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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颜七夜·刺》(7)

2022-02-26 15:21 作者:绚梦幻音  | 我要投稿

  而正与夜莺对峙的沈均锡却没有这样的眼光,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随意的起手式,但他一步步走来蓄积的气势已经达到顶峰,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刀尖猛地向上弹起,沈均锡脚趾抓地,猛地向前窜出,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双手紧握刀柄,迅猛地挥击下斩。

  夜莺突然睁开眼来,然后柔弱无力地后退,堪堪避过刀锋。但是沈均锡的后招却接连不断,下斩转为斜劈,再变为横切,反手撩,每一次不可思议的变化,都差之毫厘地将刀锋划过夜莺的身体——但始终,都差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的距离,让沈均锡的所有攻击,都变成了一个人的舞蹈。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身法,不管自己的攻势如何猛烈,对方都能在刀锋及体的一瞬间躲开,如同飘飞的柳絮。沈均锡因此陷入到可怕的死循环中,大耗体力的攻击如同饮鸩止渴,明知道无用,但一停下又害怕对方的反击马上到来。

  看来,对方继白发鬼后最难对付的天罗刺客的名号不是白得的,光是躲避进攻的诡异身法,就让他冷汗直冒了,如果对方展开反击,那将是怎样的凌厉?

  幸好,谢长老早有布置,赵瑞新修习的郁非秘术,以及对这个天罗刺客来说已经“反水”的颜七夜,都是这个刺客意想不到的后手。

  夜莺突地向后飘飞,只眨眼的时间,就和沈均锡拉开了两丈的距离。沈均锡一点也不怀疑,只要这个天罗刺客想要跑,在场的包括自己和赵瑞在内,却是谁都没有把握能拦下他。

  马车上的赵瑞,眉头越皱越紧,这个和沈均锡缠斗的天罗刺客身法是那般的轻盈诡异,仿佛没有重量一般,他甚至能隐隐地感觉到对方像是整个儿都融入风中一般……等等,风,融入……

  脑中灵光一闪,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看着夜莺的身法总感觉不对了,对方所使用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迅捷诡异的武技,而是秘术。亘白系的秘术,向来就擅长控制“风”。

  “小心,他不是普通的刺客,是亘白系的术士!”

  术士?沈均锡一愣,自己竟然和一个术士肉搏了近半炷香的时间,而对方,显然还有余力。突如其来的屈辱让沈均锡在初始的狂怒过后反而冷静下来,既然知道对方是一名术士,那么先前制订的方案就明显不适用了,而他所要面对的这场战斗,也因为得到这个消息而变得可笑起来,与加持了亘白秘术的术士比身法,那简直是吃饱了撑的!在原地站定了,沈均锡不再主动进攻,只是遥遥锁定对方,只要对方有什么移动,随时能够以最佳的状态暴起阻挡。

  夜莺的手向前挥出,危险的感觉迎面而来,沈均锡侧头扭腰,锐利而急促的劲风擦过脸颊,划出一道血痕。这便是先前让自己误以为是天罗丝的亘白风刃了吧,怪不得,他要引那几个缇卫离开才斩下他们的头颅,原来只是不想让其余人看见他的攻击方式!

  可是,他为什么要再次返回暴露自己最大的砝码?难道说,这次的目标并不是赵瑞,而是另有其人?这目标甚至大到即使暴露身份也要去完成的地步,难道是……

  不容他多想,又是一记风刃袭来,不过这次风刃的路线比上一次不可捉摸了许多,带着诡异的弧线,即使有着躲避的经验,但是还是被无形的风刃划伤了右臂。

  “怪不得!”沈均锡心底暗暗地叹息,怪不得当初自己和苏晋安,甚至整个辰月的高层都误以为对方是会使用天罗丝的刺客。而夜莺一直以来的行动,也似乎在宣告着这一点,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精通刺杀之道,实力不比当初的白发鬼差的诡异刺客,竟然是一个亘白系的秘术师!

  苏晋安的猜测没错,不管是那个密罗少年颜七夜,还是眼前的夜莺,他们都和天罗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真正想要对付的,是辰月内部的势力之一,以谢云柏为首的某个对辰月典籍有着其他看法的派系。

  以术士化身天罗刺客,将一切嫁祸到天罗头上,在这个和天罗全面开战的时候,倒是好心机,好手段。而能训练出秘术师作为刺客,这样伟大的创举,甚至足以在九州的历史中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被看出来了啊!”夜莺轻轻地叹息着,但语气中却没有惊慌的味道,只有淡淡的遗憾。他拿出一只带着暗金色泽的风笛,轻轻地擦拭着,仿佛在抚摸最珍贵的宝物。

  颜七夜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这支风笛是如此的熟悉,但他又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

  该死的试炼!

  如果不是因为两年前那次试炼失败,自己也不会损失那么多记忆,而小依的眼睛,也不会因此失明!

  这个会秘术的刺客将风笛放在嘴边,然后开始吹奏,声音如同轻柔的风拂过每个人。但是那风却在突然间变得狂暴起来,有三个没留心的缇卫顿时被突如其来的风暴卷走,剩下的缇卫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仿佛站在风暴的中心,如果不是拼尽全力站稳身子,就会立刻像那三个倒霉的同伴一样被突起的狂风吹走。

  街道边的大树疯了般抽打着枝条,翠绿的树叶被强劲的风势轻易地摘落,然后化为锋利的利刃,劈头盖脸地朝缇卫们飞去。缇卫一片惊恐,他们不是没见过秘术,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发动如此迅速,而威力如此巨大的亘白系秘术,这些被劲风卷起的树叶,每一片都如同一把激射而来的飞刀,即使使出全身的力气挥舞手中的兵器,也只能在勉强保持身体平衡的同时,将其中部分树叶击落。不多时,三十多个缇卫,已经有五人被树叶射中要害倒地,而剩下的也个个遍体鳞伤。

  “法戒器!”马车上的赵瑞神色一凝,身子微微一抖,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伪装成天罗杀手的亘白术士刺客竟然会拥有珍贵的法戒器,对于术士之间的对决来说,是否有法戒器,就像武士间一个持刀,一个赤手空拳一样差距巨大。

  不过,想到隐藏着的谢云柏以及那让自己恨得牙痒却暂时不能杀之泄愤的颜七夜,赵瑞提起的心又稍稍放下。这或许是亘白术士最强的术法,同时,也会是他最弱的时候。

  一边艰难地抗拒着亘白的力量,一边偷偷朝暗处做了一个手势,那个地方,有着他同样痛恨但是在谢云柏压制下不得不暂时合作的人。

  一圈火焰在他身边突兀地出现,然后随着风势不停地扩散变大,在所有缇卫看来,赵瑞对郁非术法的掌控已经达到一个惊人的阶段,即使处在如此巨大的区域性暴风中,被法戒器催发的亘白术法也无法影响到郁非的运行。

  火焰一直向外扩展,但却奇迹般地没有伤害到周围的缇卫,在扩散出马车外一丈多的时候,猛地收缩成拳头大小的一团,然后朝夜莺激射而去。几乎是本能地,夜莺偏了偏脑袋,但就是这么细微的动作,让周围由于法戒器激发的风暴微微一滞,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但是那团火焰在越过他身子时突然消失,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以夜莺为中心,突然出现漫天的红,那些红色不是火焰燃烧所产生的,而是重重叠叠的无尽枫叶,就像那些飞舞着的树叶,在一瞬间被鲜血染得变了颜色。

  那是颜七夜发动的幻术!

  心源流的幻术修炼到一定的程度,本就能够将人心深处最渴望的情境幻化出来,当这个情境一旦被外力破坏,不管是秘术师还是普通人,心神都会在瞬间受到巨大的伤害,为其他人创造宝贵的下手机会。这也是颜七夜在这场伏杀中唯一能起的作用。

  黑暗中的颜七夜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无法再用幻术让自己隐匿起来,顿时在街角现出模糊的身影——他所施展的幻术是针对这个假的天罗刺客夜莺,但是表现出来的情景,那无边的枫叶,南淮城外永远无法忘却的快乐日子,却是颜七夜自己心中最深沉的执念!

  他几乎能看见那些幻境中,两个小小的人影在手牵手地漫山遍野奔跑着。

  那些缇卫是看不见这些枫叶的,但是并不影响他们发现这个刺客似乎正处于心神失守的状况,在风暴中尽力地稳定着自己的身子,然后缓慢而艰难地朝对方移动着。

  吹奏中的风笛有了短小的停顿,一只手仿佛凭空从黑暗深处伸出来,苍白,枯槁,长长的指甲却修整得十分圆润细致,指尖上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雾气,在风暴中却凝聚不散。

  “虽然是借助法戒器的力量,但能将亘白系秘术修炼到达到天罗丝的效果,也算是天才了。”谢云柏苍老的声音响起,指尖凝聚的雾气猛地绽放,夜莺灰白毫无神采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清澈,然后又归于彻底的茫然。

  周围被法戒器所引发的亘白系秘术像是在突然间被凝固下来,飞舞的树叶飘散在地,沈均锡狞笑着,双手所持的厚背云纹刀高高举起,然后猛地下挥。夜莺的身子微微抖动着,似乎想挣脱那看不见的牢笼,但是谢云柏的秘术却借着颜七夜引发的环境禁锢着他的精神,让他的肉体得不到协调而动不了分毫,只能感觉到那巨大的刀压而本能地颤抖。

  “住手!”颜七夜大叫着,但是那带着云纹的厚背长刀已经呼啸着斩下,夜莺那颗头颅,被这一刀轻巧地斩下,在地上滚了几滚,原本呆滞无神的双眼却反而变得清澈起来,无力的嘴唇轻轻地张合了一下,像是要努力发出两个简单的音节。

  失去脑袋的身子软绵绵地倒下,手中所持的风笛沾满了他的鲜血,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烟尘一般的物事,被它吸进去。

  颜七夜放缓了脚步,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头颅,一时间不敢相信那么强大的夜莺,竟然在三个术士和一个武者联手下被轻易斩杀,可是,那两个没有发出的音节,在他的感知中,分明是自己最熟悉的两个字——哥哥!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小依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伪装的天罗杀手?即使她会秘术,也应该和自己一样是颜家的幻术,怎么会是亘白系的?

  终于走到那颗头颅面前,颜七夜哆嗦着捧起那颗头颅,伸手向那平凡无奇的脸抹去,想抚上那对清澈的双眼。曾经,小依也拥有这么一双美丽的眼睛,可是因为两年前的那次失败的试炼,自己竟然让她失去了看见这个世界的权力。

  这双美丽的眼睛在夜莺的头颅上显得极不和谐,像是根本属于另一个人的。手心传来的质感更是让颜七夜的心无止境地沉下去,他摸着的那张脸轻轻滑落,露出里面同样苍白但是如凝脂一般的肤色。

  轻轻地揭开那层薄如蝉翼的面具,原本普通的头颅一下变得明艳起来。是小依!

  颜七夜双目中流出猩红的泪水,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轻轻把那颗头颅抱进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小依的眼睛,痴痴地笑着。

  小依,你的眼睛终于恢复了,再也不用怕黑了……

  小依,哥哥带你回南淮去,再也不呆在这鬼蜮一般的天启……

  小依,我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地方要带你去看,可是,为什么,你不能再对我轻轻笑上一笑……

  小依……

  “大人,有了刺客的头颅,已经能从中读取她的记忆知道真正地幕后主使。他是杀死我叔父的凶手,不如就此杀了吧!”赵瑞的掌心腾起一小团火焰,没有任何热力散发出来,但是中心接近白色的火焰,却没有任何人愿意尝试其温度是否如表象中那般无害。

  谢云柏冷哼一声,道:“就算要杀他,也不能这般轻易,何况,他现在这个样子,也与死人无异!”

  “小依……”颜七夜低声呼叫着妹妹的名字,似乎怀里的妹妹只是睡着了而生怕惊醒了她。

  “你们……都该死……”颜七夜猛地抬起头来,谢云柏、赵瑞以及持刀而立的沈均锡,都被那毫无生机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

  谢云柏眉头微皱,多少年了,除了大教宗古伦俄,还没有人仅靠眼神就让他有心悸的感觉,这个人,留不得。也许听赵瑞的话没错。

  颜七夜从怀里掏出一把白色的石子一般的东西,一共是五枚。那是他从化身夜莺的颜小依那里得来的冰玦,他不知道小依是怎么得到这些东西的,也不想去深究,缇卫和辰月的这两个教士为了让他引出夜莺,早把这些珍贵的密宝还给他,而这些算是小依遗物的冰玦,是他复仇的最大凭依,尽管付出的代价可能是自己的生命。

  谢云柏脸色一变,以他的见识,这样的东西如果被一个秘术师拼着性命完全发动,有什么样的后果连他也无法预料。

  “退!”谢云柏大吼着,猛地后退,但是已经迟了。颜七夜双目赤红,七窍都流出鲜血来,那是精神力过度透支的表现,以他的修为,要一次性借助冰玦的力量短时间提高自己的修为,这样的反噬已经算是轻的了。

  那一把冰玦猛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来,那光芒如同黑暗中突然多了一轮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

  “你们,都给我……去死!”疯狂地大叫着,一圈又一圈地精神波动以他为中心朝外散发,首当其冲的是赵瑞,尽管身为郁非术士的他精神力不比颜七夜原来差,但在冰玦加持下突然爆发的精神力面前,他只抵挡了片刻,保护脑部的精神力场就被冲散,然后脸上出现或恐惧或惊惶的神情,像是看见了最可怖的幻象,最后双目呆滞地倒地。

  随后是沈均锡以及一众缇卫,每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震成了白痴,虽然肉体的心脏还在跳动,但是身体内的精神和灵魂像是破碎的墟,再也无法连成整体而操控身体。

  只有见机最早且精神力远比赵瑞更强的谢云柏还在两丈外苦苦地支撑着,但是颜七夜在冰玦激发下一波又一波的精神冲击,像磨盘一样一点点磨去他苦苦修炼数十年的精神印记,谢云柏心中第一次生出莫大的恐惧。如果不是因为他也是密罗秘术的高手,光是幻象丛生的心魔,就足以让他立时崩溃。

  只不过十余次呼吸的时间,对谢云柏来说却如同一生那么漫长,稀疏的白发在精神力的高强度催发下开始脱落,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苍老。他毫不怀疑,在自己精神力还没有消耗完毕前,自己过度苍老腐朽的身体就会因支撑不住先行崩溃。

  但是漫天的光芒忽地一收,谢云柏喷出一大口鲜血,惊喜地发现那个用冰玦引发精神波冲击的少年已经昏倒在地,短时间内用外物将自己的精神力提升到如此恐怖的程度,就算是古伦俄也不能支撑许久吧,更何况仅仅是一个少年了!或许,这个少年此时已经如被他推倒的沈均锡等一众缇卫一样,肉身未死,但永远也无法清醒过来!

  好险!

  谢云柏轻轻拭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只差一点点,就被颜七夜在冰玦支持下的巨大精神冲击废去全部的秘术修为,即使侥幸逃过一劫,但现在也是他这一生中最脆弱的时刻。

  顾不得仔细查看四周的情形,谢云柏蹒跚到颜小依的尸体旁边,弯腰去捡那支捏在尸体手中的风笛。不管是暗合哪颗星辰的法戒器,在九州大地都是稀少的存在,而研究它们的构造,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收获。

  就在手指触碰到风笛的一瞬间,他微闭的双眼猛地圆睁,只见一截刀尖从自己胸口透了出来,犹自向下滴着血。

  艰难地转过身,看见的,却是苏晋安似笑非笑的脸。

  “为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辰月的缇卫长,他怎么也不相信凶手会是这个平时对自己恭敬有加的人。

  “虽然是另一个长老拜托我完成最后的刺杀,但是,大教宗对你们暗地里的争斗也早感觉厌烦,所以,安心地去吧!”

  弧刀拔出,谢云柏不甘地倒地,苏晋安用剑尖拨弄了下那支散发着诡异光芒的风笛,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住了心中的贪念,转身隐没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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