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危机:军团》:第七章

圣三一设施

尊敬的内维尔,
我希望我们的天主能在这最为艰难的时日保你平安。我试过用更传统的方式联系你,但曼哈顿的信号已经断了相当一段时间,而我的电池全都已经没电了。我只能退而选择我们古时同胞的联络方式,在那个年代还没有科技痴和追星族用他们的全球网络或是网上的淫秽物诱惑我们堕落(不过我必须承认,我自己也在怀念卫星信号和为我们的教会提供资助的祈主热线。感谢天主,他让魔鬼的工具也回归正途!)
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而我们在这里的大业开始有所成效,虽然进展比我希望的要慢一些。即便是在末日降临之前,纽约也是罪恶横行之地,这肯定也是撒旦选择此地作为第一座营寨的原因(不过我承认,我本来以为他会先对洛杉矶或是弗格斯动手的)。这片土地上的共产党人和鸡奸者几乎和恶魔的数量一样多,而虽然最近发生的事情让许多本地人开始了忏悔,其他人现在仍然在抵抗我们领导他们走向救赎的努力(视而不见之人最为盲目)。那些该受诅咒的圣公会教徒在察觉到有机会传播他们特立独行的自由主义后,也在本区的另一头扎根立足了;许多生还者先遇到了他们,由于绝望到连徒有其表的救赎也愿意接受,就这样被他们冒用的基督名词所欺骗。我听说连那些裹破头布的也在汉密尔顿高地的一处清真寺重新集结了起来!幸运的是,他们在浪费时间向撒旦的大军发动圣战,而不是在转化心灵(他们真是会挑软柿子啊,哈哈!),而我们目前还没有和撒旦的军队有过正面接触。
当然了,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撒旦本身。你也许在主流报道里听到他们提过“极乐病”;不要被这名字骗了。这病根本和极乐恰恰相反。我曾亲眼见过那些所谓的极乐病患者。他们是被感染了,兄弟。他们追寻光芒,但却不是我们天主的荣光(你也许还记得路西法指的就是“光明使者”)。他们的眼睛里、嘴里、敞着的伤口里都长着某种恶魔产生的肿瘤。它窃取了他们的灵魂。他们已经得到了拯救,他们说。他们已经找到了救赎。而他们都被某种邪恶的游荡癖所掌控,将他们引到撒旦产物最为集中的地方去。
但这里出现的不止他们,内维尔,还有未曾见过的东西。你也许听说过“音波机甲”、“潜行者”以及在这里街道上游窜的其他憎恶之物,一视同仁地猎杀着罪人和被救赎之人。我也曾亲眼看见过它们;它们一半是肉体,一半是机器,和人类毫无相似之处。但就在今天我看到了某个长相和动作近似人类的东西,却和任何一个恶魔一样堕落邪恶。我看到的是一只食尸鬼,在亡者身上大快朵颐。
它的颜色宛如石头,或是粘土。有那么一会我以为它可能是那些犹太人喋喋不休的魔像戈仑——它们的确在《启示录》里有着详尽的描述,尽管它们是藐视基督的一方——但它有金属的织线和关节,头上的东西像是头盔。而它的身体,内维尔,它的肌肉健硕无比,随着每一个动作闪闪发光、收缩伸展。我敢发誓,如果不是它外表的颜色不同,我甚至以为站在那里的是你,在布教之后你在神学院浴室淋浴的样子。但它的行径和你天差地别,内维尔。它正蹲伏在一堆尸体上,正用手腕长出的利齿或是针头吸食它们。我没有走近到看全细节,但那些被刺穿的尸体——在我眼皮底下萎缩褶皱了,内维尔。这头怪物把它们吸得一干二净,除了干皮包着骨头的空壳什么都没留下,就像那些在街上游荡,将亡者吸干的钢铁害虫一样。
我惊愕不已。而在我能回过神之前,这东西转了过来,直直地看着我。它的脸——空气中布满烟尘,而我们之间大概有半座城区那么远,但我能看出它有着红色的眼睛,也可能是单单一只巨眼。它站起身来,仍然面对着我;它肯定有九到十英尺高。它冲我走上一步。我举起了我的《圣经》,内维尔,我吓得魂飞魄散,但我对我们的主忠贞不二,我向着这憎恶之物举起《圣经》而它就停了下来!它就在那里站了一会,注视着我,然后——
然后它大笑起来。
它的笑声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内维尔。它听起来不像是活物的声音,它听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的某种原始机器。
然后它又动起来了,直冲着我来。
我坦白自己的信仰在那一刻崩溃了。我转头便逃。我肯定跑出了几个街区,等我终于停下回头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它了。
也许那终归只是一只戈仑。也许我看到的就是恶魔邪兽的本体,用亡者的灵魂大摆宴席。我无从知晓。但它有着人类的轮廓和大敌的邪恶;尽管我已经目睹过魔鬼的其他走卒造成了更大的破坏,此物在这个诅咒之地街道上的邪恶行径却更为直击心灵。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我从灵魂里都能感受到这头食尸鬼是最为邪恶之物,是我在此地见过所有的撒旦大军里最为孽障的存在。我祈祷自己不会再遇到它的同类。
但黑暗之事该言止于此了!即使面对这些憎恶之物,我们也有能宽慰自己的事情——因为它们彻彻底底地证明了我们是正确的,而那群无神论自由派大错特错。魔鬼的走卒无处不在,就像经文里预言的那样。这真是最让人欢欣的时刻(也许对那群堕胎支持者和无信仰者来说未必——现在又是谁笑到最后了呢,梅耶斯博士?哈哈!)。我们天主的降临就在眼前。
CELL的一名基督徒士兵许诺说只要有机会就会扫描这封信给你。上帝保佑CELL;他们真的是肩负主的大业。也许等他们消灭了魔鬼的大军,他们也能好好处理一下那群同性恋,哈哈!
保重,心怀喜悦。主永远与我们同在。
基督照耀下的挚友,
富兰克林

怎么?你以为这玩意是自给自足的?
你觉得我能在房顶间穿梭、单手打翻一辆斗牛犬装甲车、把CELL的小兵像小猫一样扔得到处都是,还不会把电池耗得一干二净?你到底有没有看过那破说明书啊?
这套战甲的一切能力都是有得必有失的。你能把装甲加到最大,让你几乎坚不可摧,但只能持续几秒钟,还会把你的行动速度减慢一半。你能完全消失无踪,直接从可见光谱外隐于无形,但折射力场耗电飞快,在你走过半个街区前就会把电容器耗尽。要是想把上面这些功能同时打开,谈都别想谈。
当然了,他们肯定不会在宣传广告上提到这些。要是信了宣传册的鬼话,你只要穿上纳米装2.0,就能以六十码的速度在地上风驰电掣、无影无踪、无人能敌,世界末日劳资依然顶天立地。但所有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都要耗电——而这套战甲也许是超越了这个时代一百年,但里面的电池呢?我来告诉你,有时候感觉这玩意就是靠俩7号电池在跑。
他们说这战甲能在正常情况下连续工作将近一个星期而不需要充电。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外面的情况和正常可不沾边。只要能找到可以接入的电网,我都会接进去充电,但这样的时候少之又少。即便能找到,我能不能在过量载荷把十个街区的断电器搞炸前充上一定量的电,可能性也还是五五开。
这套战甲有个食遗-有机代谢产物插件(NOM),能用战场上的死尸代谢发电。细胞ATP每个分子都能提供将近60千焦的能量,这还没有算上生肉里堪称热量炸弹的部分。所以没错。我用过一两次,来保持前进的脚步。我就像特么的扁虱一样靠死人过活,而我并不为此感到骄傲。
不过,你倒的确不能否认这招行之有效。电网可能会断、云层可能会阻挡太阳能——但在这里你永远不会缺的就是尸体。
古德还没消失。我开始有种永远摆脱不了古德的感觉。他就像你在基因变异带能感染的那种杀不掉的变异性病一样:你刚觉得终于摆脱了它,你的吊又开始流脓了。
他就像刚才公寓里那场乱斗没发生过一样又蹦回了我的通讯频道,满嘴都是他从禁用频率里偷到的好消息:圣三一教堂里建了野战医院什么的。他觉得那就是CELL打算让先知“汇报”的地方。好消息是专门为和战甲所有的黑匣子交互的硬件里面肯定是有的。
“坏消息是,”他说道,“我们必须要直闯哨卡。”
他居然说的是我们。
“我已经在半路上了,”他告诉我说。“哈雷摩托可特么完全不需要管路上有多少碎石,必要的话我能把这车一路开进贫民窟的下水道。我会在那边等你,但你必须撒丫子赶路了。”
我在十四岁前都是怀着虔诚之心去教堂的。不过从来都不怎么喜欢那地方,估计现在也不会喜欢多少。不过我还是踏上了旅程,找到了一处不错的制高点来统览全局:一处看起来像是从经济二次探底的时候就废弃的中层公寓区。这里的顶楼给了我一处绝佳的制高点:圣三一教堂的尖塔从百老汇街另一头都能看到,一个长得像有一千个肋条和凸起的大号石头假吊,似乎是在诱惑哪个无敌五十英尺女来找点乐子。主入口是一处两层的拱门,深深掩于阴影之中;但我毫不费力就能认出阴影下有两个CELL大头兵在偷懒。
我改变视野放大率,环视整片区域。古德猜测入口会布满动作传感器和智能机炮,而这点上他完全没错:除了正门的两个憨货,还有三挺自动狙击炮,而里面还有人出来。憨货们马上跳起来立正。我也调节了收音:正是——
“我了个上帝老天爷啊,那是塔拉·斯崔克兰,”古德说道。“曾经是海豹部队的,在她父亲去世后去了CELL。可别被她干掉。也别把她给干掉了;她可是条大鱼,如果我们能让她开口的话,她就是特么的罗塞塔石碑。”
她现在正开口说着呢,因为大头兵在战区摸鱼正要砍他一道杠。然后她又消失回建筑里,她的手下现在站得直多了。
“不过,那群混蛋们呢?”古德说道。“想杀多少就杀多少。”
于是我听命行事。一共用了三枪。然后我搞定了智能机炮。另外两个憨货从阴影中冲了出来,发现已经太迟了,慎勇才是勇者上道。我一枪就干掉了其中一个;另一个成功躲到了一辆福特皮卡后面,而这车的前保险杠上张灯结彩地挂着奥萨马·本·拉登的笑脸,还有一行字:我还是自由之身:你呢?他知道不挨一枪是没法回到安全地带的;不过他就算知道,我的手雷也已经划过一道弧线直冲他的头顶,而他已经没法呆在原地了。他在最后一刻冲向一处贴满广告的公交站寻找掩护,在手雷爆炸前发出了最后一声恐慌的求救。他丧命于闪光和一张燃烧着的卡尔马特人造肾广告单下(难道你的生命不值这个价钱吗?)。
我冲进楼梯井,每一步都越过十层台阶,在三十秒内就到了地面,既没听到头上有螺旋桨在转,也没听到下面有战靴的声音。我自己都不敢信这个场面;难道这时候不该有架突击直升机从房顶间出现吗?难道没人在好奇为啥渣渣7号还没回报情况吗?我什么都没听到,只有脑子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在为现状嗤笑,哪怕我们在被外星异形入侵,我们也停不下互相残杀的手。
要知道,这话好笑,那是因为它就是现实。
我探头出去,拉大视野环视四周,又打开热成像再来一次。我启动了隐身,开始穿过街道;我仍然半等着有一片天降弹雨出现,但除了停车路标我什么也没撞上。我到了隔着柏油路击杀的尸体那里,劫掠了一番他们的武器和弹药,反正对他们来说也特么没起什么作用。想到我能让这些东西用得更有价值一些,心中颇有些宽慰。我在阴影中解除隐形,让电量回复,然后再次消隐于世。我将巨型拱门中的一扇稍稍打开一些——纯铜做的,应该吧,它们看起来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然后溜进了上帝的圣所,宛如其腹上的暗影。
而直到这时也还没人注意到我。就我发现的情况来看,这里根本没人在。于是我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然后——
我了个去的,罗杰。这地方简直是富丽堂皇。这是我见过最为精美绝伦的地方。
我都不知道能否形容出那种美丽。前一秒你还在末日后的荒地中心,后一秒你就到了这处巨型金色洞窟之中。光线昏暗,但即使没有视野增强不知为何也能看清这里的一切。我敢说这里的天花板都半入星辰;支撑它的是巨大的拱形结构,上面有着美轮美奂的彩色玻璃窗,而它们甚至还是完好无损的。罗杰,我发誓里面甚至没有一扇窗有过擦痕。那些座位、长椅,他们管这叫什么来着——对,教堂椅。那些都被清走了。而确乎其然,在它们的位置上设立了一处野战医院,但连这医院现在也不在了,除了几排扒光了的行军床和一堆上面有红十字的空箱子以外什么都没有了。拱形结构就像十九世纪初的红木巨树一样耸立在这一切之上。知道吧,有时候在网上也能看到这类图片的。而正面看,远远在小讲坛后面,墙上半处高的壁龛里,有着成排的真人大小塑像,是圣者还是殉道士之类的。而在这些塑像之上,是一处巨大无比堪称万窗之首的彩色玻璃窗:和我见过的教堂一样宽,但有其两倍之高,一个窗户就占了整个一面拱门,装点着上百种颜色和上千张脸。这东西起码有五、六层楼那么高,而颜色饱满到几乎要伤到我的眼睛,我差点就忘记了我们这个世界上也曾经有过这样的颜色。它发出的光芒可以说是——不好说。神圣无暇的。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万花筒里的一只蚂蚁。我向上帝发誓,罗杰,那座教堂从里面看要大多了,如果我们想的话能把整座城都装进去。而里面的地方可是绰绰有余,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没有CELL的大头兵,没有带着哔哔响的盒子的白大褂四处奔忙,也没有前海军的硬气婊正等着把我的蛋割下来用盘子喂给我吃。我把收音调高,我放大每一处阴影,而除了我偶遇的这片疯狂、绝美的口袋宇宙,什么都没有找到。我只想留在那里,让这场人间浩劫自己继续吧。
当然了,我根本没这个机会。因为外面传来了内森·古德开着他的摩托入场的巨响,而他就像野蛮人一样脚步咚咚地踏了进来。我觉得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那些彩色玻璃。他四处环顾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又踢翻了一张行军床。“靠。我们来迟了。”
但他还是草草检查了一圈,对着前面的桌子翻翻找找,而这个地方的幻境就这样消失了。于是我决定不如也和他一起找。过了几分钟,他长舒了一口气,举起一叠纸,好像举起的是他击败的敌军头颅。
“他们换地方了!”他说道。“看起来是一路到了华尔街。这样离主干道就近一些。”他朝着那面华美无比的彩色玻璃墙抬了抬下巴。“在下面的地下室,楼梯井底下有条通行地道直穿街底。我能黑掉安保密码,但里面肯定有带家伙的。我们需要的——”
他看了看周围,自顾自地点头道。
“——是调虎离山。”

CELL内务安保部
事件报告
事件时间/日期: 23/08/2023
事件类型: 安保入侵
地点: 战地审讯设施,华尔街,曼哈顿
在场CELL人员:C.鲍,S.-H.陈,H.库马拉,D.洛克哈特,M.帕博克,B.罗勒斯,T.斯崔克兰,L.德温特
其他在场人员:N.古德,未知人员
事件当事人记录:
我当时正在进行洛克哈特指挥官指派的任务(安装/准备NODAR交互设备,用以之后审讯叛变特工),事件发生时和我一起的还有陈,库马拉中尉,帕博克,以及罗勒斯博士。我们是在交战中地区工作,但我们在初次于圣三一教堂部署和后来转移时,都有至少14名现役CELL准军事人员保护。在大约1300时,我听到库马拉在加密频道上和斯崔克兰特别顾问说话。斯崔克兰特别顾问报告说已经在本区目击到那名叛变特工,很快就会将其擒获。于是我们启动了NODAR开始实话基准线的模拟测试。(由于初次测试程序中出现了间歇性的断电,我们不得不做了三次测试,后来陈从拖车那里找来了一台发电机。)
这件事之后不久斯崔克兰特别顾问从地下入口进入了设施,并和库马拉中尉谈话。她似乎比平时更怒火中烧了(我觉得她是在对守卫设施的士兵生气,但我没听到具体细节)。斯崔克兰特别顾问在现场待了大概五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她靠近我并问了设备是否准备完毕。我告诉她我们很快就会准备好(我们此时还在运行第三次实话基准线程序)。这似乎不是斯崔克兰特别顾问想要的答案。此时库马拉中尉靠近斯崔克兰特别顾问,汇报说驻守在圣三一教堂的守卫似乎“出事了”。斯崔克兰特别顾问之后组织了一小支部队(大概3到4名士兵),然后从前往圣三一教堂的地道离开了。在离开前她告诉库马拉中尉将狙击手重新安排到房顶处,因为“先知可不会像你们这群人一样只有二维思考能力。”
在这段时间里,帕博克和我完成了实话基准线的测试程序,但罗勒斯博士绊倒在了电源线上,于是我们又得重新开始。在我们重新初始化NODAR的时候,地面开始震颤,我听到远处似乎传来一声压低的爆炸。(我觉得这肯定是教堂空地上的弹药储存点爆炸了。)我注意到库马拉中尉在他的指挥所越来越焦躁。然后他走近了技术团队,说了一些像“他来了。他就在外面。快把那台特_的机器搞好,不然我亲自把你们这群死读书的喂给哈格里夫。”的话。然后库马拉中尉带着剩下的部队从主入口离开了。
这时只有鲍、陈、帕博克、罗勒斯博士和我在房间里了,而我们都没有武器。我们能听到外面传来枪声和喊声。罗勒斯博士提议说我们如果从通道退回圣三一教堂会更安全一些,但鲍指出麻烦就是从圣三一来的,于是我们决定待在原地会好点。陈锁住了地道的门。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枪声和喊声渐渐消失了。我听到有人在哭喊,然后是一声枪响,再然后两组脚步声从地道接近。我听到门另一边有声音在说话,但听不出他在说什么。然后门从另一侧打开了,一名男性平民那【错字】着一把枪从地道进来(我后来才知道这是内森·古德,CryNet的前员工)。鲍求那名平民不要开枪,而那名平民说他要进行战甲扫描。帕博克正在遥感面板旁边,我看到他做了隐身的嘴型,但之后就是一声枪响,帕博克胸口正中一枪。
这时第二名入侵者出现在了视野里,我能看出他穿着的是一套CryNet系统纳米装,不是2.0就是2.2版,不检查神经视图的话很难分辨两者。(我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先知”,我们本来要审问的叛变特工。)他也拿着某种手枪,我觉得可能是一把M12,他腰带上还别着一挺机枪,尽管没有拿在手上。陈保证说我们不会给他们找麻烦,但罗勒斯博士之前一直站在门后,他从身后冲向了“先知”。(他手里拿着一把dynaport多用途工具,所以他当时可能是想从颈部交互端口让纳米装短路。)“先知”把枪指在罗勒斯博士的脸上,罗勒斯博士就退了回去。古德博士说了什么“我跟你说过不要朝极客开火的”但这时候“先知”已经不再开火了。我觉得我在上臂肌肉层上看到了一丝抖动,可能是打开了暂时性的肌肉锁。
然后古德拿着枪指挥我们将叛变特工连到NODAR上,我们也这么做了。陈处理生物遥感数据,而我运行了战甲检查程序。我正在分析开关规则,此时陈说道“靠,他已经死了。”
古德威胁了陈,告诉她不要作出自己做不到的威胁,但陈解释道那名叛变特工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死了。这时我自己检查了他的生命体征,确认了这一点。右心室和左肺已经消失了,而他的右肺相对来说还完好无损,不过由于气胸完全失去了功能。我能看出右肺可能还有救(横膈膜已经穿孔,但纳米装2.0用一种合成肌球蛋白层渗入了伤处,恢复了部分完整度),但胸丛的剩余部分已经消失了。纳米装2.0完全绕过了肺系统,将氧气直接输进了主动脉弓。我也注意到它在弹片周围覆盖了合成肌球蛋白,还在所有体内撕裂口表面用纤维蛋白拟合物做了覆盖层,但这些都不是相互独立的修改。纳米装2.0已经在分子层面渗透进其穿着者,并掌控了多数维生关键系统。因此从医学层面来说,陈说的没错。战甲里未受伤害的组织无法达到国家健康部门标准里能完全自我维生的水平。“先知”从法定层面上来说已经死亡。
我等着看这则消息会引发什么样的反应,但他整个过程中都保持面甲紧锁,我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我也没有在肢体语言中察觉任何明显的变化。我觉得他可能早就知道了。

我有什么感觉?我有什么感觉?你特么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遭人背叛。我就这个感觉。
我知道情况不妙,这不废话。那艘炮艇在炮台公园打中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死定了。但之后呢,还记得先知吗?我的希望,我的救赎。给了我这套拉撒路之甲,这个第二次机会。我不知道它是真的在修好我,还是只是维持我的行动能力,直到那群锡拉丘兹大学的家伙能把我重新拼补起来。但我一直以为,如果我能活着走出这片战区,我起码还能有离开战甲、活在自己的身体里的机会,懂吗?我曾以为,之后的某个时候,我还有能重归人类的机会。
但所有自我了断的念头和对失去人性的绝望,最开始都还没有渗入我的大脑——因为我还在深思纳米装2.0刚刚对我发起军变的事实,它居然让我扣着扳机的手指僵住不动,还为杀死“任务关键合作者”教训了我一番。我已经干掉了那个试图用遥控黑掉我的实验室鼠辈,而屋子里可还有其他四名潜在敌方战斗人员呢,起码他们是这么称呼的。而这套战甲——这套死战甲——居然告诉我,我不能消灭这些威胁。
但之后我听到了那些技术员之一告诉古德的话——
我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
——而突然之间,疯狂之中,我真的感觉自己死了。我敢发誓到那一刻前我都能感受到空气在我的胸中起伏;在那群Ceph穿墙而来的时候,在我和外面的佣兵厮杀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跳动。这不是什么你平时会有意去想的事情,但如果它消失了你肯定是能感觉得到的,对吧?而直到那一刻前,我还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的,直到戴着虚拟互动手套的技术员说道,“不,他真的是死了”。而就在那一刻,我一直以为形影不离、宽慰人心的生物节律就这么不见了。我试图感受脉搏,什么都没感觉到。我试图喘气,但却做不到。而这一刻我所有的感受就是对消失的一切的疯狂梦醒、瞠目结舌。我什么都没剩下,但却从未注意到。
而我下一刻感受到的就是对内森·特么的·古德的怒火升腾,欲先杀之而后快。
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古德刚刚扫描过我。没错,他的设备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新玩意,但肯定是能看出一个人是死是活的,懂吧?如果你连特么的心脏都不见了,它肯定是能看出来的。
古德,你这王八蛋,你这无耻卑鄙小人。你早就知道。你这一路上都知道,而你还让我给你干脏活,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古德,你甚至都没有——
我敢发誓我要把他那个细杆脖子扭断,但我还被锁死在战甲篮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着那群实验室鼠辈讨论我的事情,好像我是培养皿里的真菌一样。古德根本不关心我的伤势,他只想知道纳米装2.0在它的深层框架里保存了什么秘密。技术员告诉他们正在以最快速度上传,而他们都故意无视了我眼角边出现的视野震颤。而这视野震颤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随着时间还越来越严重了,不只是视野在震颤,周围的东西也在晃动,整片空气都在颤动,而我试着扭头来看得清楚一点,不过没戏——我还连在这锁扣里——但这也不是问题了,因为那闪着诡异的光的震颤已经发展到我整片视野里了,像地板上泼溅的水一样涌动,像你稳定器失效以后地面涌上来而你坠毁速度过快的感觉——
我觉得我是被短路了,不知道怎么做的。是战甲篮干的。把我从此时此刻直直打了出去,进入了某种,某种——我也没法形容。某种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噩梦里。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蓝色和黑色阴影下静止的形体轮廓,跟在某种都市贫民窟里一样。到处都是巨大的机器。起码从轮廓来看,我觉得它们是机器。而它们上面到处都是某种东西,从墙上爬下,在地板上蠕动。直冲着我来。怪物来袭,而我还卡在这像糖浆一样的粘稠物里。我还有一把枪,但我几乎没有力气把它抬起来,更别说用它防身了。
真是经典的噩梦场景,不是吗?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这是战甲篮链接上时某种电压突增的结果,也许它点亮了大脑里吓得屁滚尿流时会点亮的区域。大脑边缘系统,我觉得人们是这么叫的。杏仁核。但那一刻我可没在想这些东西,我只是惊恐不已,而之后——你肯定不会信的,但突然一下,我就这么高兴起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又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了。我能听到我的呼吸声,气喘吁吁、急迫不堪,因为我害怕不已,哥们,我仍然恐惧不已,但也有一种巨大的放松感,甚至可以说是喜悦。我又是真正的人了,我还活着。我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好像这才是真正的世界,而我刚从噩梦中醒来一般。
而脑后有个恶心的声音在偷偷地说,不,当兵的,这不是你的脉搏。那也不是你的呼吸声。这些都不是你的眼睛,你的尸体,你的肉体,也不是你这可怜巴巴、腐烂殆尽的僵尸。它们属于先知。这一切都是先知的。
是你偷走了一切。
然后有另一个声音说道出现峰值了,而另一个人说道看看这δ脑波特么成什么样了,而这时噩梦渐渐化作了幻境,怪物渐渐消失而真正的人类正在远处呼喊,把这一切都毁了。整个世界都回到了破烂的模样,而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在消失,我的四肢化为一滩死肉,而在我大梦初醒的时候唯一想到的就是先知,可怜的老先知,还有他打爆自己脑袋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记住我。
记住你?
说得特么好像我有的选一样。
而我就这么回过神来了,亡者之躯、动弹不得,被实验室的鼠辈和骗子包围,听着他们争执怎么把我切成碎片才能最好地找到我体内的数据。
不过他们的情况比我上次留意的时候要麻烦了许多。
那道光变成了长波。火花像烟花一样四处飞起。连在我战甲篮上一半的箱子都在冒烟;另一半似乎在机器代码的作用下由死向生。我能看到技术员脸上倒映出翻动的文字,我能放大看到他们眼睛里倒映出警告的图标。而我跟你讲,他们的眼睛张得那叫一个大啊。他们的眼睛里满是惊惧。
有人喊道“过载了!”,然后一个异乎冷静的机器人声回答道检测到未校准的纳米程序。来源矢量为异种组织。百分之三十三。
“它连上网了,”那名宣布我死亡的鼠辈喊道。“它正在传输。。。”
古德:“把它关掉!”
“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远处传来螺旋桨划破天空的声音。战靴的声音带着权威而来。突然房间里出现了其他人,将实验室鼠辈吓成一团,揪起古德的领口把他摔在墙上。古德就像神父倒向唱诗班小男孩一样倒了下去;入侵者转向了我,露出了微笑。
洛克哈特。
突然周围一片寂静。外面的螺旋桨也停了下来。周围的硬件也停止了滋滋声;技术员之一肯定在洛克哈特把他们吓到角落里前成功关掉了设备。在他们主子身后涌进房间的佣兵没有发出平时的嘲讽。房间里红色紧急照明灯闪烁着暗淡的红光,但警报却没有响起。
不过洛克哈特就在那里,手里拿着枪。透过玻璃微笑着。
艹艹艹艹艹。
我试着动起来;没戏。在这玩意上面我就是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我甚至没法启动我的战术面甲。
洛克哈特漫步过观察口,踏进了我的牢笼。他的袖口半卷向上,直到他的肱二头肌。他身着CELL迷彩衣,上面的图案是一系列六边形的混合物,蓝灰色、绿灰色、棕灰色。蜂窝状的,和先知的纹身一样。人总是能在这种最奇怪的时刻注意到这些东西。
“很好,”他说道。
只是一把轻型手枪,M12新星。没顶在脑门上的时候,你是永远没法认识到它有多大的。
我要死了,我想着,然后是,不对。古德才是要死了,大概吧。也许还有那群实验室技术员,如果洛克哈特有不留后患的习惯的话。但我不会。
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我这一天就没活过。
洛克哈特凑近过来。“你让整个城中心的人都追着你跑,锡罐头。而你现在就在这,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也就意味着他潜在的威胁水平已经归零了,我是这么想的。也就是说你扣了扳机就变成了谋杀犯。更别说是战争罪罪犯了。”
塔拉·斯崔克兰,真人出镜,恰到好处。她对着地板做了个手势:两名CELL士兵把内森·古德拖了起来。
我不禁注意到洛克哈特的枪还顶在我脸上。塔拉·斯崔克兰自己可不是偷懒的人,她也注意到了这点。“洛克哈特指挥官。你必须立刻退下。”
他并不想这么做。他对这个觉得能对他指手画脚的傲气婊恨之入骨,他对特么的交战守则恨之入骨,而他最恨的就是我。
不过他还是退下了。
斯崔克兰已经在处理别的事情了。“内森·古德。见到你总是让人倍感荣幸。”
“天啊,塔拉。”古德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你和这群混蛋共事?要是你父亲现在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我父亲已经死了,内森,”她淡淡说道,然后还以礼貌的微笑:“所以你不如闭上你的狗嘴,免得我变了主意送你下去见他。”她朝抓着他的打手之一点了点头。“如果他敢搞事情,别把他伤得太重。我们之后还需要审问他。”转头冲着洛克哈特:“给他断电。”
她扔给他一个黑色无光的玩意,大小和六十发的弹药盒差不多大。他把这玩意拍在我头盔上的一刹那,我就只能看到重影了:两个模糊重叠的洛克哈特在我身边咬牙切齿,两个斯崔克兰领着两个古德从两扇安全门里出去了。周围的世界一会拉近一会拉远。我的右耳旁似乎有一群蜜蜂在嗡嗡作响。
“给我起来。”
战甲篮放开了我。我站起来,或者起码是在试着站起来;第一步就差点让我绊倒在地。我强迫我的眼睛聚焦,过了一会我的世界开始聚合成一体。不过周围的一切仍然是——静音状态。几乎也是无色的。我感觉自己像民主党人一样软弱无力。
“别跟我耍花招,先知。动起来。”
毕竟,是CryNet造了这个玩意。他们有某种关闭按钮也是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