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
成年前,我肆意汲取霓虹灯下绚烂得让人发晕的消防栓。
这是我在离开小卖铺前看到的最后一句话,它就刻在檀木做成的门檐上,门外的火炉泼洒火苗不断延伸,一直飘散到家中的庭院。
家中只有我和我哥,至于其他人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在哪。我俩从来不记得互相的生日,却知道各自生活中细如琐碎的事程。我想去抓知了,我哥却每次都抢在我前头,把家中仅有的捕虫网拿走,等在外面撒泼一天后,便把网里所有的知了都送给我玩。一天我来到一直去的小卖铺,向那个没有眉毛的老板要了一盒磁带,回到家后就把它插进电视机盒里一直看,没怎么说话,一直看。等我哥回来了,我俩就一直看。不知为何,他就哭了。“唉,万事皆苦。”我啃着棒棒糖,小声说了一句。
“你说啥子?”
“台词。”
然后我们就继续一直看,一直看,从黄昏到落日,从即刻到永恒。
一直看到我离开这里。
我到了霓虹灯下,迟迟找不见那个消防栓。
小组里有四个人,我们被分配做不同的课题。有一个成员很活跃,让我们把素材资料发给他,然后让他来负责策划制作和讲解。他提议的时候我们都沉默了一会,不是被他感动,而是他其实有点口吃。
这份沉默留到了大会那一天,我很担心看到那种画面,于是在会议前我便提出了离职申请。
这是我解决问题的方式,后来的一切都可见诸此事。
桥头边偶尔有女人唱歌的声音,听来约莫二三十岁,完全没有我在电视里听到的好听。一天我就趴在桥墩上,对着船里的人喊了一句:
“你这船能带人去哪?”
“哪都行,但你好奇怪啊。”
“送我去一些不好玩的地方吧。”
那天之后,船变成了空舟子,里面有一副面具,面目狰狞,伸出的毛摸起来像蒲公英。挂着一个麦克风。下面还有一张纸,写满了各种各样的签名,姓李王刘的不必多说,更有如失路之人等的批注,都等待着去那个不好玩的地方。
所幸我很快又找到了工作,是在一所高中里教书。有一天带着学生春游时,我遇上了许久未见的哥哥,他蹲坐在消防栓上,像是等着什么东西。
他一看见我,就热情地冲过来给我一个拥抱,讲述着他这几年的游记和历程,去过哪些好玩的地方。我在一旁陪笑着,由于从小跟他没什么交流,现在的状况更让我无所适从。实际上,我连他现在长什么样都不确定。我学着像社会人一样同他交谈了几句,效果不错。
我俩像猫和狗一样走在街上,只能就着看到的东西互相交流。一只穿着滑稽的花栗鼠玩偶拦住了我们的去路,邀请我俩一起做个游戏。
很简单,简单到具体内容我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它用手边的麦克风发出恭喜的音效,随着音效张开双臂,然后鼓起了掌。当然我看不到皮套里真人的表情。它给了我俩各自一个月饼,我俩各自又犹豫了一会,他便把月饼放在了我的手中。
又一阵沉默后,我俩决定分别了。他朝我挥了挥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也学着来回摆着胳膊。我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要说连告别都不会,可能是在看不起小孩子了。
等他走远后,那只花栗鼠还在原地。突然它转向我,把我的钱包递了给我,又一言不发地走了,拖着滑稽可笑的步态,在路灯下来回摆动,像被摘掉翅膀的知了。
那年九月清晨,他坐着竹筏离开了村子,唯一的行李就是一盘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