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牙

说真的，这和我想象中的拔牙根本就是两个东西。

还是从牙长出来的时候开始说吧。

四个智齿全部都长出来了。一号二号完全没有问题，和正常的牙是一样的。四号长得虽然歪了，也不碍事。唯独三号，横着长，严重挤压了老前辈牙的空间，而且空隙总是塞东西。终于有一天，一根牙签断在了牙缝里，事情到了非收拾不可的地步。果断请假，回家，拔牙。

疫情期间的请假是真的繁琐，紧赶慢赶，还是漏算了保卫处的上班时间。没吃早饭坐出租车，感觉晕车了。下车吃了一斤饺子，坐火车，坐公交车，去亲戚家的牙科。感谢科技的进步，使得上面一段的流水账得以在四小时内完成。到了亲戚家的牙科，说拔不了，就又续了一天假，又熬了一天。

那天晚上姑姑做了排骨、小鱼、猪肉炖豆角、河虾，还有芒果、橘子、香蕉、梨。很香，一直闻味儿了。

到了第二天，起早去了人民医院。挂号，排队，然后开始拔牙。

未来三天的悲惨遭遇就这么开始了。

先是拍片。大夫拿着片子一看，表示很轻松，我也松了口气——这牙要是不拔，问题可就多了:学校老师怎么答复？这笔钱怎么算？下次怎么请假？所以这牙必须拔。

我之前的患者是个小孩子，又哭又闹，吓得我都有点打怵。把孩子送走，我戴上耳机，躺在牙医的椅子上，张开嘴巴，像案板上的猪头。耳机里放着东方红。毛主席，给我力量！！

打麻药，两种类型，都扎在下颌骨。枕头一扎，轻轻的“呲儿”一声，麻药打进去了。感觉一种凉凉的液体注射到了肌肉里。我知道该闭眼了。

先是小电钻，一直磨我的三号智齿。我直到这时才知道牙科里是什么味儿——牙齿的味道，牙齿的粉末的味道，闻起来很不舒服。我就闻着牙齿的味道，感受电钻把我的骨头震得嗡嗡的。然后上凿子。卡在刚刚磨出来的槽上，使劲，再使劲，嘎嘣一声，碎了牙冠。大夫把手伸进我的嘴里，把碎牙取出。往我嘴里放水。

“吐。”

“咕噜咕噜咕噜……吐！……吐！，不，呜里唔噜……”

嘴里早就全是血了。我正要发问，才发现脸早就麻了，嘴巴完全不受控制，舌头也硬了，水也吐不出来，活像个脑血栓患者。

我接着躺下来，大夫把嘴角的舞血擦干。耳机里放:“黑暗的旧中国，地是黑沉沉的地，天是黑沉沉的天……”

接着用电钻磨牙根。我经常吃钙片，牙齿非常坚硬，否则大夫不会叫另一个大夫拿个锤子过来。

一人持凿子，一人往下砸，我的下巴又麻了，嘴巴一开一合，嗓子受压迫，就发出“呱啊——呱啊——”的声音。真是吓得要死。金属碰撞的声音通过骨头传到我的大脑，还伴随着牙齿“嘎嘣嘎嘣”的声音，让我感觉好像在往我的脑袋里钉钢筋。看着锤子下落又抬起，想起了被迫害的革命先烈，觉得应该给发明麻药的人一个大奖章，发现要是一锤四十的话，已经有四百块钱了……

耳机在唱“被侮辱的是我劳工……”

不知道有节奏的敲击持续了多久，听见清脆的“叭”一声。锤子撤下，用手拿出碎片。“完事儿了，下来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挂号单上那么多高大上名字的手术呢？就是拿锤子敲？一体力活要我一千大洋？？？

不满归不满，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小腿疯狂的发抖，站都站不住。太吓人了，看着锤子往你的嘴里砸简直就是噩梦。加之麻药的影响，呆呆的点头，连往伤口塞块棉花都没啥感觉。

出门打车，又是一顿呜噜，也是难为司机了。

又闻了一天香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