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第八章 遇境

       也许，在一个侠客心里，笛子的声音可以描述一切语言难以形容的事情，就像吉他的旋律可以飘到幻想中的远方。谁曾不幻想过，有一天可以抛下眼前的一切，一个人流浪到天涯海角，但是真正去做的人恐怕少到可以忽略不计。拥有那种自由的人，总是在被指责这，被期待着。

       在一个海边的镇子里，有一个这样流浪的人，当地人都知道那个人叫陈新，看上去17、18岁的样子，但是没有人认识他。每逢冬季到来之时，那个人总是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春暖花开之后有突然间出现了。没有人知道他会去哪，也没有人在意，只是把他当成茶余饭后的闲话罢了。不论什么时候，陈新都是一件不知什么学校的校服长袖，衣服很旧，可以看出有剪短线头的痕迹和洗不干净的污点，但是作为流浪人还算整洁。在校服长袖的外面披着一件太大的风衣，以至于经常拖在地上。下身是一条过膝的格裙子，裙子下面是一条太过肥大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十分小巧的靴子，不过有几处破洞了。他从不和别人说话，但没有人会忽略掉他，尽管个子矮，琴声不大。

        陈新可以说是个说是个完全解释不清的人，尽管他自己，或许应该说她自己有一套不为人知的说法。

        秋风夹杂着海风随意的路过，陈新的手好像是被风吹动后随意的拨动着琴弦，脚步也是随意的。

        快到海边了吗？陈新很喜欢大海，只要可以她就会去看看。

        路边传来一阵哨声，陈新不慌不忙看向路边。那边是栅栏，栅栏的里边是一个运动场，场内有不少人。运动的人在运动，欢呼的人在欢呼，不过她们的服装似乎都是一致的，与陈新身上的衣服有些相似。

        有人站在跑道上，频繁的回头张望，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一个手持短棒的女生的到来。手持短棒的女生全力地跑着，脸涨得通红，头发飞的满脸都是。渐渐的，那个女生慢了下来，看上去像是累了，不过她还在跑。终于，她在一个人的后面停下来了，递出短棒之后倒在了跑道上，接过短棒的女生像短棒的上一任拥有者一样，把旅程继续下去。陈新不清楚那些人在做些什么，不过她希望有一天短棒可以递到自己的手里。

        过了一会，有好多人排成了一列，在她们面前是一个被固定到一定高度的横放的杆子，杆子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垫子。接下来，那一列人一个一个在杆子面前跳起，有的跳了过去，有的没过，不论过不过，她们看起来都是很开心的。下一个会是我吗？陈新这样期待着，模仿着栅栏内的人跳过眼前看不见的杆子。从客观高度上讲，陈新应该是没有跳过的，不过她似乎已经满意了。

        不知不觉中，那群女生又分成了两组，接着是无数个球在两组人之间来回穿梭，她们笑着，她们闹着，似乎被球砸到也没什么。有一个球飞离了场地，奔向栅栏这边。陈新伸出一双瘦小苍白的手，试着去接到那个球。错过了，球落在地上滚开了。陈新又试着伸手去够到那个球，还差一点，就一点点，再加把劲……对面有一个女孩抱过来捡球，陈新并没有在乎她，依旧努力去够到球。终于她碰到球了，可惜指尖轻轻推了一下，球滚开，眨眼间消失不见了，抬头望去，运动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几根杂草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陈新把吉他背在背上，翻过栅栏，向着运动场深处跑去。跑道尽头是一小片树林，树林的另一边是一栋四层楼房。楼的外壁上挂着一个破旧的公告板，板子上的积分表很难看出上一次更改后的内容。往里走几步，可以看到直通户外的一层房间。在一个窗户上，挂着一个晴天娃娃，不知道是谁用乒乓球做的，用的白布已经破旧了不少，上面留着雨天的泥点。要是在一层上课，课间应该是相当快乐的。

        要是换做别人，恐怕早就逃离这种地方了，毕竟这种环境下，很难不让人想到恐怖片中的桥段。陈新看来，她就是这里的鬼。她走到一扇门前，没有什么选择，只是遇到了这扇门。像是去一个很熟悉的地方似的，陈新很自然地推开了门，里面传出一阵清脆的声音后，整间屋子像是活过来了。有两三个女生围在一起，举着尺子，好像在比较谁的头发更长。在讲台上，有两三个女生拿着粉笔在画着什么，台下四五个女生指着黑板，又是笑，又是拍桌子，互相扶着彼此。在没有窗户的一侧的角落里，有一个梳着马尾，戴着眼镜的女生，她一直低着头，手里的笔一直在动，也许是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人忍心打断他。另一边后排靠窗的位置，有一个女生坐在桌子上，无聊地摆弄着风铃。风铃并不美观，看起来像是从工地里捡回来的钢管和纸折的小星星拼接而成的，钢管上有些许锈迹，小星星上还可以看见数学式子的字样。玩风铃的女生忽然抬起头，向陈新笑了笑，摇了摇风铃。眨眼间，刚才的景象归于尘埃。风铃落到地上，瞬间灰尘覆盖了它。笔停在了桌子上，笔的下面是纸，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字，密到让人不愿意读它。但是右下角的“拜托寄到远方”还算醒目。

        陈新把风铃挂在了吉他上，收起了纸和笔，回到了屋子的门口。忽然她停住了，回过头来，对着看不见的人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屋子。来到外面，刚关上门，陈新又回头了，似乎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望着门框发呆，这样持续了很久，忽然她掏出了笔，在门框上写下“最佳集体”后满足地离开了。再没人注意的时候，笔化作一道光消失了。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十分离谱，但似乎都在陈新的意料之中，没有人告诉他答案是什么，但是她就是知道答案的人。

        陈新走进又走出一间又一间屋子，故事的情节不大相同，但是每一个都留下了些什么。等着她去完成。不知名的风吹过，有什么东西飘起，飞到何处，又落到那，这似乎是个无聊到极点事情，不过却没有这个的反义词。

        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她终于来到了天台。四层楼的高度，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天台似乎是个神奇的存在，不少事情都发生在这里，不论是喜是悲，天台都看在眼里，却很少有人记在心里。太阳快落山了，从这里可以看到大海。夕阳下的大海显得格外的温柔，让人想投入他的怀抱。在远处，有一只大鸟带着小鸟，小鸟飞一会就落下，飞一会就落下，过了一会小鸟不飞了。那只小鸟会怀念在巢里等待食物的生活吗？恐怕不会，因为怀念也没有用。看来在冬天到来之前，那小鸟很难离开这里了，不过他还有希望，尽管希望微小，但是陈新相信它会向着光芒，追赶花朵，在星光下绘画出自己的风采。

        一个声音把陈新的视线拽回了天台上。在另一边的栏杆，有一小群人聚在一起。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格外引人注意，让这些人如此痴迷。望着望着有一个人离开了人群，径直走向阴影处，在最不起眼的位置拿起了一把吉他。那把吉他与陈新的那把像极了，或许所有吉他都是一个样子吧。那个人留着长发，穿着和陈新一样的格裙子，却依旧很难说清楚那人长什么样子。那个人拿着吉他回到人群里，唱起一首叫不出名字的歌，没有人在意她在唱什么，就像没有人在意她的离去和归来。

        那个人独自唱了许久，听众只有陈新一个人，而那个人似乎也没有打算唱给谁听。那歌声不知道来自哪里，歌词不知道是什么语言，但是陈新似乎能够听懂，好像那个声音只是在对她诉说着什么。突然，陈新的眼泪像决堤了的河水奔涌而下，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在此之前，她从未对自己的遭遇有过主观思考，渐渐的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是如何到现在的。在迷离之际，陈新恍惚看见眼前有一个吉他，吉他上刻着“陈欣，因陈旧而新”。吉他在她眼前越来越大，只是那个人在接近她。终于，那把吉他停在了她的手里，陈新抬头看了看那个人，那个人对她露出熟悉又陌生的微笑。眨眼间那个人消失了，只留下那把吉他和一阵渐渐淡去的音乐。

        容不得陈新思考，她掉了下去。她不清楚是从哪里掉下去，怎么掉下去的。就这样疑惑着，失重着，过了好久。终于她落回了地面，不过好像不疼。眼前不再是夜空，而是特别亮的灯光，这让她有些不适应，不过从四周可见的墙壁来看，这里大概是室内。渐渐的她适应了这光线，她好像坐在舞台的正中央，所有的聚光灯都投向她的位置，显得台下十分黑暗，但还是可以看清观众席上一个人也没有。

        一个小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陈新看不清楚，不过她能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

        “陈新同学，你可以解释一下你刚才唱了些什么吗？”那个人的声音不大，但是周围太过安静以至于很难不听清。

        陈新依旧坐着，不知道回答些什么。

       “陈新同学，如今你的演出没有人愿意买单，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新依旧保持沉默。

        “陈新同学，你可以解释一下演出前的眼泪吗？”

         陈新慢慢的站了起来说：“梦终究会醒，梦里的人情换不得现实中的事故。有些人走了，但他还留着。有些人留着，她还不如走了。”

         “你有什么理由离开？”那个人依旧站在那里说着。

        “把美好的东西撕碎是文学的成就，把所有的美好撕碎是现实的杰作。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但我的所有都如此。”

        “你都经历了什么？”

        “没什么，人情世故罢了。”

        “那你有梦想吗？”

        “没有。”

        “你有梦想吗？”

        “没有！”

        “你有梦想吗？”

        “没有！！！”

        一瞬间整间屋子凝固了。

        “我都说了没有，你还想怎样？如果有梦想就能实现的话，那我何至于沦落到今天！现在我一无所有，就连我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个幻象，就连你也都只是个幻象罢了。”陈新似乎急了，似乎有不清楚为什么要急。

        “幻象又怎么了？只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罢了。你口中的现实，又与幻象有什么区别？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估计我们同是当局者迷。尽管是幻象，何妨一试？”那个人转身准备离开。“接下来，这里是你的主场。欢迎来到遇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