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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05·被孤立的女工

2020-08-05 16:35 作者:景育  | 我要投稿

第05章    被孤立的女工

利贝罗勒虽然之前从来没有吃过鲁菜,但是这一次尝试确实是非常舒爽的。一个每天饭菜都毫无油水的她,日日夜夜劳作不息,能够尝到鸡和虾,简直是万幸。

她是两年多前找到这家工厂的。

如她所料,那个肥腻的大妈看着她就怕。那个肥腻的大妈不是工厂的股东,也不是厂长,只是管生产的“经理”。和那些西装革履的女士不同,她每天穿着拖鞋和大裤衩,披着花花绿绿的大布衣,手里拿着个古老的蒲扇。夏天太阳亮的时候,就会带一个墨镜。

她总是戴着耳环和项链,都是银的,雕刻得还很浮夸。而那些诸如金融、贸易、运输行业的“经理”肯定不会这么打扮。

偶尔,她还会带一条狗来,不是什么宠物,那狗凶得很,见着生人就狂吠不止,却又从来没咬过人。

“你也是来找活干的?”当时那大妈坐在自行车棚里,翘着二郎腿,给自己扇着风。

“是的。”那时利贝罗勒的口语还不算熟练,这也导致她没有去找要和人打交道的工作。

“你个黄毛丫头,拿着枪干什么?”大妈说起话来总是很尖酸——除了对上级。

“祖上传下来的。”利贝罗勒喜欢这么说。

“谁介绍你来的?”大妈又问。

这里的女工,有不少是乡下经人介绍,半真半假地跑到这里工作的。介绍人总是会骗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说城里有“小洋楼”“大工厂”,在城里有饭吃。当然,他们厂确实有饭吃,只是没有什么菜。

“我看到海报来的。”利贝罗勒如实说。

“你也认得字?”大妈听她口音这么奇怪,说话结结巴巴,居然还认识字。大妈又看她的肤色、发色、瞳色,就知道她不是本国人。不过多一个劳动力,她们厂只赚不亏,于是就把利贝罗勒留下来做工。

这个所谓的经理,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她在区里的警务局里认识一个小警官,过了两天便叫那警官带了两个便衣助手过来“调查”。

那警官一开始并没有放太多心思在这方面,又一看,估计是步枪,还像是军用的。因为他之前没怎么见过这种。估计那枪的口径有八毫米以上,就算是西贡的黑帮,也不一定能弄到这样的枪。

这就麻烦了,所以那经理又请警官吃了一顿饭,请他指点迷津。警官叫她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警官意思是让她再观察几天。这个姑娘可能有两个来历,一个是新的黑帮势力,另一个是敌特。

虽然说特务也挺好笑的,特务要潜入一家工厂,图个啥?就算要潜入进去,也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有枪吗?如果是要行动,那就不会来应聘,而是直接开火了。

经理还是害怕,要警官给她想办法。警官鸽了她几天半个月,利贝罗勒都是乖乖工作,没有给她惹麻烦。警官派了两个小警员过来“办事”,那两个警员,穿着军绿色的衬衫,系着黑色的假皮腰带,别着驳壳枪。看上去老实的戴着大檐帽。看上去顽劣的则把大檐帽夹在腋下,还叼着一根便宜的烟。

“查私藏军火。”他们拿着区警务局的一张文件,敲响了厂房的大门。经理里应外合,打开门,并使了个眼神,要他们俩去找利贝罗勒的麻烦。

这是所谓的突击检查,事实上,就是针对利贝罗勒来的。两个警员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其它几个女工的桌椅,然后径直走到了利贝罗勒那边。

利贝罗勒站起来,右手握住了自己的枪托。

“小姑娘,长得不错嘛。什么枪,哪里来的?”那个叼着烟的警员大声喊,油腔滑调。

利贝罗勒盯着他,直接就把枪抬了起来。她迈开腿,右手的手指搭在扳机上。闭上了左眼,睁开右眼,通过机械瞄具,把枪口瞄准了那不怀好意的人额头上。

“我的枪会走火的。”利贝罗勒小声说,这不是吓唬谁,是真的会走火。

“哎,姐姐,有话好好说!”他迅速改变腔调。他在这里混,黑的白的都见过。警官提醒过他,这利贝罗勒要么是什么黑帮的人,要么是别国的特工。前者他还面前可以得罪,后者他得罪不起。

他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市民捡了枪,现在看来并不是的。这姑娘拿枪的姿势,像是专门练过的,跟他们警局上课时放的幻灯片里的姿势一模一样。

那么,后者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那经理见情况不妙,就要双方好好谈。利贝罗勒见对方态度好转,才稍稍把枪口朝下。

经理给三人倒上凉开水,又叫旁边的女工拿来板凳,叫两个警员坐下来好好谈。

利贝罗勒还算配合,说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因为没有钱要饿死了,才过来找工作。那个看上去老实一点的警员拿着一个小本本,一直在那里记。

这两个警员现在心知肚明,这枪凭他们俩是收不了的:去强制拿走的话,估计他们俩至少死一个,死的是先动手上去抢的那个。他们都希望对方先去抢,结果谁都不肯上去抢。于是乎,形成了一种博弈上的平衡。

他们笔录了她的基本信息。然后那个偏老实的警员写了一个保证书。他们扯什么“军火管制法例外”,要她做到以下保证,不主动开火,不去做抢劫绑架的事,不把枪和子弹借给任何其它人。

利贝罗勒签了字,她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她写字太好看了,还被那经理夸奖,引来一大片女工围观。

那两个警员拿着保证书回去交差。经理过了半个月,又去找那个警官,那个警官板着脸,很不高兴地说“不是给你解决好了吗,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不要得寸进尺!”经理察言观色,知道不应该再问了。

白道走不通,她就走黑道。联系了当地的一个小黑帮,在一天晚上把利贝罗勒骗往郊外,然后假装是拦路打劫。这个事情也黄了,因为“一寸长一寸强”,那帮耍弄砍刀、弓弩和手枪的人看到突击步枪就跑得影子都不剩了。

由是以来,利贝罗勒就在“江湖”上多了一番“名声”:黑道和白道的人都不敢惹她。在市井街头,总有些人爱嚼舌头,嚼舌头也就算了,还喜欢添油加醋一番。就像流行病会变异一样,这些传说也逐渐变了味。

她们说利贝罗勒是个怪人,谁碰了她谁就有霉运,她在法国被追捕,然后偷渡到了西贡。她们说利贝罗勒平时看上去像个乖女孩,但是在发病时,则会变成凶神恶煞。他们编出一个又一个故事,比方在三年前她在偷渡入境的时候被边防士兵发现了,结果她一个人打倒了五个边防战士,把他们的枪抢了。

或许是出于语言不通,在厂里,没有同事的女工会理睬她。她们甚至把利贝罗勒的桌椅都搬到了厂房的角落里。利贝罗勒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特殊人物,反正是按产量计薪水的,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还是照样生产。吃饭的时候,也没有愿意和利贝罗勒坐在一起,都隔开几米远。那些当地人都会用筷子,故而成天嘲笑她。但是她们又不敢当面嘲笑她,只敢背地里嘲笑她,还模仿她用筷子的模样。

她们不怕利贝罗勒这个小姑娘,她们怕的是她手中的武器。

在这样的工厂里,被那个肥头大耳的经理拍脑袋是常事。

“哟,又在打瞌睡了?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她总是尖着嗓子,然后走过来,用扇子拍一下脑袋。她懂得分寸,打重了,会脑袋疼,反倒影响了产量,打轻了,却又起不到震慑作用。

生产车间还有一个账房先生,也是她们的质检员。他戴着一副圆形的眼镜,眯眯眼。脸像是刻出来的,棱角分明,总是穿着一条藏青色的大褂,左手拿着一卷本子,右手拄着拐杖。他不是残疾人,也不是老年人,正如经理拿着扇子指指点点,他也拿着拐杖指指点点。

“你这个线头不行,次品。”

是正品还是次品,全靠他一人定夺。有些刚入厂的女工“不懂规矩”,会和他争辩。相持不下,经理就会踱着步子走过来,扯着嗓子叫“吵什么吵,就不能安安静静干活吗?”

经理自然是站在他这边的,经理从不帮女工辩论。

“他是专业的,他说是次品,那就必须是次品。”

他们生产部不负责销售,在销售部那里,有一些次品又被识别成了正品。相当于,这家工厂把这些模棱两可的货,按次品发工资,按正品拿去卖。

但是这个先生,从来不和利贝罗勒吵。一方面是利贝罗勒做工细心,从头到尾都一丝不苟。另一方面,他也怕利贝罗勒手上拿的东西。

这就让那些被欺负的女工,把矛盾转移到了利贝罗勒头上。她们用自己最丑陋的心思去猜忌,嫉妒着利贝罗勒的优秀。“双标!”她们的脑海中只有这样的想法,既然得罪不起先生和经理,得罪你一个小姑娘总算可以吧!

于是乎她们又编造出一些谣言来:

“那个法国妞和账房先生去西街的XX宾馆,我亲眼看到的,手牵着手进去的,不知道干什么。”

“那还用想是干什么吗?”

这个事情,利贝罗勒一直被蒙在鼓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背后有这么多子虚乌有的污点与栽赃。但是那经理大妈不是省油的灯,她知道这是谣言,而且黑到了账房先生,对她们厂不利。于是乎,她就把造谣的几个女工罚了工钱,又一个个扇了耳光。

自那以后,她们也不敢在厂里说闲话了,而是把怨恨藏在了心里。

言和的消息是灵通的,这些事情瞒不过她,她背着利贝罗勒,把这些事情一一调查了清楚。起初的动机,只是言和也怕利贝罗勒是什么来历不轨的人,所以言和托人去搜寻利贝罗勒的蛛丝马迹,没想到,利贝罗勒是个惹人怜惜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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