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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2023-02-22 07:13 作者:旅行青蛙JinjoWalker  | 我要投稿

整个黄昏,各种兵种的德国官兵都在向城里各个城区流动,只大“上海”、小“上海”、遥远的“鸽房”区和华丽雅·鲍尔茨住的“木 街"还没有被占据。 街上已经看不到当地的居民,似乎整个城市都充满了土灰色军服和同样颜色的、上面钉着银色日耳曼鹰的船形帽或制帽。灰色军服散布到各家的院子里和菜园里;无论是住房、车房、仓库和贮室的门口都可以看到这些军服。 奥西摩兴家和捷姆奴霍夫家住的那条街,是被乘卡车来到的步兵最先占领的街道之一。这条街很宽,可以停卡车。但是因为害怕引起苏联飞机的注意,兵士们都奉了自己长官的命令,到处拆毁庭园的矮栅栏,让卡车可以自由开进院子,受正房和边屋的掩护。 有一辆大卡车上的兵士已经跳下来,车子开着倒车,马达呜呜地响着,卡车撞在奥西摩兴家庭园的栅栏上,栅栏发出要折断的声音卡车蹂躏着房前的花草和花圃,使空气中弥漫着汽油的臭味,一面鸣鸣地响着退进奥西摩兴家的院子,停在墙边。 一个样子雄赳赳的上等兵,一脚踢开奥西摩兴家通门道的门,带着一群兵士从门道走进穿堂,闯进他们家里。这个上等兵生得皮肤黧黑,两撇朝前翘的胡子又黑又硬,船形帽压在前额上,露出的鬓角和后脑上的头发也是又黑又硬,好像毛毡一样。 彼此长得很像的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和刘西雅,都坐在沃洛佳的床边,刘西雅把身子挺得笔直。沃洛佳躺在床上,被单一直盖到下巴,猴长的棕色眼睛阴郁地望着前面。他很激动,但是竭力不让亲人看出来。他们听到门道里咚的一响,穿堂里开着的门口就出现了上等兵和兵士们的汗湿的脏脸,这时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猛然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她特有的坚决的表情,身子挺得笔直,迅速地迎着德国人走出去。 “很好,”上等兵说了这句话,高兴地笑起来,公然厚着脸皮亲切地盯着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的脸。"我们的兵士要驻在这里……只不过两三个晚上。只不过两三个晚上。①很好!” 他背后的兵士们默默地、板着脸望着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她打开平时她和刘西雅住的那个房间的门。德国人还没有来她就决定,如果德国人要在她们家过夜,她们就搬到沃洛佳的房间里,可以大家在一起。但是上等兵没有走进去,连看都没有看,--他从沃洛佳的敞开的门口望着笔直僵坐在沃洛佳床边的刘西雅。 “噢!”上等兵叫了一声,对刘西雅露出快活的笑容,还敬了个礼。“您的哥哥吗?”他伸出一根黑指头,没有礼貌地朝沃洛佳那边点戳了一下。“他受伤了吗?” “不,”刘西雅说,她的脸红起来。“他有病。” “她会说德国话!”上等兵笑着扭脸对着那些仍旧板着脸站在穿堂里的兵士。“您要隐瞒您的哥哥是个红军或是游击队员吗?要瞒住他是个伤兵吗?这种事情我们总查得出的。”上等兵带笑说,他的闪闪发光的黑眼睛向刘西雅献媚。 “不,不,他是学生,才十七岁,他动过手术。”刘西雅激动地回答。“别害怕,我们不会碰您的哥哥。”上等兵对刘西雅笑笑说,又对她敬了个礼,这才望了望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指给他看的房间。“很好!这扇门通哪里?”他问,但是不等她回答就打开了通厨房的门。“好极了!马上生起火来。你们有母鸡吗?……鸡蛋,鸡蛋!"他亲切地笑起来,露出一副蠢相。 真奇怪,这个上等兵的话,和在全部战争岁月中都可以从亲身经历过的人嘴里听到、从报纸的通讯里和漫画说明里读到的形容德国人的笑话的内容,竟是一模一样。而他说的确实就是这种话。 “弗里德里赫,给我们准备吃的。”他由兵士们簇拥着走进了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指给他的那个房间,整座房子里马上就充满了谈笑声。 ① 原文为德语。 “妈妈,你懂吗?他们要鸡蛋,要生炉子。”刘西雅轻声说。 “你懂吗,妈妈?要不要我去拿劈柴?” 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仍旧站在穿堂里不吭声。 “我都懂。”母亲说,她的姿势不变,似乎有点过于镇静。 道伤疤从船形帽下面一直延伸到眉毛。 一个并不年轻的兵士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的下颚翘得厉害。 “你就是弗里德里赫吧?”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态度镇熟 地问道。 “弗里德里赫?我就是弗里德里赫。”兵士阴郁地说。“来吧……你帮我去拿劈柴……鸡蛋我会拿给你的。”“什么?”他莫名其妙地问。 但是她向他打了个手势,就到门道里去。兵士跟着她。“行啦,”沃洛佳并不望着刘西雅,说,“把门关上吧。”刘西雅掩上了门,以为沃洛佳有话要对她说。 但是等她回到床前,他却闭目躺着,不做一声。这时候,门也不敲,那个上等兵就出现在门口。他打着赤膊,皮肤黧黑,满身汗毛,一手拿着肥皂盒,肩上搭着毛巾。 “你们的洗脸盆在什么地方?”他问。 雅说。 “我们没有洗脸盆,我们就在院子里用杯子互相浇水冲洗。”刘西 “多么野蛮!”上等兵脚上穿着发土红色的厚底皮鞋,叉开腿站在门口,笑嘻嘻地望着刘西雅。“您叫什么名字?” “刘德米拉。”“什么?"“刘德米拉。” “不懂。刘……刘……” “刘德米拉。” “哦!鲁意莎!①”上等兵满意地叫起来。“您会说德国话,可是 却用杯子洗脸,他嫌恶地说。“很不好。” ① 原文为德语 刘西雅没有做声。 “那么冬天呢?”上等兵叫道。“哈哈!……多么野蛮!那您至少要替我冲一下吧!” 刘西雅站起身来朝门口走,但是他仍旧叉开腿站在门口,露出满身的黑毛,一面嬉皮笑脸地、露骨地直盯着刘西雅。 她在他面前站住,低下头,脸红了起来。 “哈哈!……”上等兵又在那边站了一会,才让她过去。他们走到台阶上。 沃洛佳能听懂他们的谈话,他闭目躺着,浑身都能感到强烈的心跳。如果他不生病,他可以代替刘西雅给德国人冲水。他因为意识到他和全家目前以及今后的屈辱处境而感到羞耻,他的心剧跳着,所以他闭上眼睛,免得流露出自己的心情。 他听见那批德国兵的沉重的、钉着钉子的皮鞋不断从穿堂到院子里走出走进。母亲在台阶上厉声说着什么,曳着鞋走进厨房,后来又来到台阶上。刘西雅悄悄地走进来,随手掩上房门,--母亲代替 了她。 “沃洛佳!真可怕!”刘西雅很快地低声说,“四周的栅栏都拆光了。花坛全踩坏了,家家院子里都挤满了兵。他们脱下衬衫在抖虱子。就在我们的台阶前面,他们精赤条条的,用木桶里的冷水冲洗。我差点儿要呕出来。” 沃洛佳躺着,没有睁开眼睛,仍旧不做一声。院子里的母鸡叫了起来。 “弗里德里赫在杀我们的鸡。”刘西雅说,她的声音里突然带着嘲笑。 上等兵经过穿堂走进房间,他打着响鼻,嘴巴里发出各种各样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他大概是一边走一边在用毛巾擦脸。接着,有好一会都可以听到他的响亮快活的声音,一个身强力壮的人的声音。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在回答他的话。过了一会,她抱着一卷铺盖进来,放在角落里。 厨房里在做菜,又是烤,又是煎,门虽然关着,煎东西的气味却钻了进来。他们的家成了一个过道,不断有人来来去去。从厨房里、院子里以及上等兵和兵士们住的房间里,都传来德语的谈话声和笑声刘西雅在语言方面很有才能。从学校毕业后,在战争的第一年里,她全年专学德语、法语和英语。她的志愿是进莫斯科的外语学 着粗话和说笑的谈话,而且听懂了不少。 院,希望将来做外事工作。现在她不由自主地听着这些兵士们的夹 “啊,我亲爱的朋友亚当!你好,亚当,你拿的是什么玩意儿?” "乌克兰式的猪油。我想分点给你。” “好极了!你有白兰地吗?没有?见它的鬼①,我们就来喝俄国 伏特加吧!” “听说,街那头有个老头家里有蜜。” “我派小汉斯去。应当抓紧机会。鬼知道,我们在这里会不会待久,前面等着我们的又是什么。” “前面等着我们的是什么?等着我们的是顿河和库班河,也许是伏尔加河。请你相信,那边不会比这里差。” “在这里,我们至少活着!” “妈的,这些该死的煤区!不是风就是尘土和烂泥,人人都像狼一样望着你。” “有什么地方他们曾经友好地望过你?你凭什么以为,你是把幸福带给他们?哈哈!……” 有一个人走进穿堂,用沙哑的、女人般的嗓音说:“希特勒万岁!②” “呸,见鬼!这是彼得·芬庞!希特勒万岁!③……唉,该死④,我们还是头一次看见你穿这套黑衣服!来,让我们看看……伙伴们,来看啊,是彼得·芬庞!你想想,过了国境之后我们还没有见过面呢。”回答。“人家会以为,你们是真的想念我呢。”那个女人般的嗓子嘲笑地 “彼得·芬庞!你是从哪里来的?” “你最好问我,到哪里去!上面命令我们到这个偏僻的鬼地方 来。” 1234 原文为德语 “你胸口挂的是什么?” “我现在已经是分队长了。” “哦!难怪你要发福了。党卫队里吃得一定比我们好。” “不过他一定还是不脱衣服睡觉、不洗澡,我一闻那股味道就知道!” “千万不要这样开玩笑,免得将来后悔。”那个女人嗓子沙哑地说。 “对不起,亲爱的彼得,谁叫我们是老朋友呢,对吗?如果玩笑都开不得,一个当兵的还有什么事可做呢!你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里来的?” “我在找房子。” “你在找房子?!你们一向总可以弄到最好的房子。” “我们占用了一所医院,房子非常大。但是我需要一个住宅。”“我们这里有七八个人。” “我看到了……挤得像鲱鱼!①” “是啊,现在你是高升了。不过希望你别忘了老朋友。趁我们在这里的时候,常来玩玩。” 那个嗓子像女人的人尖声回答了一句,大伙都笑起来。他踏着钉铁掌的皮鞋,咚咚地走了出去。 “这个彼得·芬庞是个怪人!” “怪人?他搞了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他做得对。” “但是,你可看见过他单穿一件衬衫的时候吗?光着身子的时候就更甭提了。他是从来不洗澡的。” “我疑心他身上生疥疮,不好意思让人家看见。弗里德里赫,你快做好了吗?” “我要月桂叶子。”弗里德里赫阴郁地说。 “你以为仗快打完了,所以事先要给自己编一顶胜利者的桂冠② ① 原文为德语。 ② 月桂叶子有香味,可作调味品。但月桂叶编成的桂冠是荣誉和胜利的象征,这里 是取笑弗里德里赫的。 吗?”“完不了,因为我们是在跟全世界作战。”弗里德里赫阴郁地说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坐在窗口,一只胳膊支在窗台上在想心事。窗外是一大片浴着夕阳的空地。在空地远远的边缘上斜对着他们的小房子,耸立着两所单幢的白色砖房:比较大的一幢是伏罗希洛夫学校,另一幢比较小,是儿童医院。学校和医院都已经查 散,房子空着。 “刘西雅,你看,这是什么?”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把额头 紧贴着玻璃,突然说。 刘西雅连忙跑到窗前。在那两幢房子左面,有一条大路穿过空地。在这条尘土飞扬的大路上,有一个很长的行列。起初刘西雅甚至不明白这是些什么人。一群男男女女,穿着医院的深色长衣,光着头,在大路上拖着腿走着;有的撑着拐杖勉强一拐一拐地走着,有的连自己的腿都不大能挪动,但还用担架抬着不知是病人还是伤员。一队戴白头巾、穿白罩衣的护士和穿普通服装的男女市民背着沉重的包袱走着。这些人是从窗口望不到的那一部城区,顺着大路走过来的。他们挤在儿童医院的大门口,有两个穿白衣的妇人试着要把大门打开。 “这是市立医院的病人!他们就这样被赶出来了。”刘西雅说“你听见吗?你明白吗?”她转过脸来对着哥哥问道。 “我明白,我听到了,我马上就想到,那些病人怎么办?因为我在那边住过院。你要知道,那边还有伤员呢!”沃洛佳激动地说。有好一会工夫,刘西雅和母亲看着病人搬家,又把她们所看到的情形轻声告诉沃洛佳,后来,德国兵的一阵乱哄哄的谈话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听声音,上等兵的房间里大概聚集了十个到十二个人。不过是这一批走了,又来了另外一批。他们是从晚上七点钟开始吃的,现在天已经全黑了,他们还在大吃大喝,厨房里还在煎什么。穿堂里,兵士的皮鞋声不断来回咚咚地响着。从上等兵的房间里传来了碰杯声、敬酒声和哄笑声。谈话时而热烈起来,时而沉寂下去,那是在上菜的时候。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带醉意,愈来愈放肆。 厨房里的热气和油烟味钻到房主人一家的房间里,房间里又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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