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颂时祺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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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十月初三，汴京城燕罗巷的张家长子娶亲，张家大摆筵席，遍请汴京城中的亲朋好友，更有远在外地的旧时朋友都一道下了帖子。
张家在汴京城中广交朋友，无论是真感情的，还是巴结的，此时都给了张家面子，门口往来的宾客没有上千也有上百，整条燕罗巷都挂满了红绸和红灯笼，沿街小铺则挨家挨户都收到了张家的一份喜金。
前院张灯结彩，觥筹交错，后院女眷们则一边说笑一边赏花听曲，时不常三五人一堆问一问这张家是如何和杨家结了亲，谈笑间等着开席。
杨家没有女儿，嫁过来的自然是个男子，不过没关系，朝廷律例条文没有一条是规定娶亲不能娶男子，婚嫁不能嫁女儿的，于是张家不在乎汴京城中的闲言碎语，结亲的礼数一样没落一样没错，给足了杨家尊重和体面，八抬大轿将人迎娶进门。
“少爷，吃块点心吧，离晚饭还早着呢。”
内院卧房里，杨九郎穿着红色的嫁衣，头上顶着凤冠和盖头，坐在撒满了红枣、桂圆、花生的床上。卧房里没点薰笼，杨九郎的这身衣服又十分单薄，手指冰凉的端着一杯热茶水，身边的小丫鬟从厨房要了盘点心，递给杨九郎。
杨九郎掀开盖头的一角，看见盘子里点心是自己素日最不喜欢的山楂饼，可如今已经到了人家家里，又是这样的好日子，怎么会有人顾及得到他？于是杨九郎伸手拿了一块，勉强吃了两块，酸溜溜的山楂馅儿酸的他牙倒。
“你说，张家是尊重我们杨家，还是戏弄我们杨家？”
杨九郎伸手抓到一颗床上的花生，这原本是图个吉利，寓意早生贵子的，可如今放在他这里，倒像是个讽刺，深深的扎在杨九郎的心口。
“少爷且宽心，姑爷会为少爷遍请天下名医的，少爷的病总能治好的，等病好了再生也不迟。”
前些年生病，原本就一副药的事儿，可被庸医开错了方子，抓错了药，一碗药下去，几乎彻底绝了他有孕的机会。
“他原本就……”
杨九郎捏着那颗花生，淡黄色的外壳裂开，露出里面红红的花生仁，明明小小的两颗颠在手里，杨九郎却觉得它沉甸甸的。
他叹了口气，不对自己的身子抱有任何幻想，更何况张家不因此悔婚，是为了借着自己父亲的官位，保全张云雷的前程。
这位张家长子的眼里，心里，压根儿就没有自己这个人。
他和小丫鬟说着话，听见门外面闹哄哄的，以为是张云雷过来了，连忙噤声，扔掉手里的花生端坐在床上，他可不想被人说不守规矩。
可再等等，却没有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反而是轻轻的叩门声，杨九郎让小丫鬟过去瞧瞧，后者打开门，见是杨九郎的旧交，王九龙。
“王家少爷？您怎么过来了？”
“张家遍请宾客，我家也在列，刚刚听下人们议论说是忘了给…给你们准备晚饭，我特地要来些吃食，你拿进去吧。”
王九龙比杨九郎小半岁，原先小时候就经常待在杨家，懂事以后非要缠着父亲把自己的名字改的和杨九郎一样，气的他父亲没辙，只能另外起了个表字“九龙”，相比于正经名字，他更愿意用表字，于是就这么叫开了。
人家新婚，外人偷偷跑进内院本就是逾矩的，杨九郎坐在里面不敢吭声，却也很是感谢他，便咳嗽了一声，算是明白他的心意，让小丫鬟把东西接过来。
“诶，”临关门，王九龙叫住了小丫鬟，犹豫再三还是将话说出了口，“你帮我带句话给你家少爷，若是他在张家过的不舒坦，便让他来跟我说，我就算拼得众叛亲离，也会来带他走。”
怎么还用小丫鬟带话，杨九郎坐在里屋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这么多年一块长大，他早就明白王九龙的心意，只是一直推脱。王九龙或许能为自己的婚事做主，可他杨九郎不行，他是父亲在朝堂上的助力，在群臣之间拉拢的棋子，为了家族的前程，为了父亲的官位，他的婚事从来都不能由着性子。
“少爷，多少吃些吧。”
两碗简单的面条放在杨九郎面前，饥肠辘辘的他却无法下咽，自己亏欠王九龙的实在太多，那样的承诺他哪里配呢。
又在房里坐了一个时辰，才有闹洞房的人拥在门口，杨九郎坐在里面听着，张云雷似乎把他们都打发了，自己推门进来，满身的酒气，一看就是前院那些宾客没有少灌他酒。
张家的老嬷嬷用盘子端着寓意往后日子称心如意举案齐眉的秤杆，递到张云雷面前，后者把秤杆拿过来，摆摆手让人出去，晃晃悠悠的走到杨九郎面前，准备用秤杆掀盖头。
可就在这个时候，杨九郎往后躲了一下，盖头上的流苏穗扫过秤杆，拒了他。
“不必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不愿意娶我，这盖头也就不用装模作样的掀了。”
哪儿来的称心如意，又怎么会有举案齐眉，装模作样的掀盖头，喝合卺酒，明摆着的事情，杨九郎不愿意装傻装乖。
“我……”
张云雷气竭，这也就是他把下人都打发出去了，不然被外人看见杨九郎如此没有规矩，岂不是会在背后说闲话，更何况，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杨九郎又是从哪儿听来的？张云雷懒得计较，既然他愿意自己掀就自己掀吧。
酒喝到嗓子眼，如今被一气，晕乎乎的只冲脑袋，张云雷甩开秤杆往外间屋去，呕了好半天也没把酒吐出来，倒是狼狈的样子被杨九郎看见了。
“那个，你要不要喝口水？”
杨九郎也不是故意吃了枪药一般，只不过觉得张云雷是和他父亲赌气才点头娶自己，在家里被利用，过来了又被利用，这才看见他气不打一出来，话没说两句就呛声起来，此时看见张云雷被灌酒胃里难受，于是主动走到门槛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问他要不要喝水。
“你知道还不给我拿过来！”
张云雷娶杨九郎是他父亲安排的，可多少他自己也亲自点了头，原先想着最次也能相敬如宾，可自己一进屋杨九郎急吼吼的来呲自己，一是冤枉，二是不解，借着酒气态度便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被张云雷吼了一句，杨九郎更是又气又怕，倒了桌子上的茶水就给他递过去，后者还没入口就发现是凉水，以为杨九郎故意为之，却不知是房中的凉茶水杨九郎已经喝了许久，于是手腕一翻，全泼在了杨九郎身上。
“你要是不乐意趁早滚回你们杨家！不是我求着要娶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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