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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距萧云涵教授抵达地堡十二小时之前——

　　奥地利共和国，维也纳。

　　墨色的阴云逐渐遮蔽了夜空，阴云笼罩下的维也纳在狂风中颤抖。由于战争的宵禁政策影响，这座欧洲的不夜城早已门户紧闭，金色大厅与霍夫堡皇宫的光芒沉寂下去，似乎已经变成两片沉闷的废墟，树木在风中张牙舞爪，发出“沙沙”的渗人狞笑。属于人类的生命痕迹一夜之间在城市中完全消退，仅有道路两旁应急灯闪烁的橘黄色光还在支撑不夜城的最后尊严。城市中央的复合空港在黑夜中蒙上了一层剪影，它的顶部没入云里消失不见，空港导航灯的红光在狂风与深沉的夜色中不断乍现，宛如躲藏在黑暗中注视城市的庞大怪兽。

　　被风卷起的枯枝败叶落在维也纳大酒店的门前，这里的夜间日常清洁工作即将结束，清洁机器人和员工在庆幸自己没被销毁和裁员之余都为一天的辛苦劳作舒出一口气。大堂经理打了个哈欠，将脑机中播放的《蓝色多瑙河》关闭，又划拉出时间看了一眼——快要到第二天了。他的屁股离开真皮坐垫，瘦削的身体晃动的几下才勉强站立，双腿很快驮着他来到一面镜子前，他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努力将疲惫和麻木从脸上拂去。几名保洁员与他打完招呼上楼休息了，大堂的灯光暗淡下去，经理独自伫立在昏暗的灯光中许久，节能灯映照着他的面庞，像一尊古铜色的雕像。

　　“睡吧，明天会更好......”这尊雕像这样说着，撕扯下每天的微笑伪装，露出憔悴的呆板表情。锈蚀不堪的钢铁心脏仍在跳动，但似乎已经时日无多；被摧残的消化系统徒劳地消化晚饭吃掉的营养块碎屑，它们能吞噬万物的酸液和活性酶在此刻竟失去了大部分作用。思维深处的电信号在痛苦地呻吟，那是向自己卧病在床的小女儿发出的无穷挂牵——为了治这种战争之前就出现的怪病，他已经几乎失去了一切，包括爱妻，梦想与尊严，现在的他只是一具空壳，只有那远处病房中的微光在照亮他前进的道路。但即使做了这些，她生命的迹象还在流逝，像一罐底端豁口的营养剂。

　　他正在考虑是否在明天以他的身体为抵押向医院寻求更多的医疗资源，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唯一剩下的就是他的身体，他的全部。僵硬肿胀的双腿在地上挪动，越过一条又一条光影明暗的交界线，直到数道刺目的白光一瞬间将他照亮。

　　他觉得那应该是天国的大门，是圣经中的神国从未知的维度将自身投射向凡间。圣洁的天使用羽翼击破了门窗，闲庭信步般地走进酒店。黑暗似乎被祂们的圣洁彻底驱散了，他看见天使手中迸射出光芒，来自异位面的神圣能量注入他的身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解脱，身体不自主地瘫倒在软绵绵的云朵上。在一轮金日中，他看到了笑着朝他跑来的女儿，而病痛看样子已经离她而去。他伸出双手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她的温热，脸上渐渐散开一抹发自肺腑的微笑。

　　......

　　“建筑内无关人员已麻醉，场外医疗小组按照平民受击预案进行。”

　　“SOF-06‘凯旋门之剑’已进入目标建筑物，未发现抵抗，麻醉平民一人，已继续执行回收任务，无人作战装备保险解除。”

　　小队队长将麻醉枪收入腰间，打开FLM电磁步枪的保险。他透过防护面罩的夜视仪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军事终端，终端全息屏上的白鸽标识在他的注视中瞬间转变成闪烁的骷髅，这表明本次任务的级别和自由程度已被提升至最高。

　　“重复，目标位于第三层的3024室内，为了人员安全，从酒店顶部破窗进入房间的方案已被禁止。MLT3气溶胶麻醉药物正在通过酒店的中央变温器换气道与通风管道进入酒店客房和安保隔间，酒店安保系统已被内网AI接管，电力系统已停运，SOF-03‘北风之神’正在封锁街区，SOF-04‘雪豹’已经从酒店顶部索降进入酒店，奥地利警方会帮我们处理后续的人员安置问题。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会在五分钟内回收目标。”副官汇报道。

　　“我们得加快脚步了，不要让斯拉夫人和塞里斯人抢在我们前面。”小队队长冷哼一声，“让他们领略GIGN①的实力，行动！”

　　“SOF-04‘雪豹’已完成对A-05区域的检查，未发现抵抗。”

　　“SOF-06‘凯旋门之剑’已完成对A-01区域的全面检查，未发现抵抗。”

　　幽灵般的士兵在酒店长廊中悄然穿梭，宛若游鱼在水中轻快地游动。四周除了外骨骼机械的轻微嗡鸣声，前方无人作战兵器在地毯上行走的“噗噗”声和酒店其他地方传来的闪光弹爆炸的响声，酒店里再无任何动静。一路上随处可见瘫痪的服务机器人和清洁机器人，在应急灯与夜视仪的帮助下，酒店中弥漫的黑暗正逐渐被战士们驱赶到墙角的缝隙中去。

　　“三组已完成搜索，建筑A-02-3区域无抵抗，正在检查楼梯间。”

　　三名士兵已经将二层检查完毕，其中一名士兵看了看不远处还在进一步检查危险的无人作战设备，在黑暗中就像一只大蜘蛛。他用手肘碰了一下他身旁的同伴，打趣着说：“我说，这一切轻松的就像一场度假，是吧？”

　　“看上去是这样。”同伴说着，将一枚敌我识别诡雷安装在楼道，看着它的运转指示灯亮起又熄灭，“诡雷已安装......谁知道在什么地方还躲着些什么东西。”

　　“那我们最好祈祷他们没有用油纸包了一堆TNT藏在地板里。”士兵点点头，将无人作战设备的基础命令设置为警戒模式，三人在交替掩护中向楼上进发。

　　GIGN很快检查了目标所在楼层以下的所有楼层，也许是麻醉药物的作用，他们没有遭遇任何抵抗。小队队长打开红外仪和辅助作战单元，两台IAUAV②从他的外骨骼外挂单元中飞出，从它们光滑的球体表面伸出黝黑的消焰枪管。

　　“太顺利，太安静了......”队长喃喃低语道，他的心中涌起些许不安。他将各小队成员分布情况调至面罩的三维显示模式，在一副被结构化的酒店及附近街区的立体地图上，代表他们的绿色标识正常显示，一个不少；代表“雪豹”的蓝色标识有一部分在各个房间搜索，另一部分正在从顶层朝他们的楼层移动，只是速度有些慢；代表目标的金色标识则一动不动，应该已经被药物麻醉了；而代表敌人的红色标识却无影无踪，从来没出现过。

　　队长感觉很不好，这让他感觉自己就像在和一群幽灵在战斗而不是活人。活人是非常容易杀死的，他有超过一百种方法置对方于死地。但面对一群幽灵，他毫无办法。

　　他知道前线部队的情报，人类与他们的交锋已经展开了数次，都以失败告终。那些怪物能够使用人类难以想象的武器致他们于死地，联军在战场上被成建制地迅速被消灭，什么都不剩，这在人类的战争史上也极其罕见。

　　“一群长着毛的怪物......啧。”队长嘟囔着，一名士兵已经将目标房间的门禁解开。队长朝门缝里扔了一颗闪光弹，随着一声爆炸，他和两名士兵闯进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倒在地上的人，没有那些怪物，只有在床上熟睡的目标。队长还能看见被子在随着目标的呼吸一起一伏。

　　就这样，只要掀开被子就好了......

　　他正想着，正要掀开被子的手突然停住了，转而打开头盔的生命体征检测仪。检测仪上粗略地显示，目标体态正常，没有异变，各项生命体征大体上正常，大脑电信号波动处于深度睡眠水平——他还活着，并且真的沉沉睡着了。这让队长的心平静了些许，但那股危机感还没有结束。

　　“全体成员再次服用CHBDI③，并检查各自身边的成员状态。”队长又下达了一条命令，“如有发现身边成员异变，立即击毙。”

　　当所有成员的报告汇总到他这里后，队长松了口气，心中的担忧减弱了几分。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认知异变危害，这表明目前的情势是安全的。他不假思索地打开与指挥部的通讯：“HQ，“凯旋门之剑”报告，目标已回收，重复，目标已回收，我们正在前往撤离点零一。”

　　“看来我们还是抢先一步。”队长身边的一名士兵说着，得意地挥了挥手中的电磁手枪。

　　两名士兵上前将目标从床上架起来，一名军医将呼吸面罩贴在他的口鼻处，又将几片医护仪电极放在身体的各个部位以用于监测目标的身体状况，最后三人将他固定在一台AlPHA-1④上，军医手中DNA测序仪的结果显示此人与目标的DNA基本匹配。

　　队长目送AlPHA-1驮着目标向楼梯间移动，军医也跟着下去了。他刚要上传任务简报，无意中看了一眼建筑立体地图，代表“雪豹”的蓝点还在缓慢移动，已经快要下楼了。

　　“不对劲......”队长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巨爪攥住，不假思索地开启与SOF-04“雪豹”的通讯波段，“‘雪豹’，这里是‘凯旋门之剑’，请描述你现在的状况。”

　　“‘凯旋门之剑’，这里是‘雪豹’，一切正常，未发现任何抵抗，我们正在往A-03区域与你方会合。”过了几秒，无线电通讯里传来“雪豹”队长的回复。

　　队长额头渗出冷汗，攥紧了拳头，他将外骨骼的武器权限调至最高，再次对着通讯器说：“‘雪豹’，请确认序列识别编码：莱茵河畔的渔夫。”

　　“…………”

　　“‘雪豹’，这是最后一次识别警告，之后将把你方全员从敌我识别系统中移除。”队长斩钉截铁地说。

　　“……呲呲……荷荷哈哈哈……”

　　沉默了许久，从通讯器的电流声中传出诡异的笑声，像是空气穿过被割破喉管的裂口与翻涌的血液混合后发出的声响。队长迅速关闭同“雪豹”的通讯，从房间跑出，他看见酒店走廊的尽头在逐渐扭曲翻转，房门化作獠牙，地面如同舌头般翻动，仿佛进入了一个怪物的嘴里。强行镇静下来的他立即接通全队通讯频段：“I级认知危害戒备，现有任务为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目标从建筑中撤离，敌我识别未响应的生命体应立即击毙。”

　　“03汇报，A-01-2区域出现异常情况，我们回不——呲呲呲——”

　　“这里是08，我们位于区域A-02-3，它们到处都是，请求......啊啊啊啊啊啊啊——”通讯器里传来一声焦急呼喊，但很快转为刺耳的尖叫，几乎能划破耳膜。

　　“该死......”队长暗骂一声，再次将一枚CHBDI吞下，翻转的走廊尽头终于显现出一个朝他走来的模糊黑影。队长端起电磁步枪朝黑影射出一连串的弹丸，在电磁步枪击发的“哒哒”声中，他真切地听到那玩意被击中后发出了一声闷哼，而它的身形骤然停止。几秒后，掩护他身后的战友全身突然炸开，人体与外骨骼爆裂的冲击力将他掀翻在地。恍惚间，他感到右臂空空荡荡，刻骨铭心的剧痛钻入他的大脑皮层，但肩处传来的痛苦很快被肾上腺素压制。他捡起地上的右臂，抹开脸上属于战友的鲜血和人体组织，看到手臂断裂处有一个碗口大且向内卷曲的洞，骨头残渣和碎肉融合在一起，焦黑的血肉还逸散出几缕轻烟——那是高速电磁弹丸击中人体后才会出现的伤口。

　　“这怎么可能......”他惊惧地望向那个还在走来的死神般的黑影，咬牙向它丢出一枚手榴弹，随后撞开一旁的房门进入屋内。

　　“噗——”

　　手榴弹爆炸的沉闷声响在脑海中回荡，队长给自己打了一针镇静剂，用绷带和撕扯下来的床单布料给右臂进行了止血性包扎。他用目光追踪功能打开全息地图，地图上的绿色与蓝色友军标识一个个消失，小队通讯频段里不断爆出的枪声和短促的惨叫，以及那些令人绝望的怪异嘶吼，都在不停折磨他的精神与意志。

　　“‘凯旋门之剑’收到请回复，这里是HQ，请你部有生力量放弃现有目标，从建筑中撤离。”通讯器中传来联合指挥部的指令。

　　队长愣了一秒，左手握着的枪掉落在地上，无力地说：“HQ......我需要一个解释。”

　　“真目标在他们的掩护下已逃离建筑，‘雪豹’已被确认为全灭，‘北风之神’的轻装甲部队正在与他们交战，但无法坚持太久。此次任务已被认定位失败，新的任务为保留部队有生力量。”冰冷的声音化为凉水将他从头到脚浇透，队长挣扎着坐直身体，颤抖的左手握住通讯器，怒目圆睁，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吼道：“为什么你们的情报有误，为什么DNA测序仪的结果■■的无误！■■的，我的人全■■死了你知道吗，全■■死了！”

　　“我很惋惜，但我不会悲伤，因为......”HQ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嘶哑，从通讯器中冒出黑烟，“你们只是蝼蚁......”

　　队长瞬间清醒了过来，不等他作出更多反应，一股冲击力将他与身后的门板一同撞开，先前那个黑影缓步走进房间。队长以最快的速度向它打空步枪的弹丸，又抽出手枪连续击发至空舱状态。但所有的弹丸只是在黑影身体前方优雅地转了个圈，将四周的裱花墙体砸得稀巴烂，顺便打烂了他的左腿。

　　他看见黑影身后垂下一条毛绒绒的尾巴，两只兽耳立在黑影的头顶，野兽爪尖与橡木地板摩擦的“咯吱”声几乎要撕裂他仅有的理智。他看到黑影在他前方蹲下，用一只爪子托住他的下巴，那条疑似尾巴的东西在它身后愉悦地甩动，从它的身上发出破锣锅似的“咯咯”声，他猜测这应该是它在笑。

　　“再见。”

　　队长听到一句标准且流利的法语，黑影的前爪无声地划开战士的胸膛，将他怦怦跳动的心脏取出放在地上，又小心打开他的咽喉，将喉管轻轻割断。队长看见红酒从自己的喉咙中涌出，浸润了干枯的手掌，他看着橡木地板在红酒的滋润下生根发芽，红色的橡树拔地而起，它“沙沙”地笑着，用枝条将他轻柔地包裹，这让他不禁想到了自己慈祥的母亲。母亲用手将年幼的他抱在胸前，嘴中哼唱着轻灵的歌谣，他听不出是哪一首，也许是《月之光华下》⑤，或者是《在阿维尼翁桥上》⑥。因为母亲是一个音乐家，经常在巴黎的音乐会上演唱，她会唱的歌儿实在是太多了，每一首都那么好听。在歌声中他也早已困倦，便靠在母亲的怀中安然睡去了。

　　——爆发战斗后几分钟——

　　维也纳大酒店，下水道。

　　“清道夫”机器人将一堆漂浮物从下水道中捞起放入分类箱，然后打开分类箱的回收开关——这是它日复一日必须重复的工作。它挥动机械臂，将一些肆意生长的植物从光滑的下水道圆形内壁上扒拉下来，又赶走一些老鼠和小虫。

　　“噗通。”

　　不远处的下水道溅起一片水花，机器人连忙赶了过去，一个人类从下水道中站起，身上挂满了各种垃圾。

　　机器人的模拟神经中枢卡顿了一瞬，它觉得人类们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些高贵的生物通常会呆在整洁的小房间里，通过一个信息终端给它下达命令。所以，在这里出现一个人类显然是不正常的，也许它应该立即将这个异常情况报告给其他人类们。

　　在这几皮秒的运算还没结束的时候，它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右到左穿过了身体，将几个控制元件和更多的东西弄碎了。

　　“系统错错错错错错......”

　　“差一点就暴露了。”一只爪子从支离破碎的机器人中抽出，带出一些电路和支架结构。另一只爪子朝着那名人类一挥，他身上的垃圾便全部飞到了墙的一侧。

　　“我们要去哪？”人类有些忧虑地说，“玉......墨？应该是这个名吧，小狼崽子，我们现在头顶可全是敌人，只凭我们两个要怎么逃出生天？”

　　“克利俄斯博士，您不用担心这些，我们的最高领袖已经规划好了一切。”爪子的主人，一只狼兽晃了晃尾巴，有些不满地说，“还有，我叫羽墨，也不是狼崽子。”

　　“好啦，狼崽子，我们该走了。”

　　一人一兽在寂静的下水道里前进，偶尔会有倒霉的“清道夫”机器人发现他们，都无一例外的被羽墨拆解。

　　“唉，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如果没有你们，早在伦敦的时候我就应该被关进大牢了。”克利俄斯惨笑着说。他掏出上衣口袋的电子烟，却发现它早就摔坏了，于是一把摔在一旁，又踩了几脚。

　　羽墨用尊敬的目光看向克利俄斯：“领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帮助阵线的人类，更何况您还给予了阵线很大的支持。”

　　“只是做了一些小事。”克利俄斯摆摆手，“况且，我变成现在这样和那群人也脱不了干系。”

　　克利俄斯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并展开，他仔细端详了一会说：“下一个转移点应该是......梵蒂冈？太冒险了，我有些吃不消啊。”

　　“圣城现在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羽墨有些自豪地说，“教皇和其他人类都已经被掉包或者剥夺意识，他们翻不起什么浪花的，这都是领袖的功绩。”

　　“我能问问你多大了么？”克利俄斯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啊？唔......”羽墨有点不明所以，他挠了挠头，“多大了......您指的是哪一方面？”

　　克利俄斯盯着比他还要矮两个头的羽墨，似笑非笑地说：“当然是年龄。”

　　“按照你们人类的计算方法，我应该只有十五岁吧。”羽墨耸耸肩，“但这不重要，所谓的年龄并不能决定一切。”

　　“还是孩子啊，几个超级大国居然被一群孩子撵着打。”克利俄斯哈哈笑了几声，声音在下水道里回荡，“那你不就是小狼崽么，还嘴硬什么？”

　　“你......算了。”羽墨生气地将头偏到一边。

　　在维也纳的下水道中七拐八拐了好些时候，他们才来到一处下水道排污口。克利俄斯瞄了一眼终端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了。他现在又冷又饿，身上还有隐隐的恶臭，让他忍不住干呕。

　　“就是这里了......洛炀他们怎么还没到？”羽墨也开始担忧起来。他身后的尾巴无节律地甩动着，扬起一层又一层的灰尘。

　　“应该只是被部队牵制。这次连GIGN都下场了，战斗烈度很强，先前在英格兰⑦的时候还有那群该死的贝雷帽⑧，我相信他们能够解决的。”克利俄斯安慰着羽墨。

　　“好吧。”羽墨走到一旁挑了一块干净的地坐了下来，用爪尖在地上画着圈圈。

　　克利俄斯站在污水河边，望着它飞流直下，直至坠入下方几十米处污水处理厂的积水池，形成一圈又一圈扩散开来的涟漪。乌黑色的瀑布也浇湿他的心脏，在心室与瓣膜间激荡起浑浊的波纹，将最后一抹良知的水月镜花击碎。污物聚沉为阴暗无光的隽影，再被无数生活在大气中的微生物和人工干预的菌落分解；聚沉在克利俄斯内心的黑暗已经如同这污物，如同这几日维也纳的乌云般难以消亡。他或许不应该被称作克利俄斯，因为那个和善的灵魂早就死了，现在还在活动的只是灵魂遗留下来的空荡躯壳——一个向时代复仇的躯壳。

　　“该死的吃人世界。”克利俄斯一脚踢飞一根小木条，又下意识摸摸上衣口袋，才记起电子烟早就被自己摔碎了，他还记得自己在上面留了五次鞋印。

　　“唔，等等。”羽墨的耳朵动了动，脸色从担忧转为高兴，又很快转为担忧，“洛炀他们快到了……不对，他让我们从另一条路离开维也纳。”

　　“发生了什么，难道这是一个陷阱？”克利俄斯心中有些不安，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羽墨活动活动身体，说：“我不清楚，洛炀让我们先行撤离，总之我们得动身了。新的路线是从维也纳的真空运输胶囊系统中撤离，欧罗巴盟约成员国的真空轨道是相互联通的，从维也纳可以转运到罗马，我会入侵一台真空胶囊的计算机系统并且覆写其运行操作编码。虽然这会很危险，但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您的。”

　　“我们走吧，孩子。”克利俄斯最后看了一眼与天空一样阴沉的积水池，喃喃地说，“生死无常啊.....”

　（本章完）

　　脚注：

　　①GIGN：全称“法兰西国家宪兵特勤队”。这是一支专门从事于反恐活动的特种突击作战部队，诞生于1973年11月3日，号称“凯旋门前的利剑”。在反恐作战方面战功赫赫，以高效与伤亡率小著称。

　　②IAUAV：全称为“室内突击无人机”。于二十一世纪五十年代装备于GIGN。此无人机具有初级智能，拥有敌我识别技术，可在战场上自主进行进攻、掩护、肃清、撤离等战术指令。无人机采用无线供电技术，续航能力强。其本身能够携带包括微型云爆弹在内的多种武器系统，生存性和战斗能力强。IAUAV的作战系统兼容性高，可以使用蜂巢作战模式，也受到各国前线部队的喜爱。

　　③CHBDI：全称“认知危害阻断药物I型”。本药物是由塞里斯超现实研究院与欧罗巴自然科学基金会共同研制的用于抵抗认知危害的药物，能够使服用者暂时免疫大部分已知意识与潜意识催眠干扰，药效为10-12小时，副作用为头痛或恶心。目前已下发至各特种作战部队和各国作战指挥中心。

　　④ALPHA-1：全称“阿尔法I型无人运载平台”。拥有六条机械腿和独立缓冲装置，能够进行全地形运动。它是法兰西陆军后勤与特种作战部队常用的无人运载设备，采用无线供电，具有初级智能，多用于在战场上转移伤员以及运送物资。其本身拥有一门5.56毫米电磁自卫武器，也能够进行暂时性的掩护撤离工作。但由于其装甲防护性不高，所以无法作为主战装备。

　　⑤《月之光华下》：法兰西童谣。

　　⑥《在阿维尼翁桥上》：法兰西童谣。

　　⑦英格兰：此时联合王国已经解体，分为英格兰，苏格兰。北爱尔兰被爱尔兰所得。

　　⑧贝雷帽：克利俄斯此处指英格兰陆军特别空勤团（简称S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