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见星辰》染言第二章

第二日，李炬峣中毒昏迷，晋国使团其他人步步紧逼，定要人拿出个说法。 正在混乱之际，身为丞相的元乙逵一锤定音：“据侍卫报，言冰云扶李炬峣进房间前，还是一切正常，并且一晚上并无他人出入，言冰云有犯罪之嫌。更何况言冰云主管使团事务，有失职之罪。将其收押刑狱，也算先有个交代。” 魏无羡着急，可被墨染拦住：“不想坐实他杀人之罪，那便不要出口。” 无罪之罪，无可辩驳。 言冰云满目冰霜跪在朝堂的正中央，行了大礼：“臣遵旨。” 叩首声在大殿回荡。 人人都知他无罪，人人又想他认罪。现在的局势，只得如此。 就这样，自小在朝堂长大、幼时善论辞、少年即理政、堪称南庆最年少顶梁柱的言冰云成了弃子，职位被尚未安排工作的状元郎林无辛替代。 那抹白衣，将永远留在过去。 言冰云在被人架起时想起：墨染的眼睛非常亮，那双眸子藏着他所有喜怒哀乐，在眼下常有一丝泛红，虽说让眼睛显得格外妖异惑人，但配上墨染端方立体的脸，只觉得那抹红便是点睛之笔，亲切而不失威严，端方而不失温润。 言冰云小时候便有过一个不理智的想法——他想把那双藏着星辰的眼珠挖下来收藏。并且，他也付出过行动。 那日，言冰云对着父亲赏赐的珠玉不知如何处理时，脑中闪过墨染先前对着一丛绿竹舒心的笑，福至心灵不知身在何处，在他反应过来时已然抱着那箱珠玉跑到了墨染身前。 此时的墨染正在桃林抚琴，之祎站在一边抱拳守着，君子垂眸乐声起，曲高应山花微落。言冰云深吸一口气，上前对墨染开口道： “我想用这一盒珠玉，换你的眼睛！” 琴上的手指一顿，舒缓的音乐戛然而止，隐隐可听到远处瀑布的水声，而此时桃花瓣恰好落在了面前言冰云的头上，墨染莞尔一笑： “墨染之幸，小言公子。” 那日阳光正好，柔和的暖阳似乎透过树间的叶隙穿过时光照在了此刻处于刑狱之中的言冰云脸上，他微微抬头顺着光的方向探去，一切皆如期而至，墨染，我等你的答案。 言若海回想刚刚墨染看言冰云复杂的眼神，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关窍：是墨染陷害的言冰云，昨日李炬峣喝醉的酒杯正巧就在这人附近。 如此，林无辛便不会得寸进尺，言冰云便也不用受辱，一时言若海竟觉得这小子有了些许顺眼。 言若海仔细打量了补上言冰云位置的林无辛，笑道：“如此行事，若不得偿所愿当真是枉费了你一片苦心。” 林无辛看着那个在十四年前于青龙门前逆转局势，保住北堂山河的谋定之士，袖下的手不住地发抖，面上强撑着笑道：“大人在说什么，下官怎么听不懂？” 言若海冷哼一声，走到中间跪了下去：“臣言若海，恳请致仕。” 昨夜，言冰云跪在言府的庭院中央，面对一向威严的他没有一丝惧意：“冰云不肖，愿为他人棋子，只求父亲不再出手。”话音刚落一巴掌便扇到了这人白净的脸上，言若海下手没留半点情面，白衣公子直接倒在了地上，可这人头昏脑胀却依旧挣扎着爬起来跪正。 小公子眼神依旧坚毅，像是无尽的江海，任何事在他面前都不会引起他半分波澜。 言若海看着他执拗的儿子，眉头越发深：“如若今日李炬峣当真开口要了你，那便是将你的傲骨折断了送给旁人笑话，你不会想不到。”言若海虽现在一心致仕，可说到底也曾是权侵朝野的百官之首，这些情报还是手到擒来的。 “林无辛执意要辱我，我不在乎。我信的，是墨染的道。” 言冰云知道，墨染和林无辛合作，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虽说代价是他，但林无辛也算在替墨染着想，没必要因这些与他决裂。这点，墨染无错。 “你不要转移矛盾，是北堂墨染默认了林无辛的做法！” “父亲，什么时候您也学会了对这些斤斤计较了？”言冰云抬头看向言若海：“冰云知道自己所求，从不会因旁的改变半分。” 言若海这才惊觉言冰云似乎早已脱离自己的掌控，成长得比他想象中，还要优秀。 “我……不会参手此事。”言若海有种轻松之感。 “谢父亲成全。”言冰云郑重地在地上磕了个头。 他想告诉言冰云，他想散了言家，从此还了他二人的自由，可想开口却莫名心悸，犹豫半晌还是拍了拍这个小儿子的肩，长大了啊。 当时的言冰云或许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幕的发生，言若海选择放弃一切。 不过是权利，不过是名誉，不过是输赢，言若海其实通通不在乎。在官场走过三十余载，期间，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但始终一心为国为民，如此也算是全了沄儿的希冀。 元乙逵对言若海致仕这件事当然是乐见其成，当年他们合力将墨染推入火坑，在七年时间把持朝政、分庭抗礼，当下墨染回来逮着言家就咬，言若海主动退出，他自然能渔翁得利拿到更多权力。 言若海离开时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墨染，这个七年前被他逼到绝路上的孩子如今长得越发挺拔，眼睛直直地盯着元乙逵。 我选择了退出，那下一个便是他了吧。 魏无羡离开朝堂便闯进了刑狱找言冰云，走路带风无人敢拦，毕竟是延阳之役以一敌百的战神，再加上摄政王北堂墨染的袒护，没人敢去触这尊煞神的霉头。 入内只见言冰云白色的身影站在一片凌乱的牢房中显得格外突兀，让魏无羡总有种这人将入深渊的错觉。 言冰云颇有些恼火：“胡闹，怎连刑狱都闯？” “言冰云，你这个自投罗网的……笨蛋！”言冰云闻言皱了皱眉，对魏无羡的评价不置可否。 魏无羡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一个哨笛递到言冰云手中，笛吹无声，唯陈情可知，言冰云眼睛暗了暗。 “出事的话记得吹响它，别到时候我还要随时监视你，太麻烦。” 言冰云应该是哼了一声，魏无羡就当他是答应了。 魏无羡溜出监牢时被光刺了刺，他忍不住将眼睛眯起来，看着监牢不远处的行刑场，魏无羡总觉得心跳了跳。 魏无羡找墨染兴师问罪时，这人在和自己对弈，眼睛都不抬；“言冰云在牢里比你现在四处耀武扬威可安全多了，不必担心他。” 魏无羡顺便从旁边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啃了一口，走时顺手向这人的棋盘掷了一个石子，这可是市面上少见的玉石黑白盘，可石子用劲极巧，只将那人刚落下的黑子撞碎，其他布局倒是未伤分毫。 墨染眼珠终于挪向了魏无羡的方向，嘴角微扬：“你的内力倒是越发深厚了。” 魏无羡头也不回懒散地说着：“不似王爷，心机暗沉啊……” 墨染将石头拿起准备重新落子，可黑子触到棋盘瞬间，裂纹满布，只一会他废心淘了许久的宝贝便成了满地的碎片，只有他执着黑棋的手凝滞在空中。 墨染：“……” 这混小子就是专门来给言冰云出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