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
“你认字怎么样？”
摇头。
“算数呢？”男人写下一个算式。
“不会。”
“学校进来的路上有两个铜像，你知道那两个分别是谁吗？”
“不知道。”
“牛顿和李时珍。”
“不认识。”
“你有什么特长吗？”
“画画。”
男人抽出一张纸，递过他手上的笔，说：“随便画点什么。”
……
男人什么都没说，但是孩子看得出他不满意。曾经的老师都夸过他画的画，为什么他不满意？孩子的妈妈坐在一边十分紧张。
“好了就到这里吧。”
这个小男孩曾经路过过这所小学，但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校门，他并不明白这是在面试，他只知道他不喜欢这个男人，再迟钝的孩子，也能看懂眼神。
学校的路边放了很多菊花——至少男孩觉得是菊花。金黄的花瓣吸引不了孩子的注意力，他只注意到地面全是灰白的水泥，摔一跤会擦伤，很疼。他看到的房子都是白色，带着灰色的雨水痕迹。
“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他年纪太小了，明年再来吧。”中年女人烦躁地说。
……
他还是入学了，可笑的是班上比他年纪小的孩子多得是。然而他却要把出生日期改大了一岁才能入学。
“为什么周六还要去学校啊？”
“你们杨老师要你上午去学校。”
“我不想去学校。”
……
教室里。
“杨老师，今天只有这几个学生来吗？”
“是的，周一的公开课，我担心这几个孩子的表现。”
……
这位杨老师一直以教学经验“丰富”著称，教完这一届一年级就要退休。一年后，她经常会在孩子放学的时候去看看教过一年的孩子们，有一个男孩，从来没有再靠近过她。
“来我办公室咯。”
男孩颤抖地跟着班主任走进办公室。他害怕进办公室，他不想碰到老师，他不喜欢老师。
“喂，猫仙人妈妈。是这样的，今天不是春游嘛，但是我昨天说了，今天必须要交作业，结果咧，全班就只有猫仙人一个人说没有带作业，到底是没带还是没写我就不知道了。”
……
“你知道他同桌那个女孩子不？一个极好的女孩子被他带坏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班主任有这么多话要告诉他妈妈，而且这些说辞大部分他都听过，班主任曾经和那些很调皮的男孩子的父母打电话的时候说过。可是，他和那些男孩子明明就不一样。至于那个“极好”的女孩子，有老师和没有老师完全是两个样。学校推崇普通话，不准孩子们在学校说方言，然而私下那个女孩总是说本地方言，并且很喜欢用十分本地风格的脏话，班上许多孩子骂人说的脏话都来自于她，男孩虽然是她的同桌，但他从来都不喜欢用难听的词。
在昨天晚上放学后，男孩很快地跑回家写作业。作业写得很快，因为只有班主任布置了作业。写完以后他要妈妈带他出门去买第二天春游的零食，他安排好了每个他想分享给朋友们的零食应该放在哪里，但是他忘记了他的作业。
这是他小学的第二个班主任，年轻漂亮，一直都很讨大人喜欢。多年以后，这个男孩找到了一个适合那位班主任的词——绿茶。
“你怎么一个人就把排版搞完了，我昨天晚上都已经设计好了排版！”女孩将一张纸拍在男孩桌上。
“昨天金老师让我画的……”
“我去问金老师。”
她回来以后，他成了新的宣传委员，而曾经负责黑板报三年的女孩只能退居其次，成了副手。后来他也的确做得很好，隔壁班的班主任经常想要他去帮忙画黑板报，都被金老师拒绝了。
这位金老师从四年级开始接手这个班的班主任，是这群孩子的第三个班主任。她总是表情很严肃，男孩很怕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怕，但是其实他很喜欢金老师，他知道她是一个好老师，除了普通话不太好……
男孩子们都喜欢玩卡片，每个男孩子都有自己的收藏，在课间互相交换和欣赏。猫仙人也不例外，他也有自己的收藏，但他并没有像别的男孩子一样天天带着自己的“宝贝”。
某一天，他和一群自己的朋友一起玩卡片，突然，就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朋友们还在做着和上一秒一样的事，但是他突然看不到自己手上卡片的价值了。他起身，把手中的卡片全扔进了垃圾桶，从那以后他再没买过卡片。
“别的孩子都可以开开心心地出去玩，就他总是要搞名堂。看见人也不喊人的。”妈妈有点生气但是又无奈地说。这番话她已经和很多大人说过了。
“他喜欢她。”
类似的话在同学间传过很多遍，似乎身边的朋友们都喜欢谈论“喜欢”，女孩子总是叽叽喳喳地八卦，男孩子都十分大方地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意”。和他玩得好的男孩子们似乎都和班上某个女孩子“绑定”了。也许言情小说确实不适合小学生。
他看见了她。
“我喜欢……”
班上也知道了猫仙人的“喜欢”，甚至他还告诉了他的妈妈，他的妈妈笑着说这很好。他似乎很坚信他的“喜欢”，但是他几乎没有和那个女生说过话，更别说一起玩了。
六年期间，他人缘很好，他的身边总是围着男孩子，一起回家，一起放学去玩。不过他和别的男孩不一样，其他男孩子总是对他特别，保护？
他有时会梦到自己的教室，白天不开灯，白色的墙看着总是灰白，望向窗外，也是一片灰白，他梦到的总是在阴天，他总是在课上突然发现这个场景他似曾相识，和梦中一样的阴天，一样的课……对小学的记忆，总是很古怪。
猫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