀里的那束向日葵,干花被压得沙沙作响。“但是没有她做的好吃。”
“是是,你家小女朋友做的最好吃了。”我说,尽管如此她还是将我递过去的点心吃了精光。这种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用耍宝的样子来掩盖自己的悲伤,才最令人心疼啊。
“哼,睡了。”她蜷了身子,闭上眼,不时仍有小声的啜泣声传来。有些破碎的向日葵干花温柔地望着她的脸,祝她有个好梦。
直到次日中午,列车才停靠在那个站台,她早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跳下车去。我将最后一包点心放在她的座位上之后才走下车,人群拥挤之中,我看到她裹着一条红色的围巾,笑着走回车上,炫耀似的冲我挥着手中的信封,我站在站台上的长椅边,看着那束热烈绽放的向日葵,我知道,她和她的女朋友“见到了”。
“那个姑娘啊,昨晚一直等到了半夜。”我的父亲站在我的身旁,和我一起望着火车远去的地方,衷心祝愿她们的未来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