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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战神》

2020-07-28 09:38 作者:TagX_  | 我要投稿

那一日,大宋国都开封,被战争的气氛笼罩着。

黎明之前,还在梦中沉睡的人们被西南方向数以千计军马的行进之声惊醒。军队驻扎在城外的练兵场,直到早上城门开放时,五百骑兵才从西边的顺天门进入了城内。被盔甲严密包裹的强壮武士们策马通过黎明的街道,从旧郑门进入内城,渡过浚仪桥往开封府的方向前进。他们的姿态,与首都人民见惯的军人——身穿华丽战袍,出没于酒楼和武艺大赛的武士子弟明显不同。起早经商的摊主和商人们在朝雾中见到他们的身影,彼此照面时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是不是要打仗”。

从遥远的戍西边境归来的军队,已经被开封人民遗忘了很久。队伍带着战场上的凌风,迈着有条不紊的步伐,整齐排列着前进,领头的将军是『双鞭』呼延灼——为平定蹂躏高唐州的梁山贼寇,临时从前线被紧急召唤回京城。

这位正值壮年、体格结实的男人,脸上有两道纵横的伤疤,眉毛很粗,目光笔直而锐利。隐约可在马上看见的目不斜视的侧脸,有着能够压倒旁人的威仪气势。

「好久没回来了——」

呼延灼捋动着被初冬的冷气冻硬的胡须。

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立于战场之上了。但如果要战斗的话,已经不再年轻的身体还是会感觉到精力充沛。再回到这许久不见的都城开封时,许多与从前不同的华丽风景,映在这位当代数一数二的将军眼中,但并没有唤起他的什么感慨。在那须发灰白的头脑中,考虑到的只有关于即将发生的战争的事情。

他是建国英雄呼延赞的嫡派子孙,生于名门武家,从年轻开始就作为优秀的武士崭露头角。外号的由来是他所持有的两把铜鞭,所向无敌,用兵的才能也十分优秀,历经二十年的沙场生涯,转战各地无数次,立下了赫赫战功。可谓是为战场而生的武人,本人也为此而异常自负。

当然,他也有家人。位于浚仪街上的呼延家府邸,夫人早亡的府上,已经有五年没与父亲见面的四个孩子正殷切地等待着父亲的归来。但是,她们的愿望还是落空了。

呼延灼的部队穿过浚仪桥的时候,今年二十二岁的长女剑娘领着两个妹妹,牵着幼弟的手走到了中庭。在这五年之间,不要说见面了,哪怕是父亲的一封家信也没有收到过。就连部队回京的消息,都是在枢密院工作的熟人叔叔告诉她们的。

真像父亲的风格呢——剑娘这样想着,不禁苦笑起来。

一定是因为战争的事情焦头烂额,所以忘记了联系家里吧。虽然妹妹们有不满的意思,但她们一点也不吃惊。比起这些,对代替母亲照顾家人的剑娘来说,她更担心的是府内扫除和接风料理会不会有什么漏洞。正想着要不要再检查一下厨房的情况时,突然听到了门口传来的马蹄声。

“欢迎回家!!”

妹妹们跑向大门

“父亲大人!!”

但是,在她们到达大门之前,父亲的军队就已经穿过了宅院的门前,速度丝毫没有降低地向着位于浚仪街北面殿帅府的方向远去了。将军呼延灼的孩子们,全部被留在了家门口,她们能看到的,只有远方流动的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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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殿帅府的呼延灼,在谒见天子之后,接受了圣旨。

“将军真是当今世上当之无愧的英雄啊!”

天子十分喜爱呼延灼雄浑的风貌和稳重的言谈,特意从宫廷的马厩里选出一头军马赐给这位即将出征的将军——这匹马名为『踢雪乌骓』,浑身像焦炭一样漆黑,只有四蹄雪白。呼延灼跪谢君恩,同时请求召集两名副将同行,并得到了圣上的恩准。离开御前的呼延灼一边提前开始练兵为出阵做好准备,一边等待着顺应征召而来的两位副将。

对高俅来说,呼延灼是为自己的堂兄高廉报仇的男人,他也很想讨好这位武勇驰名天下的将军。高俅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试探了呼延灼。但是,呼延灼不饮酒,对赌博、歌舞和音乐都不感兴趣,女色就更不用说了。赴宴的邀请被拒绝后,高俅只好亲自前往城外的士兵驻扎地。

军营中有座练兵场,呼延灼身着盔甲,监督着士兵们的训练。呼延灼手下的军队精锐云集,连高俅也能看出,这支军队确实被呼延灼完美地统帅着。但是,即使是身为太尉的高俅亲自到来,呼延灼也连招呼都不打地继续练兵。高俅一直站在楼台上,不耐烦地等待着呼延灼练兵结束。

呼延灼终于练兵归来之时,高俅尽量表示亲密地慰劳着他。

“真是太完美了!这次的敌人,充其量不过是水洼里的山贼,将军出马的话,大概一天就能平定吧!”

呼延灼的眉毛稍微动了一下。

“太尉殿下,只是为了讨伐山贼,便特意召唤我等回到京城吗?”

“不不不!”

高俅咳嗽了一声。

“铲除那些企图谋叛的反贼,对将军您来说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虽然只是区区小任务,但也是为了天下而努力嘛……”

「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高俅很清楚,如果这时和呼延灼翻脸的话,无论怎么判断都明显是自己吃亏。

“这么说来,将军有回家看看嘛?”

呼延灼摇了摇头。

几天前,孩子们刚刚来过军营。正在练兵的呼延灼平静地下了马,告诉女儿们要好好守护家庭,鼓励儿子继续锻炼武艺,只是这样训诫了一下子女们而已。

“太尉殿下——”

呼延灼合上了文件。

“战争,已经开始了。”

这时,军门外抵达了一队士兵。呼延灼的脸上露出了喜色。新加入的队伍共有两千人,分别竖着两色不同的旗帜,有条不紊、一丝不乱地踏入练兵场,停在原地。随即,从队伍中走出两位骑马的将领。

两人都是穿着黑色斗篷的高个子男人。两位将领在楼台前下马,被兵卒引导着,走到高俅和呼延灼面前,拱手致礼。两人面无表情,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俨然一副寄宿着武神灵魂的形象——如果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大概就是这两人的样子。他们各自的手上都抱着一只带有文字的头盔。一个是“百”,一个是“天”。

手抱“百”字头盔的男人率先开口。

“陈州团练使韩滔,奉命参上。”

话音刚落,“天”字头盔的男人继续开口道。

“颍州团练使彭玘,同样应召前来。”

呼延灼无言地点了点头。

他们是曾伴随呼延灼,在边境历经无数次死斗的男人。使用铜鞭的『双鞭』呼延灼,使用枣木槊的『百胜将』韩滔,使用三尖两刃刀的『天目将』彭玘。三人齐心合力,杀伐骁勇,所向无敌。北方的辽国与西夏,西方的吐蕃和大理,不管是来自哪个国家的军队和勇将,都会被他们无情地击溃。这一次,他们的战历上想必又会增加一行记载胜利的文字吧。

“那么,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呼延灼转身背向高俅说道。

“韩滔,彭玘,明日黎明,正式出征!”

他的双眸之中,除了自己的军队以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事物的存在了。

第二天,在初冬的蓝天之下,梁山泊讨伐军整齐地列队前行。包括汝宁、陈州、和颍州的军队在内,共有三千骑兵和五千步兵,所有人身着按照阶级和职役定制的军装,身高和体格也严格一致的整齐。行列之中,尽是能攻善战的强壮军士。呼延灼对此十分满意,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展着。

呼延灼向着宫城的方向行了一礼,随即跨上御赐的乌骓马,走到本阵最前的位置,用鞭指向东方——梁山泊的方向。

“前进!!”

命令发出之后,军队像是拥有同一个生命一样移动起来。

街道上聚集了大量想看一眼勇名盖世的呼延灼将军的围观群众。呼延灼似乎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剑娘,但当他回过头时,那个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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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讨梁山泊的军队从开封出发的消息,通过早马传达到聚义厅。

“由谁指挥?”

“听说是一个叫呼延灼的男人。”

“『双鞭』呼延灼!?”

花荣叫出声来。秦明、林冲等曾做过官军的头领,脸色也逐一暗沉下来。军队里没有不知道呼延灼之名的人。袭击高唐州,杀死知府高廉的梁山泊军即将被朝廷讨伐,这是大家都早已预料的,但这次登场的,却是一位意想不到的大人物。晁盖命令宋江、吴用立即做好应战准备。随后确认了能够参与战斗的人马,并加固了要塞和陷阱。另外还购置了全新的武器,储备充足的兵粮。为了探取呼延灼军的动向,梁山军在通往都城的各条道路上都派出了侦察士兵。这一次,梁山泊已是举动全山上下之力,来应对强敌的袭击。

但是,呼延灼却迟迟没有出现。据侦察兵的报告,他们早已离开开封,有情报说他们从南面走陆路,又有人探查到讨伐军从西面走水路。而且对于士兵的总数,有人探知为一万,也有情报表明是两万,甚至还有五万的可能,恶作剧般的军情引起了梁山泊军的不安。

吴用认为,错综复杂的信息应该是呼延灼自己刻意泄露的。

“看来,他的确是位不寻常的大人物。”

到目前为止,所有官军都轻视着梁山泊军山贼的身份,因此采取着盲目的进攻。吴用对呼延灼的做法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吴用走出本寨,踏着梁山泊上无路的枯野,来到一间位于山壁之上的岩屋前。在昏暗的岩屋中,公孙胜正闭目养神。

从高唐州回来的公孙胜离开了大家,一个人住在这个洞窟里。为了恢复在与高廉的生死决斗中耗尽的内力,公孙胜有必要远离俗世进行调理。同时,他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自己的住处。

“一清——”

听到吴用的声音,公孙胜微微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被雪白的长发半掩着。

“又要战斗了吗?”

“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空气中──弥漫着战斗即将来临的气息。”

从山间望去,冬季的天空中,充满了铅色的云。吴用站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凝视着公孙胜消瘦的身体。

“能帮帮我吗?”

“怎么帮?”

那是一个阴暗而苦涩的声音。

“力量没有任何意义——它什么都无法拯救。”

寒风吹动着吴用的衣襟,拂乱了公孙胜的头发。

吴用没有理会公孙胜。

他并不失望。也没有为此感到生气。吴用也明白公孙胜的苦处。公孙胜为了梁山泊,获得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智多星——”

公孙胜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吴用。

“其实……我很可怕。”

吴用回头看去,公孙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这种力量……太可怕了。”

“一清──”

雪散了。这是那一年的第一场雪。

“你一直都没变。”

吴用迎着风中的淡雪,微笑着,慢慢地走下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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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灼的军队在第二天凌晨出现在梁山泊。

他们趁着夜色靠近,被发现时已经排列好了阵势。裴宣马上宣布了出征的安排。『霹雳火』秦明担任先锋,第二队由『豹子头』林冲带领。第三阵的主将为『小李广』花荣,第四阵则是首次为梁山泊出征的『一丈青』扈三娘。最后是第五队的『病尉迟』孙立。一只只队伍形一个接一个的接近敌阵。在前军之后,中军队伍由宋江率领,以朱仝、雷横、穆弘、黄信、吕方为左军,右军则由石秀、欧鹏、马麟、汤隆、郭盛带领。紧接着,李逵和杨林与率领水军的张横、张顺、以及阮氏三兄弟踏上了战船,李逵带领步兵,乘船分别来到梁山泊的各处。剩下的头领们,负责和晁盖一同守卫山寨。

战斗一触即发。

冬日的天空亮的很晚,梁山军旌旗排列,擂动战鼓,一起从山寨出发。雪花纷飞的寒风吹过干枯的大地,战鼓的轰鸣声宛如雷鸣般响彻战场。

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秦明奔出阵前。

“呼延灼!”

狼牙棒撕裂荒野,笔直地向着呼延灼军突去。

“来一决胜负吧!!呼延灼!!”

呼延灼无言地动了动下巴。根据命令,由『百胜将』韩滔出击应战。韩滔手持一杆一丈余长的枣木槊,覆盖着上半张脸的面具之下,沉淀着冷漠的目光。

“你就是呼延灼吗!!”

“以山贼为对手,没必要报上姓名!”

两将交马而战,双方的招式都经过严格的正规训练,因此格外地引人注目。秦明身材魁梧,狼牙棒无人能挡,但韩滔也灵活自如地操纵着枣木槊,而且他也是身强体壮,拥有能够弹开狼牙棒的膂力的男人。秦明脸色微微泛红,紧握着狼牙棒的手臂开始加力,伴随着尖锐的呐喊向韩滔的脸猛劈下去。枣木槊的应对稍微迟了一些,韩滔立刻拨转马头往本阵跑去。

“等等!!”

命令韩滔回到本阵,向秦明策马而来的,毫无疑问便是呼延灼。

“你就是呼延灼吗!!”

呼延灼挥动铜鞭,双鞭之间迸出蓝白色的火花。

“喔,你就是青州那个叫秦明的反贼吗——堕落入泥沼的感觉如何啊?”

秦明咆哮起来,向着呼延灼猛冲过去。但在那之前,林冲跳到了他的前面。

“林冲!!他是我的对手!!”

林冲没有回答,无言地看着呼延灼。

“嗯,是林冲吗?”

林冲拱手以示敬意,但在下一个瞬间,蛇矛立刻刺了进来。两马交汇而过。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双方的力量和技巧都是势均力敌。白马如同飞鸟一样轻盈地奔跑,踢雪乌骓吐出龙虎般勇猛的气息。林冲强大的本领是梁山泊人的共识,但就算是他,也难以在呼延灼身上找到破绽。不过,这对征战无数的呼延灼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苦战。两人都是彼此的劲敌,这场旁人无法看穿的切磋,难以捉摸的对决,结果未知的死斗,其激烈的程度不断增长着。

“林冲,该换人了!”

花荣高声叫道,同时策马出阵。官军之中,全脸覆盖着面具的彭玘也出阵应战。花荣的枪尖与彭玘的三尖两刃刀碰撞在一起。花荣不断进攻的同时,瞥了一眼彭玘脸上的面具。

“对自己的长相这么不自信吗?”

花荣用手中的长枪不断发起尖锐的进攻。而作为对手的彭玘则以机械一般的精确性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花荣在轻松地接下斩击的同时,果断地继续进攻着。但是,眼前这个头戴面具的男人,无论受到怎样的攻击,从表情和动作都看不出一丝慌乱。花荣也逐渐认真起来。十回合、二十回合,就在战斗快要到达高潮之际,花荣想一口气决出胜负,但他使出全身解数的一击,被彭玘惊险地避过了。于是,花荣调转马头,向本阵跑去。彭玘立刻追了上去。突然,他身前的花荣转过身来,扭紧弓弦放出一箭。随着一声尖锐的巨响,彭玘头顶的“天”字被一箭射中。与此同时,彭玘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随后,花荣转身朝呼延灼的方向奔去。彭玘折下箭矢,猛追花荣。与此同时,身穿华丽白衣的扈三娘跃马而出,挡在了他的身前。

“将军,让我来做你的对手吧!”

日月双刀映照着阳光。就在三尖两刃刀的刀柄上的刀刃将要接近的瞬间,扈三娘敏捷地驱动坐骑,伺机躲过刀锋,回身用双刀斩下。

在她身后,第五阵的孙立以官军为对手展开了激战。单铁鞭毫无顾忌地驱散蜂拥而来的士兵。孙立打倒骑兵的同时,不断地移动目光寻找着某个人。

“呼延灼!!”

声音发出之时,便是两位使鞭的名手一决雌雄之时。『病尉迟』孙立习得的是唐代建国英雄尉迟敬德的鞭法,而呼延灼则是继承了宋朝建国英雄呼延赞招式的嫡派传人。这是一场关乎天下二分的鞭法流派的绝顶高手间的对决。

“呼延灼在哪里!!”

在孙立的面前,看出彭玘因以女子为对手而感到吃力的韩滔策马前来助战。孙立立刻握紧铁鞭,挡在扈三娘和韩滔之间。但枣木槊同时向左右两边发起攻击。于是孙立丢下向这边发起进攻的韩滔,猛踢马腹,向出现在视野中的呼延灼奔去。呼延灼正在和花荣战斗。花荣在呼延灼的猛攻面前也只得招架遮拦。两根铜鞭左右开弓,不断进击的双鞭威力惊人,花荣巧妙地用枪遮架防御,但他的攻击同样无法奏效。

“花荣殿,我有个请求——”

孙立用铁鞭分开了二人。

“接下来请交给我好吗?”

“没问题——”

花荣舍弃呼延灼,挡住了追寻孙立而来的韩滔。

这场发生在呼延灼和孙立之间,两位使鞭者的战斗,场面十分骇人。两人都没有见识过彼此的技艺,缺乏应付对方招式的经验。呼延灼的猛力攻击被孙立淡然地接下。但当孙立发动疾风般的攻击时,呼延灼也用左右的铜鞭自如地挡下了对方的进攻。双方都在竭尽全力地战斗着,这一战的结果决定了谁才是宋国第一的鞭手,一定是一场难以分出结果的对决。数十合过后,三把鞭子撞在一起,迸出激烈的火花。马上的两人在鞭子交汇的瞬间停了下来。

这时,梁山军的战鼓之声轰响而起。官军的后方,出现了新的梁山泊军。以此为契机,双方的所有骑兵和步兵开始了一场混战。两军几乎势均力敌,互不相让,此消彼长,敌进我退。在战斗的来到最高潮时,韩滔策马来到呼延灼身边。

“韩滔,你怎么看?”

“对方将领的技艺都非常优秀,但手下的兵士不过是乌合之众。”

“嗯,我也看出他们对士兵的训练还远远不够。连军备也很随意。既然已经知晓敌情,那么可以暂且停战了——”

呼延灼打响了宣告撤退的军鼓。全军一齐开始后撤,整支队伍军纪肃然,整齐迅速地后退着。但负责殿后的将领彭玘,还在与扈三娘战斗着。这一边,扈三娘还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但另一方面,彭玘已经开始焦躁起来。扈三娘的唇边露出了笑容,随即故意漏出破绽,在彭玘攻向前来的同时转身而去。

“等等,女人!!”

先是被贼将射中一箭,现在又被这样的小女孩捉弄。前所未有的屈辱,让“天目”一时被怒火蒙蔽。

彭玘不禁向着逃走的扈三娘追去。突然,扈三娘回身转过头来。回头的同时,扈三娘从怀中取出了一根带着金钩的锦缎套索。从扈三娘的指尖,一条青蛇盘旋而出。

下一个瞬间,彭玘的身体被套索紧紧缠住,从马上坠落下来。王英率领的步兵小队立刻赶上前去,将彭玘捉了起来,往梁山泊本阵运去。在为了救援彭玘而赶来的官军面前,宋江率领的中军主力加入了战场。呼延灼再次打响了撤退的军鼓。扈三娘朝着战场回顾一眼,对呼延灼露出微笑,随即轻快地向着本阵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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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战场上撤退的呼延灼军,在与梁山泊隔着二十里的位置摆开阵势。得知战友被抓的韩滔,从面具下流露出一丝动摇的神色,但呼延灼只是默默地坐在地板上,仔细地审阅着摊在桌上的图纸。这是济州府出示的梁山泊地图。虽说是地图,但只是记载着大致的地形,以及河流、大路、正规住户等简单的东西罢了。至于更加详细的梁山泊地形和纵横交错的水道,都暂不清楚。呼延灼拿起笔,在地图上添写了今天战斗中注意到的细节和新发现的情况。然后,无言地思考了片刻。

对于接下来的战斗,呼延灼立刻做出了决断。他已经大致了解了敌人的力量。考虑到对方实力和地形等不利因素,再拖下去绝非上策。

“韩滔——”

呼延灼轻轻放下了笔。

“准备一下,一次性拿下。”

“连环马——是吗?”

韩滔行了一礼。

“这就是我的决策。”

韩滔离开呼延灼的身前,默默朝军营走去。

天空中,从战场归来的鸦群鸣叫着飞过。就在前方,远处的梁山山顶上,出现了如血一般殷红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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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聚义厅上,也展开了一场军议。所有的头领聚集在一起,脸上都是严厉的表情。呼延灼军显然与此前的对手不同。与祝家庄、青州、江州等地的官军都不同。今天只是互相进行了试探,幸运的是俘虏了彭玘这个意外收获。不过接下来,呼延灼大概会发起全面的进攻。呼延灼率领的早已经过千锤百炼的军队,不知所谓的梁山泊军能否与之抗衡,大家的脸上都充满了不安。宋江与吴用商议之后,连夜进一步加固了各处的守卫。

第二天拂晓。

梁山泊军被比岗哨声更早的、从地面涌来的轰鸣声惊醒。

“怎么回事!!”

这并不是寻常的声音。远处有什么未知、巨大、而可怕的东西正在靠近。梁山泊军纷纷拿起武器,备齐马匹,组成阵势。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呈现出淡淡的蓝色。

下方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那是──”

吹响地鸣,卷起漫天沙尘而来的──是一阵钢铁的海啸。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他们近在眼前时,宋江等人才意识到,汹涌而来的,真的是钢铁的波涛。反射着耀眼的朝日,整齐地冲过来的,是三千名身着铁铠的骑兵。强壮的骑兵们全身都被磨得精光的盔甲罩住,连脸都没露出一丝。他们胯下的战马也神一样,除了那四只马蹄,没有任何暴露在外的地方。同时,横列的三十骑马组成一队,用铁链连在一起,不会轻易动弹。这就是“连环马”──呼延灼一手培养而成的新锐部队。在梁山泊军看不见的后方,还有五千步兵,以及随后而至的呼延灼和韩滔。

呼延灼在耀眼的阳光下举起了面具。如果再戴上这个,全身就会充满祥和而细腻的黑暗。呼延灼轻轻拿紧面具。

“一口气冲散他们!”

铜鞭猛地挥动。钢铁军团随之加快了速度。一点一点,慢慢地加快着速度,不久,军团伴随着铁色的怒吼,朝梁山泊军的方向冲去。

“不要害怕!”

梁山泊军中,秦明率领的先锋队一马当先。就连曾担任过青州都统制的秦明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骑兵部队。但他并不害怕。无论敌人如何,只要去战斗、去粉碎他们就好。狼牙棒发出怒吼。他率领的青州兵,也是身经百战的精锐部队。为了击溃眼前名为连环马的骑兵部队,他们团结一致,向敌军的中心冲去。

但是,在秦明的狼牙棒打下之前,官军一齐放出了箭矢。面对一边骑射一边猛冲的铜墙铁壁,哪怕是『霹雳火』也束手无策。与此同时,又有一队手握长矛的连环马冲了出来。梁山泊军为了阻止其前进,同样射出了大量的箭簇,但坚固的铁铠没有丝毫的瑕疵。梁山泊军陷入了一片混乱。在此期间,连环马军如山洪般蜂拥而入。另一支队列已经迂回到梁山泊军的后方。

“保护宋江殿!”

宋江在吕方、郭盛等中军头领们的掩护下,在乱箭中慌忙逃走。敌人已经击败了林冲、花荣等人带领的的军队,现在正向宋江的方向袭来。宋江等人举着倾斜的帅旗,在战场上彷徨。身前是一栋接一栋的连环马兵墙,步兵队伍死命抵挡上去。以吕方、郭盛、石秀为首,宋江军拼死寻找着退路。此时,己方的队伍早已分离,宋江等人已被孤立。呼延灼这边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将矛头集中在身为总头领的宋江身上。

“抓住他!”

呼延灼跑在最前,向宋江追去。

宋江等人显然已经迷失了方向。的确,梁山泊各个地方的风景都非常相似。茂密的草原和杂木林、远处模糊的山脊、大小的河流。如果不时刻注意太阳的位置,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这一点,哪怕是在这里安家的宋江等人也不例外。

追兵的利箭不断地朝着逃亡的宋江等人的背后射来。现在只能躲在茂密的芦荻之间了。灰色的枯野之间,有乌鸦在展翅高飞着。宋江一行人连忙加快了脚步。

“大哥,来这边!”

李逵和杨林从茂密的芦荻丛里探出头来。戴着牛角头盔的李逵正嗡嗡地挥舞着斧头。宋江等人顿时精神饱满,跳入李逵等待已久的枯草丛中。

“追!”

韩滔走在最前。如果继续追下去,就会全军覆没。

“等一下!”

呼延灼猛然拉紧缰绳。

“能闻到水的味道——”

呼延灼接过韩滔的枣木槊,猛地刺向地面。芦荻沉甸甸地浮动着,水渗了出来。韩滔惊讶地看向呼延灼的脸。

“将军——”

“撤退!”

呼延灼把武器还给韩滔。连环马纷纷原路退了回去。

另一边,宋江等人坐在李俊开来的穿上,在湖中漂浮着。其他队伍的将士们也分别乘着水军的小船撤了回去。

“他们怎么还没追上来?”

石秀喃喃嘀咕道。一旁的汤隆也歪着脑袋。

“那种马……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会吧?那种东西,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是啊……”

汤隆一直生活在二仙山脚下,连军人都没见过,怎么可能见过连环马。但这种被铁链连接起来,身穿铁铠的马——他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不管怎样,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

这时,回到高台的呼延灼,默默地观望着在广阔的湖面上以飞一般的速度远去的船只。他看见了宋江乘坐的船。站在船边的宋江注意到呼延灼的身影,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个礼。

冬日的冷风吹过水面,吹过蒲穗,吹过呼延灼的胡须。

湖水和群山都像一幅古朴的山水画一样,干枯地延展开来。呼延灼一直在西部的沙漠、南方的密林、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风景中战斗,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宁静的风景。

突然,他感到了寂寞。

可能是对即将灭亡的梁山泊的怜悯,也可能是对其模糊的事物产生的阴暗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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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撤退很顺利,但梁山泊军损失惨重。林冲、雷横、李逵、石秀、孙新、黄信六位头领各自中箭负伤,士兵也损失了一半。目前为止的讨伐军,与此前所有的敌人都大不相同——这是事实。箭矢和长矛都无法伤害的连环马,简直就是铜墙铁壁般的对手。无论是怎样的强者也没有战胜他们都可能。

“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战斗方式。”

吴用说道。与此同时,他轻轻举起羽扇,指了指山间茫茫的湖水。

“我们坐拥地利——梁山泊的这片山河,就是我们的武器。”

大家的脸上纷纷浮现出希望。从那天晚上开始,梁山泊展开了反击。

深夜,在战斗带来的疲惫中,梁山泊夜袭了呼延灼军的营部。大量的火箭射出,烧毁了许多幕屋。韩滔率领军队前来截击,却不见梁山泊军的身影。在黑暗中等待他们的不是敌兵,而是陷阱。许多人马掉进深坑里,死伤不计其数。第二天,呼延灼再次攻击梁山泊时,不知不觉间闯进芦苇原,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强烈反击。好不容易找到路逃了出来,又从悬崖落下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因此,呼延灼军也受到了很大的损失。梁山泊军巧妙地隐藏了己方的位置,悄悄隐蔽,发起奇袭后立刻销声匿迹。即使被敌军发现了己方的身影,并遭到了追击,他们也能马上逃进湖里。

“看来有智者在——”

呼延灼站在能够遥望整个梁山泊的山丘上,轻声慨叹道。梁山泊的确是个天险之地。敌人也很清楚这一点。此后,梁山泊军再也没有与讨伐军进行过正面的交锋。讨伐军不断焚烧湖边的岗楼和小酒馆,以此进行挑衅,但梁山泊军并丝毫没有回应。同时,他们利用呼延灼军在此期间的空隙,设置了圈套。讨伐军的死伤者仍然在不断地增加着。此时已损失千余名士兵。如果没有踢雪乌骓这种罕见的骏足,呼延灼可能早就被压在岩石之下了吧。

“看来一条路是行不通的。”

呼延灼背对着湖水说道。

虽然不能一直处于胶着状态,但利用船只攻打梁山泊更加危险。汝宁虽然也有水军,但是要想召集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呼延灼默默走下阵地。晚霞映红了他的侧脸。

————————————————————

那天晚上,传令兵来到了呼延灼的幕屋。

“凌振殿到了。”

在没有风的清澈夜空之中,冬日的繁星闪耀着澄透的光芒。

“啊,你来了吗?”

呼延灼从草席上站起身来,环视着西边的道路。黑暗的地面上,突然闪起耀眼的火花,五道金色的光芒笔直地飞上了夜空。光芒在天空中高高升起,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消失了。

“这样,就可以把他们赶出巢穴了。”

呼延灼亲自来到辕门迎接。

“将军,我回来了。”

在闪烁着飘落的火光之中,伫立着一个手持线香的肥胖男人。那是一个眼睛纤细,声音高亢的男人。他便是『轰天雷』凌振。


他的身份是甲仗库副使,是管理官军武器、军备的衙制武官,但他能够闻名于世的原因,来自他『轰天雷』的本领。他是军中无人不知的火炮能手,他的火炮能打出十余里,百发百中,不仅炮战出色,而且还是大宋火炮设计、制造第一人。他还精通调和各种火药。每年天子生日之时,都会在宫城举行盛大的烟花庆典,天子、妃嫔、百官欢聚一堂,彼时担任指挥的也是凌振。如果有一个只要一丝火星,就能摧毁大地,让天空开花的男人──那就是『轰天雷』凌振。

“凌振,你怎么才来?”

“在细微的调整上花了不少功夫,真是抱歉。不过,我也做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就在此前,我辛苦地解读了一部波斯人的书籍。”

在凌振的身后,士兵们正忙着从车上卸下行李。

“你看——”

凌振向呼延灼示意道。在那里,一排漆黑发亮的巨大火炮整齐列开。火炮共有三种,各有十门。

“这些火炮,分别名为风火、金轮、子母。到现在为止,只使用人的力量,火炮能投掷的石头的重量和距离都是有限的。但如果用我制作的火炮,哪怕是一百斤的巨岩,也可以飞出十四、五里。”

凌振手握线香,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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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朝阳,也一如既往地在梁山泊升起。晨雾在水面上飘荡,水鸟们用清脆的声音歌唱着。太阳升起后,波浪闪耀着金色的光芒,照耀着梁山的树木。

顾大嫂和孙新也像往常一样来到厨房准备早餐。因为湖外的酒馆都被呼延灼烧光了,所以现在鸭嘴滩旁的水军小酒馆成了他们的工作场所。这时,顾大嫂正为了煮粥去井里打水。突然,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轰鸣声。紧接着,伴随着一阵耀眼的光芒,大地震动起来。

“咋回事?”

顾大嫂放下水桶,拍了拍沾满沙土的屁股。天好像塌了一样,仿佛同时有几百万条雷电从天间落下。湖中喷出了无数的水柱。能隐约看见几个横跨天空的巨大影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新也从店里跑了出来。就在这时,巨大的炮弹落在了酒馆屋顶,店铺随即崩塌。

“老娘的店!被砸了!?”

顾大嫂惨叫一声。灶里的火焰熊熊地燃烧着。

“老娘的店啊!!”

“危险!”

孙新拦住了要狂奔过去的顾大嫂。

“快跑!”

“看那边!”

顾大嫂指了指湖面的方向。巨大的岩石越过湖水,在梁山泊上如雨点般落下。伴随着雷鸣般的响声,湖水中喷出几道十余丈高的水柱,大地被劈开了。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了建筑物倒塌的声音。

“是邹渊他们的水寨!”

鸭嘴滩方向冒出了滚滚的浓烟。

顾大嫂甩开孙新的手,狂乱地跑了过去。不久,水军的小喽啰们从山麓下边哭喊边爬了上来。女人和孩子们也混在一起。他们的脸上都充满了恐惧。

“那到底是什么啊……”

顾大嫂抓住了一个小喽啰。

“世界末日啊!”

喽啰只是叫了一声,就慌忙山路从山路跑了上去。在他的身后之后,童威和童猛相互扶持地爬了上来。

“阿姨!”

“啊,是你们啊!”

“水寨已经全军覆没了!”

“从湖那边扔来了那么大的石头!!”

“你说什么?”

顾大嫂抓住了追上来的孙新的手臂。

“怎么办!必须去救他们!”

“不行!下面很危险!”

童威也上前制止。炮石在众人的身边坠落,把山路砸出了一个大坑。

“这里很危险,快往上逃!”

“大家都去老大那里避难吧,没事的!”

“但是……!”

“顾——顾——”

邹渊和邹润满身是血地跑了过来。

“妈的!来鸭嘴滩的路也被堵住了!”

“啊——你没事吧!”

“我们去通知晁盖殿!”

童家兄弟分路前行,各自向聚义厅爬去。顾大嫂也和邹渊等人一起从山路逃走。炮击的声音越来越猛烈,山势也吱吱作响起来。

凌振的火炮给梁山泊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损失。

河边的哨橹和水寨全部覆灭。小户人家也受到了相当大的损失。阮氏兄弟本想保护停泊在湾口的船只,但炮石却毫不留情地砸向了勉强打捞上岸的小船,漂浮在水中的船只也接连不断地沉入水中。船几乎一艘也没有剩下。受伤的头目和士兵不计其数,被巨石压死的喽啰也有不少。炮击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停止。

但梁山泊的寂静并没有到来。伤者的呻吟声传到聚义厅。晁盖的表情也很严肃。

“吴老师,该怎么办?”

吴用拿着白羽扇,扫视着大家的脸。

“的确,敌人很难对付。但是兵法中有“夺其所爱”的道理,敌人仗着连环马和火炮才能如此强势。如果找到他们这些王牌的弱点,就有应对的办法……”

“到底有什么弱点啊!”

“去问问那个男人不就知道了?”

“哪个男人?”

“那个面具男!”

被扈三娘抓住的彭玘,被待以宾客之礼送到了山寨的客房之中,受到了郑重的招待。但即使如此,彭玘也丝毫不碰送来的酒食,也不脱下盔甲和面具,就像没有被绳子捆绑地软禁起来一样——一直待在那里。

晁盖把彭玘带到聚义厅,并向他让出座位。看着彭玘的男人们,没有一个脸上带着喜色。但是,戴着面具的武士即使身处于敌群之中,也一直保持着平和的态度。他没有在晁盖让出的座位上坐下,而是继续站在原地面向晁盖。

晁盖笑了。

“怎么样——愿意成为我们的伙伴吗?”

聚义厅里涌起了声浪。彭玘的面具也轻微地动了动。

“这次,在毫无防备和条件的情况下遭到了讨伐。但我们并没有挑战天子的意愿——”

晁盖讲述了梁山泊的大义,解释是为了救出老友而袭击了高唐州。但是,彭玘始终一言不发。对晁盖的劝酒也置之不理。

李逵恼起火来,拎着斧头跳到彭玘面前。

“大哥都这样说了!!真是可恶!!我想砍掉你的脑袋可是轻而易举!!”

“太不像话了,李逵!!”

宋江责骂着李逵,向彭玘郑重地道歉。

“我们不会逼您的。总有一天,大家的隔阂都会融化吧。到那个时候,再尽情饮酒好了!”

面具下的目光一闪而过。

其实在彭玘的心里也会有悄悄地感叹。明明是山贼的巢穴——却没有侮辱俘虏,在战斗中,也一直强调纪律和仁义的态度,甚至胜过大部分军纪松懈的官军。

“那么,请容我一言。”

面具之下的彭玘,静静地开口了。

“以死为荣,以生为耻——如果我等的将领,我等的同胞被捕,都只会说同样的话。”

语言中表明了他完全拒绝的态度。不过,在那句话语之中,却包含着一丝人性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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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吴用站在窗边观望着繁星。虽已过了半夜,但他怎样也睡不着。每当吴用失眠时,他都会打开书籍,合上书后,总会来到窗前。冬夜的星星,闪耀着无情的鲜艳。房间里的空气很冷。

桌上只点着了一根蜡烛,火苗在微风中熄灭了。吴用想重新点火,于是离开了窗前。与此同时,他瞪大了眼睛。

在星光的照耀下,伫立着一个白色的人影。是公孙胜。

“智多星,有时间看看这个。”

公孙胜指了指书架的一角。那是一本名为《沙州旧志》的古书。是一本蒙着灰尘的薄书,连吴用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来的。吴用从书架默默上抽出书来,仔细地地阅读了一页。突然,他的动作戛然而止——吴用的目光被书中的文字吸引住了。

“这个……一清——”

但当吴用抬起头来的时候,公孙胜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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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有个男人偷偷地拜访了李俊。

“混江龙。”

张横把酒壶放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上又多了一道新的伤痕。白天,他和他的船只一起被炮弹击中。船沉了,张横则被张顺救了上来。

“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啊,船火儿。”

李俊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我之前就跟你商量过。”

两人对视良久。灯光闪烁着。

失去水寨的水军头领们,将穆弘看守的本寨前的山寨作为临时的休息场所。黎明前,李俊、张横、张顺以及童家兄弟在寨子后面聚集到了一起。

“那个什么马的事,交给吴用老师就好了……可是,那个玩炮筒的混蛋,我们一定要找到他落脚的地方。”

张横往杯里倒满了酒。酒里映着夜空中的星星。张横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酒。

“走吧!”

男人们纷纷抛出酒杯,凝视着沉入黑暗的湖的彼方。

“让他们见识一下,江州帮会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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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吴用把大家聚集到聚义厅。

“关于连环马,我有了一点新的了解,据书中记载,连环马是秦朝蒙恬将军为了与匈奴作战而开发的。虽然一开始取得了辉煌的战果,但在此后的一次沙州之战中,被单于的军队惨败,从此一蹶不振──”

“为什么会输呢?”

“因为太重了啊,晁头领。”

吴用笑了。

“在沙漠中被流沙绊住脚,动弹不得。”

“是吗!”

石秀抢先一步。

“所以他们不敢靠近湖水!”

“大概就是这样。不过似乎还有什么别的……”

吴用翻了翻被虫子吃掉的那一页。

“‘欲破之,以镰刀’……”

“镰刀?”

“是割麦子的镰刀吗?”

“不会吧?”

这时,汤隆突然叫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那东西叫做钩镰枪!”

“钩镰枪?”

听了汤隆的话,聚义厅顿时兴奋起来。

“我只见父亲做过一次。父亲说那是家中的秘传武器。因为是没见过的形状,所以记得很清楚。我问父亲有什么用,他说能够铁马。我没见过什么铁马,所以只觉得他的话很奇怪。”

汤隆找来纸,画了一把既不像戟也不像戈,长柄尖头上还带有弯刃的武器。

“就是这样的形状,大约有一丈长。”

“你会造这个武器吗?”

“当然可以!但是,我不知道使用方法……我们家制造武器,舅舅家则传授武器的使用方法。如今传到了我一个堂兄弟手中。”

“你的堂兄弟叫什么名字?”

“徐……宁?对,就是徐宁!他住在东京,我曾和他见过一次。”

“徐宁?”

林冲反问道。

“是那个『金枪手』徐宁吗?”

『金枪手』徐宁,从禁军中挑选出擅长枪术的士兵编成的精锐部队——金枪班的武术教头。对林冲来说,是曾经的同事,虽然关系不是很好,但对他的技术、为人都很熟悉。虽然汤隆对现在的徐宁一无所知,但徐家确实世世代代枪术了得,所以他的话应该没错。

“他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男人,自己也有一技之长。不会轻易助我们一臂之力。”

林冲的声音很沉重。即使不是这样,梁山泊也已被官军团团围住。想要突破呼延灼军的包围,逃出梁山泊,到东京请求禁军士官的协助,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事情。大家都看着吴用的脸。

“『金枪手』徐宁……?”

吴用停顿片刻,随即笑了起来。

“不用担心,他一定会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吴用站起身来,向窗边望去。

炮击的声音渐行渐远,不久便停止了。太阳就要落山了。今天的攻击似乎已经结束了。即使是火炮,在黑暗中也无法瞄准。连环马和火炮都是人操纵的。只要有方法,就没有不能对抗的理由。

“传唤『鼓上蚤』时迁。”

转过身来的吴用背后,黄昏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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