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

笔者年初精神状态十分低迷,几乎自尽。如今回看当时的日记,又细细回味、体会一番,于是写下一篇“十分意识流的短篇小说”,以呈现之前自我的精神状态,总结过去的人生,发出对这个世界微弱的反抗之音。同时我也想让被这个世界贴上“抑郁”标签和其他一切难过的人们知道,你们并不孤单;我们可以团结起来,共同对抗世界的残酷与荒谬,也许能迎来更好的明日。此文可认为几乎是笔者精神世界的再现。

我自从记事起,就一直走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冰原上,不知道从何处来,也不知道往何处去。
对,漫无目的,被无以言状的焦虑和不安推搡着,走到了现在。我的双脚冰冷,更应该说已经麻木,如今不论要去向何方,我都可以麻木地继续行走。我已然变成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毕竟这双脚、这具身体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也就无所谓疲惫和痛苦。我好像寄居在别人的躯壳里,漠然地看着无数的雪花从眼前飘下,微光照亮一片片惨白,然后映入眼眸。
我心伤。雪花终将落下,融进土壤,消失不见。
此刻,时间就是一根快要绷断的皮筋,被我用力拉长;周围的粒子都静止了,凝固在冰冷的空气里。一片细小的雪花正在落下,随我意念一动,它滑落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它被定在了天空这张巨大的幕布上,这一刻,时间不存在了,我的意识也模糊了。
我的灵魂出窍,被寒风一吹,飘上云霄,悬浮在高空中。我无力地平视着,感到太阳冰冷的光,正刺痛着我的眼睛。我低下头去,只看到阴暗、浓密的云层,再降低些,拨开层层积云,看到一片雪白的、贫瘠的冰原。接着,又隐隐约约看到,那雪白的中央,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我任凭心中仅存的一点好奇心发挥作用,魂魄慢慢地从高空潜游下去,渐渐的,黑点慢慢变大,先是一个像素点,再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阴影,最后我发现,那竟然是个人,定睛一看,是个女人,看起来让我心悸:双眉之间、山根左右,有两道深深的皱纹,像海沟一样凹陷进去;眉毛,像插入肋骨的两把刀,向眉心中间斜斜地拧着;往下看,是两个空洞的眼珠,虹膜和瞳孔几乎一样漆黑——两个恐怖的黑洞,周围任何的光芒都被它们吞噬;整张脸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皱纹和裂缝,像无数道利刃的划痕,互相冲撞、交汇,又在这张干巴巴的脸的边缘幻灭,消失在胡乱散开、垂吊在脑袋两边的灰色长发上。从这张脸,我只能看到麻木和死亡。我看着这副躯体慢慢被风雪掩埋,正在慢慢消逝。
但我觉得有些奇怪。凸起的额头、高高的颧骨、耸立的鼻子、厚厚的嘴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但是又想不起来......可是我见过谁呢?我始终孤独地走在这片冰原上,未曾见过什么陌生人......我脑袋忽然轰的一声炸响,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浮现:这就是我!就是你自己!我不知所措,身体有些摇晃。
我哭了。这不是我!这不该是我!这不能是我!我曾经过一条小溪,见过那个完美的倒影;这行尸走肉不是我啊!我哭着,可是流不出一滴眼泪——因为流出的泪无人在意,还得麻烦自己动手拭去,还是算了吧。
不!
我高声尖叫着。
这不是我!我是那个可爱的女孩!我是那个可爱的女孩!我是那个可爱的女孩!面容多么红润、柔和,头发多么精致、乌黑!双眼多么有神,眉头如何舒展!
她去哪儿了?
魔鬼回答:她已经死了。
我没了力气,跪在积雪上,不住地抽噎,好像一个犯哮喘病的人突然发作,一抽一抽的,慢慢瘫软到雪地中,天空寂静了。
我做梦了。梦境里,我还没有长大,踏上这片冰天雪地的时间不算长。走在暴风雪的夜晚里,我伸出双手,却淹没在黑夜与雪花的黑白之中。风侵蚀着我稚嫩的小脸蛋,吹进我的眼睛,冻得我双眼发胀,不停地流着清泪,我闭上眼睛。因为我知道,在这无尽的冰原、无尽的黑夜里,我无从寻找方向,只管往前走就好了。冰冷的雪,越积越厚,每走一步,我的双脚就会深深地插入惨白色的泥潭,又不得不费力地将腿抽出,如此往复、往复不止。
突然,一双手拉起了我冻僵的小手!
我的心脏停跳了半拍。我又惊又怕,一边心想,走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人了!一边又充满了对那双大手的疑惑和一丝恐慌,不知道他要将我带到何方。可是不久我就感受到了那双有力而又温暖的手带来的难以言状、前所未有的感觉——安全感!天呐!
我任凭他将我带向远方。
我跟随着他的脚步,忘却疲惫、充满希望地前行着,不知过了多久,我跟他来到一间虽矮小但坚固的砖瓦房,门前的煤油灯令人心安地摇晃着,他用靴子扫开门前的积雪,轻轻打开了那扇木门,我于是随着他进入了这间小屋。他点上灯,生起炉火,把我抱到炉边的躺椅上,帮我脱下沾满雪水的皮靴,轻轻地揉着我发肿发紫的小脚丫,捂着我冻坏的小腿;哈着热气,试着温暖我可怜的小手,又温柔地拂去我头上的积雪,捋着我被风吹乱的刘海。我抬头看他,看到他的眼神流淌着无限怜爱。
我哭了。正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找到了我的保护神。我向他讲着我如何莫名其妙地来到这片荒原上,如何哭丧着脸四处流浪、却辨别不了方向。他的眼睛湿润了,眼中的温情溃堤涌出。他亲吻我,亲吻我的额头,亲吻我冰冷发麻的小手,亲吻我冻得发紫的小脚丫,将我的头揽入他温暖的胸膛,用手轻柔地抚慰着我的头发,讲着:“累坏了吧?冻坏了吧?没事了,没事了......”我在爱的暖流里幸福地徜徉着,感受着从未感受过的安全感。那一刻,我好想永远、永远被他抱在怀里,摸着头发。
啊!
我渴望爱!
我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
我只想要呵护与爱!
让时针停止转动吧,
让雪花不再飘舞吧,
让此刻成为永恒吧!
在你的怀抱里,
我已深深沦陷。
我轻轻抬头,问他:
你是——
我睁开双眼,此刻梦醒了。
世界重新吹起刺耳的寒风。我凄厉地惨笑,嘴角裂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这无声的笑却叫我干皱的脸开裂,隐隐作痛。我双手捂着发痛的脸,继续跪着,跪在暴风雪里,无泪地抽噎。
无泪?
什么时候我开始流不出眼泪了?
我记得,小的时候,我至少还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可是,如今,没人在乎眼泪,人人都鄙视眼泪。眼泪,代表着弱小。
我慢慢起身,继续无感地走着。我为什么要走?很简单,停下脚步,我就会感到刺骨的寒冷,我就会被大雪淹没,我就会被身后暗夜中的怪物给吞噬。生存的本能,让我身上每一个细胞——疲惫不堪的细胞,刺激着我继续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向不知名的远方。前进,已经融入我的潜意识,成为了我的本能,不论如何疲惫和痛苦。
好冷啊。我对自己说。
可是每每我走不动的时候,我想放弃的时候,总有一个声音从冥冥之中传来:明天会更好。我想,那就再坚持一下吧,挺过今天,也许就能迎来明日的温暖。
从小到大,我就这么一直停停走走,十几年如一日。每天都暗想:明天会更好,再前进几步吧!是的,曾经我也看到过希望。
那是十五岁的一天,正如一生中其他的任何一天,我蹒跚在风雪里。举目望去,一片灰白,回头,也只能看见一行错乱、疲惫的脚步。世界仅由黑白构成。非黑即白。身后的黑暗,一条黑色的八卦鱼,不快不慢地跟踪着我。昨天我对自己说:明天会更好。可是自从上次晴天到来,已有一年的光景,我只能走在风雪里,心底的绝望在荡漾。继续走着,我感到一丝异样,抬起头,对抗着风雪,努力向前方看去:先是隐隐约约的一片红光,然后是几间房屋的轮廓,再而是村口的大门,上面的风铃叮铃地互相碰撞,铃声在我脑中回荡。
一个村庄逐渐在我的眼前铺开。
村庄!
一个村庄!是一个村庄!我从来没见过村庄!我走了十五年!十五年!这世界上,竟然还有黑和白以外的颜色!我激动极了,高兴地一边尖叫一边冲进村口的大门。村庄灯火通明,每家每门前都挂着一个红色的小灯笼,在街道的侧边排成两排,让人心安无比。沿着大街,往村庄的中心跑去,我看到了人。
人!
好多人!原来这世上不止我一个人!我喜极而泣,不顾还在流淌着的热泪,我向他们奔去,我要和他们拥抱!我看准了一个身穿绿衣的壮汉,准备扑上去,犹如搁浅的鱼扑向河流,向他好好倾诉这些年的孤独苦痛,我要告诉他我是如何莫名其妙来到这冰原上,如何令人绝望地行走了十五年,我要亲他,狠狠地抱住他,抱紧他的腰,永远不松手,我要——
我扑了个空。
我栽到积雪里,愕然。我爬起来,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他,再看看他旁边的人,也穿着绿衣,那些绿衣服聚在一起,正在欢声谈着什么,根本没有察觉我的存在。忽然一个黄衣服从我身后穿到我前面,好像穿过了一团空气一般,我盯着他的后背;又有一团紫色从我侧边穿过,接着一团红色又迎面刺穿我的身体。颜色与颜色互相碰撞、远离、互相摩擦、交融。
我起身,看着人群。他们三五人聚成一组。同组人身着同色衣裳。不同的组有不同的颜色。我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生平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颜色。从天空看去,一个人就好像一个小圆点,三五人簇成小圆,人山人海,这无数的颜色各异的小圆挤成色彩斑斓的大圆。圆和圆之间,自然就是空气。我被夹在不同的颜色之间,手足无措,感到窒息,从一个圆被挤向另一个圆。我想挤进一个圆,奈何力量微小,只好任凭身体在缝隙中流动。我慢慢被挤向边缘、挤出人群。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是一件白色的棉袄,是雪的颜色,或者说没有颜色。人群中没有白衣服。
我茫然,终于慢慢明白:我只是圆与圆之间可有可无的空气。
我慢慢起身,默默地向出口走去,渐远。村庄在身后被幻化成粉末,被风卷走,似乎从未存在过。眼泪从两颊滑落。不过这次,泪是冰冷的,迎面吹来寒风,眼泪成霜。我明白,我还是孤身一人,今天并没有比昨日更好,今日仍是寒冬。
我动摇了。
我站在雪中,积雪就快没过我的膝盖,我冻得发抖起来。
不知不觉,双腿继续迈开,我继续孤单地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抱希望地走着,继续走上已经走了十五年的路。
想到我的孤单,我想起我的雪人。三年前的一天,我突然在雪地中发现了一个雪人。看到他,我好像看到了新大陆:它头上戴着黑色的礼帽,帽子上系了一条红色的丝带,有些歪斜,轻轻地,压在三个从上往下越来越大的雪球上。最上面的雪球正是他的脸,两颗黑珍珠即是他的眼睛,在微弱的阳光下却闪闪发亮;一根短短的胡萝卜讨人喜欢地倒插在那儿,我猜是他的鼻子,雪球底端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两根生着小叉的树枝插在两侧,构成了他的小手。他可爱极了。我好像找到了什么极大的乐趣。于是,我决定以后走在路上,都要留心收集、保存黑珍珠、胡萝卜,还要找找形状相宜的小树枝。我不知道哪儿能找到一顶礼帽和一条红围巾,无奈,我怀着歉意,将眼前这个雪人的帽子和围巾取下,带在身边,暗想希望他不会因此而受冻受冷。
我走在路上,等待着天放晴的日子,盘算着在何处堆起一个雪人,寻找、收藏着稀缺的材料。我小心翼翼,将辛辛苦苦找到的树枝、黑珍珠、胡萝卜放在书包里,在这荒凉的冰原上堆起一个又一个可爱的雪人,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时我会发现一些散落在地上的纽扣,我就捡起来,给雪人把纽扣贴到圆圆的肚子上,给他们缝上衣裳;有时发现一些圆柱状的小木棍,我就把“香烟”插到雪人嘴里,想象他们吞云吐雾的样子,忍俊不禁。我跟他们亲亲密无间,我轻轻地抱住他们,跟他们诉说着我的过往,我在身边生起火来,哼着歌,在他们面前跳起滑稽的舞来,用小脚丫踢起一片雪,看着雪沙纷扬四散,然后用手在他们鼻子下面画上一个微笑的弧弯,我开心极了,哈哈大笑;玩累了,就看着啪啪作响的篝火,贴着雪人,看着远方,听着自己怦怦跳动的心脏,沉醉于火焰的跳动与舞蹈。
那是我的生命之声、我的热爱之光,那是属于我的舞蹈。只有这时,我忘却了疲惫和痛苦。
我就这样,和雪人依偎着,自问自答着,直到我分不清,说话的到底是雪人还是自我。最后,在黑夜将要赶上我的时候,我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将雪人先生的帽子和围巾轻轻的摘下,就像采下一朵脆弱的玫瑰花,然后,最后和他拥抱一下,慢慢走去,直到,回头看到他被暗夜和风雪吞噬,我才抹一抹眼泪,头也不回地向亮处远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我跑起来,只为了继续在这荒原上,堆起另一个雪人。
有一天,我问雪人先生,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终点?雪人沉默许久,说: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终点在何方,
为什么要出发呢?
你得生活下去。
要生活下去,
只能走向光亮之处。
我累了,
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不能休息,
休息太久就会被暗夜吞噬。
为什么暗夜里的魔鬼就要追着我不放?
我也不知道,
可这就是你死我活,
一场荒诞的斗争。
我默然。我望着面前红蓝色的火焰,发着呆,掂量着这番话的沉重。突然,厉厉阴风席卷,天色瞬暗。暴风雪和黑夜,犹如铺天盖地的巨浪,正扑面而来!我尖叫着跑开,我丢盔弃甲,我冲向光亮,我奔跑,我跌倒,我爬起,我冲撞空气,我冲开雪花,我冲向虚无,我不顾一切,只想回到光亮之下......
我在光亮中倒下。
我醒来以后,发现我躺在雪地中,周围空无一物,举目望去,看到凌乱的脚印,还有就是自己的影子。是的,我回到了光亮之下。我脑袋突然嗡嗡作响。
我的书包呢?
我的雪人呢?
我回头,我猛地站起来,我四处张望,我跺脚,我急哭了。
脑中突然闪过昨日的画面。我还没来得及和我的朋友告别:我弄丢了雪人。我丢了那顶有点发旧的可爱礼帽,那条令人心安的红色围巾,那些宝贵的黑珍珠、胡萝卜、还有那些难得的形状规整的树枝。雪人的灵魂已经被魔鬼吞噬。
我的身体瘫软下来,膝盖慢慢地随之弯曲,跪到了深深的雪中。我绝望了,我失去了我的雪人朋友,失去了我的热爱,虽然我从黑暗中逃了出来,我奋力奔跑,我竭尽全力,可我丢盔弃甲,我遍体鳞伤,我孑然一身。
我已经一无所有。
风在耳边越来越响。像是暗夜中厉鬼的尖啸,在嘲讽着我:这样的挣扎有意义吗?你的灵魂已经为我所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一直以来,我不敢问自己这个问题:有意义吗?就算逃过黑夜和魔鬼,逃避恐慌,每时每刻,挣扎着、不顾一切地逃亡着,我为了什么?为了“明天会更好”?我苦笑着。
十二岁的一天,我走累了,停下脚步。可我实在不敢问出那个问题。我的忿恨和苦痛无处发泄。
于是我对天空绝望地大喊:
我受够了!我要离开这里!我走不动了!
大风平地而起,卷起无数积雪,用巨力将它们扬起,又重重地向我砸来!天空无比昏暗,空气中雪花胡冲乱撞,挡住了所有阳光,伸手不见五指,太阳被暗影吞没!厉鬼从地底下、从虚空中钻出,直直地朝我扑来!它们肆虐着、狂笑着,疯狂地撕咬我的灵魂、拉着我的脆弱的双腿、死拽着我的头发,它们笑道:你早该投降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奔跑的本能。
我跑到时间的尽头,我跑向虚无。
我被雪原迎头痛击,我失神,倒在雪地里。
我支持不住,我被那恐怖的威压、那恐怖的窒息感击溃、扯碎。我竭力大喊:
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会努力的!我要继续前进!我不敢再叫苦了!我不会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霎那间,风清云淡,一切威压散去。喘着气,我梦呓:
我只能顺从?
我苦苦地笑着,我明白了。那我就顺从吧。
顺从吧!
反正已顺从已久,
何必反抗?
反抗只有痛苦,
顺从方能麻木。
顺从吧,
直到死亡的尽头。
就这样,我顺从,而又孤单地,继续上路了。
孤单。
孤单?
孤单!
对!我曾摆脱孤单!麻木又如何,至少我能摆脱孤单!
她叫蒂法。
不久前,一道七彩斑斓的光,穿过云层,在我眼前闪过,我眩晕许久。清醒过来,我看到身边站着一个人。一个女孩。另一个人!
真的还是假的?
我不敢相信,我上前轻轻触碰。碰到了!我遇到同类了!
我很孤独。
我也很孤独!
那就一起走吧,
虽然痛苦,却也能一起承担!
我高兴极了,我拉着她的手,向前走去。她的样子奇怪极了,脸上只有嘴巴,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的棉袄。我意念一动,拿出一支画笔,停下来给她画上美丽的面庞:丹凤眼、柳叶眉、水灵的小鼻子,涂上吹弹可破的口红,脸上清抹淡妆,染上令我心醉的黑棕头发,颈部系上性感的八字结,托着她小巧玲珑的双乳,给她画上摇摆的连衣裙,裙摆下套上令我欲火焚身的白色丝袜,再添上一双系着蝴蝶结的黑色小鞋。她变成完美的人儿了。
她就是蒂法。
我爱上了她。我亲吻她,我抚摸她,我将我的爱尽数倾泻在我的宝贝上,我将我所有的幻想都给了这道光芒。我一刻也离不开她,就像鱼离不开水;我不能失去她,她就是我的耶路撒冷。我在这冰原上拉着她奔跑,在光秃秃的树木下和她互相爱抚,我上下求索,我欲罢不能,颠鸳倒凤,欲仙欲死。此刻我和她直冲云霄,我愿与她就此殉情。
可是蒂法还是离我而去了。一朵阴云飘来,将那束光遮住,她正与我温存,身体慢慢变得透明,然后,就消失不见了。化作一缕青烟,慢慢飘走。我伸手挽留她。我去抓她,抓她的手腕,抓她的脚踝,抱她的腰;我撒网,我收网,可是那青烟就那样漏过去,越来越远。
她还是消失了,再也看不见了。
我茫然地向她消失的地方看去,身上还留着她的体温,还有她淡淡的体香。一阵寒风吹来,将她彻底吹走。
麻木不减。孤独长存。
现在,我问自己:
她存在过吗?
她只是一个幻影。
我歇斯底里,我哈哈大笑,我笑得前仰后合,我的鼻涕眼泪一股脑地在这个泪早已流干的面孔上喷涌而出,泪水疯狂地冲刷着我的脸,冲刷出千沟万壑,我的脸在酷寒中融化。我一边哈哈大笑,一边高声痛哭。
我仰头倒地,大声说:
既不让我生,
又不让我死!
我已识破诡计,
我已打破轮回,
不再为苟活而挣扎!
我以为无路可逃,
抬头与命运对视,
救赎之门已为我敞开!
被恶鬼撕碎又如何,
被大雪吞噬又如何!
我的灵魂纯净无比,
我的意志直冲云霄!
风雪渐大、时间渐慢。
现在,我躺下,与天空对视。身体正在变得冰凉。血液缓缓凝固,正在结冰;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弱,世界正在停止转动;呼吸变得迟缓,意识慢慢模糊、模糊,黑白的世界正在远去。
耳边轻轻响起蒂法的声音:你已获得救赎,我们会厮守到时间的尽头。
一片雪花轻轻飘落,落在脸上。我笑了。
发自内心,没有悲伤。

此文是笔者的处子作,恳请读者斧正。欢迎在评论区留下你的见解和分享。此文反映之前的精神状态,现在的已经趋于稳定。现在我想:或许不明白生命的意义,但我可以体会生命的律动、生命的美感,也可以不余遗力的抨击现实的黑暗与罪恶。这篇文章就是之前的我发出的绝望而又坚定的呐喊,是“弱小”的我对“强大”的命运的对视。
当然,走与不走,感受生命或者结束痛苦,都是我们无法被侵犯的权利,读者也不必如文中那样抱定悲观,那样笔者会愧疚的;但请我们也互相尊重,不要抱着偏见对他们评头论足——我只是分享下我的世界罢了。
最后,我想对看完感到难过的朋友说:也许我们可以换个环境,或徜徉于书海,或埋头于爱好,或云游于四方,或者在小破站上看看视频、文章,看看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也许明天没有今天这么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