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政治权力是阶级统治的权力——第一节 政治权力来源于经济权力

       政治权力是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在考察阶级、国家与革命等重要社会现象时从权力角度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马克思主义认为，政治权力是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是以经济权力为基础的。经济上占据特殊地位的阶级要成为社会的统治阶级，必须把既有的经济权力提升为政治权力。社会各阶级把政治权力当作争夺的首要目标，是因为这种源自经济权力的政治权力是实现阶级的经济利益的最强大、最有效的手段。随着社会经济矛盾的辩证运动，阶级与国家最终走完自己的历史之路，权力的政治性质也必然消失，在一个“无政治”的社会里，权威与自治将构成人类社会共同体管理生产、组织社会生活的主旋律。

第一节 政治权力源于经济权力

一、政治权力是阶级权力向国家领域的转化

       在政治学中，政治权力指某一个政治主体凭藉一定的政治资源，为实现某种利益或原则而在实际的政治过程中体现出来的对一定政治客体的强制性的制约能力。当代政治学一般认为，政治权力的主体除国家之外，还包括社会阶级、政治集团和社会集团、有组织的群体，以及各种政治个人。政治权力的指向主要表现为利益，这种利益可能是物质的，也可能是精神的（意识形态的），但不论形式如何都属于根本性利益。政治权力所依靠的力量主要是强制性的，也不排除可能是半强制性的或非强制性的，由此，政治权力主体对客体的作用可以是暴力的，也可以是准暴力的或非暴力的。政治权力无疑是马克思主义政治学的重要概念之一，但是，与当代政治学相比，政治权力在马克思主义创始人那里，其概念外延要狭窄得多。简言之，按照马克思主义政治学的观点，在阶级社会中，只有那些占据特殊经济地位、掌握足够政治资源并具有根本性利益指向的政治主体，能够成功地以国家或政府的名义来行使的权力才是政治权力。显然，政治权力的指称有严格的限定。

       第一，政治权力就其实质意义而言是阶级统治的权力。马克思主义并不否认权力与人类社会存在着一种共生的关系，但是，作为政治权力，或者说，权力具有政治性质只是当人类社会分裂为阶级以后才有的一种独特现象。这首先表现为政治权力是以一定的财产状况为基础的。恩格斯说：“在历史上的大多数国家中，公民的权利是按照财产状况分级规定的，这直接地宣告国家是有产阶级用来防御无产阶级的组织。—·在中世纪的封建国家中，也是这样，在这里，政治的权力地位是按照地产来排列的。这也表现在现代的代议制的国家的选举资格上面”。【1】这意味着，在阶级对抗的社会中，政治权力以经济实力为基础，是财富的统治。掌握一定财产的阶级，如中世纪的领主阶级，往往既是所在地区的土地所有者，也是该地区的政治统治者。在资本主义社会，虽然“这种民主共和国已经不再正式讲什么财产差别了”，但是国家的阶级性质没有改变，仍然是财富统治的工具，所不同的只是“在这种国家中，财富是间接地但也是更可靠地运用它的权力”。【2】其次表现为政治权力总是以一定的社会价值的权威性分配为内容，总是体现了一定阶级在社会共同体中与各类资源发生联系的优势地位。马克思完全同意这一看法：“在中世纪，权利、自由和社会存在的每一种形式都表现为一种特权，·····在这里不能不指出这样一个经验事实，就是这些特权都以私有财产的形式表现出来。”【3】从资产阶级建立政治统治权的历史来看，“资产阶级建立国家权力就是为了保卫自己的财产关系”。【4】政治权力的核心实质就是阶级统治。

       第二，政治权力就其概念内涵规定而言是专属国家的权力。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在许多著述中都清楚地表述过这一命题：“政治权力，即国家的权力”。【5】这是因为政治权力是具有高度整合性的权力。在阶级社会中，由于阶级利益的对立和阶级矛盾的存在，任何一个阶级或集团都不可能简单地把自己的意志贯彻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即使它具有先赋的或获得的优势。只有国家能够把对抗的复杂的利益要求简明化，把冲突的混乱的政治局面秩序化，把分散的孤立的社会力量一体化。换言之，在阶级社会中，政治权力必然表现为国家权力，统治阶级只有运用国家机器才能实行阶级统治。因此，“在阶级反对阶级的任何斗争中，斗争的直接目的是政治权力，统治阶级保卫自己的最高政治权力，也就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8—169页。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9页。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381页。

【4】《马克思思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71页。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70页。

是说保卫它在立法机关中的可靠的多数；被统治阶级首先争取一部分政治权力，然后争取全部政治权力，以便能按照他们自己的利益和需要去改变现行法律”。【1】根据这些论述，可以进一步得出这样的结论：政治权力，作为国家权力，与“主权”概念的内涵是一致的，也就是说，政治权力是不受更高权力的限制却可以限制其他集团权力的国家的最高决定权。

       第三，政治权力就其表现形态而言是合法的公共权力。这是“政治权力即国家的权力”的逻辑引伸，是从国家的相对独立性方而展示政治权力的重要特征。马克思主义一方面强调政治权力的阶级性质，另一方面也肯定作为阶级统治的工具，政治权力必须以公共权力的形式君临社会，否则便无法行使阶级统治的职能。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分析思路严格遵循唯物史观的基本理论：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的分工揭开了人类的文明史，这一分工的最高表现是城市和乡村的分离，“随着城市的出现也就需要有行政机关、警察、赋税等等，一句话，就是需要有公共的政治机构”。【2】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的分离，城市和乡村的分离表明阶级的分化和对立已经摆脱萌芽状态，成为一种深刻的普遍的社会现象。在阶级频繁的冲突中，“公共的政治机构”的基本功能是什么？恩格斯有个经典的说法，即是“缓和冲突，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3】，也就是使阶级统治和阶级压迫固定化、合法化。因此，公共权力“刚一产生，对社会来说就是独立的，面且它愈是成为某个阶级的机关，愈是直接地实现这一阶级的统治，它就愈加独立”【4】。不言面喻，政治权力这种合法的、“公共的”、“独立的”性质，是阶级权力擢升为国家权力所不可或缺的。

       第四，政治权力就其本质特征而言是有组织的暴力。在《共产党宜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原来意义上的政治权力，是一个阶级用以压迫另一个阶级的有组织的暴力。”【5】有组织的暴力之所以需要，“是因为自从社会分裂为阶级以后，居民的自动的武装组织已经成为不可能了”。【6】权力的前提是服从，在前阶级社会里，居民对“共同体的权力”的服从在感性、思想和行动上始终是无条件的，因为生产力极不发达，人们对自然发生的共同体，如部落，存在着高度的依赖性，用马克思的话说，人们尚不能脱掉共同体的脐带。然而，当“最卑下的利益······揭开了新的、文明的阶级社会；最卑鄙的手段······毁坏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284页。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6页。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6页。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49页。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73页。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7页。

了古老的没有阶级的氏族制度，把它引向崩溃”【1】。以后，经济上居于优越地位的阶级就必须以公共权力的名义，运用军队、官僚、警察以及一系列物质附属物，如法庭、监狱和其他强制机关，强迫那些在感情上、思想上和行动上已经变得与现存秩序格格不人的人们表示服从，至少是表面上的顺从。这表明，经济上的第一阶级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单有经济权力是不够的，还要有政治权力。政治权力作为有组织的暴力，可以有效地把统治阶级的意志强行施加在被统治阶级身上。

       在政治社会中，一定的政治目标、制度结构、资源分配方式、政治运行规则、政策输出和价值取向等不是政治共同体全体成员一致同意的结果，而是某个特殊阶级意志的体现。这个阶级由于支配着社会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交换，因而“决定着某一历史时代的整个而貌”【2】。政治权力正是这一阶级的经济上的统治地位在政治上的反映。但是，严格说来，阶级权力还不是政治权力，阶级权力毋宁说是一种“财产权力”，即“支配他人劳动的权力”，或者说是“所有者的权力”。【3】阶级权力只有转化为国家权力才是政治权力。恩格斯以德国资产阶级为例，指出：“它当时（1848年—引者注）在经济上已经是居民中最强大的阶级；国家必须服从它的经济利益；1848年革命使国家具有了外表上的宪法形式，在这种形式之下，资产阶级就有可能同样在政治上进行统治并扩大它的这种统治。尽管如此，它离实际的政治统治仍然很远。”【4】可见，财产权力与政治权力之间存在着很大差异。马克思在《道德化的批判和批判化的道德》一文中也指出：“财产的手中并没有政治权力”。“换句话说，资产阶级在政治上还没有形成一个阶级。国家的权力还没有变成它自己的权力。”【5】个别资产者对自己的工人的统治虽然也体现了一种阶级统治，但这毕竟还不是政治统治。在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统治阶级的阶级权力在某些重要方而不是通过国家行为而是通过阶级行为来行使的，如统治阶级的政党、利益集团，或其他机构如教会、学校等，但是，统治阶级的意志要变为全社会的意志，统治阶级要决定整个时代的基本面貌，归根到底只有通过国家权力即政治权力才能实现。国家在一切方面都是阶级权力的最后批准机构，在社会危机和阶级冲突尖锐化时期更是如此。由此可知，马克思主义是把政治权力作为国家的基本特征来定义的，政治权力属于国家范畴，它的本质是阶级统治权，而在形式上是似乎与任何特定阶级没有联系，高居于社会之上，以“第三种力量”即社会仲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94页。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2页。

【3】【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70页。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515页。

裁人面目出现的权力—马克思恩格斯称之为“公共权力”。作为公共权力的政治权力，它是由三个部分组成的：（1）立法权，即制定宪法、修改宪法、制定法律、解释法律，组织其他国家机关，选举、决定、任命国家元首和政府组成人员，决定国家重大事务和预算、国民经济发展计划、监督国家最高行政机关活动的权力。立法权把统治阶级的意志提升为国家的意志。（2）行政权，即贯彻法律，根据宪法和法律规定行政措施，发布命令、政令，提出议案，协调政府内部各部分行政机关工作，领导武装力量，任免行政人员，签订条约协定，保护国家利益，维护公共秩序的权力。行政权把国家化了的统治阶级的意志付诸现实。（3）司法权，即代表国家行使审判的权力。

       政治权力有如下特征：

       第一，阶级性。从政治权力的基础来看，它是以财产状况来界定的。在奴隶制国家，直接按财产来划分阶级，并由此规定相应的政治地位和政治权力；在封建制国家，政治权力则按地产来排列；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对劳动的统治扩展为对社会的统治就是政治权力。从政治权力的功能来看，它是统治阶级镇压和剥削被统治阶级的工具。恩格斯说：“古代的国家首先是奴隶主用来镇压奴隶的国家，封建国家是贵族用来镇压农奴和依附农的机关，现代的代议制的国家是资本剥削雇佣劳动的工具。”【1】政治权力这一阶级性状是国家产生和发展的历史逻辑所规定的。

       第二，强制性。政治权力是阶级压迫的有组织的暴力，“这种公共权力在每一个国家里都存在。构成这种权力的，不仅有武装的人，而且还有物质的附属物，如监狱和各种强制机关”。【2】政治权力的强制性，正是政治权力阶级性的逻辑表现。原始社会可能也有强制权力，但原始社会是利益没有分化的社会，阶级尚未出现，因此，这种强制权力充其量只是零星的、偶然发生的，而阶级社会的政治权力的强制性则是有组织的、成系统的。

       第三，专化性。在原始社会，公共联系、纪律、劳动规则乃至社会本身是靠风俗、习惯和传统维系的，社会没有也不需要专门的管理机构，即使在氏族制度的解体时期，出现了公共权力的萌芽，其社会管理功能仍然是十分粗陋的。氏族制度解体后，国家从社会中分化出来，成为一种常设的公共权力，其运转、维护和建设则由一批受过专业化训练，专门从事管理活动的人来担任，这些人就叫做官吏，它和常备军构成了公共权力的两大支柱。现

【1】《马克思思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8页。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7页。

代资本主义国家实行文官制度，官吏队伍分为两类，一类是政治官僚，即由选举或任命产生的官员，他们随政府的更迭而进退，是政治权力的核心人物；另一类是行政官僚，亦称文官，他们号称“政治中立”，自立于政府更迭之外，是保证政治权力正常运作的职业官员。文官制度的建立，大大强化了政治权力的专化性。

       第四，自主性。公共权力一经确立，就具有相对自主性。这种相对自主性体现在政治统治总是要以完成一定的公共职能为前提。恩格斯指出：“政治统治到处都是以执行某种社会职能为基础，而且政治统治只有在它执行了它的这种社会职能时才能持续下去。”【1】没有公共职能，政治统治本身也会崩溃。恩格斯认为，在古代东方，掌握了政治权力的“社会公仆”正是在从事灌溉、治水等公共工程中上升为“东方暴君或总督”的。【2】统治者的政治合法性的维持或丧失，相当程度上依赖于这些公共工程的成败。英国在印度一度放弃了这种公共职能，导致了他们统治效力的降低。政治统治的本质也必须通过一定的职能活动表现出来。政治权力通过执行公共职能来维护社会阶级的利益，保证了政治统治的稳定性。

       第五，历史性。政治权力是一种历史现象，它同经济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是阶级矛盾尖锐化的产物，必将随着阶级的消灭而失去其存在的历史依据。恩格斯说，无产阶级取得政治权力以后，“通过这一行动，无产阶级使生产资料摆脱了它们迄今具有的资本属性，给它们的社会性以充分发展的自由。”【3】这时，已经没有什么社会冲突需要国家来压制，公共权力同社会脱离的现象已被克服，政治权力对社会关系的干预已属多余，对人的统治被对物的管理所替代，“国家的政治权威也将消失，人终于成为自己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己本身的主人—自由的人。”【4】

二、经济权力是一定社会生产关系的表现

       经济权力是生产、交换、分配和消费过程中对劳动者和劳动产品的支配权、控制权。经济权力总是以占有一定的生产资料和经济资源为基础的，是一定社会生产关系的表现。

       社会生产关系有两层含义。马克思说：“我们得到的结论并不是说，生产、分配、交换、消费是同一的东西，而是说，它们构成一个总体的各个环节、一个统一体内部的差别。生产既支配着与其他要素相对而言的生产自身，也支配着其他要素。过程总是从生产重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19页。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19页。

【3】【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710页。

新开始。交换和消费不能是起支配作用的东西。这是不言而喻的。分配，作为产品的分配，也是这样。【1】生产过程中的这种以生产为主导的各个要素之间的关系就是生产关系。此其一。其二，人们的生产总是在社会之内，以社会成员的身份进行的，“孤立的一个人在社会之外进行生产—这是罕见的事，·是不可思议的。”【2】人们在同自然界发生关系时，总是以一定的方式结合起来共同活动和互相交换其活动，由此发生一定的联系和关系，只有在这些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的范围内，才有他们对自然的关系。

       在生产关系中，所有制或所有权是最有决定意义的因素。所有制是指在生产和交换过程中关于生产资料和经济资源的归属和占有形式。所有制的性质决定了生产和交换过程中人们相互关系的性质和劳动产品分配的形式。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语汇里，所有制与所有权这两个概念在这个意义上是一致的，即二者都同时反映人们对财产（生产资料和经济资源）的关系。在马克思看来，财产不是独立于社会关系之外的纯粹的自然物，只有当作为物质载体的自然资源和经济资源为人所拥有时，它才成为财产。马克思说：“财产最初无非意味着这样一种关系：人把他的生产的自然条件看作属于他的、看作是自己的、看作是与他自身的存在一起产生的前提”。【3】所有制指向的客体虽然不是全部的财产，但必然是财产的一部分，即作为生产条件的财产（生产资料），而所有权的客体则包含全部财产。因此，二者的客体在一定范围内是同一体，都是强调人对某类财产的关系。然而，二者之间的差异也不应忽视。所有制是从纯经济的角度展示人与生产资料、经济资源财产之间的关系；所有权则是从法的角度来识别与维护这种关系。换言之，所有制关系制约着所有权关系，在人们对财产权利的关系中，生产资料所有制是核心，生产资料所有制的性质决定着整个所有权体系的社会性质，要改变整个所有权体系的社会性质，就必须改变占主导地位的所有制类型。而所有权是所有制在法律上的反映和规定，从形式上看，它表现为一种财产权力，与权利和义务相联系，属于法律范畴；从内容来看，它是一种阶级权力，属于经济范畴。马克思说：“私有财产的真正基础，即占有，是一个事实，是不可解释的事实，而不是权利，只是由于社会赋予实际占有以法律规定，实际占有才具有合法占有的性质，才具有私有财产的性质。”【4】正是由于所有权是经济学和法学相结合的一个综合性范畴，所以从政治分析的角度来看，用所有权概念去考察生产关系中人们的相互关系要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6页。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7页。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91页。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382页。

比所有制概念较容易揭示隐含在这种关系后面的统治与奴役、权力与服从的性质。

       所有权与经济权力的关系可以从两个方面分析。第一，所有权是生产关系的基础。人们要生产，必须以占有一定的生产资料和经济资源为前提。不论是什么社会，谁占有生产资料和经济资源，谁就可以决定生产的目的，控制生产和经营管理的过程，支配劳动产品和财富分配的形式，从而获得一种支配他人意志的权力基础。在私有制社会，经济资源的所有权表现为财产私有权，按照马克思的说法，私有权虽然不是价值的源泉，但“它是一种权利，一种手段”，凭藉这一权利和手段，所有者能够在生产中占有无产者的无酬劳动。【1】因此，一定的所有权决定了一定生产关系的本质特征，从而构成经济权力的内核。第二，所有权是阶级权力的来源。马克思主义认为阶级是指这样的一些集团，他们“在历史上一定社会生产体系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对生产资料的关系（这种关系大部分是在法律上明文规定了的）不同，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因而领得自己所支配的那份社会财富的方式和多寡不同”【2】。显然，所有权规定了阶级权力运行的方式、内容和范围。阶级关系和阶级统治首先是以所有权为基点，又通过所有权表现出来的。

       由此概而言之，经济权力是在生产、交换、分配和消费过程中，以所有权为基础，通过经营管理权、产品和财产分配权等多种权力形式表现出来的控制、支配乃至统治他人的权力。在阶级社会里，经济权力就是阶级权力，就是一个阶级对其他阶级在经济领域中的阶级统治和阶级压迫。从经济学的意义来说，经济权力是由经济组织行使的权力，如利润分配的权力，决定投资和指导生产的权力，制定价格和决定工资的权力，招募和解聘职工的权力，处置资源和分割财产的权力，等等。从社会学的意义来说，经济权力是指某个人、某个组织或社会集团，如经理、企业主、董事会、政党、压力集团、大公司等通过对经济资源的占有或控制，从而达到对他人实行支配并对社会管理和社会意识形态施加重大影响的权力。从政治学的意义来看，经济权力就是建立在财富基础上的体现特定阶级利益的并对政治决策、政治目标、政治资源分配和政治体制构建发挥决定性影响的权力。当代社会经济、政治生活中出现了一种所有权与经营权（管理权、控制权）相分离的趋向，似乎表明所有者已经丧失了经济权力，实际上，经济权力不可能摆脱所有权的逻辑规定。在资本主义社会，占有生产资料和经济资源过去是，现在仍然是获得实际权力的决定性手段，只要生产资料私有制没有废除，经济权力仍然体现着所有者的意志。社会主义国家同样如此，所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目，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36页。

【2】《列宁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0页。

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并没有改变社会主义国家经济权力的阶级性质。无论在什么社会，一般而言，权力的形式相对于权力的内容总是次要的。

三、政治权力产生于经济权力

       政治权力的起源问题大概是社会科学中最为复杂、最为独特的问题。最先对这一问题作出科学解释的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恩格斯说：“我在曼彻斯特时异常清晰地观察到，迄今为止在历史著作中根本不起作用或者只起极小作用的经济事实，至少在现代世界中是一个决定性的历史力量；这些经济事实形成了现代阶级对立所由产生的基础；这些阶级对立，在它们因大工业而得到充分发展的国家里，·····又是政党形成的基础，党派斗争的基础，因而也是全部政治历史的基础。”【1】由此，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决不是国家制约和决定市民社会，而是市民社会制约和决定国家，因而应该从经济关系及其发展中来解释政治及其历史，而不是相反。”【2】显然，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分析逻辑是：生产力的发展是政治权力产生的客观前提；私有财产的存在是政治权力而世的历史条件；经济关系是政治权力建立的物质基础。因此，政治权力源于经济权力，经济权力决定政治权力。

       第一，物质生产活动是政治历史产生的前提。人类最早的历史活动是生产物质生活本身，物质生产是整个社会生活及整个现实历史的基础。马克思指出，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而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解决衣、食、住和与此相关的问题，因此第一个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这种物质生产活动是一切政治历史的基本条件。政治权力作为人类历史的一种现象是由经济决定的，是不能脱离经济条件而存在的。政治权力的起源应该根据历史唯物主义，从一定历史时期的物质经济生活条件的发展来说明。

       第二，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大分工的出现是政治权力发育的契机。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通过考察氏族制度的演变，分析了政治权力是如何发生的。氏族制度是个社会结构简单、利益界限模糊、权利与义务完全统一、社会靠习惯和传统维系的制度。在氏族制度下，没有统治和奴役的余地，自然就没有政治权力得以发生的条件。随着生产力和分工的发展，氏族制度的无差别境界逐渐被击破。第一次社会大分工导致了交换活动和货币、商品的出现，私有财产萌芽了。当这些财产超出个人劳动和生活的需要，就成为交换的物品和剥削的手段。在这一过程中，氏族酋长和军事首领利用既存的特权地位侵吞公有财产，社会第一次分裂为阶级。第二次大分工出现了直接以交换为目的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92页。

的生产，即商品生产。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促使了奴隶的大量使用和奴隶制的发展，血缘壁垒不断打破，民族开始形成，由军事首长、议事会和人民大会组成的军事民主制应运而生，战争又强化了军事首长的权力，使常设的公共机关和公职人员成为不可或缺。于是，氏族制度彻底解体，统治和奴役人民的公共权力发育生长。此后的第三次大分工在原有基础上加深了城市和乡村的分离，阶级与阶级的对抗，使公共权力趋于成熟，最终成为人类生活的文明表征。由此可见，政治权力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经济关系的变更是政治权力发育的催化剂。

       第三，经济基础的性质决定政治权力的性质。生产力和分工的发展总是体现为生产力不断突破旧有的生产关系而确立适应自己性质的新的生产关系。这样一来，经济基础也将发生相应的变化，由此又引起整个上层建筑的变化。政治权力作为上层建筑，其起源和发育既然得自于物质生产和经济关系的发展，它的性质和作用也必然决定于经济基础。例如，在原始社会，地广人稀，生产力低下，社会组织建立在血族关系基础上，没有私有财产、没有阶级，当时的权力体制没有政治性质，是名副其实的“公共权力”—履行公共职能的社会性权力。私有制降生后，人们步人政治社会，形成阶级关系，阶级对立和冲突需要一种强力来把冲突限制在秩序之内，政治权力于是不请而至。奴隶社会的经济基础需要奴隶制性质的政治权力，封建社会的经济基础呼唤封建制性质的政治权力，同样，资本主义的经济基础决定了资产阶级政治权力的性质。社会主义社会是历史上第一个结束阶级对抗的社会，公有制的经济基础规定了社会主义国家政治权力的人民当家做主的性质。

第四，经济权力规约政治权力。经济活动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活动，是决定社会发展和政治历史的首要前提。因此，在阶级社会中，一定阶级在经济领域对其他阶级的支配权和控制权必然导向和表现在政治领域中对其他阶级的统治权，即经济权力规约并转化为政治权力。马克思分析19世纪初英国政治生活时指出，英国工业阶级无论在议院中力量怎样微弱，但由于它在工业革命中逐步掌握了经济资源，实际上主导了英国社会生活的潮流，因而它“仍然是时局的真正主人”。“寡头政治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下而这一简单事实：政治权力只是经济权力的产物；使寡头政治让出经济权力的那个阶级必然也会争得政治权力。”【1】当然，说政治权力源于经济权力，经济权力规约政治权力是从历史哲学的高度揭示经济与政治的内在逻辑关系，并不等于说经济权力可以自动转化为政治权力。经济权力规约政治权力是需要中介的，经济权力转化为政治权力也需要条件。此外，当政治权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9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80页。

力得以确立之后，它也会对经济权力产生反作用。在传统农业社会中，由于商品经济很不发达，经济权力相对于社会等级、血统门第而言，只具有潜在的优势。在专制制度下，经济权力必须与一定的社会地位结合起来才能叩开政治权力的大门。当政治权力发挥到极致状态时，它甚至可以击破财富限制，干预经济权力，使经济权力依附于政治权力。只有到了资本主义社会，商品经济和社会化大生产占据主导地位，经济权力才取代了血统门第和社会特权而成为获得政治权力的根本条件，政治权力对财富的支配才演化为财富对政治权力的支配，经济权力才成为政治权力的重要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