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26

没有星星的黑色天空笼罩着这片公寓楼，二十余层的建筑里，只有一个帘子里透着微弱的光亮。这一帘灯火的主人，不是正在奋斗的高三学生，不是通宵赶工程进度的公司职员，也不是陪伴观众的主播。总之，不是寻常人理解的理由让他保持着清醒。在他的手里，键盘不时发出”啪嗒“的声音，他在极其缓慢的写着什么东西，至于内容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耳朵里塞着的声音，是Sea Power为一款叫做极乐迪斯科的游戏创作的配乐。他在这一年积攒了一个怪癖，就是看书的时候一定要听这一段伴奏。对此，他是这样子解释的：这段悠扬的旋律让他感到自由，感到安宁。而这样的安宁源自他思绪的放缓，所有令他不快、烦躁、恐惧的人和事，仿佛都在这样的旋律里消散了。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但是他不总是留在这样的感觉里。因为他说他害怕，如果习惯了这种安宁，就再也不愿意回到其他的声音里去了。

略略复杂的书最好，他总是这样说。因为在这样的”略略复杂“里，主人公总是在思考的，仿佛自己多年没好好使用的大脑在那时也能一起转动一样。在这样子结束一段阅读之后，应该就像哪些抽完一支烟的人一样爽吧。居然有人的精神鸦片是这个样子，真是可笑。

你会盯着一张照片出神吗？我问他，他摇头说不会。他说与其盯着一张照片发呆，不如再回去看看那个地方，或者直接去找那个人聊上一会。无论是哪样，都比盯着照片要强。

我知道这是他的嘴硬。但是我没有戳穿他。

你看起来有心事。他不回答我，只是按在键盘上的手停滞了几秒，随后又缓慢的在一个个字母上挪动。在那之后他就没张过口，我也只是看着他不再向他提问。我知道，他的心事都放在了那里，我只需要等待。当黑色的天空被掀去，强烈的白就会照亮那些没有说出口的秘密。他从不是愿意把心事藏进棺材里的人，只是他不想就那样直接的捧给别人。倒不如说，他希望这些事被知晓。

这就是他笨拙的一面，总是认为心事不该被人知晓，一次一次像石子丢进湖泊，堆积的满了，也无处可释怀。总想着借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在一地鸡毛里，把石子也丢出去一些。他在乎的不是回答的内容，而是回答的本身。“选择即为傲慢”，他总把这话说给我听。我想着这样的傲慢怪不得他总是一肚子的大石头，因为根本无处可丢。稍稍的不慎，稀少的排解之路就会消失，人与人的关系是没有韧性的。为了维持这样的关系，有些事在未来或许就是不得不做的。

那天，他把平板拿过来要我看，他说：这个领导也是难做，不单要做给下属看，也要做给平级看。我仔细看了过来，原来是一个人升了职位，原本想着和以前的同事们一样，自行车上下班，自己倒也轻松。但是分配的司机来给他说了这么一句：您作风朴素自然是好事，但其他坐车的领导脸上总是挂不住的，我们小的也难做。在之后他也就顺着坐车上下班了。大抵是这样的，人可以坚持一件事，但是这个坚持太久了，总会让身边的人为难。人就是被一地鸡毛裹挟着，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那一批人。只是看他的样子，大概还是想坚持的，因为给我看完之后，他还是多提了这个当领导的人好几嘴，怒斥他的本心失格。至于他什么时候会被裹挟着本心失格，希望我不会看到那个时刻的到来。

16226——他的网名，他不止一次的和我说，他很中意这个名字，接着就是讲起这个数字含义如何如何。我总是不耐心听他谈这个，一串数字，既不风雅，也不上口，为什么他能这么的在意？不过想起他也只给我说了这些，我也总是不好意思打断他，就让他再多说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