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天河水卷》第三十章
二日,寒苏城里又引来众人围观。
左翊在昨夜抓到了两个在逃的死囚,就是数月前杀了风远镖局满门的一老一少。
押送的队伍走在大街上,一辆囚车里坐着两个囚犯。众人纷纷上前围观,一个个地都想亲眼悄悄这逃走的死囚究竟是长什么模样。
天樾山庄的弟子自然也混在其中,他们垫着脚往押送队伍里张望。瞧见一个老头坐在囚车里,旁边还坐着个孩子。看样子应该就是他们两个没错。
天樾山庄的弟子赶紧回去给师父传递消息。
他们回到碧葫楼,禀告道:“师父,左家捕头已经把人抓回来了。”
宗韶秦也不应答,想是早就预料好了一样。
他和一旁的虞衫公子瞧上一眼,点点头,吩咐弟子道:“安排下去,今夜就行动。”
“是。”
众司愉和咸南衡易容成明鸿摇和魏今刻的样子,在外头露个脸,到晚上就回牢里坐着。照左翊的意思,今夜定会有人劫囚,所以守卫也会稍稍松懈。
众司愉和咸南衡坐在牢房里有好一阵子,牢房闷热,一早就把人皮面具给扯了下来。
咸南衡靠着墙闭目打坐,也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在练功。
众司愉瞧了瞧,才问道:“事情办成之后,前辈可会信守承诺,去琉邀峰找师尊。”
“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
众司愉瞧他也不像是在骗人,也就没再说下去。
静候了一阵,外头传来信号。
咸南衡一早警醒,道:“人来了,把面具戴上。”
众司愉戴上人皮面具,装成明鸿摇坐等劫囚。
果不其然,牢房里忽然冒出一团浓烟,是迷雾。几位守牢的兵卒顺势晕倒,劫囚的人闯了进来,取走钥匙打开牢门道:“小少爷,我们是来救您的。”
众司愉自然是要毫不犹豫的就跟他们走,可是刚一出牢门,就被人打晕了过去。
“对不住了,小少爷。”昏迷之前他隐隐听到那人道了一句。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在一间干净的厢房里。
他瞧了一瞧咸南衡,他还在身旁,赶紧道:“前辈,我们这是被带到了哪?”
“刚才他们把我打晕,我假意晕倒,一出府衙就被带上了马车,看样子是不打算让我们知道要去哪里。”
“左捕头的人还能不能找到这里来?”
咸南衡正思索,宗韶秦忽然推门而入。
他一进来就笑脸相迎地,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还请贤侄海涵,刚才是手下的鲁莽,我叫他们请你们过来,谁知道他们下手这么重。没伤着你吧?”
众司愉一眼就瞧出了那人是那日夜里推他下山的人。
咸南衡觉察到众司愉忽然冒出的怒气,一把将他按住,低声道:“沉住气。”
转而道:“宗庄主好大的脾气,叫手下的人请我们过来,还要把我们当犯人一样关押起来,连门都不准备踏出去一步。”
“宗某当着您的面,哪敢做这等无礼的事。这不外头风声紧,把你们留在这里,才不好让人给发现。”
“宗庄主也少客气了。我魏某和少爷为人行事清白,没做过的事,自然也不会承认。您就放我们回去,免得落下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
“朝廷的人,最善做的事就是找个替罪羊草草了事。我和明庄主是故交,自然会好生照顾……他的遗孤。”
宗韶秦说这话时故意往明鸿摇瞧去,可见他面红耳赤,两眼盯着地面发狠,又咬牙切齿的。眼睛一转意识到有些气氛不对,改口道:“手下的人办事怎么也没点规矩,既然人都来了,也不好生招待。来人啊,上茶。”
府衙门前几名出去的捕快折返回来,向左翊禀告道:“大捕头,他们出去后就分成了三队人马往三个方向逃走。我们的人分头追去,路上遇到埋伏,跟丢了。”
这点小伎俩早被左翊预料到。他一早就在众司愉的身上放了一个铜铃,这铜铃小巧,和衣裳缝在了一起。只要稍有抖动,铃铛就会发出细小的摇铃声,凭寻常人的耳朵自然是听不到。但换做是左浚,他应该老远就已经听到了。
干净的厢房里已经摆上茶水和果品。
宗韶秦拿起一壶酒满上,端起道:“宗某有失礼数,先敬前辈一杯。”
咸南衡端起酒杯,借着仆人出去的间隙往门外瞧了一眼。这里看起来不像寒苏城的酒楼客栈,若是家宅府邸,算上时辰,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到天樾山庄。
“前辈可是信不过宗某?”宗韶秦见他迟迟不饮,假意问道。
咸南衡回过神,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爽快。”宗韶秦兴奋道。
咸南衡拿起筷子,道:“宗庄主,看您的样子应该是和明恩公交情非浅。只是我在三季山下住了这么久,从未听恩公提起过你。”
“那都是陈年旧事,早年行走江湖的时候有些往来,后来各自建立门派,我天樾山庄远在太渠山,自然就少有来往。”
“可我看你年纪,比明恩公还要晚上两辈。恩公行走江湖之时,您应该还是个黄口小儿吧。”
宗韶秦面色泛红,又多喝两壶酒,忆起了当年往事道:“前辈有所不知,明庄主他是到了知天命的时候才开始行走江湖。”
他顿了顿,稍稍有些酒意上头,“当年我们就凭一张破纸走遍江湖各个角落,踏过千山万水,历经千难万险。他认路,我开路,一起经历生死,一道风餐露宿。我们一路历经的磨难,有哪一点比不上这些江湖门派的掌门。什么武林至尊天下共主,我们根本不屑于此。”
宗韶秦越说越激动,“不瞒你说,当年天河水卷就是在我们手上。我们得天下至宝引江湖各路纷争。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杀了我妻儿老小,又在我们身上施以酷刑,挑筋断骨什么都做得出来。”
宗韶秦一怒将自己上身的衣袍脱下,露出的大半个身子竟没有多少人的皮肉,整个人的躯干从手臂到脖子都像是被一大块质地粗糙的黑色晶石填满包裹,甚至在左胸心脏的位置还深深镶嵌着一块碧玉色的晶石,每呼吸一次就会发一次光。
发起狠来都宗韶秦一把扯过明鸿摇的衣襟,拉过来凑近道:“你仔细瞧瞧看……”
咸南衡迅速反应,推开宗韶秦把人护在身后,“你想做什么?”
宗韶秦似有发狂的一阵笑一阵哭,“我想做什么?明老爹那老头子,一气之下竟把天河水卷给撕了,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残破的水卷在我眼前自焚。他倒是痛快,可是他留给我的这个身体,却永远也好不了了。”
他握住胸前的碧玉色晶石,使劲地想要扯下来,“这冰冷石给了我新的身体,可是我的身体也在日渐变化,渐渐地和这块石头融为一体。你看这些黑色的印记,就是我慢慢变成石头的预兆。总有一天,这黑色的印记会蔓延到我的脖子然后是我的脑袋。我会变成一块石头,永远的立在这江湖的一角,像个风干的老头不死不灭。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天河水卷,只有天河水卷才能替我解开这个诅咒。当年是他指引我找到这块石头,想取下来,也只有水卷里才有答案。”
“你疯了吗。”
咸南衡冷静地说道:“天河水卷明明已经被明枢宫给撕了。”
“你终于说漏嘴了。”
咸南衡眼神一转,不知是何时被他看破的。
宗韶秦继续说道:“你那人皮面具戴的也够久的。我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到城外的小破屋里了。”
咸南衡心中一惊,城外的小屋,这不正是明鸿摇的藏身之处。原来这是个计中计,现在再赶过去救人,怕是也来不及了。
宗韶秦背过身子把衣袍穿上,仰起头得意地笑道:“天无绝人之路,我本以为天河水卷就此消失,我这一生该是无药可救。可谁知道有一天,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方扬牧竟然又一次碰到我……”
躲在身后的众司愉忽然冲了出去,拿起宗韶秦挂在屏风上的佩剑一剑刺向他的身后。
可是佩剑刺到他的身体时,竟像刺到了山石一样坚硬。
果然这与晶石相融的身体不光看起来像块石头,就连身体也坚如磐石。
宗韶秦轻轻回过身,举起他那一只变成晶石的右手将佩剑折断。
众司愉双目一惊,这人竟已经如此厉害。
只瞧他运气一推,咸南衡上前运气抵挡。两股内力相冲,顿时炸碎了桌椅,连门窗也一起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