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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同人主线 深渊篇 前传【下】

2022-06-05 22:03 作者:北更瑠璃  | 我要投稿


  艾德里安的追忆【下】


  「你我皆存于谎言的星空下,切勿触及那刺眼的月光。


  当邪恶褪下脆弱的伪装,它将高歌着为全世界送葬。」



  艾德里安没有反应的时间,劲风吹过,门猛地关上,轰然剧响,将他与那边的世界完全隔绝,连带着声音也全部消失了,房间里还是老样子,比起之前多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但这扇门似乎没有门锁,反震的力道将门又狠狠弹开,那如隧道般的长廊重新出现在眼前,群鸦在夜空中飞舞,可前后不过两秒钟时间,埃莉诺的影子已经消失在视野内了,就连远处那些光点也一并不见。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艾德里安连风声都听不到了,可是外面的骤风分明还在刮着,吹得他脸颊生疼,火红的枫叶落了几片到他跟前,他捡起一片握在手心,上面带着血的味道。


  这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还有桌上那根燃烧了一半的蜡烛,像是即将奏到高处的乐声戛然而止,他的热情才刚有复燃的征兆,现实便给他狠狠泼了一盆冷水。


  他一屁股坐回床垫上,忽的觉得有些颓然,嗅了嗅身上的衣服,还残留有渊之星的淡香。


  虽然他还是没搞明白埃莉诺究竟和他是个什么关系啊,但想想人家这么漂亮一女孩子嘴里三句话都不离你,艾德里安你还想怎么样呢?你不是说建议她早点离开吗?那为什么现在人家真走了你一个人又躲在这里黯然神伤。


  你问问自己,你真的很喜欢她吗艾德里安?就因为她很漂亮看起来很牛逼?都这么多年下来了,你可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啊,那你觉得她有哪些吸引你的地方?还是你只是太多年没接触过女人有些寂寞了,就想要找个人陪在你身边?别吧艾德里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便了。


  不过你毕竟也和她不是一路人,她现在拿着长刀披着光织成的斗篷要去拯救世界啦,而你在干什么?你就坐在这里发呆?你真要是个男人难道不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抢走她手里的刀,然后跟她说我会替你把那些东西全部杀光吗?哦我忘了,你做不到啊。你不是听到远处那些铁蹄的声音了吗?想想穿着银色重铠的骑士们从你身边策马而过,一斧子就能砍掉你的脑袋,艾德里安你就这点水平,还是老实呆在这里好点,别去给人家当累赘了。


  他总是像这样自言自语,可从没给过自己什么鼓励,永远在散播负面消极的情绪。


  还没来得及多想,这座本就布满裂纹的房子开始剧震,伴随有轰隆如雷鸣般的巨响声,像是整个世界都摇晃了起来,艾德里安紧抓住实木的床架,才勉强让自己没被甩出去,白色墙皮开始簌簌地往下落,可以看到里面用钢筋和混凝土垒成的结构。墙角的木柜也倒在地上,摔成了两截,艾德里安从里面捡出一只碎了半个脑袋的陶瓷小猪,它的肚子里还装着半罐子金灿灿的摩拉,那是艾德里安小时候省下的零用钱,不过那个小艾德里安现在也不知道跑去哪了,连私房钱都没带走。


  周遭烟尘四起,艾德里安剧烈咳嗽着,他此刻只想知道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似乎有什么建筑在附近坍塌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门外翻滚起浓重的白烟朝房内迅速涌入,艾德里安只能将自己紧紧裹在厚实的被子里面躲避,真是像极了小时候夜里担心所谓的怪物,整个人在被子里蜷成了一个球。


  他把脑袋紧紧埋在枕头里,耳朵也捂上了,直到外面的动静渐渐变小,他才敢从被子里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看看。


  放眼看去,房间里完全被白色的粉尘覆盖满了,艾德里安都不敢用力吸气,生怕把这些细小的颗粒给全吸进肺里,听说吸多了会得很严重的肺病。


  他慢慢从被窝里面钻出来,又很小心地把被子挪到一旁,不让这些粉尘到处乱飞。地上也布满厚厚一层粉尘,艾德里安踩在上面,就像是踩着柔软的积雪,起初还有些实体的感觉,然后就瘪下去了,黏在他的鞋底,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好清理。


  艾德里安可没空管这些,他吃惊的看着外面,也许是刚才那声巨响的来源。眼前那条长廊被砸得塌陷了,烟尘滚滚,是从空中坠落而下的一座塔形尖顶,有十多米长,像是从高塔顶端被生生截断,而后坠落。


  而尖顶上,正对着艾德里安的这面甚至还嵌着一巨大的钟表,镜面碎了一地,然后秒针开始缓缓转动,滴答滴答,跳动在艾德里安的心脏上。


  微朽木门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艾德里安视线内,这扇门缓慢地关上,但幅度着实算不上大,每次只移动一点点,和巨钟的发条声同步。


  艾德里安才发现巨钟已经毁得只剩下秒针了,刻度盘顶端写着猩红的数字“12”,秒针扫过扇形,向着终点步步逼近。


  而房门呢,也在一点点关闭。艾德里安的直觉告诉他,当秒针绕转一周在终端刻度停下,那扇将他与另一个破败世界联通的门也会彻底关上,再无法打开了。


  但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对吧?艾德里安从没打算踏出这扇门一步,这地方怎么看都很危险,一不留神就会把命送掉的吧?


  看看那外面吧,入目所及只有废墟,长廊已经被损毁了,视野倒是被拓宽了不少,他可以看到远处的建筑群,昏暗的天空没有一点星光,建筑与天幕的交界处泛着潮红色。


  一道刺目的光柱自地平线以下升起,驱散了暗雾,他的瞳孔在此时缩至针眼大小,远处那座宏伟建筑的其中一个塔尖被击中了,那面华丽的紫荆花悬窗微亮着光,密布光纹交织成庞大的结界,震波以它为中心朝四面八方传播,艾德里安觉得自己离那里已经足够远了,但身处的这座建筑还是剧烈地摇晃起来,天花板也开裂了,碎裂的石块不断向下坠落,艾德里安只能躲在床下,他能感觉到床板已经被砸的千疮百孔,身上也沾满白色的粉尘,让他想要大声咳嗽。


  震感在几秒钟之后忽然消失了,时间恍若定格,无声息间,白色光柱贯穿了紫荆花结界之后便一闪而逝,那流转着深紫色荧光的庞大结界凭空消融,连带着是那一座塔尖,也彻底被抹去了。


  艾德里安借着光柱点亮世界的瞬间看清了那座建筑的全貌,可能有数百层楼那么高,也许是教堂又或者什么高塔,通体是白色,以代表尊贵的紫金二色装饰,总共有三座塔尖,此刻最左侧的那座已经消失了,在重新昏暗的天空之下显得光秃秃的。


  远处又开始亮起了赤色的光,无数流火从天而降,像是下起了光雨,艾德里安清楚地看见一道流火在离他不远的草地上炸开,火光迸射,留下巨大的坑洞,连地面也出现了裂缝,如果恰好撞上他这座残破不堪的建筑,那他只会被废墟所掩埋了。


  “逃走……必须要逃走……真的会死掉的。”


  艾德里安可不想再呆在这个鬼地方哪怕是再多一分钟,他看着滴答滴答走着的巨钟,秒针已经走过一小半,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多希望自己的那个猜想是正确的,只要秒针指向数字12,房门彻底闭合,他就能回到自家三层小楼的房间里面,不需要直面这摇摇欲坠的世界。


  艾德里安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畏惧死亡。


  “从那扇窗逃走吧,艾德里安,不要再作无谓的牺牲了。”


  艾德里安愣了,埃莉诺先前的话语还在耳旁回响着。


  是的,她有教过自己要怎么做,只要从那扇窗户,就能离开这个烂透了的地方,他不能现在就死掉,他还有很多很多要做的事情,他真的很是怕死啊!


  艾德里安,你多可悲啊。


  这个世界上认识你的人都没剩下几个了吧。你在舞台上是那般光鲜亮丽,所有人都在为你卓越的演技喝彩。


  是啊,你扮演的角色太真实也太深刻了,就像是他们活过来了一样,这本该是对一个演员最大的赞美。但艾德里安,你用自己的青春替别人而活,难道不觉得悲哀吗?


  你这么多年中有几天是在为自己活着呢?脸上戴着别人的面具,每天都累到精疲力竭,你觉得自己到底是谁?大家谈论起你的时候,总是会说“艾德里安演的谁谁实在是太好了”,从不说“艾德里安也是个很好的人啊”。


  你的面具太多,每一副都深入人心,但请不要忘记了,艾德里安,你永远是在为自己而活啊,不要让这些面具永远生长在你的脸上,到时候就连你也不认识自己了。


  要是就这样死掉的话,也没人会为你惋惜吧?他们只会为“最好的面具扮演者”逝去感到遗憾,而艾德里安呢?这个名字很快就不会有人提及了,反正面具总能找到合适的人戴上,至于戴的人叫什么名字,又有谁去关心吗?


  人活着最大的意义难道不就是要去证明自己曾经活过吗?艾德里安又证明了什么呢?用自己的小半辈子证明他人的一生?别这样吧,你现在死掉可没有人会记得你的,艾德里安,你可要好好活下去啊,活得更像自己一点,不要再替别人活着了。


  虽然天花板已经快塌了,但他可顾不得什么危险,直接从床底爬出来,径直跑向房间最内面的那扇窗子。


  艾德里安甚至可以看到窗户缝隙里透出的那一点光亮,他是如此的渴求,直扑上去,将木栓拉开,然后伸手猛地将窗户两侧推开。




  “真漂亮。”艾德里安俯在窗台上,喃喃说道,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图景,一切喧嚣在此刻都消失了似的,他甚至觉得有一丝倦懒,想要倒在布满碎石的床上就此睡去。


  那正是他渴望的暖色啊。


  在那道窗户的后面,原来真的藏有另外一个世界,他能看到高悬于天边的骄阳,金色的辉光透过窗子在地上投下艾德里安的影子,下方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孩子们在街上嬉戏打闹。


  长街的那头一阵喧闹,原来是游行的花车来了,大人小孩们都纷纷避让,这条街好似沸腾了似的,奏起了欢快的乐声。人们簇拥着那辆舟型花车,大红色轿子里据说供奉着当朝女皇的铜像,跟车的人排成了长龙,他们低着头,都在祈求能够得到皇的庇佑,求得家庭美满衣食无忧。


  街对面也有并排的小楼,外墙统一刷着橙色的漆,一位美丽的女孩站在阳台,白色小花发卡把头发别到一旁,她将刚洗好的衣服晾在横架的竹竿上,看了一眼在街心缓缓移动的花车,她也微低下头,挂有些许汗水的脸上洋溢着微笑。


  那正是艾德里安想象中岁月静好的模样。


  艾德里安认识那位女孩,她的名字叫凯尔温,是小镇上有名的美女,对她有好感的男生多得能从她家门口排到街尾去。艾德里安以前和她算得上朋友,因为他对凯尔温没啥生理上的兴趣,只是偶尔聊聊天罢了,漂亮女人嘛,这有什么稀奇的,艾德里安向来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蠢货。


  艾德里安打开窗的动静并不小,凯尔温显然也是注意到了他,从衣物的缝隙中偷瞄艾德里安,她慌忙捋了捋额角散落的几缕发丝,又擦擦额头上的汗滴,神情略有些慌张。


  “好久不见。”艾德里安朝凯尔温轻挥挥手,但此刻人声嘈杂,他也不清楚对方是否能听到。


  “你……你好……”凯尔温有些脸红,她避开了艾德里安的视线,“那个,请问你是……艾德里安的哥哥吗?我都不知道他居然有个这么……英俊的哥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已经细弱蚊蝇,那是独属于少女的娇羞。


  “额……谢谢。”


  艾德里安眉头一皱,神色也蓦地黯了下来,突然觉得连阳光都有些变冷,这个世界充斥的暖色似乎也一点点褪去。


  被漂亮女孩夸英俊当然是好事啦,但为什么他完全没有一点点高兴呢?是因为凯尔温不认识自己了吗?他需要在意这个吗?他又没有强求别人一定要认识自己。


  对吧,这里好像是十多年以前诶,大家都不认识他不是也很正常的事情吗?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你看!”


  艾德里安的耳朵很敏锐地捕捉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就算混杂在人群里,他也能轻易分辨出来。


  声音来源是一位十二三岁的男孩,高高瘦瘦,在拥挤的人群里毫不起眼,他正用手指着艾德里安所在的窗口,有些亢奋地喊着。


  “卡鲁斯,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在女皇像前要低着头表示尊敬吗?你怎么还看那么高的地方,被其他人发现了可是会揍你的……”卡鲁斯身边,一位有着深灰色头发的男孩推了他一把,责怪道。


  “可是……可是那是你的房间诶,怎么有个陌生人在那?”卡鲁斯吞吞吐吐地,还在指着艾德里安这边。


  “我的房间?”灰发男孩也有些疑惑,悄悄抬头瞥了一眼上方的窗口,两双同样澄澈的眸子在此时对上了目光。


  “我不认识他,可能是爸妈喊来的什么客人吧,反正老爸他偶尔会带些酒友回家,很多我都不认识,管他呢,咱们跟紧点,一会被挤开可就跟不上花车了。”灰发男孩缓缓收回了目光,摇摇头,反正爸妈现在都在家里,总不可能有贼跑进去了吧,他家有什么可偷的呢?


  “哦……好吧。”卡鲁斯嘀咕一声,又看了一眼艾德里安,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怎么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诶,艾德里安,怎么走那么快,等等我——”


  艾德里安也不看下边了,他摸了摸发酸的鼻子,刚想关上窗,一架纸飞机忽然从身旁飞过,眼疾手快的他一把将其攥在手里。


  “怎么有人这种时候扔纸飞机玩……”艾德里安边吐槽边将这架飞机展开,上面像是用黑色的笔写了字。


  “明天……下午……五点……有……空……吗?”艾德里安一字一顿地念出了皱巴巴纸上写着的娟秀小字,署名是……额,凯尔温?这算什么?邀请自己约会吗?


  艾德里安皱了皱眉头,满头都是黑线,自己家乡的女孩子原来十多年前就这么开放了吗,他印象里的凯尔温不该是这样随便的女孩才对,才刚见没多久,就看上自己了?这算是一见钟情吗?还是见色起意?


  艾德里安的面容与气质比起之前确实变了太多,像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不过他如今本就算得上贵公子,倒也算得上是本色出演了吗?他在演出中积累了无数的名气和声望,对他抱有好感的女性简直难以计数,但他只把观众当成赚摩拉的工具罢了,他选择在剧院做一名演员的初衷就是如此,除此之外的东西他并不关心。


  他该高兴吗?他只是想和凯尔温这个老朋友打一声招呼而已。他见过比凯尔温优秀的女人太多了,面对这些人都不假辞色,现在哪有谁能让他动容呢。


  可大家都不认识自己啦,这才是造成他浓浓悲哀感的源头,谁都不会把他当成艾德里安看待的。他看似活着,但又好像没活着。


  他缓缓叹出口气,又扫了一眼外面这热火朝天的景象,这个世界现在看来真的是很美好啊,他渴求了多少年,不就是想要回归这样的生活吗?反正他口袋里的钱早就赚够了,没什么生活压力。赋闲在家偶尔陪陪父母,平常无聊了就出门转转,反正只要跟着人潮走,就不会有错过的地方。


  艾德里安的梦想是骑上能日行千里的好马,说走就走,想去哪旅游就去哪旅游。他希望那匹马是火红色的,有高耸的鬃毛和剽悍的肌肉,跑起来就像是疾驰的流星,能带着他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也不会疲倦。


  听说在南边无垠的沙漠里有一座漂亮的绿洲湖泊,那里常年风暴肆虐,只有世界上跑的最快的骏马才能逆着风沙踏入风眼,去见证沙漠中央的生命奇迹,它是沙漠中唯一澄澈的眼睛。


  若是骑马到了湖边没法涉水,他就把马儿送给第一个看得顺眼的男人,他会拍拍男人的肩,告诉他说好男人就得配上这样一匹好马,有喜欢的女人就赶紧骑着它去追,反正她跑得再快你都追得上。


  夜深了,便可以乘着小船在湖心抬头仰望,于是所有星星都尽收眼底,湖面如镜,倒映着星光,仿若置身无际的星河。那儿的夜很温柔,听高大的桦木上蝉声阵阵,被嫩绿的青草包裹着,一倒头便能沉沉睡去,那天肯定会做上一场好梦。梦里没有那些背了成百上千遍的剧本台词,也不会梦到阴雨连绵中母亲的坟墓,手里只握着一朵凋了一半的白菊花。


  只要他现在愿意,大可以马上跨出窗,朝人群里一个纵跃,他就能去马场挑走最好的那匹马,还有漂亮的女孩子想和自己约会,可以带着她去看沙漠的眼睛,去采稀少而美丽的仙人掌花。回来以后便自立门户,当一个家财万贯的年轻富豪,鲜衣怒马放荡不羁,只要勾勾手指就有十个花枝招展的侍女任君采撷。这等好事,换个人怕是早就一头钻出窗户去了。


  可他能这样做吗?


  艾德里安一遍遍在心中发问。


  他还拥有什么呢?一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吧?


  艾德里安才发现,原来自己其实一无所有,他在这里没有家,没有真正认识他的朋友,没有血脉交融的最亲密的父母,没有一丝一毫开心或是难过的回忆,除了冷冰冰的摩拉之外,他真的什么都没有。


  真正的艾德里安该是这样子的吧:


  他小时候长得还算清秀,就是有点顽皮,总是和朋友拌嘴吵架,偶尔还会打起来,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坏孩子,只有几个同样名声不好的小鬼愿意和他做朋友,哦还有凯尔温。他家住在街角,是一幢相当简易的三层小楼,家里没什么钱但也不至于饿死,母亲很疼爱他,父亲有点赚钱的本事,但抽烟喝酒还是个赌鬼,省不下几个钱给家里。他会弹竖琴,天赋很好但性子坐不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还喜欢路边的杂草“渊之星”开出来的花……


  但此时这个位置已经有别人扮演了,并且比他更加出色,艾德里安刚与他对视的时候便知道,原来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对方的眼睛比他要清澈透明一百倍,真是块完美的璞玉啊,自己凭什么叫对方让位呢。


  这里很好我也很喜欢,可它容不下我,或者说容不下第二个艾德里安。我想在这里生活就只能隐姓埋名,以别人的身份留下,去当一个旁观者,去注视另一个艾德里安或平淡或多彩的人生。


  可我明明已经很累了啊,不想再戴着别人的面具活下去了,我那么怕死不就是因为我这一辈子都没怎么好好替自己活过吗?还是这样,总是这样,我永远都逃不开那个该死的舞台,远离不了那座牢笼一样的剧院。为什么我就不能以艾德里安的身份好好生活下去啊?


  我连想要活下来这点奢求,都要以演一场期限是一辈子的戏为代价,是否有些太过残忍了?


  拜托了,神明啊,如果你们真是无所不能的话,请让我找到一个地方,只要能稍稍感知到自己,感知到我这个艾德里安是真正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好吗?


  但这也太难了,连知道我叫艾德里安的人现在可能都找不到了吧。毕竟艾德里安这个名字现在是属于那个人的,那我活着或是死了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真是人不人鬼不鬼……


  艾德里安不看窗外了,他又坐回了那张随时可能塌掉的木板床上,呆呆地低着头,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是这般可笑。


  门外的巨钟还在响着,就剩下最后一点点时间了,马上他就要和那个世界说再见了。


  但然后呢?艾德里安试着问自己。然后就真的一辈子用别人的身份活下去了?那可真是可怜,他都要替自己感到难过了。


  等……等等,我是不是一直漏了什么东西?艾德里安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他死死盯着即将合上的木门,一道身着紫黑色长裙的娇俏身影在他眼前浮现。


  “埃莉诺……”艾德里安的牙齿在打颤,咯咯作响,他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明明刚才就有个一直把他挂在嘴边的漂亮女孩,他还试图在另外一个世界傻傻的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真是蠢到家了啊,艾德里安。


  冷风依旧在往房间里倒灌着,气流越来越小,因为那扇门很快就要关闭了,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但这是他想要的吗?他明明几分钟前还在发誓自己绝对不要踏出这扇门一步,可现在又怕它真的关上了,永远也找不回来。


  他感觉自己一直蛮怂的蛮怕死的,因为他感受过离别的苦楚。


  死亡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失去温度的身躯,是长眠不醒,无法挽留。


  是阳台那一盆无人打理缓慢枯萎的绿萝,是逐渐落满尘埃的相框,是蛛网密布的灶台,是衣物上未缝补的破洞,以往熟悉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大声地告诉你,那个曾来过的人现在已经不见啦,你永远都没法把她找回来,所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都失去了意义。


  你很大声地在哭,可眼泪是最没价值的东西,没人能听到你的呼喊。你这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小时候了,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只要哭闹只要打滚,大人就会递上一颗甜甜的糖果安慰你,他们就是你的全世界。但总有一天他们也会离开,去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再没有你可以倾诉的人了。


  没人能为你一辈子点亮黑暗,总得学会自己坚强。


  死亡就是这样令人哀伤的事情啊,但艾德里安现在却发现世界最大的悲哀不仅于此,他也像是被困在什么牢笼里了,一个让他被所有人都忘记的牢笼,有时候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嘴上说着豪言壮语,心底却装着懦弱的灵魂,像个搔首弄姿的小丑。


  他意识到原来还有人认得他的名字记得他的模样,像极了黑暗中燃起的那缕烛光,人偶般的女孩朝着他嫣然浅笑,简单的告别过后,义无反顾地去拯救她的世界了。


  “艾德里安,请你一定要活下去啊。”少女深深鞠躬,这样对他说着。


  他真的很想以自己——以艾德里安的身份活下去啊,但谁又能给他带来救赎呢?他如今深陷泥沼,进退两难,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靠自己艰难地蠕动着爬行着。


  艾德里安觉得自己真像条浅滩里的泥鳅,摆动着尾巴,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


  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躺在泥泞的土里,等待着下一场大雨的来临,把浅泥滩变成一处小水洼,让他得以畅游。可总有一天烈日会升起,蒸干为数不多的水分,他也随着龟裂的大地永远干涸。


  但他也听说北面有一条大河,趁着天气尚还阴凉,他可以进行一次危险的长途跋涉,去追求赖以生存的水源。但这一路上危险重重,成功的泥鳅百不存一,它们尸骸遍野,透着浓浓的死寂。


  埃莉诺自比笼中的鸟儿,永远都在渴望着自由,艾德里安又何尝不是?束缚他的笼子名为剧院,被人为地安排演出,做着一切他愿意或是不愿意的事情,活的像个傀儡。


  所以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那里了,这次演出过后,马上就走。


  回自己家里,躺在沙发上披着毯子烤着火,可是没有人能和他说说话,询问他近来如何,他只觉得从心里往外透着寒冷。曾经的朋友早已断了联系,连老爸都不一定认自己这个儿子了吧,从没有人真正理解他,他只是想好好听老妈的话,去当一个出色的人啊。即使他现在能把小楼修缮一百遍一千遍,变得金碧辉煌媲美皇宫又如何?偌大的厅堂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坐着,也不过是将身上的绒布毯子换成了貂裘,在几十盏晶灯的暖光里,孤单地喝着最昂贵的酒。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啊,十多年来他都做错了吗?他只是不想活得像个幽灵啊。


  艾德里安确实错了,他小时候看着富家孩子穿着漂亮的新衣玩最好的玩具,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零食,羡慕的不得了。十多岁的时候,那些孩子又骑上了骏马,英武帅气,女孩总围着他们转。而艾德里安呢?他一开始会坐在人来人往的长阶上,抱着手里那把柚木制的竖琴,轻轻弹奏学过的乐曲,但良久都无人驻足,偶有路过的人会将他误认为卖艺的穷苦少年,匆匆行走间随手给他投下几枚摩拉,在地上反射着刺眼的光,原来自己所学的一切都是那般无用。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艾德里安慢慢长大,在他的认知里最出色的人就是那些富商了,因为他们有花不完的摩拉,永远行走在聚光灯下,人人敬仰,一呼百应。


  艾德里安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的啊,他现在成功啦,比所有人都更富有,甚至只要他点点头,那座富丽堂皇的剧院也会成为他名下的产业,这本该是高兴到流眼泪的事情——他现在确实在流泪啊,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未来灰蒙蒙的人生,活得像是行尸走肉。


  很多时候你的犹豫是因为怕错,但请别忘记了,有的问题本就没有正确答案。


  艾德里安,你现在只剩下两种选择了啊,留在这里坐以待毙,或者……走出去吧,趁着门还没关上,去那边找到她吧,找到那个唯一还记得你的人,去证明自己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脑子疼得快要爆炸了,艾德里安总感觉有两个小人站在自己的大脑上吵得不可开交。


  “艾德里安……呃……那个,我觉得还是躲在这里吧,外面……好危险。”右边的白衣小人有些怯懦,吞吞吐吐地说。


  左边的小人浑身都是红色的,像是刚沐浴过鲜血,他头上长着弯角,用力挥舞着暗色三叉戟,逼得白衣小人左躲右闪。他恶狠狠地瞪着艾德里安说:“你别听他胡说,这家伙就和个娘们似的。瞧瞧那边啊,艾德里安,与其留下来等着过无聊到能把你逼疯的生活,倒不如出去赌一把,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你了!除了那个长得好看的女人,还有谁记得你啊?不想被所有人忘掉,你就得自救啊!现在谁都帮不了你啦!”


  “可……可是,埃莉诺她让你要好好活下去啊……你不听她的话吗?那样就算找到她,她也会难过的吧?”白衣小人被逼到了角落,他靠墙捂着头,声音很小。


  艾德里安看看他,有些沉默。


  “活下去?哼!那叫活下去吗?”红色小人不屑地撇着嘴。“我说那个白色的家伙,你难道觉得没死就叫活着吗?真是愚蠢至极。”


  他又转头看艾德里安,“喂,艾德里安,你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吧?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回到从前了,但你要是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好好活着,就得有存活下去的寄托和意义啊。”


  “但如果……”红色小人将三叉戟往地上一插,露出满嘴的獠牙,周遭光线也变成了瘆人的深紫色,将他的面孔映照得格外可怖。“她也死掉了会怎么样呢?艾德里安。”


  “你少在那里放屁!埃莉诺怎么可能会……”这个满身淌着血的小屁孩简直就是恶魔,艾德里安胸中无名火起,突然很想一巴掌拍死他。但他不闪不避,反而把头凑到了艾德里安面前,仰着下巴,用修长的指甲弹了弹脸颊,仿佛在朝他说:朝这里打,用力点,不打你他妈就不是个男人。


  艾德里安抬起的手僵在了原地,他觉得很迷茫,自己究竟在这里跟谁生气呢?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咱们可是一伙的啊。别急,听我说。”红色小人很是得意,他耀武扬威般地冲白衣小人扬了扬拳头,继续说着:“艾德里安你在人家眼前就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但你又不知道那些敌人是什么东西,蚁多都能咬死象,更何况以她那严肃的样子,你觉得对方仅仅是蚂蚁这么简单吗?反正我要是只想踩死一群蚂蚁,穿上鞋就就行了,为什么要带刀?”


  “如果说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艾德里安。”红色小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所追寻的一切,都要化作泡影啦。恭喜你,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像是幽灵,再没有人知道你究竟是谁了。”


  “让我来给你起个新名字吧,就叫艾斯汀好了,我替你查过了,这是个死人名。他生前没有亲人,老爹死了,老妈改嫁给那家人生了好几个孩子。他这辈子就想着赚到摩拉给自己修一幢房子然后娶个媳妇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他成天埋头苦干,从不与人交流。后来他终于赚够摩拉了,火急火燎辞去了工作,回家忙着修建房子。又为了省点摩拉,砂石水泥全都自己一个人忙碌,你猜怎么着?他因为过度劳累猝死在家中啦,尸体在床上到现在高度腐烂还没被人发现,你说这可悲吗?我都快要哭出来了。”红色小人嘻嘻哈哈地,哪有半点悲伤的样子。


  “早就没人记得这个存在感弱到爆炸的男人了,哦不该这么说,毕竟我还记得他嘛,不过他会知道吗?他在临死前都没想到自己的一生是这样草率而荒唐的结局吧。”


  “所以就算你现在去冒充艾斯汀,也没有人会知道的,反正没有人记得他——正如没有人记得你一样,就安安稳稳过完剩下大半辈子,但你想这么做吗?”红色小人盯着艾德里安的眼睛,嘴角微微扬起,他很期待艾德里安的回答。


  “我……不想。”艾德里安架不住他审视般的目光,很快便缴械投降。


  “坦白的还挺快,可塑之才嘛。”红色小人一拍艾德里安的肩。


  “可是……”艾德里安想到了什么,但是刚开口就有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东西,这瞒不住我。”红色小人斜了他一眼,“你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如果连她都应付不了的情况,就算你去了也什么用都没有,半道上说不定就死翘翘了。”


  艾德里安吃惊地看着他,仿佛他的思想都被对方完全洞察了。


  “你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啊艾德里安?”红色小人哼了一声,“从来没有人指望你去拯救这个世界,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好吗?”


  “你还没搞明白吗?我让你去找她是为了你啊,是为了你他妈的不要露出这幅迷茫的样子,跟失了灵魂的躯壳一样。”


  “咱们又不是什么大英雄,那种破玩意谁爱当谁当去。只为了证明自己存在过,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红色小人背后展开黑红色的双翼,整个人都在拔高,“如果你认为自己做不到,那就交给我来。”


  “事事都考虑后果,处处都有所顾忌,难怪你永远都逃不开那座牢笼啊,艾德里安!在这个烂掉的世界,哪有谁能让你相信呢?大家都是敌人啊!所有人都在互相利用,互相算计,只有你是真的把自己代入进去了,你甚至在享受那种万人敬仰的感觉,还好你反应过来啦。”


  “但我是你的影子,只有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啊!”


  红色小人张开双臂,想要给艾德里安一个拥抱,但万丈光芒自天际洒落,逐渐抹去他的身形,就像被从画布上擦掉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去哪了?喂!”艾德里安被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得头晕,他眯着眼,怎么找也找不到红色小人留下的一点痕迹了。


  “你到底是谁啊?!别话说一半又跑了好吗?”他大声地呐喊,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这……这里的光线太强烈了,他没法呆下来。”


  艾德里安身旁有人开口说话,他低头看去,是那位白衣小人,他先前被红色小人搞得有些狼狈,衣服也破了几处。


  “你说什么……?”


  “他是你的影子,是你的阴暗面,在这种程度的光照下,是没办法存在的。”白衣小人整了整衣领说。


  “那你又为什么在?是你把他弄走的?”艾德里安眉头紧皱。


  “我也快要消失了,但这个东西……还请你一定要看。”白衣小人从袖子中取出一白色纸片,郑重地递给艾德里安。


  “好好好。”艾德里安有些敷衍地拿过他手中那张纸片,他现在真挺纠结的,感觉有两条路摆在眼前。


  左边那条路上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尽头,踏入其中除了走路还是只能走路,直到有一天累得走不动了,孤独地躺在路中央等死,也不会有人替他收尸,因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甚至还会踢他几脚让他滚到一旁去,死在路中间多碍事是吧。


  而右边那条呢,虽然满地都是荆棘,还有吃人的怪物,但只要能穿过去,就能到达一个鸟语花香的新世界,他可以结识到很多朋友——以艾德里安的身份。


  “艾德里安,你要小心一点呀。”白衣小人郑重地说道,然后所有光都被剥夺了似的,世界骤然暗下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艾德里安回过神来,摸了摸额头,发觉自己浑身都是冷汗,这里还是那个破败不堪、随时可能倒塌的房间,木门只差一丝就要关上了。


  他此前都在和谁说话呢?那两个小屁孩……看起来没几岁,说的话倒是挺唬人的。艾德里安察觉到有些异样,忙抬起左手,他的手心原来还紧紧攥着一张白色纸片。


  “不是幻觉啊……”艾德里安百思不得其解,该死,他居然真的从那个白衣小人手里拿到了这张纸,这是什么他不知道的魔法吗?


  他缓缓展开那张纸片,睁大了双眼,直接呆住了。


  纸片中央,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朵风干的小花,是渊之星,但花瓣外缘泛着一种浅蓝色,是很稀少的品种,艾德里安只在那处陡峭的山崖上见过,在纸片右侧,还写着一行小字:


  “艾德里安,请你好好珍藏这株瑞德拉斯之星,它已经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了。”


  字迹工整而深刻,从中透着一种凄凉的美感。


  “为什么……会在这里……”艾德里安死死地盯着这朵渊之星,“不该是这样的啊!”


  他曾顺着峭壁攀登过那处高耸的悬崖,迎着风那面是平坦的山坡,肥沃的土壤上满是嫩绿的青草,到处点缀的都是这种淡蓝的渊之星。


  而那座巨大的塔自山坡脚下拔地而起,像是一柄擎天的神灵之剑,刺破云层直指天际,看不清究竟有多高。


  「瑞德拉斯」是那座白色高塔的名字。


  好像有人告诉过他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在坎瑞亚古语里,「瑞德拉斯」的意思是「红莲埋葬之所」。”有一道声音直透他的内心。


  艾德里安猛地抬头,可是什么人影都看不到,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注释着他,让他感觉如芒在背。艾德里安色厉内荏地大喊:“你又是谁?!为什么在那装神弄鬼!”


  “时间不多了,艾德里安,不如趁着烧灼一切的红莲之火还没有蔓延开来,跑出去吧,去追逐你存在的意义。”那声音带着浓浓的蛊惑意味。“瑞德拉斯已然坍塌,黑日也即将毁灭,整个世界都完了!”


  “去再见她一面吧,如果——你还喜欢的话。”


  艾德里安的双手在颤抖着,艰难地喘着粗气,如果脑袋里真的有装着一片大海,那他的脑海中一定是巨浪滔天,底层沉积多年的泥沙被激流卷上海面,无数细密的泡沫升腾中,某些被掩埋多年的珍宝也得以重现天日。


  他试着弯了弯手指,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啊?他本不该忘记这些事情的啊。



  那天是举国欢庆的日子,如银带般的长河从城边潺潺淌过,天空似乎也没有以往那样阴沉了,虽然还是没见到名为太阳的天体升起,但这般晴朗的夜空总比层层叠叠的乌云要令人心情愉快。


  他坐在最高耸的那座悬崖边缘,俯瞰沉重的礼炮车沿河岸两侧排开,炮口朝天,周围挤满了人。


  港口停着数以百计的小舟,它们先后竖起五颜六色的帆,只等礼炮齐鸣之时,千帆竞发,顺流而下,环绕全城一周,向所有人宣告这个盛大的日子。


  艾德里安手里捧着柚木制的竖琴,轻轻拨动星铁弦,乐声散入轻柔的风里,摇曳了满山坡的渊之星,微凉中透着一丝甜意的芳香顺着风缭绕着他。


  他察觉到身旁有些动静,是有人来了,和他并肩坐着。艾德里安收了竖琴摆在身后,不动声色地往右挪了挪位置。


  “这么躲着我干什么?”微恼的声音传来。


  “我要是躲着你就直接往下跳了,还来这里自找没趣?”艾德里安折了一根青草在嘴里嚼着。“你怎么有空来这,我以为他们会把你关在房间里,只留一扇窗子给你看看天。”


  “我偷偷跑出来的,他们一时半会发现不了。”那边的女孩用手臂环着双腿,半张脸都埋在膝盖里,她的声音很细。“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地方看庆典。”


  艾德里安很鄙夷地比划了一下距离,然后说:“这也不近啊,人都像蚂蚁那么大了。”


  “对了,你知道今天是个什么庆典吗?我问好多人他们都说不知道,都是跟风凑热闹的。”他上半身微微后倾,用一只手撑着地。


  “今天啊,是皇室公主的成人礼啦,皇室所有人都在筹备这件事哦。”女孩想了一下,然后说。


  “啊?皇室公主?”艾德里安像是遭了雷劈一样,瞪大眼睛看着她,像是听了什么荒诞至极的故事,“那不就是……你?你这公主不去参加自己的成人礼,跑来这里干什么啊?!”


  “有什么好去的,呆在那座塔里和老顽固们大眼瞪小眼吗?”女孩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他们可不是在为我高兴,只是巴不得告诉全世界我成年了。”


  “然后我就可以登基做皇帝了,就在今晚。”女孩瞳孔中的色彩有些黯下来。“反正最近他们欢天喜地就是在等这天吧。”


  “等,等等,公主大人,我没搞明白。”艾德里安艰难地举起一只手,这么大的信息量他一时半会消化不了。“为什么公主也能当皇帝啊?!”


  在他的认知中,公主难道不是就该找一个家世优越英俊潇洒的公子嫁了吗?当皇帝这码子事怎么想都不该轮到女人头上吧?


  “我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是这里的皇帝了,与其说我之前是公主,不如称呼我「少帝」更贴切一点?反正就是个名字问题啦。”看着目瞪口呆的艾德里安,女孩掩嘴轻笑,故作威严地道:“以后记得要喊我「女皇陛下」,不然惹我生气了你可能会被抓进黑牢关起来哦。”


  “不行不行,我还是有点没缓过来。”艾德里安疯狂摇着头。“本来以为认识你这公主已经够倒霉的了,结果告诉我你突然要变成这地方的皇帝了?我不能接受。”


  “那你的接受能力就不能再强一点吗?”女孩轻推了他一下,笑着问。


  “我说你……啊不对,我说女皇陛下啊,换一个人听到这消息,说不定真吓得往下跳了,我这种已经算好了。”艾德里安撇了撇嘴,“您这要求也忒高了点。”


  “你要往好处想嘛,我当了皇帝以后,在这地方有谁敢欺负你,我就让他去蹲大牢。”女孩一扬下巴,眉飞色舞地说,下一刻又很生气地道:“呸呸呸,别管我叫什么女皇陛下,搞得像外人似的。”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不把我当外人了……”艾德里安觉得自己有些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不过他不太敢说出口。


  女孩丝毫没看出他那副无奈模样,反倒是用力拍着艾德里安的肩,“是吧!把那些人通通抓进去,和猪关在一起,每天喂猪食,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


  “别别别,你这个想法太恶毒了,咱们有事好商量,心胸要宽广……不然是当不了皇帝的。”艾德里安连忙制止她,真这样子,估计所有人都要把他当成定时炸弹敬而远之了,反正靠近了准没好事。


  “搞得和我想当这皇帝一样。”女孩一耸肩,“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玩过呢,你听说过吗?在很南边的沙漠里有一处漂亮的绿洲哦,我当了皇帝就永远也去不了啦。”


  “还不是我爹妈不争气,他们怎么不多生几个孩子,那样也轮不到我来接这个担子。”


  “敢这样说前任皇帝的,也就你一个了吧。”艾德里安汗颜,他怎么觉得这个新的皇帝一点也不靠谱呢?真这样的话皇室迟早要衰弱下去。


  “今天是我生日耶,有没有什么表示?”女孩笑吟吟地朝艾德里安伸出一只手。


  “什么生日?我这辈子都没过过生日,还想找我要礼物,在我这不管用!”艾德里安拍掉她的手,表示自己不吃这套。


  “那……迟来的生日快乐!艾德里安!”女孩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捧花,递给艾德里安,是簇拥成团的渊之星,看起来是刚采摘的,带着浓郁的泥土芬芳。


  “啊?”艾德里安的脑子有些断片,脑筋怎么也拐不过这道弯来,今天不是她生日吗,怎么收礼的反而变成自己了?


  “替你把这些年欠的生日补过了,可别太谢谢我。”女孩嘻嘻哈哈地将花束在艾德里安眼前晃了两下,面容突然有些发愁,“嗯……可这是我喜欢的东西才对,这种到处都是的杂草,你应该……”


  “我很喜欢。”艾德里安接过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


  女孩愣了一下,旋即笑说:“你不用安慰我啦,放心,下次你生日我肯定给你送最好的礼物,绝对不将就!”


  “没骗你,我真的很喜欢它。”艾德里安没有接过女孩手中的花束,只是从中抽了一支,放在鼻尖仔细嗅着花香。“人嘛就该端正姿态,喜欢自己该喜欢的东西。反正我又没有远大的理想,渊之星最配得上我这种碌碌无为随处可见的人了。”


  “嘁!你这人没点志气!”女孩笑骂,然后认真地询问:“看看这片天空,觉不觉得缺了点什么?”


  “嗯?”艾德里安不知道她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不过还是如实回答:“总感觉有些单调吧,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是啊,这是一片没有星星的夜空。”女孩点点头,“书上总说抬头看星星可以给迷途的人指明方向,但这里什么都没有,反倒会平添几分绝望吧?”


  “高天不会对所有人都心怀怜悯,这片天空就是惩罚。”女孩抱紧了那束渊之星,“而它们就像我的星星一样,但愿有一天,在我也感到迷茫的时候,能够为我指明未来的方向。”


  艾德里安默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渊之星泛着蓝色吗?”女孩很自然的找了个话题。


  “特殊品种呗。”艾德里安想当然地说。


  “不算错,不过显得你很没情商。”女孩白了他一眼,“它们是瑞德拉斯之星,汲取了元素力量而发生突变的渊之星,如果再生长许多年,说不定会脱离土壤变成某种生物哦。”


  “这么厉害?”艾德里安戳了戳手上那株瑞德拉斯之星,“你什么时候才会变啊?变成一个漂亮姑娘?”


  “你……笨蛋!它都被拔下来了怎么会变啊?”女孩气鼓鼓地把脸别到一旁,不看那个气人的家伙了。


  “啊,他们来了,比之前快不少。”女孩刚想着要不理艾德里安几分钟才好,突然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山坡下面,果然有数以千计的士兵组成方阵朝这里浩浩荡荡走来,为首那位骑士乘着高大的骏马。


  “又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艾德里安也瞧了一眼,他对那位骑士可谓是一点好感也无。


  “那我该走了,不然他肯定又要对我喊打喊杀的。”他悄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不在这看完庆典吗?应该快开始了。”女孩瞧着下方,手持火炬的人已经在礼炮车旁就位了。


  “这不是有人不让吗?”艾德里安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反正他成天在这座悬崖爬上爬下,谁能抓得到他呢?


  “没事,你就好好看着,我会帮你应付他。”女孩提着裙子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草屑和泥土。


  “下次什么时候会再见?”


  “我也不知道,当了皇帝以后时间就很少了吧。”女孩托着下巴想了想,给不出一个准确答案。


  “祝你好运,我接下来应该也要去其他地方谋生了,总到处玩乐也不是个事。”艾德里安伸了个懒腰。“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以后总不至于想找你都找不到。”


  “埃莉诺。”山坡自下而上吹来的微风里,女孩望着他,浅浅地笑。


  身披淡金色铠甲的骑士在埃莉诺身后缓缓单膝跪地,“护教骑士团第三团长阿夫杰耶参见陛下,大祭司请您回去,他已经在瑞德拉斯等候您多时了。”


  “知道了。”埃莉诺很干脆地转身朝山坡下走去,在路过阿夫杰耶身旁时脚步顿了一下,“你身上那股杀气掩饰的很糟糕,我很不喜欢。”


  “别去碰他。”她并没有压低声音,像是在平静地宣布一个规则,要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如果你们不想全都死在这里的话。”


  阿夫杰耶背后已经满是冷汗,他按着腰间佩剑的手止不住地打颤,硬着头皮说“:可是陛下……大祭司说……”


  “我不喜欢别人拿大祭司压我。”埃莉诺瞧了阿夫杰耶一眼,哼着小曲走下山去。


  血光迸现,阿夫杰耶握着剑柄的手臂从根部断开,断面喷涌出鲜红的血,他的喉咙像堵了一块巨石,叫不出声来,数千人的军团也像是化作了塑像般动弹不得,没人能够上前替阿夫杰耶包扎止血。


  过了不知多久,恐慌的士兵们方才从那种战栗中逃脱出来,慌忙带着阿夫杰耶撤离。


  而这时,在几百门礼炮的齐鸣声中,气氛达到了最高潮,数百艘木舟争先恐后地驶出港口,天空下起了彩带雨。


  艾德里安又捡起他的竖琴,和风吹过,共奏出如风铃声般清脆婉转的乐曲。


  无数瑞德拉斯之星在他身后盛放,就像是漫天繁星。


  “生日快乐。”他闭上眼,轻轻说。


  埃莉诺推开瑞德拉斯的窗,眺望悬崖边的少年,是她很多年以后还会记得的话语。


  记得那年初见,


  千帆齐发,百花盛开。


  摇曳的风铃声穿过一整个盛夏,


  是要将你带到我的身边。

  


  艾德里安望着手里那株风干的瑞德拉斯之星,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对啊,埃莉诺早就是这里的皇帝了,而他呢,去了很遥远的地方谋求生计,成为那座剧院最知名的演员,他们也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


  从不曾想过,他居然会忘记这些,可又是为什么?这里不该是那个平和安乐的世界吗?在他离开这些年,这座名为黑日的城市又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把那个会跟自己开玩笑会赌气会讨自己开心的女孩变成了如今这副麻木漠然的模样?


  “该死的,埃莉诺,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什么都憋着什么都不说,就知道自己逞英雄,皇帝皇帝,什么狗屁皇帝!”


  “能不能多替自己想一想啊?白痴!你这副样子还让我不要死?我死了都没人能替你收尸啊你他妈的!”


  他简直要抓狂了,跌跌撞撞地撞开那扇即将闭合的门,总觉得肩胛骨都要碎了,然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身上实在是太疼了,就这样摔了一跤而已,弄得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淌,真把他变成了一个血人。果然他就是那条泥鳅,还没到半道就被什么小喽啰干掉了吧?这种水平也配去找人家?


  “这样就气馁的话,那你找她又有什么意义呢?艾德里安,请时刻记得,不只有一个人站在你的身边。”又是先前那道声音,在恰合时宜的时候响起,“看看给你准备的礼物吧,是给予勇者的奖励。”


  耳旁有骏马的嘶鸣声,艾德里安艰难地抬起头,原来那里真的有一匹火红的骏马,鬃毛高耸,身姿矫健,正是他梦想中的那匹好马,名为烟火。


  身上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直挺挺坐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匹如火焰般炽烈般的骏马,生怕被一脚踹开。


  但这马却和他很熟似的,低着脖子蹭了蹭他的脸颊,发出低低的鸣叫声,就像是在跟他说:“艾德里安我们该出发了。”


  他顿时大受鼓舞,翻身上马,这个动作就像是做过一千一万次那样熟练,可是他记得自己骑马的次数很少,每次都搞得灰头土脸。


  现在哪有心思管那么多,艾德里安握紧缰绳,烟火高高跃起,越过了倒塌的废墟,一头没入那没有尽头般的长廊。


  长廊两边都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没有一点点的暖意,他只听过关于鬼火的描述,冰冷中透着死寂。


  艾德里安觉得汗毛倒竖,只能贴紧烟火的身体,让它跑得再快一些,这里似乎就剩他们俩了,没有喧嚣,没有危险,也没有生机,只剩下眼前这条无穷尽的走廊,飞速倒退着的景物,和阵阵回响的马蹄声。


  艾德里安在马背上大声唱着雄壮的歌曲给自己壮胆,火红的骏马撕开狂躁的风,在大理石地面上疾驰,云层中跃现着电弧,所有火流星都坠落在长廊以外的的地方,地面坑坑洼洼,弥散着焦糊的味道。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要去哪,可是这匹马儿好像知道,它在咆哮在嘶叫,双瞳中泛着火焰般的光泽。


  求求你了,要赶上啊。


  艾德里安没来由地害怕,这股压抑到难以呼吸的气氛,分明是暴雨将至的讯号。


  怕个屁嘞!艾德里安,你就是想的太多了才会去怕,哪有什么能做不能做,反正到头都是死,没冲动过叫什么年轻人?起码不会跟个傻逼一样,给别人当傀儡活着!


  他身上还在往外飙着血啊,马背马腿上到处都是,身后的长廊一路都带着血迹,都几十上百处伤口都在作痛,肺上面像有几千斤的大石头压着,眼看着进气短出气长,迟早要窒息而亡,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辈子好像都没今天这样累过。


  艾德里安觉得头有些沉重,或许是失血过多的征兆,他可能真的要死在半道上了,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可是他强打着精神,努力维持自己不要从马背上摔下去,他不想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就这样死掉,死得悄无声息。


  “好孩子,求求你了,再快点……再快点……”艾德里安恍惚间看到前方有光的痕迹,他抚摸着马脖子,惨白的脸上表情狰狞。


  烟火昂着头,喷出一口白气,速度又加快了不少,艾德里安紧紧环住它的脖子,嘴里喘着粗气。


  剧烈的颠簸逐渐平缓下来,那不是幻觉,他们真的已经要到达长廊尽头了,那扇小门的缝隙里透出暖色的光。


  “谢谢,谢谢你……”艾德里安亲吻着烟火,可是却被一股大力甩下了马背,摔得七荤八素,本就伤痕累累的身躯几乎要到达极限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啊?他们难道不是在这条死寂长廊中相依为命的伙伴吗?这样做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可艾德里安却又从它的眼神里读到一种浓浓的哀伤,连带着艾德里安都想要哭出来。


  烟火舔舐着艾德里安的脸颊,朝天久久地嘶鸣,艾德里安不知道它究竟要做什么,可是他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它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健硕有力的后腿发力,朝着那扇门狂奔,马蹄声在艾德里安耳朵里就像是密集的鼓点。


  随着一道冷得彻骨的光芒落下,耳旁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那火红的影子断作两截,温热的鲜血挥洒,溅了艾德里安满身。


  “不!不要!”艾德里安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像条狗似的在地上爬着,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


  那道冷光是锋利的铡刀,隐藏在艾德里安没有发现的地方,本该将他一分为二的。


  艾德里安拖着残破的躯体爬到烟火身旁,抱着它的头撕心裂肺地哭着。


  它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那匹马啊,以往只存在于艾德里安的梦里,如今它跳进了现实,但两者相识的时间却又那般短暂,真的像是升空的烟火一样,在最绚烂的时刻凋零。


  他本以为自己终于寻到了可以信赖的伙伴,但总是这样啊!为什么到头来永远都只剩他一个人,孤单地让人要疯掉!


  “对不起……对不起,我必须离开了……烟火。”艾德里安语无伦次地向烟火道歉,他如果停在这里的话,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将没有任何意义,烟火也只能白白死去,他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意识又变得模糊起来,艾德里安终于触及了那扇门,用尽所有力气将其推开。

  


  高耸的荆棘十字矗立在祭坛中央,黑色荆棘深深刺入那道娇弱的身躯,将她钉于十字中心。


  祭坛外是广阔的圆形广场,人群围绕着祭坛,他们的瞳孔呈现出异样的苍白。


  那道伟岸身影端坐于数百级阶梯之上,一团金色火焰在他身后熊熊燃烧着。


  他从白石王座上缓缓站起来,宣读着无上的旨意。


  “吾以黑日皇帝之名,于真理田园惩处叛逆。”


  “在此献上僭越之徒,求得平息高天怒火。”


  “红莲圣火将焚尽所有罪状。”


  “在轮回的业火中求得一丝饶恕吧。”


  “燃烧吧,让整个世界都燃烧起来吧!”


  荆棘十字的底部开始升腾起火焰,然后顺着黑色的棘刺一路向上燃烧,很快就被火焰完全包裹。


  被钉在十字中央焚烧的女孩微微睁开双眼,嘴里默念着那个名字。


  “艾德里安……为什么……”


  “你总是不听我的话……”


  橙红色火焰迎风而涨,落入下方的人群中,然后他们身上也都燃起了火焰,但麻木的人群依旧虔诚地朝着祭坛朝拜,即使身躯已经被烧得焦黑,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王座上的身影对此早有预料,他漠然地看着广场被火焰点燃,可怕的温度让钢铁都要融化。


  “旧王已死,新皇当立,黑日终究还是落到了我手上。”他仰头发狂似的大笑。


  艾德里安身上也燃起了火焰,原来门后面就是那座广场,他被冲天的火光席卷,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到。


  真像是一条好运的泥鳅该有的结局:即使费尽心思到了大河里,也只会被大鱼一口吞下去。


  在宏伟建筑的顶部,不知何时冒出一道撑伞的人影来,他拄着拐杖,身穿黑色燕尾礼服,一脚将教堂顶端的圣像踢得粉碎。


  像是有魔鬼在半空中高呼:


  “无知之众簇拥虚假的皇继位。”


  “而新皇登基总伴随着鲜血与战火。”


  “皇以叛逆之血祭祀高天。”


  “此刻——正是封禅之时!”


  艾德里安不受控制地睁开双眼,抬起已经焦化的右臂,震声呼喊:


  “我自烈火之中归来。”


  “污浊不染,毒秽不侵。”


  “如若这里早已被污秽浸染。”


  “那便由我将其屠戮殆尽!”


  



  这里是王权易主的黑日,一个……糟糕透顶的地方。


  接下来,我们的故事便从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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