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葡萄神父与和尚
我们那里附近有一个教堂,很小的那种,现在想想应该是新教的,因为不是那么华丽。
但也有可能是天主教的,因为神父是真的没钱,他是我见过没钱还要给乞丐钱的唯一的人。
另外一个对乞丐同样态度的是教堂旁边那座山上寺庙的一个和尚,他比较有钱吧,因为寺庙香火比教堂旺盛的多。
我是在我婆婆带我去寺庙烧香的时候认识神父的,我婆婆始终相信着“佛”虽然她眼里面的“佛”更接近某种善有善报的因果,我们也觉得老人家有这么个挂念蛮好.
我婆婆在上面烧完香,正好赶上庙里面吃饭,僧人们就邀请她一起吃,她觉得挺好,我觉得不行,寺庙的饭清汤寡水,我那时候还小,吃不惯。
我对婆婆说,我自己到处玩一下,婆婆告诉我不能去大殿里面乱动东西,我答应了.
我下山去玩了,因为山上真的没什么值得玩的,山脚下拐个弯,我看到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在派发东西.
抱着有便宜不占wbd的想法,我去领了一份,那个人很惊奇,一个小孩子居然也来领,但他仍然给了我一份,是小本的《圣经》,我知道圣经是什么,我问那个人,为什么要发这个.
那个人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我是这里的神父。”
神父是一个有点……用我们这里话说叫“dang”(8u释:翻译成普通话就是不不靠谱,有点傻但又不是很傻的意思)的人。
就是说,这人有点不着调。
但是不着调正是孩子们喜欢他的原因,神父嘛,也挺喜欢孩子们的,放心,他不是教皇那种人。
他喜欢孩子们是因为只有孩子会听他讲圣经里面的故事。
只有孩子们会去把布道当故事听,那个小教堂孩子们是当游乐场看的。
有一天我去那附近玩,发现神父正在种什么东西,我问他是什么,他说:“葡萄。”
问题是神父根本不知道怎么种葡萄,种出来一堆杂草,周围的土地人也不知道怎么种,终于有一天,一个孩子想起来了:“葡萄藤和豌豆一样要挂在木棍上长,应该和豌豆种的差不多,山上的和尚们的菜园子里面的豌豆种的就很好,你要不去他们那里看看?”
神父想了想,好像确实也没有办法了,就去了寺里面看看。
寺里面让管菜院子的僧人接待了他,他们两个开始钻研葡萄和豌豆的不同和相同之处.
管菜园子的和尚帮着神父搭了个架子,这样葡萄藤就可以顺着长了,别说还真有效,葡萄藤慢慢的向上爬了.
只不过一直不结果子,实际上葡萄哪是这么容易种的,要等好几年,只不过神父不知道,和尚也是,毕竟他们只种过豌豆.
小孩子们对神父和和尚的伟大的生物学实验很是感兴趣,虽然我们那里出城八公里就有葡萄种植基地,便宜的时候绿葡萄两块钱一斤,但是谁种过葡萄呢?而且神父说了,这不是一般的葡萄——是酒葡萄,这就更有意思了.
等到第三年,神父那葡萄已经变成象棋摊了,毕竟夏天这么大一片绿油油的凉快.
和尚比神父还急,毕竟他是技术指导,真要种不出来他觉得耽误人家了.
和尚三天两头从山上跑下来看葡萄——以他多年的豌豆培养经验,这株植物很健康,但就是没果子.
实际上不只是和尚急,孩子们也急,毕竟这葡萄已经好几年了,年年夏天他们都盼着能有果子.
神父不是很急,他再穷便宜葡萄酒还是能买几瓶的.
毕竟这地方没几个基督徒,他分圣餐用不了多少.
实际上,神父是有类似于“工资”的东西的,只不过神父经常给乞丐吃的,就显得他很没钱.
并且常常叛教到寺庙里面去吃.
对此神父也没有办法,他没钱,不可能买更多的吃的来拉拢他的信徒,毕竟他只是神父不是耶稣,不能买个三鱼两饼喂饱一大堆人.
在寺里面发素斋的日子,他那里就有点寂寞,那时候他就会窝在小教堂里面看书.
正是一个他窝着看书的日子,外面来了一些人,说想要在他的教堂旁边修一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地方宗教办事处那种东西.
那些人说这里宗教场所密集,是这个区建办事处最好的地方.
问题是,如果要建这个办事处,他的小后院就留不住了,葡萄也留不住了。
那些人说会给他一笔钱作补偿,价格很合理。
神父想了想,除了葡萄,没什么理由不答应,他就接受了那笔钱,在动工前,他去山上把和尚叫了下来,打算把葡萄挪到山上寺庙旁的空地。
和尚很是为难,哪怕是他这个豌豆专家也没有做过豌豆移植手术,更别说。
但是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那当时已经爬满了一个大架子,和尚小心翼翼的扒开土,旁边的孩子们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和尚慢慢的从土里面清理出的根,然后和神父两个人把架子抬起来,慢慢的走上山。
孩子们在后面跟着,到了山上寺庙前面的一块空地那里,又小心翼翼的把葡萄的根埋在地里,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就像是完成了一次冒险一样。
神父把葡萄拜托给了和尚,没留下来喝碗豆腐汤就下山了。
办事处很快建好了,神父成为了区基督教代表,他之后的生活很忙,那几年天天要么开会要么做材料,寺院的住持是佛教代表,他只能在开会的间歇问一问怎么样了。
主持告诉他,一切都在缘分中。
神父以为葡萄很好。
但是死了。
和尚很难受,他请求主持暂时隐瞒一下,也请求我们隐瞒一下,他打算弥补这个损失
估计是国外的酒葡萄品种。师傅们给出了这样的论断。
于是和尚开始跑图书馆,但是他还是找不到这种品种,时间一天天过去,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最终和尚咬咬牙,念了三天经,买了一株最贵的水果葡萄,让师傅们移植到空地那里.
神父忙完了那段时间又闲下来,他决定去看看葡萄.
和尚在山路上“偶然”碰到了神父,他表示本来打算给小施主们去买些糖,但神父来了,他可以先和神父一起去看看葡萄.
在路上和尚一直重复着:“葡萄长得很快”,“已经有小果子了”之类的话.
神父看起来很开心:“有果子了?很快就可以酿葡萄酒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是神父还是被眼前的葡萄震撼了。
“还是你们山上土地好”神父很是惊讶。
和尚赔着笑:“是,是,寺院风水好”。
“我没有想到吃剩的葡萄核也能够长这么好。”
神父还是很惊讶,同样惊讶的还有和尚和我们。
“只是你吃剩的葡萄核吗?”
“是啊,通常而言是种不出来葡萄的,没想到你不仅种出来了,还种的这么好。”
“水果葡萄是不能酿酒的。”
“只是酿的酒不是很好喝而已,我上过传教士学校。”
“所有的葡萄都是酒葡萄”神父若有所思,“是的我没有记错,都可以酿酒。”
第二年夏天,神父的葡萄长的很好,他分了一半给寺院,又从自己的那一半里面又分一半给了我们,寺院也给我们吃了他们分的葡萄的大概一半,所以最终我们吃了二分之一,是很甜的青葡萄。
只是神父最终没有能酿成葡萄酒,他接到了通知——他被调离这个教区了。
大概是他们的上司觉得这个教区亏的太多了吧。
神父走的那天,他的教徒们和孩子们都来送他,人不是很多,神父也没带什么,和尚也来了,他带了山上葡萄的几颗种子.
“不用了,教会给我们发了种子”神父感谢过和尚以后婉拒了葡萄种子.
“所以,那究竟是吃剩的还是?”
神父告诉他,一切都在缘分中.
教堂空下来了,教会把这个资产出售了,寺庙买了下来.
寺庙在教堂那里设立了一个小香庙,管理的人就是和尚.
我们没有再见过神父了,有人说他去了更好的教堂当神父,或许他也在那里种葡萄吧,寺庙的葡萄已经长得很好了。
孩子们也慢慢长大了,或许他们中有人还会记得葡萄神父与和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