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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仪物语——第七章 “笼中鸟” 第二节(上)

2022-02-11 23:33 作者:霜野夏詩  | 我要投稿

有些事发生时那么寂静(上)


睁开眼时,牧知清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窗户似乎有着精美的铜饰,自己则躺在一张钢架床上,触感与自己住处的那张木床迥然不同——这间房间似乎出人意料地透露出精致,甚至是典雅的气氛。

目光稍稍移向身侧,房间似乎被一道帘子隔开,帘子上映出两个坐着的人影,似乎一张桌子将二人隔开,上面摆着盘子,时不时金属碰撞和剪刀撕裂纱布的声音,透过帘子,传到房间的另一侧。暂时还看不出对面的两个人影分别是谁,但在自己这一侧,就在床边,出现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心跳急剧加速。

在他的床边,身着浅褐色衬衣的少女静静地坐着,虽然并不算熟识,但也并不陌生。一袭黑色长裙上摆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双手交叠轻轻压着书角,似乎是睡着了。房间这边的两人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时断时续的对话声与医疗器械的声音从帘子的背后传来。牧知清侧着仔细端详着少女的脸庞,仿佛在欣赏一尊来自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像。

少女如同时间静止一般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衬衣似乎是丝绸的面料,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与黑色的长裙相得益彰,给人素净之感但又不会给人留下朴素的印象。如果要深究其中的气质,那也许用典雅而恬静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像极了美丽与纯洁的室女神祇,房间里的一切都仿佛是作为她的陪衬而存在。

牧知清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一种浪漫的氛围从她的身上四散开来,弥漫在这个单独的隔间。黑发披在少女的肩上,胸口随着她均匀的呼吸轻轻起伏,虽然现在是冬天,但他却从那里看到了一抹杨柳吐出新绿的春色。他看得入了迷,眼前的少女仿佛受到阿芙洛狄忒的偏爱,将她的面容精雕细琢,毫无瑕疵,浓密的黑发看起来比梦中少女的银发更加柔顺飘逸,身体虽然看起来有些单薄纤细,虽然称不上饱满,但总的看来也十分匀称。

虽然从小到大,他见过无数女性,其中称得上好看的也有不少,但眼前少女的容貌却第一次让他有了审美上的共鸣。该如何形容这种微妙的共鸣呢?也许就是纯净而又不虚幻吧,如此单纯,又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像是高雅纯洁的白色百合花一般,只可能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完美的少女。

与宫羽兰身上四处散发的活力与英姿不同,眼前的少女吸收着周遭的一切喧闹,从内到外都在释放着平静的气息,给人一种淡薄之感。如果说宫羽兰身上吸引他的是昂扬向上的生命力,那少女给他的感觉就是从亘古就已经存在,而又将会持续到万物沉寂的永恒——面对这样的少女,他不愿去意识到终有一日,她也会香消玉殒。

但是,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又将永恒安置在人心里,然而神从始至终的作为,人却不能参透。因此美好常常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破碎,太过绮丽的事物,往往也会以十分悲凉的方式收场,这是世间万物都不得不接受也不得不认同的宿命。

“果然,看着她结果就忘了,盯着别人看其实很是失礼。”

他回想起了不久前那个下午,云雀轻轻落在少女肩头的情景。他暗自在心里向少女道歉,然后轻轻地将头连带着视线转向另一边。床发出轻微的声响,少女的耳朵似乎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目光对上了正要躲闪的牧知清。她并未沉睡,只是在默默守护伤员的时候闭目养神。牧知清愣住了,心脏因为近乎受到惊吓一般剧烈跳动着,他有些不知所措,既没有继续把头扭向另外一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因为偷窥少女的侧脸被发现的尴尬。两人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默默交换着目光。

少女的眼神中依旧带着些许笑意,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他却看到了这样的笑意背后的黑暗,仿佛从眼睛深处看到了死一般的阴郁,虽然大体上看,少女与平时并无太大差别,但少年也察觉到了一丝与轻易无法察觉的气质——她虽然看上去落落大方且和善待人,但她本人可能没有看上去那么阳光。也许是这样的气质,让牧知清觉得她应该比自己年长一些,但他把视线收回到少女全身时,那种由衣物勾勒出的纤细的全身与细腻的肌肤又让他觉得少女比自己年轻不少。

少女依旧用着难以名状的眼神直勾勾地端详着牧知清,丝毫没有避开他迎面而来的目光的意思。仿佛是精神被控制一般,他连开口向少女说话都做不到,与其说不知道如何开口,倒不如说在这样的时候,说什么都是对这样恬静氛围的一种破坏,这让他不得不思考再三。而且在读出少女阳光下的阴郁之后,他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与宫羽兰相比起来,她可能是一个更加深不可测的人,也许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可能就会造成自己在对方心中的评价大打折扣。于是他决定忍耐着,等待着少女来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而另外一方,少女也保持着沉默,微妙地掌握着两人间的节奏与气氛,仿佛是在研读一本书一样,仔细地品味着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的青年。无法看透少女内心的想法,这样尴尬而且煎熬的局面一直持续着,少女的目光仿佛一把尖刀,游走在他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毫不介意这种愈发压迫的沉默。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无疑就是绑在行刑架上,进行着凌迟的刑罚,同时,帘子背后两人轻微到若有若无的讨论声和金属与陶瓷碰撞的声音无疑加剧着凝重的氛围,又让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少女在塔吊上展现出来的冰冷眼神再次被自己回忆起来,仔细揣摩之下,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之前对她认识的浅薄,内心逐渐又开始不安起来,但他又觉得此时不应该想那些有的没的,索性放弃了思考,重新开始堂堂正正地端详起眼前的少女来。

上次在羽山大学里和宫羽兰一起在人群中遇到她时,他就感受到了少女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拥有纤细线条的身体和细腻的肌肤更加将这一特征深刻放大,就像是深居于冰封古堡深处多年的冰之王女一般。但即便如此,她眼神里的笑意却又在冷艳的基础之上又添上了一丝温暖,两种看似矛盾的独特气质让眼前这位少女在牧知清的脑中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对于自己原本以为已经了解的人又显露出迥然不同的另一面时,这种微妙情绪与惊讶会让大脑飞速运转的牧知清感到异常压抑,而周围环境的沉默,又让这种情绪持续增加。思维天马行空的他决定做些什么来缓解这种局面,想好措辞之后,他清咳两声,打破了双方心照不宣的沉默。

“对不起,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声音在帘子前的两人空间里回荡着,少女身体微微后仰,眼神离开了他的脸庞。

“你啊,昨天晚上还真是乱来,不仅自己差点被杀死,还险些搭上羽兰。”

她似乎是在生气,但细细想来又不是那么回事。他正准备道歉的时候,少女抬起左手,指了指床头柜:

“把你抬上床之前,我把口袋里和有可能妨碍救治的东西都给拿出来放到这里了,没有遗漏什么吧?”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语仿佛云雀婉转的鸣啼一样悦耳。牧知清把目光转向她手指的方向,床头柜上摆着自己的手机钱包钥匙什么的,以及一块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怀表,似乎没有什么缺漏,少女将那些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

“谢谢你啊。”

他轻声道谢,但少女依旧没有接过话茬,而是突兀地来了一句:

“你大学之前经历的事情,羽兰知道么?”

他眨了眨眼睛,望向天花板,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认认真真回忆了一番。

“我没有对她提过我从前的事情。”

少女这样发问的缘由他并不清楚,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对宫羽兰来说是必须要知晓的事情还是绝对不能说的秘密。于是他添了一句:

“如果宫小姐知道些许事情的话,那绝对是她从我身上的蛛丝马迹种推测出来的。”

他把目光重新转向少女,目光再次相遇,此前的压抑感消减了大半,于是他尝试着支撑着坐起身来——如果继续聊下去的话,自己却依然躺在病床上,这种状态似乎感觉会有些奇怪。双手撑着床,用力将上半身直立起来,紧接着一股寒意从背上传来,他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少女轻轻地站起,将书本合上放在椅子上,然后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走近他,将外套披在他的身上,然后又轻轻走回座位,拿起书本悄无声息地坐下来。

“所以……我能问一下,我这是在哪儿,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依旧对周围环境无比陌生的牧知清还是想搞清楚自己的现况,对于曾经经历过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的他来说,自己身处的房间虽然安全,但还是会感到陌生,而和他一样经历了全程的少女却没有想要解释这一切的意思。无法探求事情从头到尾的真相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目光从少女身上移开,聚焦到了帘子后面的人影上。

凭两人的影子来看,隔壁是在进行一场手术么?似乎已经结束了,其中一个人影对着另一个微微鞠躬,然后走出房间,留在房间里的那个人影则是朝着帘子走来。阳光透过窗户,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帘子上映出一个熟悉的剪影,轻轻拨开了隔开空间的长帘。

“啊,看来他已经醒了,辛苦你了,谕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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