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里安

奥德里安城由一条宽广的河流分成古城与西城。这条克鲁苏河大概就是这座城市的命脉。克鲁苏河常年平静，由浅至深的河水颜色竟也随着波纹汇聚成了深蓝的中心。生活在古城区的人们看不见对岸，只是望着微微晃动的残影自顾自地丈量着河水的尺度——他们站在对岸的堤坝上细细思索，仿佛想要击垮这座尚未清晰的城池。

风是唯一可以跨过奥德里安的事物。它们从克鲁苏河丝丝吹来，细细轻点整座城市的一切。夏日的奥德里安最是舒适，古城区的人们坐在大理石做成的“海街”上，他们都想象这夏风厚实地打向自己，如同白鸽般深藏与浅绿的花冠里。在夏日里，雅辛斯广场（即奥德里安的中心）的雕塑旁也总会有人聚集，斟酌似地摇摇酒饮，袒露心扉地迎接七月的美好与清闲。

古城区的人们酷爱艺术，他们没有工作，只是潜心于热爱的事业中。雅辛斯广场每逢六月初就会有艺术节。这时，全城的人们——包括老人与孩子，都会游览与中轴大街上，在电影展览和画展上穿梭，不自觉地令人联想起欢庆的集会。彩旗挂满了街头，它们长长地垂下，编织成五彩的细穗随风而逝，飘在了街上。再往前看，大河就在前方。有些乐队抬起了乐器，昂首前行，这不难让人联想到通往彼岸的朝圣之路。如果你再向四周走远，会看见空荡的街道，我想，最浪漫的事莫过于躺在人群外——这些大道上，独享安宁。

当然，更有许多外人前来参观。在古城的北面是蔚蓝的碧海，这些贵人就乘坐自己的小船，由别国前来。这自然也是特殊的一幕：大大小小的各式船只靠着古老的海岸与港口，人们精装而往，饮酒作乐。放眼而去，被海水冲刷多年的木板环形地排在港口，让人们感到更加亲切起来。孩子嬉笑地捡起地上的鹅卵石，一个接一个丢向海面，在小船身后溅起了水花。蓝白相间的船帆在风中此起彼伏。

古城的人们热爱着这里的所有东西，海风，河岸，古建筑与回荡在历史中的笑声。至此，人们似乎都无法再次忍受那些漫长的夜色。奥德里安城中的这个庆典，无疑也使夏天成为了最美好的季节。

这只是古城区繁荣的景象。

西城的样子没人见过。但古城区的人们仍然坚信，西城中同样有他们没法理解的天伦之乐。他们能时常看见西城区上空的烟灰，一丝一缕地摇曳。

其实，古城区的人们也并非对西城一无所知。每隔几年，总会有人不顾河水的凶险，前来探索。他们统统身穿皮衣，脸上涂满了黑漆漆的颜料。古城区的人们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脸上会留下滴滴水珠，从脸颊流向白中带黑的衬衫中。

这些人们来到这儿却不知所措。他们惊慌，紧张，眼神中充满了惶恐，如恶狗临死前一般盯住了大街——大街上烟花一样的五彩旗帜。

人们大多怀着好奇，友好的招待他们。而那些人却还是如此瘆人的神色。古城区的人们端上美味的水果，酒水，铺上凉席，扶着他们坐下，询问西城的样子。每次他们好不容易放松心态，尝试这些美好的事物时，总是做出难以下咽的表情。人们之后会与他们聊天，但谈话时却似乎不太自在，如同被什么东西搁住了。

从这些远渡而来的人的口中，他们听闻了西城的奇闻异事。

在西城中人们快乐地居住在地下，而地面是无数巨兽般庞大的机器。人们的工作就是利用这些机器，合作将大石块搬运，加工。他们喜爱他们的工作，喜爱在广袤的沙堆中雕刻，想象自己无人能及，无人能比。这些人们总会与太阳一起开始工作，和月亮一同入睡。他们的领导者，或者说可敬的朋友，指挥他们，称他们为“日月的助手”。

而对他们来说，每月也都有庆典。每个城区都会挑选能干勤劳的人才，这些人兴致高昂，得意地炫耀，说着他们将服侍神明，做更伟大的贡献。等到这些幸运儿回到家乡，似乎都大病不起，他们辗转不安，嘴上则念念有词。直到恢复后，他们又会宣扬起自己的幸运，说自己做了别人望尘莫及的事情。

这座魅力无限的西城中，沙尘弥漫，到处充斥着力量与机遇。他们可以用工作的成绩来购买丰富的精神世界。他们从霓虹遍布的地下换取圆滚而小巧的白色物质。他们享受这种充盈多彩的感觉，可以用自己无限的想象力去创造，去思索。此刻，人们好像圣人般谈古论今。

而至于古城中过时而没有意义的生活，他们则度日如年。这些四处飘摇的彩旗，死板的古建筑和虚无的日子，在西城中仿佛怠惰的肥猪，臃肿而缓慢。他们感叹到：多么贫瘠的土地啊!

这些西城的雕塑家要离开古城时，人们排开航船，修整林荫，送他们回到自己那绚丽多彩的家园。

雅辛斯广场上的人们斜坐着，慢慢等待。太阳还是灿烂高挂，夏风仍旧细数着奥德里安城的一切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