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注三国志·蜀书五·诸葛亮传第五》译注（2）
章武三年春，先主于永安病笃，召亮于成都，属以后事，谓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先主又为诏敕后主曰:“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孙盛曰:夫杖道扶义，体存信顺，然后能匡主济功，终定大业。语曰弈者举棋不定犹不胜其偶，况量君之才否而二三其节，可以摧服强邻囊括四海者乎？备之命亮，乱孰甚焉!世或有谓备欲以固委付之诚，且以一蜀人之志。君子曰，不然；苟所寄忠贤，则不须若斯之诲，如非其人，不宜启篡逆之涂。是以古之顾命，必贻话言；诡伪之辞，非托孤之谓。幸值刘禅暗弱，无猜险之性，诸葛威略，足以检卫异端，故使异同之心无由自起耳。不然，殆生疑隙不逞之衅。谓之为权，不亦惑哉!建兴元年，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顷之，又领益州牧。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南中诸郡，并皆叛乱，亮以新遭大丧，故未便加兵，且遣使聘吴，因结和亲，遂为与国。《亮集》曰:是岁，魏司徒华歆、司空王朗、尚书令陈群、太史令许芝、谒者仆射诸葛璋各有书与亮，陈天命人事，欲使举国称藩。亮遂不报书，作《正议》曰:“昔在项羽，起不由德，虽处华夏，秉帝者之势，卒就汤镬，为后永戒。魏不审鉴，今次之矣；免身为幸，戒在子孙。而二三子各以耆艾之齿，承伪指而进书，有若崇、竦称莽之功，亦将逼于元祸苟免者邪!昔世祖之创迹旧基，奋羸卒数千，摧莽强旅四十余万于昆阳之郊。夫据道讨淫，不在众寡。及至孟德，以其谲胜之力，举数十万之师，救张郃于阳平，势穷虑悔，仅能自脱，辱其锋锐之众，遂丧汉中之地，深知神器不可妄获，旋还未至，感毒而死。子桓淫逸，继之以篡。纵使二三子多逞苏、张诡靡之说，奉进驩兜滔天之辞，欲以诬毁唐帝，讽解禹、稷，所谓徒丧文藻烦劳翰墨者矣。夫大人君子之所不为也。又《军诫》曰:‘万人必死，横行天下。’昔轩辕氏整卒数万，制四方，定海内，况以数十万之众，据正道而临有罪，可得干拟者哉!”三年春，亮率众南征，诏赐亮金鈇钺一具，曲盖一，前后羽葆鼓吹各一部，虎贲六十人。事在《亮集》。其秋悉平。军资所出，国以富饶，《汉晋春秋》曰:亮至南中，所在战捷。闻孟获者，为夷、汉所服，募生致之。既得，使观于营陈之间，问曰:“此军何如？”获对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今蒙赐观看营陈，若祇如此，即定易胜耳。”亮笑，纵使更战，七纵七禽，而亮犹遣获。获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遂至滇池。南中平，皆即其渠率而用之。或以谏亮，亮曰:“若留外人，则当留兵，兵留则无所食，一不易也；加夷新伤破，父兄死丧，留外人而无兵者，必成祸患，二不易也；又夷累有废杀之罪，自嫌衅重，若留外人，终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定，夷、汉粗安故耳。”乃治戎讲武，以俟大举。五年，率诸军北驻汉中，临发，上疏曰: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陈和睦，优劣得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臣松之案:刘备以建安十三年败，遣亮使吴，亮以建兴五年抗表北伐，自倾覆至此整二十年。然则备始与亮相遇，在败军之前一年时也。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汉书·地理志》曰:泸惟水出牂牁郡句町县。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谋，以谘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遂行，屯于沔阳。郭冲三事曰:亮屯于阳平，遣魏延诸军并兵东下，亮惟留万人守城。晋宣帝率二十万众拒亮，而与延军错道，径至前，当亮六十里所，侦候白宣帝说亮在城中兵少力弱。亮亦知宣帝垂至，已与相逼，欲前赴延军，相去又远，回迹反追，势不相及，将士失色，莫知其计。亮意气自若，敕军中皆卧旗息鼓，不得妄出菴幔，又令大开四城门，埽地却洒。宣帝常谓亮持重，而猥见势弱，疑其有伏兵，于是引军北趣山。明日食时，亮谓参佐拊手大笑曰:“司马懿必谓吾怯，将有强伏，循山走矣。”候逻还白，如亮所言。宣帝后知，深以为恨。难曰:案阳平在汉中。亮初屯阳平，宣帝尚为荆州都督，镇宛城，至曹真死后，始与亮于关中相抗御耳。魏尝遣宣帝自宛由西城伐蜀，值霖雨，不果。此之前后，无复有于阳平交兵事。就如冲言，宣帝既举二十万众，已知亮兵少力弱，若疑其有伏兵，正可设防持重，何至便走乎？案《魏延传》云:“延每随亮出，辄欲请精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亮制而不许；延常谓亮为怯，叹己才用之不尽也。”亮尚不以延为万人别统，岂得如冲言，顿使将重兵在前，而以轻弱自守乎？且冲与扶风王言，显彰宣帝之短，对子毁父，理所不容，而云“扶风王慨然善冲之言”，故知此书举引皆虚。
六年春，扬声由斜谷道取郿，使赵云、邓芝为疑军，据箕谷，魏大将军曹真举众拒之。亮身率诸军攻祁山，戎陈整齐，赏罚肃而号令明，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叛魏应亮，关中响震。《魏略》曰:始，国家以蜀中惟有刘备。备既死，数岁寂然无声，是以略无备预；而卒闻亮出，朝野恐惧，陇右、祁山尤甚，故三郡同时应亮。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郃拒亮，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郃战于街亭。谡违亮节度，举动失宜，大为郃所破。亮拔西县千余家，还于汉中，郭冲四事曰:亮出祁山，陇西、南安二郡应时降，围天水，拔冀城，虏姜维，驱略士女数千人还蜀。人皆贺亮，亮颜色愀然有戚容，谢曰:“普天之下，莫非汉民，国家威力未举，使百姓困于豺狼之吻。一夫有死，皆亮之罪，以此相贺，能不为愧。”于是蜀人咸知亮有吞魏之志，非惟拓境而已。难曰:亮有吞魏之志久矣，不始于此众人方知也，且于时师出无成，伤缺而反者众，三郡归降而不能有。姜维，天水之匹夫耳，获之则于魏何损？拔西县千家，不补街亭所丧，以何为功，而蜀人相贺乎？戮谡以谢众。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窃非据，亲秉旄钺以厉三军，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暗，《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于是以亮为右将军，行丞相事，所总统如前。《汉晋春秋》曰:或劝亮更发兵者，亮曰:“大军在祁山、箕谷，皆多于贼，而不能破贼为贼所破者，则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今欲减兵省将，明罚思过，校变通之道于将来；若不能然者，虽兵多何益!自今已后，诸有忠虑于国，但勤攻吾之阙，则事可定，贼可死，功可蹻足而待矣。”于是考微劳，甄烈壮，引咎责躬，布所失于天下，厉兵讲武，以为后图，戎士简练，民忘其败矣。亮闻孙权破曹休，魏兵东下，关中虚弱。十一月，上言曰:“先帝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得偏全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而议者谓为非计。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谨陈其事如左: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涉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计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逼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郃、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突将无前。賨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余人，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也，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今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以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于是有散关之役。此表，《亮集》所无，出张俨《默记》。
冬，亮复出散关，围陈仓，曹真拒之，亮粮尽而还。魏将王双率骑追亮，亮与战，破之，斩双。七年，亮遣陈式攻武都、阴平。魏雍州刺史郭淮率众欲击式，亮自出至建威，淮退还，遂平二郡。诏策亮曰:“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重违君意，听顺所守。前年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兴复二郡，威镇凶暴，功勋显然。方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君受大任，干国之重，而久自挹损，非所以光扬洪烈矣。今复君丞相，君其勿辞。”《汉晋春秋》曰:是岁，孙权称尊号，其群臣以并尊二帝来告。议者咸以为交之无益，而名体弗顺，宜显明正义，绝其盟好。亮曰:“权有僭逆之心久矣，国家所以略其衅情者，求掎角之援也。今若加显绝，雠我必深，便当移兵东戍，与之角力，须并其土，乃议中原。彼贤才尚多，将相缉穆，未可一朝定也。顿兵相持，坐而须老，使北贼得计，非算之上者。昔孝文卑辞匈奴，先帝优与吴盟，皆应权通变，弘思远益，非匹夫之为忿者也。今议者咸以权利在鼎足，不能并力，且志望以满，无上岸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何者？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权之不能越江，犹魏贼之不能渡汉，非力有余而利不取也。若大军致讨，彼高当分裂其地以为后规，下当略民广境，示武于内，非端坐者也。若就其不动而睦于我，我之北伐，无东顾之忧，河南之众不得尽西，此之为利，亦已深矣。权僭之罪，未宜明也。”乃遣卫尉陈震庆权正号。
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汉晋春秋》曰:亮围祁山，招鲜卑轲比能，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应亮。于是魏大司马曹真有疾，司马宣王自荆州入朝，魏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莫可付者。”乃使西屯长安，督张郃、费曜、戴陵、郭淮等。宣王使曜、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余众悉出，西救祁山。郃欲分兵驻雍、郿，宣王曰:“料前军能独当之者，将军言是也；若不能当而分为前后，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遂进。亮分兵留攻，自逆宣王于上邽。郭淮、费曜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麦，与宣王遇于上邽之东，敛兵依险，军不得交，亮引而还。宣王寻亮至于卤城。张郃曰:“彼远来逆我，请战不得，谓我利在不战，欲以长计制之也。且祁山知大军以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于此，分为奇兵，示出其后，不宜进前而不敢逼，坐失民望也。今亮县军食少，亦行去矣。”宣王不从，故寻亮。既至，又登山掘营，不肯战。贾栩、魏平数请战，因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宣王病之。诸将咸请战。五月辛巳，乃使张郃攻无当监何平于南围，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吴班赴拒，大破之，获甲首三千级，玄铠五千领，角弩三千一百张，宣王还保营。粮尽退军，与魏将张郃交战，射杀郃。郭冲五事曰:魏明帝自征蜀，幸长安，遣宣王督张郃诸军，雍、凉劲卒三十余万，潜军密进，规向剑阁。亮时在祁山，旌旗利器，守在险要，十二更下，在者八万。时魏军始陈，幡兵适交，参佐咸以贼众强盛，非力不制，宜权停下兵一月，以并声势。亮曰:“吾统武行师，以大信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者束装以待期，妻子鹤望而计日，虽临征难，义所不废。”皆催遣令去。于是去者感悦，愿留一战，住者愤踊，思致死命。相谓曰:“诸葛公之恩，死犹不报也。”临战之日，莫不拔刃争先，以一当十，杀张郃，却宣王，一战大克，此信之由也。难曰:臣松之案:亮前出祁山，魏明帝身至长安耳，此年不复自来。且亮大军在关、陇，魏人何由得越亮径向剑阁？亮既在战场，本无久住之规，而方休兵还蜀，皆非经通之言。孙盛、习凿齿搜求异同，罔有所遗，而并不载冲言，知其乖剌多矣。十二年春，亮悉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于渭南。亮每患粮不继，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汉晋春秋》曰:亮自至，数挑战。宣王亦表固请战。使卫尉辛毗持节以制之。姜维谓亮曰:“辛佐治仗节而到，贼不复出矣。”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邪!”《魏氏春秋》曰:亮使至，问其寝食及其事之烦简，不问戎事。使对曰:“诸葛公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揽焉；所啖食不至数升。”宣王曰:“亮将死矣。”相持百余日。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军，时年五十四。《魏书》曰:亮粮尽势穷，忧恚欧血，一夕烧营遁走，入谷，道发病卒。《汉晋春秋》曰:亮卒于郭氏坞。《晋阳秋》曰:有星赤而芒角，自东北西南流，投于亮营，三投再还，往大还小。俄而亮卒。臣松之以为亮在渭滨，魏人蹑迹，胜负之形，未可测量，而云欧血，盖因亮自亡而自夸大也。夫以孔明之略，岂为仲达欧血乎？及至刘琨丧师，与晋元帝笺亦云“亮军败欧血”，此则引虚记以为言也。其云入谷而卒，缘蜀人入谷发丧故也。及军退，宣王案行其营垒处所，曰:“天下奇才也!”《汉晋春秋》曰:杨仪等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宣王，宣王追焉。姜维令仪反旗鸣鼓，若将向宣王者，宣王乃退，不敢逼。于是仪结陈而去，入谷然后发丧。宣王之退也，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或以告宣王，宣王曰:“吾能料生，不便料死也。”
亮遗命葬汉中定军山，因山为坟，冢足容棺，敛以时服，不须器物。诏策曰“惟君体资文武，明叡笃诚，受遗托孤，匡辅朕躬，继绝兴微，志存靖乱；爰整六师，无岁不征，神武赫然，威镇八荒，将建殊功于季汉，参伊、周之巨勋。如何不吊，事临垂克，遘疾陨丧!朕用伤悼，肝心若裂。夫崇德序功，纪行命谥，所以光昭将来，刊载不朽。今使使持节左中郎将杜琼，赠君丞相、武乡侯印绶，谥君为忠武侯。魂而有灵，嘉兹宠荣。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初，亮自表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及卒，如其所言。
亮性长于巧思，损益连弩，木牛流马，皆出其意；推演兵法，作八陈图，咸得其要云。《魏氏春秋》曰:亮作八务、七戒、六恐、五惧，皆有条章，以训厉臣子。又损益连弩，谓之元戎，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十矢俱发。《亮集》载作木牛流马法曰:“木牛者，方腹曲头，一脚四足，头入领中，舌著于腹。载多而行少，宜可大用，不可小使；特行者数十里，群行者二十里也。曲者为牛头，双者为牛脚，横者为牛领，转者为牛足，覆者为牛背，方者为牛腹，垂者为牛舌，曲者为牛肋，刻者为牛齿，立者为牛角，细者为牛鞅，摄者为牛鞦轴。牛仰双辕，人行六尺，牛行四步。载一岁粮，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劳。流马尺寸之数，肋长三尺五寸，广三寸，厚二寸二分，左右同。前轴孔分墨去头四寸，径中二寸。前脚孔分墨二寸，去前轴孔四寸五分，广一寸。前杠孔去前脚孔分墨二寸七分，孔长二寸，广一寸。后轴孔去前杠分墨一尺五分，大小与前同。后脚孔分墨去后轴孔三寸五分，大小与前同。后杠孔去后脚孔分墨二寸七分，后载剋去后杠孔分墨四寸五分。前杠长一尺八寸，广二寸，厚一寸五分。后杠与等版方囊二枚，厚八分，长二尺七寸，高一尺六寸五分，广一尺六寸，每枚受米二斛三斗。从上杠孔去肋下七寸，前后同。上杠孔去下杠孔分墨一尺三寸，孔长一寸五分，广七分，八孔同。前后四脚，广二寸，厚一寸五分。形制如象，靬长四寸，径面四寸三分。孔径中三脚杠，长二尺一寸，广一寸五分，厚一寸四分，同杠耳。”亮言教书奏多可观，别为一集。
译注:
先主章武三年（223）春天，先主在永安宫病危，他就将诸葛亮从成都城召来（据《华阳国志·刘先主志》，刘备于223年正月传召诸葛亮，二月，诸葛亮至永安宫），向诸葛亮托付身后之事。先主对诸葛亮说道:“您的才干比曹丕强出十倍，必定能够安定国家，最终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如果嗣君（即指刘禅）可以辅佐，您就辅佐他；如果他没有才能担当大任，您就自己采取合适的方法来应对。”诸葛亮流着眼泪说道:“臣岂敢不竭尽自己作为辅佐大臣的心力来辅佐太子，以忠诚坚贞的节操来报效太子，直到献出自己的生命!”先主又颁下诏书来告诉后主刘禅道:“你与丞相今后相处共同执掌国家的政事，一定要像侍奉父亲那样来对待他。”孙盛说道:所谓秉持正道并且扶持正义，自己心存忠义并且信用恭顺，然后才能够匡扶君主立下功绩，终究成就大业。谚语说下棋的人如果举棋不定，这样犹然不能够战胜对手，更何况是先衡量君主的才干再考虑是否效忠于他，这样又怎么能够征服强大的邻国而囊括四海、统一天下呢？刘备给诸葛亮的遗命，实在是太糊涂了!后世有人说这是刘备为了表达他托孤给诸葛亮的诚意，并且以此来统一蜀汉国内的人心。有品德的君子说，不对，如果所托付的人是忠臣贤良，就不需要这样去教诲他，如果所托付的不是合适的人，则不应该开启这篡权叛逆之路。所以古代天子的遗诏,必定会留下告谕之言；欺诈虚伪的言辞，一定不是托孤之时该说的话。幸而恰好刘禅为人昏庸软弱，没有猜忌阴险的性情，诸葛亮为人威严而有大略，足以约束和制止那些敢于反对的人，所以使得相异或者相同的心思没有条件来自我兴起罢了。不然，恐怕一定会产生疑忌和嫌隙而导致为非作歹的不逞之徒制造灾祸混乱。把这样的事情称之为刘备托孤之时为表达诚意的变通办法，不也是很疑惑糊涂的吗!后主建兴元年（223），后主册封诸葛亮为武乡侯（武乡侯当是县侯，据《三国志集解》，潘眉考证汉朝时的武乡县是在琅邪郡，如果诸葛亮的武乡侯是乡侯，怎么可能会比魏延南郑侯的爵位还低），设立丞相府署而让诸葛亮自己选择丞相府属官从而让诸葛亮全权处理国家大事。不久之后，诸葛亮又兼任益州牧（据《三国志·秦宓传》，诸葛亮于224年担任益州牧）。蜀汉朝中的政事不分大小，全部都交由诸葛亮一人所裁决。当时蜀汉南中地区的各个郡，都同时起兵进行反叛，诸葛亮考虑到刚刚遭遇到国家大丧，所以不便于立即派遣兵马前往镇压，而且他又派遣使者前去访问吴国，乘机与吴国缔结友好亲善的关系，于是两国结为了友好盟国。《诸葛亮集》记载:这一年（即223年），魏国的司徒华歆、司空王朗、尚书令陈群、太史令许芝、谒者仆射诸葛璋他们各自有书信寄给诸葛亮，向诸葛亮来陈述上天的意旨和人情事理，想要让他带领蜀汉全国投降成为魏国的附属国。诸葛亮并没有给他们回复书信，而是撰写了一篇名叫《正议》的文章说道:“昔日秦朝末年的项羽（姬姓，项氏，名籍，字羽）,起兵兴起不凭借仁德道义,虽然获得了华夏中原地区，具有如同帝王一般的强大权势，但是最后却不免事败身亡，这成为了后世之人的永久训诫。曹魏贼人不审察借鉴前代的事情，现在如今是要走上项羽的这条道路了；你们这些人可以免去亡身之祸就已经是幸运的事情，就应该要告诫后世子孙不要再重蹈覆辙。而你们这几个人却各自以衰老的年龄,接受僭伪君主的指示而给我写书信，这正如同那陈崇、张竦呈送奏章称颂王莽的功德一样，也将被元凶逼迫而死又怎么能够免除灾祸呢!昔日世祖光武皇帝中兴汉室创立基业，他奋起勇武率领着数千名孱弱的兵马，却在昆阳县城的郊外打败了王莽强大的四十余万军队。所谓根据正义大道来讨伐淫邪，胜败与否并不在于军马人数的多少。后来到了曹孟德，他凭借着自己欺诈逞强的才能，带领数十万大军，前往汉中郡的阳平关来援救张郃，却使得自己形势危困而陷入了忧愁自悔的境地，最后仅能够自己幸免逃脱,辱没损伤了他的精锐部队,于是便丧失了汉中郡的地盘,由此深知神圣的帝王之位是不可以狂妄非分获得的，曹操从汉中郡退军返回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便在道途之中染病身亡。他的儿子曹子桓（即指曹丕）为人纵欲放荡又骄奢淫逸，继承其父之后竟然篡汉自立。纵使你们这几个人像苏秦（己姓，苏氏，名秦，疑似字季子）、张仪（姬姓，张氏，名仪）那样宣扬诡诈之说，像驩兜（又称欢兜）那样进言说的天花乱坠而滔滔不绝，想要以此用来欺骗贤君唐尧（复姓伊祁，名放勋，被封于唐地，谥号为尧，又称唐尧），并且讽喻劝说夏禹（姒姓，夏后氏，名文命，国号为夏）、后稷（姬姓，名弃，后稷是农官官职名），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白白浪费文章词藻、辛辛苦苦地费尽笔墨而毫无用处的事情啊!所谓的伟大人物与正人君子是不会按照你们所说的那样去做的。另外《军诫》一书中说道:‘有一万个人抱定为事业必死的决心,就可以横行天下而不可阻挡。’昔日轩辕氏（即指黄帝，本姓公孙，因居住在姬水的旁边，又为姬姓，居于轩辕之丘，又号称轩辕氏，又称有熊氏）统率数万兵卒，就征服了四方，平定了海内天下，况且现在我们大汉拥有几十万的大军，根据正道而去讨伐有罪的逆贼，有谁能够干扰阻止得了呢!”建兴三年（225）春天，诸葛亮率军向南征讨南中地区（蜀汉以巴、蜀为根据地，其地在巴、蜀之南，至诸葛亮平定南中，有牂牁、越嶲、朱提、建宁、永昌、云南、兴古这七个郡），（临行之前）后主颁下诏书赐给诸葛亮金鈇钺一具，曲柄伞盖（仪仗队用的曲柄伞）一个，前后的羽葆鼓吹（都指仪仗队,前者是以鸟的羽毛为装饰物品的仪仗队,后者是一种器乐合奏的仪仗乐队）各一部，虎贲军士六十人。这件事情记载在《诸葛亮集》中。到了这一年的秋天蜀汉南方地区的叛乱都被诸葛亮率领军队彻底地平定了。军需物资都从这些新平定的地方所获取，国家便由此而富强了起来，《汉晋春秋》记载:诸葛亮率领军队到达南中地区之后，所到之处连战连捷。诸葛亮听说孟获这个人（据《华阳国志·南中志》，雍闿死后，孟获代替统领其部众），他被当地少数民族的人、汉族人所顺服，诸葛亮便招募人要将他活捉过来（据《华阳国志·南中志》，诸葛亮于225年五月渡过泸水进军益州郡擒获了孟获）。孟获既已经被捉到，诸葛亮让他在蜀军的营寨行阵之间观看，询问他道:“这支军队怎么样？”孟获回答说道:“之前我不知道蜀军的虚实，所以我被打败。今日承蒙您的恩赐而观看了营寨行阵，如果只是这个样子，我一定能够轻易打赢。”诸葛亮发笑，便释放了孟获并且让他再次领兵来战，诸葛亮七次释放了孟获并且又七次擒获了他，而诸葛亮仍然想要放了孟获。孟获却停了下来不肯离去，他对诸葛亮说道:“您，是具有天威的人，我们南方地区的人民不会再反叛了（据《华阳国志·序志》，孟获曾任御史中丞）。”于是诸葛亮率领军队进至滇池县（据《新唐书·南蛮列传上》，诸葛亮平定了南诏的前身哀牢夷）。南中地区被平定之后，诸葛亮都选择任用当地少数民族的首领来让他们治理南中地区。有人就此事来劝谏诸葛亮，诸葛亮说道:“如果在南中地区留驻外来的官吏主政,则应当要留下军队来保护他们，但是留下军队却没有足够的粮食供给，这是第一个不容易解决的问题；加之现在南中地区的少数民族之人刚刚遭受到了战争创伤，不少人的父兄亲人都死掉了，如果留下外来官员而不留下军队，必然会遭到少数民族之人的报复而产生祸患，这是第二个不容易解决的问题；另外此地的少数民族之人屡次犯有废黜放逐和杀害外来官吏的罪行，他们疑虑自己所造成的仇怨深重不能够被外来的官员所谅解，如果留下外来的官员，他们始终不会相信，这是第三个不容易解决的问题；如今我打算不留下军队，不往此地运送粮食，而使得南中地区的政局、法律制度大体上稳定确立，少数民族之人与汉族人的关系大体上保持安宁相处所以我才这样做罢了。”之后诸葛亮便整顿训练军队并且讲习军事，等待时机准备大举出兵讨伐魏国。建兴五年（227），诸葛亮统率各路军马北上驻扎于汉中郡，临出发之前，他上奏疏给后主说道：
先帝所创下的事业还没有完成一半他就中途去世了，如今天下一分为三，而我们益州（即代指蜀汉）的力量疲惫困乏，这真是到了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然而在皇宫之中侍卫陛下的臣子在内勤奋而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皇宫之外的忠诚志士依然舍生忘死的为国效力，这些都是因为他们追念先帝在世之时对他们的恩惠荣宠，想要转而用来报答陛下您。陛下您确实应该广开言路来兼听臣子们的意见，以继承和光大先帝遗留下来的美德，来振奋仁人志士们的精神，不可以随随便便地看轻自己，谈话引用的比喻不合乎义理，以致于阻塞了臣子民众们忠心劝谏的言路。宫廷之中与各个官府之中，是一个统一的整体，赏罚褒贬的原则，不应该有所不同。如果有作恶犯法以及行善尽忠的人和事，都应该要交给有关部门的主管官员来判定对他们的惩处或者嘉奖赏赐，以昭示陛下您公正严明的政事治理，不应该有所偏见而徇私情，使得宫廷内外的法规处置制度有所不同。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人，他们都是忠良诚实之人，他们的心志思想忠诚纯洁，所以先帝选拔他们来留给陛下您任用。臣愚意认为宫廷之中的事情，无论事情的大小，全部都可以同他们咨询商量，然后再施行，这样必定能够弥补缺陷与遗漏，得到集思广益的效果。将军向宠，性情言行和善公正，他又精通军中事务，昔日先帝曾经对他正式任用，称赞他是有才能的人，所以大家都商议推举他担任中都督。臣愚意认为军营中（此处或指蜀汉的禁卫军营）的事情，全部都可以先向他咨询商议，这样必定能够使得军队的内部和睦友好，好的与不好的将军与士卒们都能够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亲近贤臣，疏远小人，这就是前汉（或指西汉，或指汉朝的前段部分）之所以兴盛强大的主要原因；亲近小人，疏远贤臣，这就是后汉（或指东汉，或指汉朝的后段部分）之所以衰弱颓败的重要原因。先帝在世之时，每次与臣谈论此事的时候，没有一次不为汉桓帝、汉灵帝二帝在位时期发生的事情而感到叹息痛心遗憾的。侍中郭攸之与侍中费祎、尚书陈震、长史张裔、参军蒋琬，这些都是忠诚可靠而且能够誓死守卫节义的贤臣，希望陛下您能够亲近他们并且信任他们，这样汉室的兴盛，就可指日可待了。
臣本来只是普通百姓，自己亲身耕种田地于南阳郡，臣原本只求在乱世中保全自己的性命，不希求在诸侯手下做官来扬名天下。先帝不嫌弃臣只是一个身份卑贱浅陋的乡下人，他屈尊亲自前来拜访，三次来到臣居住的草庐中来求访微臣，向臣询问当今的天下大事，臣因此深受感动与激励，便答允为先帝奔走效劳。后来遇到军事失利（当指刘备被曹操击败于长坂），臣接受先帝的任命于败军之际，奉行先帝的命令于危难之间，自从臣追随先帝到现在已经有二十一年了。臣裴松之查验考证:刘备于建安十三年（208）被曹操在长坂打败后，他派遣诸葛亮出使东吴进行求援，诸葛亮在建兴五年（227）上奏表出师北伐，自刘备在长坂被曹操打败到诸葛亮第一次上表伐魏有整整二十年时间。既然这样那么刘备开始与诸葛亮相遇认识，是在刘备被曹操击败于长坂的前一年（即207年）。先帝深知臣做事严谨慎重，所以他在临终时将国家大事托付给微臣。臣自接受先帝的遗命以来，日夜愁虑叹息，惟恐先帝所托之事不能收到成效，以致于损伤了先帝的知人之明，因此臣在五月份的时候（即指225年五月）率领大军渡过泸水（据《太平御览·时序部·卷十九》引《益州记》，泸水有热气，酷暑时不敢行走），率军深入草木不生的荒芜之地（即指南中地区）。《汉书·地理志》记载:泸惟水（即指泸水，如今的金沙江）的水源出自于牂牁郡的句町县（据《三国志集解》，王先谦注解句町县在蜀汉时改属兴古郡）。如今南方地区的叛乱已经被平定，兵器与铠甲也都已经准备充足，应当要鼓励统率全军，向北平定中原地区，希望可以竭尽臣自己的平庸低下之才能，铲除凶险奸恶的敌人，振兴光复汉室，返回旧时的都城（即指长安、洛阳）。这就是臣用来报答先帝而效忠于陛下您所应该尽到的职责啊。
至于对于国事进行斟酌改革，向陛下您充分进献忠言，这则是郭攸之、费祎、董允的责任。希望陛下您将讨伐奸贼和复兴汉室的任务交付给臣以取得成效；如果臣讨伐贼人失败而没有取得成效，则追究臣的罪过，以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如果没有劝勉陛下您发扬德行的忠言，则追究郭攸之、费祎、董允等人的疏忽怠慢，以显示他们怠慢失职之罪过。陛下您也应当要自我多加思考，向群臣征询治国的良策，明鉴和采纳正确的意见，深切追念先帝在遗诏之中的告诫。臣深受先帝与陛下您的恩遇而感激不尽。如今微臣就应当要远离陛下您了，写下这篇表章的时候悲伤得泪如雨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诸葛亮便率领大军启程，前往沔阳县扎下营寨（据《华阳国志·刘后主志》，诸葛亮于227年二月屯兵于汉中郡）。郭冲列举的第三件事情是说:诸葛亮屯兵于阳平关，他派遣魏延等各路军马一齐向东进军，诸葛亮自己只留下一万人马来守卫阳平关城。晋宣帝（即司马懿）率军二十万前来抵御诸葛亮，而与魏延所率领的军队错开了走了两条不同的道路，司马懿径直率军向前，当距离诸葛亮屯兵之地只有六十里的时候，斥候（即侦查敌情的人）禀告司马懿说诸葛亮在阳平关城中的兵力少而力量弱。诸葛亮也知道了司马懿亲自率领大军前来攻打自己，已经逐渐逼近，想要向前去追赶魏延所率领的军队，但是这个时候诸葛亮与魏延的大军已经相隔太远了，让魏延率领的军队返回来追赶魏军，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阳平关城中的将领与士卒们都大惊失色，不知道该用什么计策来应对。诸葛亮这个时候却意气风发而且泰然自若，他命令军中的将士让他们偃旗息鼓，不得妄动随便走出营帐，又命令将士们打开阳平关的四个城门，并且派遣人来洒扫街道。司马懿经常认为诸葛亮用兵谨慎稳重，而现在却见到诸葛亮故意表现出势弱的样子来，就怀疑诸葛亮设有伏兵，于是司马懿就引兵向北进入山里。第二日的食时（即上午七点至九点），诸葛亮对他的参军佐吏们拍手大笑地说道:“司马懿一定认为我胆怯，城中将设有强大的伏兵，所以他就引军进入山中逃走了。”哨骑探查回来报告，司马懿果然像诸葛亮所说的那样引军进入山中逃走了。司马懿后来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对此十分的悔恨。反驳道:臣查验考证到阳平关在汉中郡。诸葛亮初次屯军于阳平关时，司马懿还在担任荆州都督，镇守于宛县，到了曹真去世之后，司马懿才开始与诸葛亮在关中地区相互对抗啊。魏国曾经派遣司马懿从宛城出兵经由西城郡攻伐蜀汉（据《三国志·后主传》，这件事情发生在230年秋天），当时正值阴雨连绵，魏军攻打蜀汉没有成功。在这件事情的前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司马懿与诸葛亮在阳平关交战的事情。就算事情真是像郭冲所说的那样，司马懿既然已经率领了二十万大军，已经知道诸葛亮的兵力少而力量弱，如果怀疑诸葛亮设有伏兵，正好可以设置防御来谨慎应对，何至于立刻就逃走了呢？查验考证于《三国志·魏延传》的记载说道:“魏延每次跟随诸葛亮出兵北伐，总是请求诸葛亮给他一万精兵，让他自己与诸葛亮分兵行进走不同的道路而会师于潼关，诸葛亮都制止他而不允许；魏延经常认为诸葛亮胆怯，感叹自己的才干不能够得到充分施展。”诸葛亮尚且不会让魏延独自率领一万人马进军，岂会像郭冲所说的那样，突然之间让魏延单独率领重兵作为前部向前进发，而自己却凭借着虚弱的士卒来守卫阳平关呢？而且郭冲对扶风王司马骏所说的关于诸葛亮的这件事情，明显是揭露了司马懿的短处，在儿子的面前来毁谤他的父亲，这是天理所不能容忍的，而《蜀记》中记载说道“扶风王司马骏十分感慨并且称赞了郭冲所说的话”，所以知道这本书所举例引用的这些内容都是假的。
建兴六年（228）春天，诸葛亮扬言要从斜谷道（即褒斜道的北部）进军攻取魏国的郿县，并且派遣赵云、邓芝率领军队作为疑兵，让他们占据箕谷（当在斜谷道与五丈原之间）以虚张声势，魏国大将军曹真领兵前来抗击诸葛亮。诸葛亮却亲自统率各路军马前往攻打祁山（其山上有城池），诸葛亮的军容严正齐整，赏惩严肃而且号令分明，南安、天水、安定三郡便都反叛魏国而响应诸葛亮，一时间整个关中地区都感到震惊恐惧。《魏略》记载:刚开始的时候，曹魏认为蜀汉只有刘备一个人敢于与自己相抗衡。刘备既已经去世，蜀汉数年之间都是沉寂无声而没有动静，所以魏国对蜀汉有所忽略没有什么预见防备；而在突然之间听说诸葛亮出兵讨伐，魏国朝野上下都感到恐惧不安，陇右地区、祁山一带尤为严重，所以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同时反叛魏国而响应诸葛亮。之后魏明帝御驾西进坐镇长安城，命令张郃率领大军前来抵御诸葛亮，诸葛亮派遣马谡督率各军前行，与张郃交战于街亭[原西汉天水郡街泉县故地，东汉时废县制，改为汉阳郡（即后来的天水郡）略阳县街泉亭，简称街亭]。由于马谡违背了诸葛亮的作战部署，进军布阵失策，被张郃打得大败。诸葛亮便迁移西县百姓千余户，退军回到了汉中郡（据《资治通鉴·魏纪三》推断，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当于228年春天正月出兵至三月退兵），郭冲所列举的第四件事情是说:诸葛亮出兵攻打祁山，陇西、南安两郡立刻反叛魏国而投降了诸葛亮，诸葛亮进兵围攻天水郡，攻下了冀县县城，俘虏了姜维，驱赶魏国的士人、女人数千人返回了蜀汉。蜀汉的国人都向诸葛亮表示庆贺，诸葛亮却脸色忧愁而且面带忧伤，他向人们道歉说道:“普天之下的百姓，没有不是我大汉王朝的民众，国家的威严力量没有展现出来，因而使得百姓处于如同在豺狼嘴边一样的遭受曹贼虐待残害的危难境地。（在这种情形之下）一个百姓的死亡，都是我诸葛亮的罪过，而你们却拿这件事情来向我表示祝贺，我怎么能不感到惭愧。”于是这时蜀汉的人众都知道了诸葛亮有吞并曹魏的志向，他出兵讨伐魏国并不是为了拓展国家的疆域而已。反驳道:诸葛亮有吞并曹魏的志向已经很久了，不是在这个时候才开始被众人所知晓的，而且当时诸葛亮第一次出兵讨伐魏国并没有成功，并且蜀军伤亡和反叛的人有很多，魏国的南安、天水、安定三郡虽然投降了蜀汉但是却没有能够守住。姜维这个人，只不过是天水郡的一个普通人而已，抓到他对于魏国又有什么损失，诸葛亮迁移西县千余户百姓到汉中郡，又不能够补足街亭之战中所丧生的人，以什么样的战绩作为功劳，而使得蜀汉的百姓相互庆贺呢？诸葛亮处死马谡以向众人承认自己的错误。诸葛亮向后主上奏疏说道:“臣以微弱浅薄的才能，很惭愧地担当了不能够胜任的职务，微臣亲自领受君王的命令和所赐的锦旗斧钺来激励统率三军，却没有能够按照规章制度来向部下严明军纪，面临大事的时候却没有做到有所怯懦从而失掉了决策，以致于发生了街亭之战时马谡违背军令的错误缺漏，箕谷的守军又不听从告诫的过失，其责任都是由于微臣在选任人才上没有使用正确的方法。微臣既没有知人之明，考虑问题之时又多有糊涂之处，依据《春秋》一书中军事失利首先要惩罚其主帅的典章制度，此次战争失败的主要责任在于微臣。微臣自己请求降职三级（汉末魏晋时期官职以丞相为上公，未开府的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等将军次之，再次为前后左右等将军），以此来督促微臣可以好好改正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于是后主改任诸葛亮为右将军，让诸葛亮代行丞相所处理的事务，诸葛亮仍然像从前一样总管全国的军政大事。《汉晋春秋》记载:有人劝说诸葛亮增加讨伐魏国的兵力，诸葛亮说道:“我们的军队在祁山、箕谷一带作战之时，人数都比敌人要多，然而却不能够攻破敌人反而被敌人所打败，所以这作战的弊病不在于兵力的多少，只是在我一个人的指挥能力罢了。如今我打算精简兵士与将领，严明军中的处罚律令而检讨思考自己的过失，研究调整使得将来进兵攻打魏国能够变通灵活；如果不能够这样做，即使士兵众多又有什么好处呢!从今以后，诸位忠心考虑国家大事，就需要经常批评指出我的缺点与失误之处，那么北伐曹魏的事业就可以成功，贼人就可以灭亡，兴复汉室的功业就可以跷着脚来等待了。”于是诸葛亮探查奖赏有功劳的人，甄选出国家的壮烈勇士，他自己又引咎自责，向全国的百姓们来展示自己的过失，而后诸葛亮又厉兵秣马向众人讲习军事，用来为以后的伐魏战争做打算，他挑选操练士卒来提升将士们的士气，蜀汉的民众们逐渐忘了第一次北伐的失败。诸葛亮听说孙权在石亭打败了曹休，魏军向东攻打东吴，魏国关中地区的兵力空虚。建兴六年（228）十一月，诸葛亮上奏章给后主说道:“先帝考虑到大汉、曹贼不能够一并存在，帝王之业不能够苟且偷安于一隅，所以托孤于微臣去讨伐曹贼。以先帝那样的明察，估量微臣的才能，本来就知道微臣讨伐曹贼的才能微弱而敌人的势力强大；然而不去讨伐曹贼，大汉的帝王之业也是要败亡的，是坐而待毙，还是主动去征伐敌人呢？因此先帝托孤于微臣而且心中一点也不疑虑。微臣接受使命之后，就睡不安稳，吃饭也不知道滋味了，想到要去北伐曹魏，就应该先要率领大军进入南中地区，所以微臣在五月里渡过泸水，深入不长草木的荒芜之地，两天之内才能够吃上一餐饭。微臣不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而是顾虑到帝王之业不可能偏安于蜀地而得以保全，所以微臣冒着生命危险而来执行先帝的遗愿，可是议论的人却说这不是好的计策。而如今曹魏恰好在西面疲于对付我们的军队，东面又要竭力去应付孙权的进攻，兵法上说要趁着敌人困顿劳累的时候进兵，当前正是我们赶快进军的好时机。现在谨将这些事情陈述如下:汉高祖皇帝的明智如同日月一样，他的谋臣见识广博而且谋略深远，然而高祖皇帝还是要经历一番艰险并且身受创伤，遭遇到危难的时刻然后才得以安定天下。如今陛下您比不上汉高祖皇帝，手下的谋臣也不如张良、陈平，而有的人却想用长期相持的战略来取胜曹魏，安安稳稳地来安定天下，这是微臣所不能理解懈怠的第一点。刘繇、王朗他们各自占据着州郡，他们在商议安定坚守的策略之时，动不动就是引用古代圣贤的话语，他们满腹的疑虑，胸中充斥着惧怕困难的思想，今年不出兵征战，明年不出兵征伐，让孙策安然坐大，于是便让孙策吞并了江东地区（即指现在唯恐蜀汉这样而曹魏也像孙策这样统一天下），这是微臣所不能懈怠的第二点。曹操的智慧能力谋略远远超过了其他人，他用兵作战的谋略，就像是孙武（即孙子，妫姓，孙氏，名武）、吴起（疑似为姜姓，吴氏，名起）那样，但是他在南阳郡受到过张绣的围困，在乌巢与袁军交战时遇到过危险，在邺城边上的祁山遭受到厄难（原文为“祁连”，据《三国志集解》，胡三省认为或指邺城南面的祁山，曹操于204年攻邺城，袁尚兵败守祁山，又如赵一清所说，指曹操在204年击败袁尚，袁尚败走滥口。则祁连与滥口为同一地方），在黎阳县被敌人围困逼迫，几乎惨败于北山（据《三国志集解》，姚范认为大概是指曹操征讨张鲁时，于阳平关之北山与张鲁交战，宋本作“几败伯山”，据胡三省注解的内容，是指曹操与乌桓战于白狼山），曹操差一点又死在潼关，然后才得到暂时的虚假的安宁而已，何况微臣的才能低下，而有人却想要不经历艰险而来平定天下，这是微臣所不能理解懈怠的第三点。曹操他五次攻打昌霸（即指昌豨）却攻打不下，四次跨越巢湖来攻打孙权而没有能够成功，任用李服（疑似指王子服，又称王服）而李服却秘密谋划来对付他，任用夏侯渊而夏侯渊却兵败被杀，先帝他常常称赞曹操有才能，然而曹操还是有这些挫败失误，何况微臣的才能低下，怎么能够保证出兵北伐一定能够得胜呢？这是臣所不能懈怠的第四点。自从微臣率军进驻于汉中郡，中间只不过是过了一周年而已，然而就丧失了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疑似指《三国志·邓芝传》中的丁厷，当然也有可能是两个不同的人）、白寿、刘郃的、邓铜等将领以及曲长（当时军队建制中的曲一级长官）屯将（当时军队建制中的屯一级长官）七十余人，以及丧失了冲锋将官和突击士卒。又损失了賨叟（少数名族兵种）、青衣羌（少数民族兵种）、散骑（骑兵之一部的名称）、武骑（骑兵之一部的名称）等士卒一千余人，这些都是几十年间从四方各处积聚起来的精锐力量，不是一个州所能够拥有的，如果再过几年，就会损失原有兵力的三分之二，到那个时候拿什么去对付敌人呢？这是臣所不能懈怠的第五点。如今民众贫穷而兵士疲乏，但是战争却不可能停息，战争不可能停息，那么等待敌人来进攻而我们防御的劳力费用和出去攻击敌人的劳力费用是相等的，而不趁此机会去图谋攻打曹魏，反而有人想要拿着益州一地来和曹魏作长久相持，这是臣所不能够懈怠的第六点。所谓难以预料判断的，是世间的事情。昔日先帝兵败于楚地（即指208年刘备在当阳县的长坂被曹操率军击败），这个时候，曹操拍手称快，他认为天下的局势已经确定。然而后来先帝东面与吴、越之地的人相联合（即指刘备与孙权结盟），西面又攻取了巴、蜀之地，又出兵北伐汉中郡，夏侯渊就掉了脑袋，这是曹操的失策而此时复兴汉室的大业就要成功了。然而后来孙吴改变立场背弃了与我们的盟约，关羽战败被杀害，先帝也在秭归县一带遭遇到了挫败（即指刘备攻打东吴在猇亭之战中战败），而曹丕也篡位称帝（曹丕篡汉称帝在关羽被杀之后，刘备猇亭战败之前）。凡事都是这样，很难加以预见。臣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讨伐曹魏兴复汉室的大业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那就不是臣的智慧能力所能够预见的了。”于是就有了诸葛亮率军出散关攻打陈仓县县城的战役。这篇奏表在《诸葛亮集》中没有记载，出自于（吴国人）张俨所撰写的《默记》。同年冬天，诸葛亮又再次出兵散关（即指大散关），围攻陈仓县县城，魏国将领曹真前来抵抗，诸葛亮在军粮用完之后撤军返回（据《三国志·明帝纪》与《三国志·曹真传》，诸葛亮于228年十二月至229年春天攻陈仓城不克而退军）。魏国将领王双（疑似与《三国志·曹真传》中与郝昭共同守卫陈仓县城的王生为同一人）率领骑兵追击诸葛亮，诸葛亮率领军队与魏军交战，他击败魏军，斩杀了王双。建兴七年（229），诸葛亮派遣陈式（据《资治通鉴·魏纪三》，又作“陈戒”，据《华阳国志·刘后主志》，陈式此时担任护军）率领兵马攻打武都郡、阴平郡这两个郡。魏国雍州刺史郭淮率领大军准备攻打陈式，诸葛亮亲自统领兵马来到建威（驻兵戍守的城池名），郭淮只得率领兵马退走返回，诸葛亮于是就平定了武都郡、阴平郡这两个郡（据《三国志·后主传》，诸葛亮于229年春天平定武都郡与阴平郡）。后主颁下诏书册封诸葛亮说道:“街亭这一仗失败，主要的罪责在于马谡，而您却引罪自责，深深地贬低压抑自己，当时难以违背您的心愿，只好同意了您的意见而贬任您到现在的职位上。去年您统率兵马而扬我军威，斩杀王双；今年您再次领兵出征，郭淮就躲避逃跑；您招降安抚氐、羌各部族，收复了武都、阴平二郡，威风震慑了凶恶暴虐的敌人，功勋显赫昭著于天下。现在天下骚动不安，元凶首恶仍然没有被诛杀铲除，您肩负着重任，主持军国大政，但是却长期地贬损自己，这样就极不利于弘扬光大伟大的事业了。如今恢复您的丞相职务，请您不要推辞。”《汉晋春秋》记载:这一年，孙权登基称帝（据《三国志·吴主传》，孙权于229年四月十三日登基称帝），他的臣子们到蜀汉来通报提议让两国并尊二帝。蜀汉议论的大臣们都认为与吴国结交没有什么益处，而且吴国的名号不正、体例不顺，应该显明天无二日、地无二王的古今之正道大义，断绝与吴国的结盟友好关系。诸葛亮说道:“孙权有僭越叛逆的野心已经很久了，我国之所以忽略而没有追究他的罪恶意图，是为了得到他的援助以牵制和夹击魏国。现在如果加以显明断绝与孙权的联盟关系，则孙权他一定会非常仇恨我国,这样则我国势必要调兵东进征讨，与东吴进行角逐相争对抗开战，必须要吞并了东吴的国土，才能够来议论北伐中原。现在孙权手下的贤能之士还有很多，将领文臣之间也都很和睦团结，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就可以平定的。如果屯驻兵马与东吴长期进行相持，坐而对峙而等待双方的将会是衰弱和疲劳，这样反而会使北方的曹魏贼人阴谋得逞，所以这不是上等的谋划策略。昔日汉孝文皇帝（名叫刘恒）以谦卑的言辞与匈奴人结交友好，先帝以优厚的条件和宽弘的气度来跟东吴结盟，这些都是根据时势而采取的应变权宜之计，是以广大的胸怀来深刻考虑长远的利益，而不是像无谋的匹夫那样一时激忿而感情用事。今日议论的人认为三国鼎足并立对于孙权有好处，他是不会跟我们同心协力来抵抗曹魏的，况且孙权的志向与愿望已经得到了满足，没有渡过长江登上北岸攻打曹魏的打算了。推究考虑这些说法，都是看似有理而实际上是错误的。为什么呢？是因为孙权的智慧与实力跟曹魏不相等，所以他只能够凭借长江而自保其土地；孙权不能够越过长江去攻打魏国，就如同曹魏贼人不能够南渡汉水去攻打吴国一样，并不是他们的力量有余而不去争夺利益。如果我们现在以大军讨伐曹魏，孙权采取上策当会出兵分裂割据魏国的国土而作下一步的规划打算，他采取下策也会乘机掠取魏国的人口而扩张自己的土地，在国内显示自己的武力，他不是会静坐不动之人。即使孙权他按兵不动而只要与我们联合睦好，我国北伐之时，也就不需要忧虑东面的牵制和骚扰了，而魏国黄河以南的士卒还需要防备吴国而不能够全部向西来对付我们，这样我们得到的好处，也就很大了。所以孙权僭越篡逆称帝的罪行，不适宜公开声讨揭露。”于是诸葛亮派遣卫尉陈震出使吴国来祝贺孙权登基称帝。
建兴九年（231），诸葛亮再次出兵至祁山，他使用木牛来运送军队的粮草物资，《汉晋春秋》记载:诸葛亮出兵围困祁山，他又招揽鲜卑族的首领轲比能，轲比能等人进入以前北地郡境内的石城来响应诸葛亮。而当时魏国的大司马曹真患了疾病，司马宣王（即司马懿）从荆州回到朝廷，魏明帝对他说道:“西边的战事重大，非您不能托付重任。”于是魏明帝派遣司马懿率领军马屯兵于长安县城，让他督率张郃、费曜（与《三国志·魏延传》中的魏国后将军费瑶为同一人）、戴陵、郭淮等人。司马懿让费曜、戴陵留下精锐兵卒四千守卫上邽县，其余的人马全部出动，向西面行进来救援祁山。张郃想要分派兵马驻守于雍县、郿县，司马懿对张郃说道:“如果预计前军可以独自阻挡诸葛亮的大军，那么将军您分兵的计划就是对的；如果前军不能够单独阻挡诸葛亮的进攻而我们却分兵为前后两个部分，这就是楚国分为三个军而被黥布（偃姓，英氏，名布，因受黥刑，所以又称黥布）率军所打败的原因啊（据《史记·黥布列传》，此事即指公元前196年英布反叛刘邦时击败楚国军队之事）。”于是司马懿率领其余全部兵马行进救援祁山。诸葛亮分兵留下一部分军队进攻祁山，他自己则率领军队迎战司马懿于上邽县。郭淮、费曜等人率领军队截击诸葛亮，诸葛亮击败了他们，诸葛亮乘机收割了大量的麦子，他与司马懿相遇在上邽县的东面，双方收聚兵马据险而防守，军队没有接触交战，诸葛亮便引军退走了。司马懿尾追诸葛亮之后到达卤城。张郃说道:“诸葛亮他远道而来迎战我军，向我军请战却没有成功，他认为我军得利在于不战，打算以长久相持的计策来制服我军。况且祁山的驻守军马知道我部大军已经就在附近，人心自然稳定，可以在这里停下来驻军于此，分出一支奇兵，出现在诸葛亮的后方，不应该只敢前进而不敢逼上去靠近攻打，白白使得民众们失望。如今诸葛亮孤军作战而且粮食又少，也很快就要撤退了。”司马懿没有听从张郃的意见，有意要尾追诸葛亮。已经追上了诸葛亮，司马懿又上山扎下营寨，不肯与诸葛亮交战。贾栩（据《晋书·宣帝纪》，又作“贾嗣”）、魏平多次请求出战，还乘机对司马懿说道:“您畏惧蜀军如同畏惧老虎，就不怕天下人取笑吗!”司马懿对此感到十分忧虑。魏军将领们纷纷请求出战。五月辛已日（即初十日），司马懿便让张郃攻击在祁山南面筑围垒的蜀汉无当军（据《三国志集解》，胡三省认为无当是指蜀军中一种部卒名号，或因军士精悍勇敢，敌人无可阻挡，所以取名无当）监军何平（即指王平），自己则据中路进军与诸葛亮交战。诸葛亮派遣魏延、高翔、吴班率领军队赶赴抵御司马懿，诸葛亮一战大败魏军，蜀军战后获得了魏军甲士的首级三千个，黑色铠甲五千副，角弩三千一百张，司马懿退军守卫营寨。而诸葛亮在粮草吃尽之后便退军了，退军的途中与魏国将领张郃交战，蜀军用箭射杀了张郃（据《华阳国志·刘后主志》，诸葛亮于231年二月复攻祁山而至六月退军，八月回到汉中郡）。郭冲所列举的第五件事情是说:魏明帝自己御驾亲征蜀汉，到达长安城，他派遣司马懿督率张郃等各路军马，以及雍、凉两州精锐兵马三十万，司马懿隐藏军队秘密前进，计划进军剑阁（即指大剑山与小剑山之间险峻的阁道，称为剑阁道，简称剑阁）。诸葛亮当时正在祁山，蜀军挥舞旌旗、手持武器，据守于险要之处，蜀军有十分之二的将士要换防轮休，总共有将士八万人在祁山。当时魏军刚刚摆开阵势，双方的军队刚刚开始接触，诸葛亮的参谋佐吏们都认为魏军强盛，不靠实力无法制服他们，应该权且让要轮休的士兵们晚轮休一个月，以此来壮大军队的实力声势。诸葛亮说道:“我统帅军队行军作战,以诚厚的信义作为根本，以前晋文公不愿意为了得到原国而失信于天下人，正是由于古人注重珍惜信义；现在轮休要回去的将士们收拾行装来等待归去的日子，他们家中的妻子儿女像仙鹤一样伸长着脖子殷切盼望而焦急地计算着出征将士们归来的日子，因此虽然我军现在有面临强敌来犯的危急情况，但是信义却不可以被废除。”诸葛亮就下令催促让轮休的士卒们赶紧离开。于是要轮休的士卒们都感慨欣喜欢悦，愿意留下来与魏军一战，原本就要留下来打仗的士卒们都群情激奋，都愿意为诸葛亮效死命作战。他们相互说道:“诸葛公的大恩，虽死也不能够报答。”到了与魏军开战的那一天，蜀军士卒们没有不手持武器奋勇当先的，他们以一当十，于是击杀了张郃，打退了司马懿，一战大败魏军，这都是因为诸葛亮讲究信义。反驳道:臣裴松之认为:诸葛亮以前第一次北伐曹魏时出兵祁山，魏明帝自己御驾亲征来到长安城，而诸葛亮第四次北伐的这一年魏明帝是没有来到长安城的。况且诸葛亮的大军在关中、陇西一带，魏国人是怎么越过诸葛亮而径直奔向剑阁的呢？诸葛亮既然是在战场之上，本来就没有要长久驻军的规矩，而说什么正好让刚刚轮休的士卒返回蜀地，这些都是说不通的言论。孙盛、习凿齿等人广泛搜集三国时期的故事异同，没有什么遗漏的，而他们都没有记载郭冲的这几段言论，就是因为知道郭冲所说的话中的谬误实在是太多了。建兴十二年（234）春天，诸葛亮统率全国大量人马从斜谷出兵讨伐魏国（据《资治通鉴·魏纪四》，诸葛亮于234年二月第五次北伐统兵十万），他使用流马来运输北伐大军的粮草物资，诸葛亮进军占据武功县（武功水西岸十里处）的五丈原，与魏军主将司马懿对垒而两军相互对峙于渭水的南部岸边。诸葛亮常常担心自己的粮草接济不上，而使自己统一天下的志向愿望不能够申张得以实现，于是他便分派出一部分的士卒就地开荒耕种，作为蜀汉军队长期驻扎于魏国境内的基础。耕种开垦的兵卒们错杂居住在渭水附近的魏国百姓中间，魏国百姓们生活安定而不遭受到蜀汉士卒们的侵扰，士卒们屯田也不谋求私利（据《三国志·郭淮传》，诸葛亮屯田于兰坑）。《汉晋春秋》记载:诸葛亮亲自率领大军到此，几次向魏军发起挑战。司马懿也上奏表给魏明帝坚持请求出战诸葛亮。魏明帝派遣卫尉辛毗手持符节来到司马懿的军中制止不允许魏军出战。姜维对诸葛亮说道:“辛佐治（即辛毗）手持符节来到司马懿军中，曹魏贼军是不会再出来了。”诸葛亮说道:“司马懿他本来就没有同我军进行交战的打算，他之所以一再上奏表给魏国朝廷请求出战我军，完全是以此来向他的军队显示自已的勇武无畏罢了。将帅在军中出征在外，君主的命令可以不接受，如果司马懿真的能够制服我军，(他完全可以自己作主迎战我军)哪里还需要在千里之外给朝廷送去表章来请求出战我军呢!”《魏氏春秋》记载:诸葛亮派遣使者来到司马懿的军营之中，司马懿询问使者有关于诸葛亮的睡觉饮食和处理事情的简单繁琐情况，而不询问使者有关于军中地事情。使者回答司马懿说道:“诸葛公他早起晚睡，处罚罪人涉及到打二十下军棍以上的情况，他都要亲自过问；他自己所吃的饭食不到几升。”司马懿说道:“诸葛亮将要死了。”蜀汉、曹魏两军相互对峙了一百多天。这一年八月份，诸葛亮患了疾病，逝世于军中，时年五十四岁（则他生于181年）。《魏书》记载:诸葛亮的粮草吃尽而兵势困顿，忧虑愤恨地呕出了鲜血，在一天晚上烧掉了自己的营寨而逃走，诸葛亮进入谷中（即指斜谷），在路上发病去世。《汉晋春秋》记载:诸葛亮在郭氏坞逝世。《晋阳秋》记载:（诸葛亮逝世之前）有一颗红色的流星而其身体又发出光芒有角，从东北方向坠入西南方向，坠入诸葛亮驻军的营寨之中，流星三次坠入而又再起来，坠入诸葛亮营寨时的流星形状大而升起之时流星的形状则变小了。不久之后诸葛亮就去世了。臣裴松之认为诸葛亮驻军于渭水的南岸边，魏军追踪诸葛亮军队的轨迹就近在咫尺，蜀汉、曹魏两国交战的胜负情况还没有分出来，还不可以预料胜负情况到底如何，《魏书》就记载诸葛亮呕血而死，这大概是因为诸葛亮自己病死而魏国就来自我夸大罢了。而且以诸葛孔明的智慧谋略，怎么会因为司马仲达而呕血呢？到了（东晋时期）刘琨兵败，他在写给东晋元帝（名叫司马睿）的书信之中也说道“诸葛亮军败呕血”，这是刘琨在引用虚假的记载来说明自己的事情。《魏书》中记载说道诸葛亮进入谷中而发病去世，这是因为蜀军进入谷中为诸葛亮发丧的缘故。待到蜀军撤走之后，司马懿一一巡视蜀军的驻扎营地，叹惜地说道:“诸葛亮真是天下奇才啊!”《汉晋春秋》记载:杨仪等人整顿军队出发退回蜀地，百姓们奔跑着前来将此事告知司马懿，司马懿便率领大军追击蜀军。姜维让杨仪转回军旗并且击打战鼓，做出好像要回军攻打司马懿的样子，司马懿于是就率军退走了，不敢再前去逼迫追击蜀军。于是杨仪集合军队列阵撤走（据《通典·兵三》，杨仪布下了许多铁蒺藜），进入谷中之后为诸葛亮发丧。司马懿此次率领兵马退走，百姓们就因此为他编了一句谚语说道:“死的诸葛亮让活着的司马仲达退兵逃遁。”有的人就把这句谚语告诉了司马懿，司马懿说道:“我能够预料到诸葛亮他活着的时候的计谋，却没有办法预测到他死之后所留下来的计策。”
诸葛亮的遗命是让人将自己安葬在汉中郡的定军山之中（据《水经注·沔水》，定军山在沔阳县城的南面），依照着定军山的山势来修建坟墓，墓穴只要能够容纳下棺材就可以了，入殓之时只需要穿着平时所穿的衣服，不必使用器具物品进行陪葬。后主颁下诏书来册封诸葛亮说道:“您天生兼具文武这两种才能，您为人英明睿智并且忠厚诚实，您接受先帝的托孤遗命，尽心尽力地来匡正辅佐寡人，使得衰微等待绝灭的汉室复兴，您立志于平定天下的战乱；您整治六军（此处泛指全国的军队），连年讨伐魏国，您英武盖世神威显赫，威风可以震慑到天下最边远的地方，将要为我季汉王朝建立伟大的功业，您所要建成的巨大功绩有如伊尹（姒姓，伊氏，名挚，尹是官名）、周公（姬姓，名旦）那样的功绩。为何上天要如此的不仁慈，在大业即将成功的时候，您却沾染疾病殒命归天!朕深刻痛悼您的逝世，肝与心都好像要裂开一般。所谓推崇人的德行而记叙人的功勋，根据人的生前事迹来追封谥号，所以让人的精神传扬于天下，英名功绩永垂史册而永垂不朽。现在朕特意派遣使者左中郎将杜琼手持符节，赠送给您丞相、武乡侯的印绶，追赠您的谥号为忠武侯（据祝穆《方舆胜览·卷四十七》，诸葛亮被东晋的大司马桓温追封为武兴王）。您的英魂在天有灵，对此应该感受到荣耀恩宠。朕真是悲痛至极啊!悲痛至极啊!”
当初，诸葛亮自己向后主刘禅呈上奏章说道:“微臣在成都县城的家中种植桑树有八百棵（据《太平御览·布帛部·卷二》引《诸葛亮集》，诸葛亮认为对抗敌人的军资唯有仰仗蜀锦。则他自己种植桑树当是给百姓做表率），有微薄的田地十五顷，家中子弟们的日常衣食费用，依靠这些家产已经有所宽绰富余。至于微臣在外任职，没有额外的花费安排，随身的衣物与饮食，全部都是由国家所供应，不需要再经营其他的产业，来增加一丝一毫的家财。如果微臣不幸离开人世，绝不会让微臣的家中有多余的衣服财物，对外有多余的钱财，使自己辜负了陛下您的恩宠与信任。”等到诸葛亮逝世后，他的家中正像他所说的那样。
诸葛亮生性擅长于奇巧思考，他改进制造出了可以连续多次发射弓箭的弓弩（据《华阳国志·巴志》，诸葛亮调发涪陵郡三千劲卒为连弩士至汉中郡），又制造出木牛、流马作为运输物资的工具，这些发明创造都是出自诸葛亮自己的主意；他推算演绎统兵作战的方法，设计出了八阵图（即指一种行军作战的阵法），无不深得其中的兵法要领。《魏氏春秋》记载:诸葛亮撰写的八务、七戒、六恐、五惧，都很有条理章法，这些文章是用来训诫勉励群臣与子弟的（据《中兴馆阁书目》，诸葛亮撰写过《琴经》一卷）。诸葛亮又改进制造出了可以连续发射弓箭的弓弩，此弓弩被称之为元戎，而诸葛亮又用铁制造出箭矢，箭矢长有八寸，一个弓弩可以同时击发出十支箭矢。《诸葛亮集》记载制造木牛流马的方法说道:“木牛这个东西，是具有方形的腹部和弯曲的头部，有一只支撑脚和四只牛足，木牛的头部横向连接穿入木牛的脖子之中，木牛的舌头下垂附着在木牛的腹部。木牛的载重量大而移动的速度较慢，适宜在军队作战之时运送大批的军需物资，不适宜个人用来运送少量的东西；木牛单独行进每天可以走几十里远的路程，木牛结队成群每天则可以行走二十里远的路程。木牛前端弯曲的部分是木牛的头部，成对的部分则是木牛的脚部，前边的横向连接的部分为木牛的脖子，能够转动的部分则是木牛的足部，上面的覆盖物则是木牛的背部，方形的部分则是木牛的腹部，下垂着的部分则是木牛的舌头，木牛的腹中上下弯曲而连接的部分为木牛的肋骨，雕刻着的花纹则是木牛的牙齿，直立的部分则是木牛的角，细皮绳为装在木牛脖子上的皮套子，伸手就能够拿到的轴就是牛鞦轴。木牛依靠着双辕前进，人行走六尺远的距离，与木牛行走四步远的距离相同。每只木牛运载一个人一年所需要的食粮，每天则行走二十里远，然而人却不会太劳累。制造流马的尺寸数据，流马的肋骨长度为三尺五寸，宽度为三寸，厚度为二寸二分，流马左右两肋的尺寸大小是相同的。流马的前轴孔的画墨中心线在距离流马头部四寸远的地方，前轴孔的直径长度为二寸。前脚孔的画墨中心线长有二寸，距离前轴孔有四寸五分元，宽度为一寸。前杠孔距离前脚孔画墨中心线处为二寸七分远，前杠孔的长度为二寸，宽度为一寸。后轴孔距离前杠画墨中心线处有一尺五分远，轴孔的大小尺寸与前轴孔相同。后杠孔距离后脚孔画墨中心线处有二寸七分远，后载克（又作“后载剋”）距离后杠孔画墨中心线处有四寸五分远。前杠的长度有一尺八寸，宽度为二寸，厚度为一寸五分，后杠的长、宽、厚的尺寸与前杠相等而且有方形的木箱两个，板的厚度有八分厚，箱的长度为二尺七寸，高度为一尺六寸五分，宽度为一尺六寸，每个木箱装米有二斛三斗。从上杠孔到流马的肋骨下沿之间的距离为七寸，前后的尺寸相同。上杠孔距离下杠孔画墨中心线处有一尺三寸远，杠孔的长度有一寸五分，宽度为七分，八个杠孔的尺寸大小相同。流马的前后有四只脚，脚的宽度都是二寸，厚度为一寸五分。流马整个的形制如同大象一样，流马身上的皮带长度有四寸，横截面的宽度为四寸三分。穿在流马孔中的三只脚杠，长度有二尺一寸，宽度为一寸五分，厚度为一寸四分，与杠的尺寸大小相同而已。”而且诸葛亮的言论、教令、书信、奏疏都很值得一读，另外编有一本书叫作《诸葛氏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