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警告:本篇为虚构创作)】我怀疑,我患上了花吐症。

引言 还请先别笑了
“所以您到底在笑什么啊!”
我对于眼前这位前仰后合的朋友感到无可奈何!
她简直是世界上最没有同情心的展品,她的笑声是没有礼貌的!她越是欢快,就越显得我们过去美好的友情像是个笑话。
唉,但她又一向很聪慧,总是三言两语就能点醒我。如果她笑成这样,说明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可能确实很荒唐。看吧,她顺过气儿来了,要对我提一些陈垦的建议了。我还挺期待的,因为她总是一语中的。
“所以……”她说话了,“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啊,啊。您在开玩笑对吧?”
即使说话时的痒意和痛感太折磨了,我也气得想讲她两句。说到底,医院这种地方是为人类开设的!而我们这些展品,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就应该好好去修复中心、手工艺店、或者回收站一类的地方。
她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给出了这样的回答。从根本上,就没有相信我所说的事情嘛!
“没有开玩笑噢。你不是说自己得了‘呕吐中枢花被性疾患’吗,那只能去医院了吧,不然去书店找答案吗?哈——”她又乐得背过去了,只留给我一个颤抖的背影,她简直要发出“Hia~”的声音了。
好吧,我理解她。因为我接下来要讲的这件事情,确实很荒诞。
我怀疑,我好像患上了花吐症。一种仅仅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的“虚构的疾病”。

第一章 从几天前说起
依稀记得那是星期三的早上,我和往常一样状态良好,端坐在展柜里等着迎接那些游客。博物馆外的大雨冰没有给客流量造成影响,趁着夏天的尾巴,旅游的人反而更多了。
我多半儿还会幸灾乐祸地旁观那些围着展柜补作业的学生,他们一个个奋笔疾书的,估计是在写游记或者文科的报告。真是青春啊!暑假快结束了吧?太可怜啦,不能在家里吹空调,却要在这种地方描绘我这台没用的小打字机。
不幸就在这时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在这个被人群层层包裹的窒息般的房间里,我突然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我的零件互相推搡,仿佛要把金属壳内的空气全都爆发出去,诡异的异物感随之而来。
一开始我只当是错觉,可惜之后的事情证明了,它不是什么幻想,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说起来也很简短,症状一件件增加,先是机体发出异响,再是发现有五颜六色的花瓣顺着滚筒沾到纸上,最后,当我想要乔装打扮一番去图书馆找找资料的时候……
从未真实地体验过人类的脆弱之处的我,在那个瞬间,像是普通人一样,咳嗽、呕吐、流泪。然后,在掩着嘴试图保持风度的这双手的指缝里,溢出了细小的花瓣。描写这些事情并不是想说明我当时是否痛苦,实际上,在那一瞬间我更多是感觉到了欣喜——
许多年来,我们用尽各种方法去体验人类最平常的饮食和睡眠,却还是无法理解人性。因为我们不会感到饥饿、从未困倦、更没有疾病的困扰,我们没有什么物质需求,从根本上也没有精神需求,只要尽到自己的职责就好,所以我们无法理解疼痛、苦难、悲伤、不甘、无力,我们只能从坐在我们对面的作家的手中,浅显地阅读那些情绪。
一位长辈曾经告诉我,当我即将报废的那一天,当我的金属按键不再锃亮,滚筒因为生锈而卡壳,定位器也不再准确,到了那时候,我就能理解那份“人类的苦难”的一半儿。但对于度过着漫长的岁月的我们来说,连“生命”都算不上,又怎么理解“死亡”呢?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好像话题一下子就变得高高在上了。总之,我想表达的是,虽然绝不会主动去尝试,但如果以此为契机,能够从“疾病”的角度去理解人们的文明……之类的东西。这对我来说,大概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在那时我并没有感到痛苦,更多是感到好笑,因为这些症状,太像同人作家喜欢写的题材了!
如果您也饱览当代互联网文学,也许会在某个时刻了解到,所谓的“花吐症”,是一种从呕吐花瓣开始,到吐出完整的花,然后进行一段凄美、浪漫又潸然泪下的死亡描写……那样的,为了推动“感情线”发展而存在的,虚构的疾病。
每一篇以此为题材的小说都难免要用一大段文字来解释“花吐症”是什么,即使作者和大多数读者都心知肚明。如果某位人类苦于单恋,就会在某个时刻患上花吐症。而避免走向死亡结局的唯一解药,就是真爱之人的两情相悦的吻。
“太纯爱了呜呜呜!”我的其中一位好妹妹听完以后,是这么说的。就是一个很有浪漫色彩的童话般的题材啦!

第二章 新的矛盾点
以上就是前因后果了,可以的话还是希望您能相信我说的这些……”说回现在,我还在和隔壁展厅的朋友商量对策呢。
她还是质疑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个矛盾点。”
“是指我的情况太复杂,整个过程并不能简单的概括比喻成一个动作‘吐’吗?”我自己一直疑惑的点也是这个。
“不是不是,”她摇了摇头,“我说,你真的会单恋谁吗?”
“……”我疑惑地歪头。
她还是那么八卦:“患上花吐症的先决条件不是要‘单恋着别人’吗,但是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些方面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我们中最晚谈恋爱的。”
“诶?我怎么不知道其他朋友们都……咳咳咳……”
话都没来得及说完。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又发作了。啊,啊,这可不好收拾啊,一会儿又要满地捡花瓣儿了。
“真可怜,注意休息啊。”她说着就要凑上来了。
不是,别过来啊,这些花儿碰到了会传染的。停一下,别成了病友了!
她出于友情地拍着我的后背,迟疑着说出的话却不如动作那般亲密:“你这些……每片花瓣的颜色,都不一样啊。”
是的,被发现了。这就是我还停留在“怀疑”这一步的原因。没有咳出具有心爱之人特征的独特花朵,也就无从谈起所谓的“病因”了。
我该对她说什么呢,请她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
算了,到头来,总归不能用自己的琐事给她添麻烦。
那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我们默契地聊起了其他的话题。像是“啊说起来最近的动画……”或者是“您上次提的那个活动怎么样了?”之类的,毫无意义的日常闲谈。
气氛大概又回到了平常的感觉。至少她又开始像平常一样一激动就敲我了,如果不敲就更好了。
临走前,我是这么安慰她的:“今天谢谢您听我说这些,感觉聊过以后想到解决办法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结束对话的借口罢了。
那时我知道,这大概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骗您的,只是今天内的最后一次见面而已!明天还会再见的!

第三章 于是我上街转了一圈
我现在在大街上哦!
刚才稍微拜托了一下展厅里的工作人员,得到了外出的许可。虽然像其他的展品朋友们那样悄悄溜出去也很刺激啦,但到底不是我的风格啊。
当我走在路上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我隐约觉得自己像是什么小说里的角色,如果不去做点什么有趣的事情来满足读者,大家就会失望的,那种活跃气氛的配角。
我一拍脑门儿:“说起来,我好像是在寻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治疗方案来着。”
总之先找个咖啡厅坐下,列一下清单吧,当然是《可能的单恋对象》的清单。天哪,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喜欢谁,换过来说,如果有谁被我爱上的话,绝对会感到很无语又很晦气吧!但总之还是先写一下名字,把认识的所有的女人的名字都写上好了。
女人,我需要女人,再不和女人聊天我就要死掉了。
以往我总是会这么说话去逗那些好妹妹们,如果早知道会一语成谶,我绝对……我大概还是会这么说话啦。
那之后就是一位一位地去拜访她们。也没想好说些什么,不能直接说“嗨我怀疑我患上了花吐症,您觉得我有可能是单恋您吗~”这种话吧!总之先带上礼物什么的,当作是以此为契机普通地拜访朋友好像也不错。
于是,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我的一位人类朋友的家门口啦。虽然我们已经大概十几年没说过话了,但我自认为很了解她。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对不起我家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这边才是很抱歉突然上门打扰!”
像这样互相客气的对话总是发生在我和她之间。想起来之前有一次,我们都要进房间的时候,也是互相给对方谦让了半天“您先”、“你先”,直到后面其他人过来,跟我们说“可以先让一下吗?”这样的。想来还是很怀念啊。
“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坐下之后,她问我。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记得你以前的声音很温柔的……就是那种甜甜软软的。”没想到她对我的印象是这样的!
“哇哦,让姐姐失望了吗?不好意思呢。”我管每个妹妹都喊姐姐,最开始是为了调侃她们,后来大家习惯了,也就不再纠正我谁更年长的事情了。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因为生病所以嗓子……啊啊啊我是不是扯远了,你本来要说什么事情的?”她一副慌张的样子岔开话题,像是已经对我的身体状况做出了百般猜测,又顾忌会不会是什么难言之隐而不敢多说。
真是的,直接问我也可以的啦。虽然我无法告诉您“我其实是打字机哦!这个只是花吐症的咳嗽导致的啦不影响功能!”这种事情,但是可以编一个“我作为人类,前段时间感冒了!”之类的理由糊弄您的。
我倒是更诧异她对我的声音居然印象那么好。是啊,这样啊。我忍住没有在她面前叹气。原来她对我的记忆都停留在很多年以前,时间美化了那些回忆,我在她的记忆里还是那个什么都懂一点的好朋友。我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自己如今狼狈的样子了。啊,要是没有来这一趟就好了。
说回正题,我回答她:“没有哦,我是来送一份小礼物的。”
我确实带了礼物的嘛!顺带一提,我给她准备的是之前从共同的好朋友那里打听到的,她一直很想要的一件东西哦。
去拜访下一位朋友吧……

第四章 结果不想回去了
我依旧在大街上哦!
实际上还下雨了,所以我在淋雨,而且咳个不停。听起来很可怜吧?
半真半假啦。因为害怕沾水会生锈,所以我只是普通地找了个棚子底下站着。不过,事到如今,比起生锈我应该担心一些更严重的问题,比如说,得找个袋子把这些花瓣儿装起来再扔进医疗垃圾桶。
那之后我又去拜访了很多朋友,她们有的跟我打趣,有的吵着要回赠礼物给我,我还和其中一位美少女发生了一些争执,不过最后还是和好了。
我给每个人都留下了礼物,虽然不一定全都能做到投其所好,但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思路总是被一阵阵的疼痛打断,唯一一件可以让我看上去不那么凄惨的事情是,这份心意诞生的花卉都是些失去了生命力的干花,没有那些充满人性的脏污,也就不至于演变成什么令人作呕的报废方式。
好想找个漂亮的地方躺下。
我究竟是如何落到如此境地的呢。
因为一些小小的困扰就开始“无病呻吟”了,明明聊天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人类朋友们的大家,每个人都过得很辛苦,她们各有各的烦恼,从根本上来说都很不容易。
这样的仅仅是待在玻璃柜里就能度过每一天的我,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很可怜呢?简直就像是,找不到印刷纸的打字机、在向摔断了笔尖儿的钢笔朋友说“我可怎么写文章啊”一样,傲慢又不讲理。
所以我不想回去了,干脆找个回收站把自己熔了吧!
——但是那样的话,帮我打掩护的工作人员小妹妹,估计会很为难了。
只好先回去再作打算了。
之后该怎么办呢?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捂着嘴,不想让花瓣咳得到处都是。
是的,到最后我也没有解决那个“疑似花吐症”的问题。说不定我就快要消失了,等到窗前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我大概就……
……
实在是太过分了!展览馆门口的这几棵树,为什么都是松树啊!

尾声 无法到达未来
距离天亮只有两个小时,我还是赶在开馆之前回来了。
当我在地板上颤抖着蜷缩起来的时候,我思考的是,平时作为金属制品的我可做不到这种高难度动作。
说起来,也没有资格去面对那些想要听到我的“声音”的朋友们了。
“这就是你说的‘找到解决办法了’吗?”是她的声音。
“又要取笑我了吗,咳咳咳咳,您,咳咳……”
“你还是别说话了,打字或者写下来吧。”
我在纸上印下一行字,主要是为了调侃她:怎么啦,您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吗,不如我干脆爱上您得了。
她找了支笔,写下:笑死,那还是算了吧。
我也想笑,显然我们都觉得这是个馊主意,又肉麻又恶心!
我的印刷体:我可是连镜子都试过了,我甚至没有在单恋自己。
她的手写体:你还真试了?
我:……我会不会再也唱不了歌了?
她:不会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
不对,天气预报说明天也下雨。
……
以上就是我最近的故事,让您看到了丢脸的一面,还挺难为情的。但如果没有谁知道的话,感觉也太可怜了吧。就请允许我稍微记下来吧。
原谅我。拜托了。

附录 一张插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