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同人(博士×史尔特尔)]《茶与冰淇淋的相遇》
阅前声明：
*与游戏原角色有出入
*有点长还写得渣
*大概算桃(?)
“啪嗒。”
“啪嗒。”
昏暗的房间里，模拟出的清脆落棋声每隔几秒就会准时响起，比人的心跳还要规律，以至有一种冰冷机械的感觉。房间中唯一的光源就只有这台置于桌上的终端发出的冷色光，堪堪照亮了端坐其旁的一名棋手。
屏幕上的黑方棋子在苍白的手指的滑动下在棋盘上移动着，稳中有进地维持着攻势，已经将红方完全压过。
“将军。”
随着最后一声落棋声，桌边的人收手，平稳地念出了这两字，同时拿起一旁的茶杯，小酌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
“本局您获得了胜利。目前您共胜三十六次，负零次，是否继续游戏？”
“继续。”
两句对话几乎没有任何间断，仿佛是两台机器在对话。
桌边的棋手饮尽杯中所剩无几的茶，将茶杯轻轻放下。
屏幕上的画面一闪，棋盘恢复到了初始的布局，接着，房间中又响起了那规律得有些压抑的落棋声。
但这一次没过多久就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所打断。休息室的大门被推开，从门中斜射进来的光线里站着一个人。
“啊，你在这里啊。”
她的语气完全听不出寻人得见的喜悦，倒是能听出她有些喘气的样子；她双手抱胸，火红的长发在背后走廊灯光的映照下像是流动的熔岩，将本是洁白无瑕的脸和紫水晶般的眼眸都烫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是史尔特尔。
“有急事？还是说他们终于允许我出任务了？”
博士注意到她有些喘气的细节，停下了下棋的动作，略微侧过耳，听着门口的人近来的脚步声和她的回答。
“都没有。”
她走到桌旁，坐下，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博士摆正脑袋，继续不紧不慢地落子。
“那你找我干什么？”
“因为我想来，不行吗？”
“那也应该有个想来的理由。”
“……我最讨厌不停问为什么的人。”
“知道了。”
对话结束，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落棋声。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进入了轮回，在枯燥重复的的落棋声中博士一次又一次地取得了胜利，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开启新的棋局，仿佛会永远这样下去。
终于，在第四十一局开始不久后，忍无可忍的史尔特尔主动打开了话题。
“你失过忆？”
“对。”
“你现在能想起来过去的事吗？”
“只能想起一些。”
“是那种破碎的记忆片段？”
“是。”
博士似有所悟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又收回目光继续看着面前的棋盘。
“不过和你的情况不一样，所以和我讨论病情对你来说没有太大参考价值。”
“……”
史尔特尔黑着脸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啪嗒。”
“啪嗒。”
落子声依旧自顾自地响着。
“嘁，浪费时间。”
史尔特尔有些不耐烦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并没有离开。她一只手按在桌上，低头朝着棋盘，目光却不在棋盘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博士终于抬起头正视她。
“你有心事？”
史尔特尔也侧过头，只看了他一眼，又摆过头去，视线在昏暗的室内四处游荡。
“与你无关。”
“要真的与我无关，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呢？”
史尔特尔保持着扭头看向别处的姿势，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自己的来因。
“嘁……他们和我说了罗德岛以前的事情。”
她回过头来，看着博士的眼晴。
博士的目光凝结了一刹那。
“……哦，怪不得……具体说了什么？”
他忽然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来继续看向棋盘，选中了一枚棋子，明明有了下一步走向的想法，却有些犹豫。
“巴别塔，还有一个恶灵的故事。”
即使有准备，博士的手还是稍稍僵硬了一瞬，也使得这步棋落在了错误的位置，他看着棋盘，愣了一会儿，然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收回了手，等待对面的下一步棋。
“果然，罗德岛的过去和我有关的也只有这个了……他们是怎么想的？”
屏幕上显示出对方的落子，博士沉思了片刻，缓慢伸出手，选中一枚棋子。
“他们说那个恶灵快回来了。”
手指极小幅度地一跳，这步棋险些又落在了错误的地方。博士收回手，拿起茶杯，正想喝一口，却发现已然见底，于是叹了口气，将茶杯放下。
“……唉……那你呢？你怎么看这件事？”
“怎么看？”
“你觉得，那个恶灵回来了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他。”
史尔特尔低头看着博士，而博士低头看着棋盘，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少见地变得温和起来。
“那你觉得……我会变成他们说的那个恶灵吗？”
“……有可能。”
“是么……详细说说。”
“……少对我指手画脚的。”
无星的夜幕下，一座位于废城小高地上的残破的小楼里闪耀着微弱的火光。
“史尔特尔，下来吧。”
“都说了别对我指手画脚。”
史尔特尔站在高高的墙顶上，有些不满的看了靠在墙角里闭目养神的博士一眼。
她从墙上跳下，流畅地卸力落在博士身边，站直身，一手叉腰，俯视着他。博士听见她落地的动静，这才睁开眼睛看向她。
“其他人呢？”
“按计划先从这儿撤退了……你没看计划？”
“当你的守卫还需要看计划书？听你命令不就行了……啧。”
她说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之前还让他别对自己指手画脚，不由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他。
“……咳，还是保持以前看计划的好习惯吧。”
博士嘴角难以控制地扬起了一个弧度，又联想到她以前的性格，笑意愈显浓厚。史尔特尔见他这副忍不住笑的表情，眯起眼，神色不善，博士见状这才收起了笑容。
“嘁。你真的确定敌人会来这儿？”
“嗯。”
“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
“等等，他们知道？”
“你现在还真的不看计划书了啊……”
“少废话，说。”
“好好。我们的计划就是伪装成人数较少但又威胁较大的游击部队，前中期以扰敌为主。在不断干扰敌人补给线的前提下获取敌人情报，同时也给他们传递错误信息，也就是前几天我们一直在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不得不重视我们，同时也轻视我们，而最终目的是把他们引到这里——我们的包围圈。”
博士耐心地给她解释着这次计划，而她也终于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待在这儿是为了诱敌深入？”
“对，之后就是计划的最后阶段了。”
“包围圈……你安排了多少人？”
“不多，但在这种条件下全歼应该够了。”
“条件？什么条件？”
“到时候就知道了。”
“嘁。”
史尔特尔白了他一眼，显然十分不满他这种吊人胃口的说话方式。他无奈一笑，正想解释，胸口的对讲机突然传来了声音。
“……呼叫博士，呼叫博士，这里是‘渔网’，这里是‘渔网’。任务目标已到达指定位置，重复，任务目标已到达指定位置。完毕。”
博士立刻站直了身，拿起对讲机。
“这里是博士，收到。等待信号，发现信号即刻开始行动，重复，发现信号即到开始行动。完毕。”
“收到。完毕。”
他从墙体上的洞朝外看去，看见夜幕下四周的废墟如层层叠叠的黑浪般环绕着他们所在的这叶不算大的孤舟。
“该走了，‘鱼儿’已经入网了。”
“从哪儿出去？”
“就从这里。”
博士走到一面墙边，蹲下敲了敲身下的地面，发出了空洞的声音，他摸索着找到一条缝隙，扣住，将其掀起，一个垂直的通道暴露出来。
史尔特尔好奇地朝里望去。
“地道？”
“差不多，不过比地道大多了。这是以前驻军的地下掩体和仓库，大概，有这片废墟的一半大。”
“其他人就是从这儿撤退的？”
“对，走吧。”
博士掰开一条荧光棒，其下也亮起一道光亮，照亮了下面等候着的一支小队。确认无误后博士顺着直梯爬了下去，史尔特尔犹豫了片刻，最终也蹲了下来。
“喂，不许向上看！”
已经到达底部的博士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句。
“对了，把盖板关上。”
隔了一会儿后，入口的盖板被用力的扣了下来，这粗暴的动静让人清楚地感到某人的不悦。
博士取出地图和指南针，在荧光棒的照亮下看着撤退路线，然后面朝一个方向站住。
“朝北走。”
直接一跃而下的史尔特尔一言不发地走到他前面。博士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她的背影，莫名从中感到了一丝恼意。
“小心点，可能会有埋伏。”
“知道了。啧，死木头。”
“？”
我没朝上看啊。
他疑惑地想着。
……
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地下偌大的通道中，同时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水珠滴落声，同样回荡在这黑暗的沟渠里。待终于从这地下空间的大门钻出来后不久，从他们来时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雷鸣的爆炸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地龙翻身似的地动山摇。
“开始了。”
“这就是你说的条件？”
史尔特尔有些惊讶地看向博士。
“对，我们在那片地区的地下安装了大量的工程炸药，现在，那片高地应该已经是盆地了。”
“……你可真厉害。”
这次轮到博士惊讶了，他知道能被史尔特尔称赞一句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呃，谢谢。”
“你以为我在夸你吗……小心！”
史尔特尔猛地停下行进的脚步，急转身将博士向后一扯，躲过了数发暗矢，但仍有两支箭矢射中了博士的肩膀。
在小队成员的掩护下，她拖着博士就近藏到一面矮墙后，脸色阴沉地看着插在他肩上的箭矢。
“忍一忍。”
史尔特尔和医疗干员将他扶起来一边向后方撤退一边不断击飞横来的箭矢。
“快，呼叫支援，组织反击。”
博士想要抬手拿到胸前口袋里的对讲机，可抬了好几下都没有拿到，反而给架着他的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别乱动！其他人已经在做了！可恶，他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不，他们应该也只是碰巧遇上我们的……这不像是精心策划的埋伏，不然，我们现在可能已经全军覆没了……”
“该死！别睡！你说这是碰巧？！”
史尔特尔发现他开始有些睁不开眼了，大声地吼着与他对话，他也勉强再次睁开了眼晴，借着对话支撑着精神。
“……应该是觉察到了包围圈，所以事先分出来一部分队伍，打算将计就计，反过来包围我们，不过恰好在路上碰到了我们。”
“可恶，怎么这么多敌人！”
“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中有指挥官了……”
态势急转直下，他们一路且战且退，已经被逼回了地下通道的出口处。
“看数量，有三成都在这边……”
“别睡！醒醒！快，医务兵！”
史尔特尔从未如此焦急过。
她一手抓住箭杆，一手按住伤口周围，将箭头拔了出来，然后医疗干员讯速给他包扎好，并注射了一针兴奋剂。博士咬着牙，大量失血让他的大脑有些晕眩，好像有一些不好的记忆从他瞳孔中的黑暗里浮现了出来。
“要是……让他们……返回主战场……会输……”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眼皮越发沉重，止不住的下坠，但在这半梦半醒中他仍在低声自言自语着，但当他说出“输”时，他的眼皮一抖，接着像是在挣扎似地缓缓张开，仿佛另一个灵魂的冰冷意志在他的瞳孔中绽放了起来。
“没用的家伙赶紧撤退，这里我来！”
史尔特尔松开架着博士的手，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准备去封住通道出口。
“……不，引敌人进来。”
博士抓住她的手，她心里一跳，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围在他身边的干员，眼中却好像一个人影都没有。
史尔特尔和其他队员看着突然陌生的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不禁开口问道：
“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这就是命令。全员听令，阻止这批敌人前往主战场：史尔特尔，在敌人进入通道后，用源石技艺将通道出口弄塌；其他人，准备就地展开反击。”
“你……认真的？”
史尔特尔皱着眉，惊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又扫视了一遍周围紧张的队员，然后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这样可能所有人都逃不掉。”
她本来想说：“你不管他们的死活吗？”
“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撤退的余地，所以更应该用少数的牺牲来为全局换取更多的胜算。敌人的箭快用光了，下一步应该就会攻进来，所有人，做好准备。”
博士没有安慰他们的想法，死死盯着出口的敌人，眼睛里仍然一个人影都没有，口中还在念念有词。
他在计算要走几步，牺牲几个棋子才能赢下这盘棋局的最终胜利。
……
十一分钟后，支援部队火速赶至通道出口。
他们掘开通道出口的废墟，里面的指挥小队己经只剩史尔特尔一个人还能站着应战，她的身后或躺或靠坐着十数个，而她身前横着更多，但是，仍然竖着逾半百之数。
她拄着长刀，喘着气，看向通道出口的光亮，稍稍放下心来。
“嘁，终于来了。”
敌人也明白了大势已去，反扑越发疯狂起来，自杀似的朝着史尔特尔和出口这两个方向涌去，企图在灭亡前咬着敌人一起下地狱。
“啧。”
史尔特尔向后瞄了一眼某人，深吸一口铁锈味的空气，压榨出身体最后一丝气力，再次提起刀，身后浮现出的灰色巨人将其接过，刀尖朝下提在手中。
“莱万汀！”
那象征死亡的火光又一次爆裂在昏暗的地下通道中，闪耀着照亮了她身前所有敌人狰狞的面目，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
在最后一番激战后将其内剩下的敌人也尽数消灭，几乎全员都被染红了的指挥小队终于被营救了出来。
万幸的是小队中没有一个人阵亡，但是几乎全员重伤，有几位几近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如果再晚一点点，阵亡名单上就会无情地多出好几个名字。
“博士呢？”
“还活着，但是……”
“怎么了？说话啊！”
“……你自己看吧……”
博士既没有庆祝胜利也没有安抚同伴，他浑身是伤，一身血污，却仍旧一脸平静，呼吸平和地躺在担架上，完全不像刚在死境边上兜了一圈的模样。
“他这是，怎么了？”
“他要求立刻回主战场担任指挥工作，但是，据还能说话的指挥小队成员反映，他可能出了些问题……精神层面的。所以我上报了这一情况，凯尔希医生当场十分强硬地拒绝了博士的请求，然后 ，他就这样了。”
“精神层面……你是说……”
“嘘，别在这儿说。”
干员们切实感到了那种冷漠的恐怖，却又默契地闭口不谈。
史尔特尔站在不远处，望向博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史尔特尔这才发现下棋声已经停下了。
她看向博士，发现他看着面前已然全败的棋局，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也在回忆过去？
“……一步之差，满盘皆输。唉。”
连胜的纪录停在了第四十一局，而博士明显不急着开启第四十二局，他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了一只杯子，和自己的那只并排放着，斟满，将新的那杯递向史尔特尔，自己捧起原来的那杯，呷了一口。
“这茶不错，尝尝吧。”
史尔特尔也坐了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捧起茶杯，呡了一小口，然后皱着眉将这杯对她来讲过于苦涩的液体放下，接上之前的话题。
“你是有可能会变成他们说的那个恶灵，嗯，但也只是有可能。”
“嗯？”
“那次之后，你不也没变成他吗……而且，我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我可不会让你毁了我在罗德岛的生活。真有那天的话我会阻止你。”
“你能做到吗？”
“肯定能。”
“那就好。”
博士又饮了口茶，然后慢慢放下茶杯，看着前方，好像又陷入了回忆当中。
“……虽说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不过要真遇上了，记住不要手下留情。”
“我有自己的判断。”
史尔特尔别过头去，但视线仍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不曾断开。她一边盯着他回忆过去的表情，一边再次捧起茶杯，呡了一小口，然后果断放下。
“啧，走了，你怎么喜欢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她又一次站起来，还是没直接离开，而是绕到他身后，提了提他的衣领。
“起来。”
博士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有事？”
“你该出去晒晒太阳了，别总跟个沉溺过去的老头子一样。”
“……去哪儿？”
“让你冷静冷静。”
……
冷饮店里，博士看着眼前手里的冰淇淋。
“这就是你说的能让人冷静的东西？”
“以前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可多亏了它们。嗯，对你这种情况，试试看看有没有作用吧。”
“……我吃不惯……”
“少废话。”
“……行吧。”
史尔特尔看着博士确实的尝了一口冰淇淋后，才移开了目光，不经意间看向门店外，呆了一瞬，然后回头又看向博士。
“走吧。”
“嗯？这么着急？”
“你想在这儿被人围观吗？”
博士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外，一众干员趴在玻璃门上，表情可以说是目惊口呆。
“……？”
博士有些尴尬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是这么一幅表情。
“你不走的话，我先走了。”
史尔特尔拿着冰淇淋走出门外，迈出几步路后放缓脚步稍微回过头来，看见博士依然站在玻璃门后和一队干员对视着。
她的额头上仿佛浮现出一道道黑线，转过身，大步迈回去，拎着博士的衣领，迅速离开了这里。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们移动，直到二人消失在走廊转角。
“刚才，在店里吃冰淇淋那个是，博士？”
“重点不在这儿吧！刚才博士被谁拉出去了你没看到？！”
“你们啊，不要总是听风就是雨。”
“那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嗯……好像也没其他可能了。”
“怎么了？”
被拉着手的博士疑惑的看着史尔特尔，她一言不发，闷着头走在前面。一直走到生机盎然的植物园附近，这里的人少了许多，她的脚步才慢下来。
“你真是适合待在这里。”
“？”
“就像根木头一样。”
她寻到一张长椅，坐下，跷起一条腿，双手抱胸仰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从刚才他们的反应里，你就没看出来他们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他们在等你回去啊。”
“……”
博士沉默着看着园中茂盛的花花草草，将手中的冰淇淋放在了椅子上。史尔特尔无语地看着他，叹了口气，低下头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开始讲述起来。
“……来罗德岛之前，我经常分不清记忆和现实，两个本来该分的明明白白的事物在我这里却混为了一谈。”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四处寻找记忆里的地点，可是找到了之后，却又一点实感都没有……当时，我比现在的你还要迷惘，经常想着：自己到底是谁？自己真的存在吗？然后就会开始害怕起自己的真实身份来。”
“直到后来遇到了罗德岛，我才渐渐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这儿的记忆和以前不一样，第一次有了真实感，让我有了自己是自己的感觉。多亏了你和罗德岛的大家，让我明白了，自己应该活在当下，现在的一切才是组成了我自己的因素。”
她抬起头来，目光真诚地看向博士的眼睛，却发现他依旧盯着别处。
“所以？”
“……嘁，这么明显的意思都听不出来吗？”
史尔特尔悄悄攥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了内心的冲动。
“直说吧，是那群家伙求我来安慰你的。真是的，都是一群不让人省心的。”
“让你来安慰我？谁？”
“指挥小队。”
“……我欠他们的，没必要这样。”
“我看很有必要。再说，他们真的没怪你。”
他依然沉默着注视着这些生机盎然的植物，过了很久，发出了一声连旁人都察觉不到的叹气声。
“……帮我和他们说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自己去说，我又不是你们的传话筒。”
“……”
“啧，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我自己。”
“为什么？”
博士闭上眼睛，回忆着当时自己的心态，脑海中浮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自己的形象。他看着这个自己，这另一个自己也在看着他，那神态却好像一具行尸走肉在看另一具行尸走肉。
他揣在兜里的手用力握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那是个错误。”
“你当时又没做错。”
“可我的想法出了错。”
“……想法？”
“把战场当棋局；把人命当棋子。这样的指挥官，有什么资格上战场指挥一群有信仰的战士……是，那次的指挥是没有错，但我怕的是那次我的态度：当时我对人命的漠视。还有，我怕，什么时候也许我又会变成那样，下一次，你们，可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掏出手来，举了举，用力攥紧，用力到轻微颤抖，最后又慢慢放开，又发出了一声叹息，这次，史尔特尔听见了。
她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无言。
长久的无言。
“……该回去了。”
博士转过身。
“等等。”
他停下脚步。
“冰淇淋。”
史尔特尔拿起他的冰淇淋，朝他递过去。
“……帮我扔了吧。”
他迈开步子，离开了。史尔特尔坐在原地，看着他的冰淇淋，鬼使神差地尝了一口。
就这么愣着坐了好一会儿，她才站起来，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锲而不舍地拿上了他的那份冰淇淋追了上去。
博士回到了休息室，打开了灯，回到那张桌旁，坐下，没有打开终端，而是拿出了一副木制的棋，开始了今天的第四十二局棋。不过对手不再是电脑，而是自己。
一路跟随着的史尔特尔也回到了这里，在桌子另一侧坐下，听着真实的落子声，看向博士的侧脸。
“可你现在也不是战地指挥官了，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
“避免一些可能性事件的发生。”
“什么可能？”
“比如……伪装起来，骗取你们的信任，重新掌握指挥权。”
“你一定要这么想吗？”
“不得不这么想。”
“……啧，固执的老木头。”
突然，她的语气平和下来。
“你就这么怕那个恶灵吗？”
“……对。”
“那为什么要避着我们？”
“我刚才说过……”
“不，我不理解。为什么不换一种思路：我们一起帮助你克服。如果，既使有我们的帮助，你还是会变成那样，那难道只有你一个人的话就可以了？”
“……”
史尔特尔看着他，然后稍稍朝他靠近了一些。
“刚才也说过，我以前在旅行时，有时也会害怕自己一旦找回了过去，就会变成一个自己厌恶的人，因为我的过去都是未知的。”
“而我现在走了出来，就是多亏了你和罗德岛的大家。而你，为什么老是想着一个人去面对过去，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接受帮助呢？”
“让我……我们，帮你一次，不行吗？”
博士饮下一口茶，放下茶杯，久久不语。
手指轻轻叩着茶杯，杯中已经变冷的茶水表面荡着一圈又一圈波纹。
最终，他再次捧起茶，又酌了一口。
“好。明天，我会去亲自道歉的……还有道谢。”
史尔特尔点了点头，眼中首次流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将一直拿着的、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淇淋递了过去。
博士一愣，下意识接过来，然后就这么不知所措地拿着。
“呃……我真的吃不惯这个，额……”
“少废话。”
“……话说，这冰淇淋，好像少了一些……？”
“……是化了吧。”
“……你确定？”
“安静。”
“……好。”
博士抽了抽嘴角，假装没有察觉的将冰淇淋放在了一边，继续下起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诶，等等，史尔特尔她……”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朝她看过去，发现她有些慌张地移开了视线。他眨了眨眼，犹豫片刻，收回了目光。
“史尔特尔去哪儿了？”
“去找博士了啊。”
“真的？她不是说不去吗？”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她不就这性子。”
“也是，老傲娇了。”
“话说，既然她是这性子，为什么还要让她去啊？”
“嗯……负负得正？”
“……不会出事吧？”
“应该……不会吧，毕竟他们两个之前看起来……嗯，关系挺好的……”
“不过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难道真出事了？”
“那谁知道……”
“别等了，刚才其他小队有人看见他们在冷饮店了。”
“嗯？怎么跑冷饮店去了？”
“那谁知道，后来又一块走了，现在又不知道人在哪儿了，要去找吗？”
“……还是别了，现在去，估计会被打。”
棋声回荡在室内，不过不再是虚拟的，而是真真正正的棋声。
“喂，冰淇淋，快化了。”
博士闻言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史尔特尔，看得她极不自在。
“看我做什么……”
她本想同往常那样不客气地直接顶回两句，却忽然不好意思，于是悻悻地扭过了头。博士沉默着望着她，一脸平静，可不断眨动的眼睛暴露了他内心极为丰富的活动。
终于，在史尔特尔快承受不住他的目光的时候，他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那一份冰淇淋。
他将其拿了起来，举到嘴边。史尔特尔看着他的举动，愣住了。
“呃，你不想吃的话还是算了……吧。”
他闻言看了她一眼，稍稍将冰淇淋放下了些。
她看着这一幕，松了口气，却又忽然有些生气，可她还没来得及要露出这种情绪，就又看见他直接咬了一大口冰淇淋。
“……诶？”
“……嗯，挺甜的。”
自顾自的将冰淇淋吃光后，他看了一眼脸上已经绯红欲滴的史尔特尔，立刻收起目光，继续理会起眼前的棋盘来。
他意识到了一件事需要自己做出决定，但要等这盘棋下完，才能来决定这一件事。这盘棋一定得赢，也一定能赢，他如此想着。
“……博士？”
“嗯？”
“……哼，没什么。”
“……”
博士眨了眨眼睛，低下头，继续下棋。
“……喂。”
“嗯？”
“……刚才，那个冰淇淋，其实我，不小心，尝过一口，来着，真的是不小心……”
“嗯，我知道。”
“……诶？！”
“嗯，我知道。”
他如释重负地放下最后一步棋，将对面的“自己”彻底地将死，拿下了这一局，这才又抬起头来看着她。
风吹起窗帘，黄昏的夕阳漏进了室内，盖过了灯光，将两人身前的桌面照亮。在这趟被众人拜托的私人慰问的最后，史尔特尔看见博士终于释然地笑了起来，虽然嘴角仍有些沉重得翘不太高，但终于是第一次笑了起来。
“嗯。”
“笑、笑什么……”
博士看着黄昏的最后一缕阳光照在她的长发上，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不过，和现在这件事一起做似乎也不迟。
“说起来，昨天好像是你的生日来着……嗯虽然迟了一天，但是……生日快乐，史尔特尔，还有……”
他站起身，衣角带倒了桌上的棋盘，在棋子散落一地的碰撞声中，双方各自的最后一层隐形壁垒在拥抱中同时轰然倒塌。
“让你久等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