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同人 关于干员与博士从相识相恋,到最后结婚生子的高级作战记录 白面鸮篇 3
注:本文为 大量自设+OOC 因为是轻松向性质的文所以就图个乐呵,吃桃就行了,up主的页面还有更多桃文,不介意的话就来看看吧!
ps:本文背景为平行世界,此外,文中的一切内容跟up主的其他作品没有关联,请注意。
ps:为了您的观看体验,请务必配合上篇来食用本文!! ↓↓↓上篇在这↓↓↓

梦里的山丘向远方延伸。
我又做了那个梦。
我在山丘之上眺望异星球的海面黎明。
温柔的绿色天空中星云飘浮,小小的鸟儿一边轻声歌唱一边飞翔。
异世界的风就像漩涡四起的天空一样,又如刷毛般肆意吹动。
视野前方可以看到一名少女抱膝平坐在草地上。
她正在感受强劲的风速。
此时,地平线处升起了一道闪光。
太阳的橙色光芒,从大海与天空的临界处腾空而起。
金色的太阳缓缓升上天空,饱含着柔和情感的朝阳之光,不管如何凝视,视网膜都不会被烧毁,这是一个蒸馏后仅剩美丽且沉静的理想朝阳。
摇摆的野花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即将沐浴阳光,它们为此兴奋不已。
少女站起身来,长发随风飘逸。
阳光仿佛要吞噬大地般不断驱赶着山丘与大地之上的夜晚的阴影,那种感觉与海浪慢慢靠进脚边的感觉非常接近。
光芒顺着我和她的脚边,慢慢温暖我们的身体。
少女沐浴在阳光之中。
然后她转过身面向我。
那张脸正沐浴在阳光下,与我面面相望。
在金色光芒的逆光中,我仍然无法看清那张脸。
“你是谁……?”
我面向她伸出手,喃喃出声。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前一瞬间,突然间,起风了。
强风吹拂,天空中的白云快速的在头顶上方飘过。
风速越来越大,接着,我的眼前突然绽放了一朵白色的花朵。
不,不对,那不是花朵。
那是在强风吹拂下的少女的裙摆,它随风飘动,看似就像是一朵在风中盛开的花朵。
随后,又一阵强风吹来,这次的风速比刚刚还要大的多,这阵强风让我不得不眯起了双眼。
待我重新睁开双眼时,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架白色的纸飞机,停留在我的脚边。
我弯下腰,将它捡起平放在手心中,茫然的端详着。
又一阵风从我的身后吹来。
“啊……”
手中的纸飞机突然被风吹动,向前方飞去。
我马上反应过来想抓住它,可指尖却只是从机翼上划过,我想也没想,犹如也被这阵风吹动一般追了上去。
纸飞机在我的视线前方笔直的飞着。
风刮的很大,它飞的很快,我不论怎么追赶也都碰不到它。
我一直追赶到了山丘的尽头时才不得不停下脚步,而那架纸飞机仍然在笔直的飞行着。
它迎风而上,飞向天空。
最后,那架白色的纸飞机突然开始弯折,震动,扭曲。
转眼之间,那架纸飞机变成了一只白色的鸟儿。
它全力展翅,飞入云霄,几朵白云轻飘飘的浮在空中。
它继续翱翔,就这么飞翔到了地平线,消失在了我的眼帘内。
我站在山丘的顶点,用双眼见证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当那只白鸟飞入那轮朝阳后一一
我醒了过来。
突然间,我睁开双眼。
天花板。
房间。
清晨。
行单影只。
现实。
原来如此。
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一不,那种事情想想就能明白吧。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间里,轻薄的窗帘正在舞动,清晨阳光高照,但窗台边却有一块小小的阴影地带。
短短几秒,刚才还包裹着我的温暖体感便消失了。
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没有半点余韵。
因为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脑中突然有一种想要哭出来的情感。
我伸出右手触碰自己的脸颊。
然而指间上并没有传来任何湿润的触觉。
早上凌晨6点,我准时起床。
在家吃完早饭,洗完漱后出门,6点20左右来到空无一人的公园,在那张熟悉的长椅上坐下,一边呆呆的望着天空,一边回忆起梦中的种种场景输入进手机,之后再删除,6点40左右,离开公园乘上电车,20分左右过后下车,接着步行十分钟,走到莱茵生命,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在来到哥伦比亚的这几个月里,我一直重复着这样的日常生活,和我以前在罗德岛工作时基本没什么两样。
然而,在这看似一切都一无所变的生活下,只有一样东西不知不觉中悄悄的改变了。
那就是我自己。
第一次察觉到这个事实是在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我想,大概是在来到这的第一天,遇见她的那一天吧。
但是,我真的有变吗?如果变了的话,又是哪里变了?
这些问题我经常问我自己,但是我的内心深处每次的回答都是:变了。
举个例子,以前在大街上走时,我虽然会时不时抬头看天,但并不会去在意天空中有什么,但现在的我却相当的在意,特别是那些正在运动中的物体。
走着走着,我走到了十字路口。
斑马线绿色的条纹刚刚变为红色,无论是马路的这边还是马路的那边,都挤满了要过路的行人,身边的学生们与上班族们都在低着头看着手机,人群中只有我一个人在抬头看天。
太阳高挂于天空中,四周的高楼大厦的玻璃窗反射着阳光,闪闪发光。
阳光依旧耀眼,我却已经嗅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秋意。
人行道两旁种植的树木上,绿色正一点点褪去,告知夏季即将结束。
在那片被高楼分割成方块般的小小天空中,突然闯进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飞过。
我定睛一看,发现那不是一朵白云,而是一架喷气式飞机,伴随着些微的引擎声划过天空。
在看到那架飞机时,我又联想起了在梦中出现的那架纸飞机。
接着我连想起了那只白鸟。
最后,我联想到了前几天白面鸮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那就是我该前往的地方]
该前往的地方啊……我在心中喃喃自语着。
我本以为她和我一样,都不清楚自己该前行到哪里,只是随波而流。
但我错了,她已经有了目标,只有我一个人还停留在过去,原地踏步。
从那年开始就一直如此,从未变化。
我到底想去哪里?我到底想去什么地方?我的目标又是什么?
如果把‘完成阿耳戈斯的系统Al’当做自己的目标的话是不行的,因为一旦完成某个目标后,在找到下一个目标之前,我又会变成一个只会不断来回飘动的幽灵。
对自己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不想放弃的东西是什么?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的东西又是什么?
我想,正是因为不了解这些事情,所以我才找不到自己应该前进的地方吧。
可即便我如此的迷茫,但唯独有一点我却十分确信一一我的的确确想要前往某个地方,尽管不知道那是哪里,但我就是想去。
哪怕抛下自己的一切都在所不惜。
就像梦中的景色那样。
然而,我却不认为自己的目的地是梦中的那座山丘之上。
我觉得那并不是重点。
我的目的地一定是一种更加清晰准确的存在才对。
耳边突然传来了鞋踩在柏油路上的声音,低头一看,斑马线的红色条纹已经变为绿色,行人纷纷向马路对面涌去。
不知是怕一直站在原地给其他行人添麻烦,还是怕自己就这么被人群抛弃,总之我也快步迈出步伐。
打完卡后,时间刚好是早上的7点30分,正好是工作开始的时间。
“今天也很准时啊,博士。”
走在去研究室的路上时,我听到有人这么对我说了一句话,往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去,发现赫默已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走到了我的身边。
“早上好啊,赫默。”我笑着对她打了个招呼。
来到这不久后,我经常能遇见赫默,见面的次数多了我们也自然熟悉了起来,现在我已经不再称呼她‘医生’了,而是直呼其名。
“嗯,你也早上好博士。”赫默对我微微一笑,也向我打了个早安。
与我以前所听见的早安不同,她的话语中真真切切的可以听出情感,与凯尔希的声音一比更是完全不同。
我们一边走,一边开始闲聊。
“昨天晚上睡的还好吗?”
“嗯,还不错,今天我也准时6点起床了。”
“我以前好像听博士你说过,你每天都会准时在6点起床,是吗?”
“嗯,是啊,怎么了?”
“不,没什么,就是有些意外,在莱茵生命像博士你这样作息规律的人可没有多少。”
在常人看来,不论是科学家还是研究员,总之只要是天天穿白大褂工作的人,在他们看来就都是整天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人,但那纯粹只是一些科幻作品让大众留下了对他们的刻板印象而已。
为了自己的研究宁可三天不睡觉,不吃饭的研究员当然大有人在,不过像我这样每天作息规律,让自己的脑细胞时刻维持活跃的研究员也一定还是有的。
“那么你呢?”我向她问去。
“我?我的话……”
她没说下去,而是把脸对准我,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那对眼镜。
在那片厚厚的圆形镜片消失后,可以清晰的看见,赫默的眼角附近有一圈明显的黑眼圈。
“这样啊……”我喃喃着,表情有点意外。
身为医生的她,我还以为一定会严格要求自己呢,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毕竟是整个生物部门的主任,每天的工作量想必也不轻松。
“如你所见博士,我可不是那些少数人中的一员。”赫默有点无奈的说着,像自嘲一般的对自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虽然一开始遇到赫默的时候,她给我的感觉有几分类似于凯尔希那样不苟言笑的人,可相处几个月后,我发现她的性格事实上要比凯尔希好多了,最起码每次早上来工作,或者晚上工作结束时,我都能听到她出自真情实感的‘早安’和‘明天见’,光这一点就比那个臭猞猁强了不少。
“不过赫默你最近应该很忙吧?每次我打完卡从实验大楼走出来都看不到你。”
“最近的工作确实有不少。”
“要多注意休息哦,不小心累倒的话可就不好了。”我说道。
这本应该是一句很正常,任谁都会去说的话才对,可赫默听了却又轻声的笑了起来。
“怎么了吗?”我有点不解的问,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
赫默清了清嗓子,停下笑声后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开口回答我:
“不,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我也有一天会被别人这么说……毕竟这么久以来,这些话都是我对别人说的。”
说着,她的嘴角微微向上一翘。
“谢谢你的关心博士,最近这几天我会多注意一下自己的休息时间,看看能不能空出一天时间给自己放一天假的。”
说完,她的语气又变回了有点严肃的感觉,问我:“说起来博士,你的工作呢?”
“诶?啊,这个……”
我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我的工作上,顿时变得说不出话来。
我先随便回答了一句:“还算是顺利吧……目前已经完成计划的30%左右了。”
“是吗?不过博士,你到底负责的是什么工作呢?老实说,我有点好奇。”
“这个……”
阿耳戈斯的保密协议上清清楚楚的写着:‘禁止向第三人或与计划无关者透露有关阿耳戈斯的任何情报’,这其中也包含了莱茵生命的内部人员,如果我真的说了,恐怕第二天就得马上走人了。
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发生,虽然有点对不起赫默……但现在我只能想办法混蒙过去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面朝前方的说着,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平常“和其他人一样,每天坐在电脑前敲键盘写程序罢了。”
“是吗?”
听她的声音,应该是没有对我起疑。
“和我想的有一点区别啊,我以为博士你负责的项目会更特殊一点的。”
为什么她会这么想?我在心中感到好奇。
不知是否看穿了我的心思,还是只是单纯的接上上面的话,她又接着说了下去:
“博士你应该不知道吧?莱茵生命创立至今,我们虽然已经和无数的研究机构与企业合作过,但这么久以来,博士你是第一个被邀请来到这里的外来人。”
“诶?!真,真的吗?”
我没有装出很吃惊的样子,是真的很吃惊,这种事情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这么看来,博士你果然不知道啊。”
“嗯……是的,我第一次听说,我竟然是第一人什么的……”
“我想,博士你的身上一定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上层,所以他们才会把你请到这边工作,比方说前些天博士你发布的那篇论文,我也看到过了,确实相当精彩,我们生物部门这也有很多的研究员看到后都大为震惊,现在不仅仅是你们AI研究部门,恐怕整个莱茵生命的人都或多或少的知道博士你了吧。”
太夸张了吧,我才没那么厉害呢一一我本想这么说的。
可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路上碰到的许多研究员都把自己的视线投在了我的身上,这些眼神中能感受到的情感都各不相同,不过无一例外的都有一种敬佩之情。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引人瞩目了?
而且再说,那篇论文我真的只是随便写写的啊……这句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得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发出一阵阵干涸而尴尬的笑容。
走到临近实验大楼前时,赫默又像往常那样问了我老问题。
“对了博士,最近几个月和白面鸮相处的怎么样?”
每次和赫默见面时,她都一定会问我这个问题,看来她确实很在乎白面鸮。
我也像往常那样回答她:“还好啦,几个月过去,我们两个也都差不多熟悉对方了,啊,不过昨天……”
“白面鸮她又让博士你做奇怪的事情了?”她抢先一步替我说了下去。
我没说话,只是一边叹气一边点头。
昨天早上我到研究室打算开始工作的时候,突然白面鸮来到了我的办公桌前,对我说:
“博士,我想请你协助我。”
我问她想让我去做些什么,她却什么都没回答,而是交给我一把美工刀。
我看着手术的美工刀,正感到疑惑时,她面无表情的对我说出了请求:
“请博士你用那把美工刀,刺向我的喉咙。”
听到她的话,我在办公椅中呆住了,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你想让我把这个美工刀……刺向你的喉咙?”我反复确认。
“是的。”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这不是玩笑。”
“但那么做不就是杀人吗?”
“请不要担心,过程中我会给出指令,请博士你听到指令后及时停下动作,这样便不会波及我的性命。”
当然,最后我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
可下一秒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白面鸮从我的手中接过美工刀后竟然自己行动起来,把那把刀刺向了自己的喉咙。
在刀尖划过她的脖颈前的那一瞬间,我猛的起身,夺走了她手中的美工刀。
“喂!你……”
我本想大声对她说些什么,类似于‘别这么做了’‘你不要命了吗’之类的话,但当我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又立马什么都说不上来了。
那时,我清晰的看到,白面鸮那纤细的脖颈附近,那紧致且雪白的皮肤上,有数十道细小难以察觉到的,被什么锐利物体割开的淡淡伤痕。
明显,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那么做了。
那之后在我的反复劝说下,白面鸮才总算是收起了美工刀。
我把昨天早上发生的事一口气都说给她听,但赫默听完后却只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就像对那件事情习以为常了似的。
“唉……果然啊。”
看她的反应,她应该清楚白面鸮那么做的理由。
我打算借这个机会好好问问白面鸮为什么会那么做,可这时,一阵电话铃声突然打断了我的想法,这阵铃声不是从我的手机里发出来的。
“赫默,有电话。”我提醒她。
“抱歉。”赫默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接通电话,“是我,请问有什么……好,好的,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她放下了电话,转过头对我说:“我得走了博士,那么我们回头见。”
“啊,好的,那个……今天的工作还请加油。”
赫默对我点点头,转过身,朝着生物部门所处的实验大楼快步走去。
我站在原地,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后,才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到头来还是没有问出个所以然啊……
我在心中无奈的想着,朝着眼前的五号实验大楼走去。
走在去研究室的路上,我一直在低头思考着昨天早上的事情。
路上有不少研究员看到我后向我打招呼,前几个月都是我主动向其他人打招呼的,看来赫默说的没错,尽管不太愿意,但自从上次我写的论文发布后,现在的我确实已经被大多数人所认识了。
乘上电梯到四楼,走上几分钟,我终于来到了072号AI研究室前。
在进门前,我深呼吸了一口气。
在把手指放到门上的指纹感应区时,我发自内心的在心中祈祷:
拜托了!拜托了!让我进门后可以说出‘早上好’这三个字吧……!
自动门开始缓缓打开,研究室内的景象也渐渐进入了眼帘。
眼前出现的是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室内各类白色外壳的仪器。
以及……白色的窗台上,那一双雪白修长,只属于女孩子所拥有的光滑大腿。
才看到那双大腿时,我再次意识到:今天自己的祈祷又失败了。
白面鸮侧坐在窗台上,和上次一样身上只穿了一层白色的nei(四声)衣,披着一件白大褂。
她听到了自动门开启的声音后转过头来,看到了我,正遇上我的视线。
我们沉默着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点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估计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吧,我表现的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慌张,慢慢的转过身走出了研究室。
自动门关上后,我把后背靠在门上,不自觉用双手捂住了我的脸。
已经习惯了什么的……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啊?!
我闭上眼,来回的吸气呼气,想把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扔到脑外去,可不论我怎么试图在脑内的桌面上拖动图标,想把它扔进垃圾桶,但它都纹丝不动。
不过说的也是,那么有冲击力的画面,对于一名成年男性来说,我可能会花一辈子才能忘掉吧。
我站在研究室门口,大概做了14次深呼吸,就在我打算做第15次时,身后的自动门突然开了。
回过身去,白面鸮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早上好,博士。”她先主动开口。
“嗯…早上好,白面鸮。”我有点不太好意思的也回了个早安。
“现在已经是工作时间了,请博士你准备好开始工作。”
她说出以往的台词,我也听她的话,老老实实的走到了室内的衣柜前取下工作要穿的白大褂穿在身上,接着沉默的关上窗帘,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然后再一一
“博士。”
白面鸮突然来到我的面前,是又有什么协议或者文档要我确认吗?
看到她过来时,我下意识的这么想,但很快又发现她的怀中并没有抱着那台平时常见的平板电脑。
“什么事?”我抬头问她。
“博士,你不打算对我进行道歉这一行为吗?”
“什么?”
她的问题让我觉得既出乎意料又莫名其妙,她怎么会突然在意这个了?
我感到好奇,于是便问:“道歉?啊,如果你想听的话,我现在也可以说,对不……“
白面鸮摇头打断我:“我只是不理解,为何博士你中断了道歉这一行为模式。”
前几次每次碰到那副场景时都还会说‘对不起对不起’的,为什么今天看到就不说了?一一我把她的话重新翻译了一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个问题……”我说着,输入密码打开电脑,想也没想的就回答她,“怎么说呢……你看,就算我再道多少遍歉,可没过几天你还是会那么做对吧?所以我就觉得,道歉的功能性和适用性就没那么大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听到了我的回答,白面鸮先是思考了一会,又问:“我可以理解为习惯吗?”
“说是习惯,但应该不完全是吧?”我老实回答。
“那么,我的行为似乎对博士你产生了困扰,十分抱歉。”
虽然我从她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歉意的感情,不过白面鸮还是对我微微低下头,完美的表达出了抱歉的动作。
“你终于意识到了啊……”我忍不住开口吐槽。
不过……
“……等一下白面鸮,我姑且问一下,你之后还会做那些事吗?”
“请仔细说明‘那些’的具体内容。”
“早上只穿一层nei(四声)衣坐在窗台上看天的事情?”
“会。”白面鸮毫不犹豫的回答我。
“那,一大早就莫名其妙的让我扇你巴掌的事情呢?”
“会。”
“站在实验大楼顶楼打算跳下去的事情?”
“会。”
“上一次你让我拿刀刺你的事情?”
“会。”
“那你道歉又有什么用啊!”
“……下次我会注意的。”
“那就好……不对,你打算注意什么?”
“我会注意,在博士你无法目击到的时间与地点进行以上的行动。”
“不不不!那些事情本来就不应该做啊!”
那之后我又说了她半天,可得到的回答却永远都是‘我会注意’,‘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请谅解‘之类的话。
我只说了一会就不说了,一方面有可能是说不动了,另一方面我终于觉悟,自己这是在对牛弹琴。
结束了惯例的单方面争论后,研究室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已经将自己调为了工作模式,正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敲打键盘,白面鸮也同时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在工作进行了十分钟后,我第一次没能控制住自己,把自己的视线转向了身旁不远处的白面鸮,看了她一眼。
接着,我又马上把视线转回到了屏幕上。
过了20分钟左右,我又一次偷偷朝她看去,又马上把视线转了回来。
过了30分钟左右,我再一次偷偷朝她看去,然后把视线转了回去。
我重复着这一过程,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我的内心深处清楚,这是我最近新培养成的坏习惯。
视线中的各类数字,字母,符号和公式开始慢慢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她的身影
当我回过神时,我察觉到,她的身影已经猛的夺去了我的心神。
至于为什么,答案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一一我太在意她了。
或者换句话说,只要和她在一起共事几个月(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只有我在意到这种地步),但任谁都一定会对她这样全身上下充满迷团的女孩子感到好奇,进而越发感到在意吧?
几个月前,我打算一口气向她问出我内心的所有疑问,但那时我又自己阻止了自己。
[与其从你的口中听到答案,我想……应该自己找到答案。]一一这是我在当时对她说过的话。
那么,几个月过去后,我找到了自己想的答案了吗?
好消息是:找到了。
比如说,在几个月的观察后,我终于得出了‘她是人类’的结论,毕竟如果她是AI机人的话,除了开发者有意而为,不然她就不会做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第二点,我已经清楚了,她做出那些奇怪的事情并非是出自于她的癖好,而是因为其他的理由。
但这也带来了坏消息,那就是一一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后,就会再冒出一个新的问题。
哪怕是得到了再多的答案,只要不去解决问题的本质的话,疑问也只会一股脑的不断增加,就算解开了多少追加的疑问,还是会再有新的疑问冒出来,就这样陷入解疑,出疑,再解疑的死循环。
而现在,在我的内心正在剧烈活动的过程中,我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从今天开始工作到现在,第21次做这个动作了。
然而,这次我却没能及时把视线收回去。
因为我发现,白面鸮也转过了头,看向我。
我们四目相对。
大概三秒左右,我才反应过来,立刻把头扭回去了。
我的动作被发现了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看到我来来回回的偷瞄她,白面鸮会有什么反应?
不,多半什么反应都没有吧一一过去的经历如此回答我。
可是,我的内心仍在剧烈的晃动着,心中想着她会不会有所反应,大脑瞬间模拟出了数十种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境,整个人顿时觉得焦躁不安。
她现在还在看我吗……?
我偷偷把自己的余光对准白面鸮,只见她面朝着电脑,以机器人般的动作迅速而干练的动作敲打着键盘,看样子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
刚刚的……只是巧合吗?
我对自己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能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了,工作因为分神的关系已经落下了许多,得补去上去才行。
我这么想着,暂时收回了对她的在意,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了工作上。
像是为了弥补落下的进度似的,从收起对白面鸮在意后,我就一直在忘我的工作着。
然而,只要我稍微松懈一下,我的脑海又总是会凭空冒出白面鸮的身影,接着就像前不久那样,手指敲打键盘的进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彻底停了下来。
一一再看一眼就好,我想。
没错,就只再看一眼,真的,一眼就好。
不用多久,一秒就可以……
类似这样的声音开始在我的内心深处轻声细语,先是呢喃,接着那音量开始渐渐增大,直到最后那股声音已经变成了呐喊,它们就像缠绕在我身上的触手一般,我挣扎的越是用力就越是动弹不得。
很快,我的脖颈就以极其不自然的动作,一点一点的朝她所在的另一张办公桌看去。
然而我在身边不远处的那张办公椅上,没有看到任何的身影。
“……白面鸮?”我叫了她一下,同时在研究室内环顾一周,可还是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我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12:34。
已经中午12点多了?没想到我已经不知不觉中工作到这个时候了啊……
接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今天上午,我还没有陪她去看那片投影出来的天空呢。
白面鸮没有叫我吗?会不会她其实有叫过我,但是那时我一直在专心工作,所以没有听见?她已经去了吗?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吗?
我的心中顿时冒出了大堆大堆的疑问,如果她有邀请过我,但我却一直摆着一张爱搭不搭的表情会不会伤到她?
一想到这里,我的内心突然萌发出了一种名叫‘罪恶感’的幼苗。
我想,我得去找到她当面道歉。
我完全可以找个理由,比如说‘一直在专心工作不小心忘了’,但这种话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没错,我得去找到她,然后对她道歉一一我在心中对自己说。
那么她现在会在哪里呢?
我关掉电脑,快步走出研究室,一边对走廊里的其他人说着‘中午好’,一边在脑中思考着白面鸮能去到的所有地方。
现在是午休时间,我首先想到的是食堂,可我赶到那里找了半天也没在人群中找到那双橙黄色的双眸。
接着我又找遍了其他有可能的设施,一样没有找到。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6楼的休息大厅,白面鸮可能在那里。
不过按我以往的经验来看,每天只要那段投影结束,她就会准时离开那里,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投影天空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那么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已经不在那了才对。
但同时,我的脑中又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一一白面鸮会不会一直在那里等我过去呢?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这样的一个场景:广阔无垠的碧蓝天空下,白面鸮孤身一人坐在那张沙发上仰望着天空,她坐在沙发的一侧,另一侧极其不自然的多出了一个空位,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是那么的寂寞……
心中名叫罪恶感的幼苗开始疯狂成长,我的内心传来阵阵被勒紧的痛苦。
对于这种可能性,如果是那时刚认识她的我想必会笑笑一笔带过,但现在我做不到了。
我抛开脑中的种种杂念朝着电梯跑去,跑着跑着,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但当跑到电梯门口时却发现电梯还停在一层。
我觉得等电梯上来太慢了,于是干脆就跑上了楼梯,几乎是三步并为两步的跑着,看到我在走廊里一脸焦急的奔跑,其他研究人员都对我投来了疑惑的视线,不仅仅是他们,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不到半分钟,我就跑到了六层。
也许大家都去吃午饭了吧,现在的这个时间点六层走廊里看不到一个人影。
除了走廊尽头,那扇巨大的白色自动门前的一个白色身影。
毫无疑问,那就是白面鸮。
她正站在那站自动门前,后背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不知是在休息还是在想事情,但那明显就不是在傻站着,而是在等人。
“白面鸮!”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提高了嗓门的同时朝她那小跑过去。
听到我的声音,白面鸮睁开了眼睛,随既看到了我。
我赶到她的面前停下脚步,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后打算先说点什么,但在那之前白面鸮就已经抢在我的前面。
“博士,请勿在走廊内奔跑并大声喧哗。”
“抱,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我把刚想说出来的话瞬间咽下了肚子,低头道歉。
不对,我急急忙忙跑过来可不是为了说这个的。
“白面鸮,大厅里的那段投影呢?”
我没有说明那是一段什么投影,但她明显清楚我说的投影指的是什么,没向我确认就回答我:
“已结束。”
“是吗……”我低下头,又对她道歉,“真的对不起,白面鸮……”
她现在恐怕是在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看吧,我接着说:
“我不想找借口,真的就是一时忘了这件事情,没能陪你一起去……真的对不起。”
安静的走廊内,我的声音仿佛变成了回响,一次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我仍愧疚的低着头,心中不自觉的开始思考她会如何回应我,是会一言不发,还是说……
‘我们之间并未建立起任何的合约或约定,因此博士你无需为此负责或是感到抱歉。’
我大概可以想象得到她会对我说出类似这样的话。
然而,在沉默了大概十秒左右后,白面鸮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
“我接受你的道歉,博士。”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猛的抬起了头。
她的声音,语气,表情一如既往的冰冷,毫无感情。
但那句话本身,我却觉得掺杂了几分淡淡的感情色彩。
虽然这么说也许会有点奇怪,但我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对我说‘我原谅你’这种话来。
她说原谅我,换句话说,也就是她认为我有错。
以纯理性的角度来看待,我们二人之间并没有建立起任何口头上的约定,或者签下合同之类的文件一一就像我一开始设想的那样。
那个自见面以来就给人理性化身的她,之所以说出那种话,是在感情用事吗?
“博士?”白面鸮叫了我一声“我的回答让你没能理解吗?若是这样……”
“不不不,就是觉得有点……意外。”
“意外?”
“不没什么……总之谢谢你可以原谅我,不过今天的投影……”
说到这里,我转过头看了眼那扇白色的自动门。
“已结束。”
“我知道,我就是想问问,还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再看到那段投影?”
“等到第二天到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站在原地,站在她的身边,偷偷看向她的侧脸。
白面鸮直勾勾的盯着那扇自动门。
然而,我并不认为她真的只是在注视着那扇门。
她在注视着穿过门的东西,如果那扇自动门是透明玻璃,那她一定可以看见里面的东西,因此她只能模糊不清的注视着。
话说回来,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而已,并且十分的奇怪。
走廊里,窗外淡淡的阳光照在她的后背,白面鸮身上的白大褂连同她的白发被渲染成金黄色。
她的身影斜射在地板上。
我犹如岩石般死死的注视着眼前的这幅画般的光景。
“……那个……”我打算说点什么。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了我,那盯着自动门的目光也转向了我的身上。
此时此刻,我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加速跳动的声音。
我觉得,自己应该补偿她点什么。
虽然白面鸮什么都没说,上次她也说过自己‘不知道’,但其实她一定很喜欢那片天空吧?所以才会每天过来看。
因为我的原因,才害得她今天没有看到,所以我必须要补偿她点什么才行。
可是我该怎么补偿呢?今天的投影已经结束了,想看到那片天空的话,就只能……
我突然想起了那片天空。
不,还有办法。
然而,这个想法其实相当的大胆,以至于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想到这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往大脑发送紧急信号,我这是在不安呢?还是在期待着呢?我自己都快要搞迷糊了。
“……博士?”
听到她叫我,我顿时回过神来。
“诶?啊,怎么了?”
“是时候回去工作了。”她转过身,打算要走。
“……那个!”像是要把心中的不安和坎坷全部吐出来,我猛的提高了嗓门,叫住了她。
“什么事博士?”白面鸮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那个……中午你有时间吗?”
“现在……”
“一会就好!”我低着头,望着自己脚下的影子,一字一句的说,“真的…一会就好,不会太久的,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白面鸮犹豫着。
还未等我将内心的不安与期待转化成具体的心理活动时,她又对我点了一下头。
“我明白了。”
她竟然答应了。
在她回答之前,我内心的答案其实都是‘马上就要到下午的工作时间了博士’之类的理由来拒绝我,但没想到她的回答会又一次偏离了我的预测。
在我感到惊讶的同时,又情不自禁的开始思考一一
难道……白面鸮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于是就这样,我们二人连身上的白大褂都没换,脖子上挂着的ID卡也没摘,就这么走出了莱茵生命。
一路上,她并没有主动开口问我们去哪里,只是一路沉默的跟在我的身后,而我也什么都没说。
我们走过人行天桥,来到车站,乘上电车后再转乘公交车。
用了近20分钟,我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一一我公寓附近的那座公园,同时,这也是我每天清晨都会来这吹风看天的地方。
走进公园,不同于清晨的无人之境,中午的这座公园里呈现出了与之相反的,一派休闲场所的典型光镜。
广阔的草坪上,又是铺着野餐布的一群人,又是打着排球大学生,还能看见不少的情侣走在一起。
我们踩着小石头铺成的田间小道,脚下发出沙沙的惬意响声。
道路上的凹陷处留有几处积水,正午的阳光从云朵的缝隙间投向大地,地面闪闪发光。
走到目的地后,我们便停下了脚步。
我们来到了林间小道上的一张长椅前,周围的地上也积了一层水,看起来长椅像是浮在水面上似的。
我让白面鸮先坐上去,自己则去附近的一台自动贩卖机前给自己买了罐咖啡,因为不知道她喜欢喝些什么,所以我估且给她买一瓶矿泉水。
回到长椅前时,我看见白面鸮正以近似于正坐的姿势坐在长椅上,并且正在来回的左顾右盼,应该是在观察这里的环境吧。
“给你。”
我坐在长椅的另一侧,把手中的矿泉水瓶递给她。
“我也不太清楚你喜欢什么,所以就给你买了瓶水,你也渴了吧?”
她看着那瓶矿泉水,又看了看我。
“拿去喝吧。”
“……好的。”
她伸出双手,慢慢接过水瓶后拧开瓶盖,随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声的补充道:
“多谢……”
“没事啦,算我请你的。”
她平时应该不怎么会说‘谢谢’这样的话吧?我想着,也拉开了手中的易拉罐,打算先抿一口咖啡。
而此时,白面鸮恰巧也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水瓶。
我的动作停住了,打算用余光观察一下她喝水时的样子。
白面鸮先用双手抱起瓶身,对准自己的嘴唇后,接着将瓶口缓缓接近双唇,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来,娇小的喉咙同时也在一滚一滚的。
这是我与她相处的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喝水的模样。
我如同在看什么十分珍惜的画面似的,睁大双眼的看着她,一开始的余光也变为了直视。
白面鸮喝水的动作有点僵硬,就以流畅性而言,现在的AI机器人都可以完美的模拟出人类喝水时的姿态,并且在我看来,她喝水的样子还有那么一点小孩子气,在我的印象里也只有小孩子才会像她那样喝水,这与她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对比,造成了极大的反差。
很快她喝完了水,放下了水瓶拧回瓶盖,湿润的嘴唇被阳光照耀的闪闪发亮。
接着,她突然注意到了我盯在她身上的目光。
与此同时,我也马上发现了自己把易拉罐举在半空中准备要喝的动作,如同被按了暂停按钮一般极其不自然,而且样子看上去还很蠢。
意识到这点后,我立马仰起头喝了口咖啡,可因为喝的太着急,导致自己被呛到了,咳嗽了好一会才喘过气来。
“博士,你没事吧?”她问我。
“没,没事,不小心呛到了而已……”
为了不让她注意到我呛到后的丢人模样,我又马上转移了一个话题:
“好喝吗?水。”
话说出口,我就立马后悔了。
这问题也太蠢了吧?!
我本打算立刻接上面的话,说出‘我开个玩笑而已’,然后笑一笑,这个话题就会过去……
然而白面鸮却一脸正经的回答我:“我没有尝出任何的味道。”
“毕竟是水嘛,哈哈……”
我有些尴尬的干笑了几声,为了掩饰难堪,又喝了口咖啡一一味道还是老味道,不过这次是甜中带了点苦。
然后,我们突然沉默了下来。
眼前,孩子们的欢笑声在草坡上响起,有的正在玩着球,有的正在跳绳,一位老人慢悠悠的溜着狗,一位身穿运动服的中年妇女正在长椅上看杂志,她的身旁还有一台园丁型AI机器人在浇花。
午后的阳光将眼前的一切都映成了金色,我注视着眼前的景象,默默的抿着咖啡。
虽然这个公园我已经来过好多次了,但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片空间中看到那么多人,与我印象中的平静安详不同,此时的公园呈现出一股别样的活力。
长久的沉默下,白面鸮率先开口:
“博士。”
“你想问我为什么带你来这,是吧?”我如此猜测。
她点点头。
“这个啊……”我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有点不太好意思,“其实,我想补偿你。”
“补偿?”
“你看,今天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没能让你去看到那片天空吗?所以我就带你来这了。”
她看了看四周,又对我说:“我没有在这附近发现任何有关投影的设施。”
“不是啦。”我摆摆手,“虽然应该没有投影出的那么漂亮……不过,我自己还是挺喜欢这片天空的。”
说着,我伸出一只食指,指向自己的头顶上方。
我们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天空。
此时的天依旧湛蓝,尽管被白云遮挡住了一些,却依旧非常蓝。
一望无际的蓝。
“你喜欢吗?白一一”我看向她。
但下一秒,我的声音却立马卡在了喉咙里。
白面鸮坐在我的身边,把自己的双眼瞪的大大的,微张着嘴,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头顶上方的那片天空。
她看的很入神,在她平时去看那片投影出来的天空时,也从未像她现在这样这么专注过。
对她来说,一定是看见了不输给那片投影的美丽的天空吧。
我觉得,现在还是先让沉默,在我们二人之间多待一会比较好。
就这样,我们好一会没有说话。
附近的银杏树随风沙沙晃动,一片,两片,三片,黄色的银杏树叶落在我们的脚边。
不知不觉间,风停了,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照亮了她的脸。
周围只剩下游人其乐融融的声音。
白面鸮的白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虽然太阳已经升至头顶,但那光线有云层的遮挡,即便抬头直视也不会感受到刺眼。
我们在长椅上看了好一会天空。
渐渐的,我闭上眼,连同身体的五感也一并被放大,我十分享受这样的感觉。
和睦的阳光,清新的草香,就连身旁人的气息也近在咫尺。
此刻,我的心十分柔软,从出生至今好像不曾这么柔软过,漂浮在这个空间里的沉默和温暖的光线都让人觉得是那么的温和,我或许是一个很难相处的刺猬,但此时却想把这份温柔献给他人。
白面鸮仍然一言不发的仰望天空。
接着,十分突然的,我听到了她的深呼吸。
我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奇妙吐息。
她的呼吸仿佛将头伸出水面寻找氧气,又像是要吐出体内沉重的包袱,在有意放松着不知何时变得紧绷绷的肌肉,那是从某些束缚中解放出来时才会有的深深吐息。
说不定,我已经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心中的某样东西。
我看着她的那张侧脸,同时也在心中想着一一她每次直直的仰望天空时,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一直认为她在那片天空中寻找着什么,在追寻着什么。
即便天空中除了白云和太阳以外空无一物,但她仍在注视着。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大脑中闪过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一一她会不会是想飞向那片天空呢?
因为那里就是她想要前往的地方。
[呐,今后你想去哪里?]
脑海中传来了‘她’的声音。
我想去哪里?我该去哪里?
我或许应该放空大脑好好思考,可越是放空,种种思绪便越是见缝插针的钻进来,就像用手擦镜片反而会粘上更多的指纹一样,事态越发恶化。
我翻来覆去的反复自问自答,过程中我一直在看着她的侧脸,试图在她的身上找到答案。
渐渐的,我被白面鸮的脸庞所吸引。
然后,视线中的画面开始渐渐扭曲。
我心想糟了,但为时已晚。
在她的那张安静而又认真的侧脸下,我又被卷入了回忆的漩涡。
我站在病房门口,注视着她那张凝视窗外的侧脸。
话说回来,我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身穿睡衣的她了。
过去我们二人总在同一张床上睡,我早就看惯她穿睡衣的样子和睡的翘起来的头发了。
而满11岁那会开始,我们进入了青春期后就不约而同的分开了,也不再过度干涉对方,自然也就很少再看到她穿睡衣的样子了。
时隔一个月,我再次看到身穿睡衣的她,她看起来非常疲惫,也许是由于衣服料子很薄又是素白色,她领口露出的锁骨和从短袖里伸出的胳膊,脆弱的像是稍微用力就能轻易折断似的。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再一次深切的认识到自己与她的差异。
前不久明明我们还差不多高,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却比她高了十厘米以上,这使我每次和她牵手或者被她依靠的时候,都会注意到彼此之间的差异。
她纤细的双腿和弱不禁风的身躯,令我实实在在的感受到,我们的身体正不可逆转的朝着不同的方向发育了,而且这种感觉令我非常不适。
即使内容没变,但如果容器的形状变了,那么它所代表的含义也就会发生变化。
我们的交流方式也和过去一样,但有时却觉得有哪里过头了,有时又觉得有哪里还不够,如果配合这些感觉改变自己的行动,到时又会产生另一种尴尬。
那天,她穿睡衣的样子让我静不下心来,去病房探望她时,开始的那一阵子我总是不敢看她的眼睛,我装作对病房的装横或慰问品之类的东西感兴趣来逃避她的视线,直到紧张感消失。
然而周围根本就看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这间病房十分普通,白色的墙壁,褪色的窗帘,铺有浅绿色亚麻油地毡的地板,还有简单朴素的床。
虽然是四人间,但整间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被安置在进屋后左手边最靠窗的那个光照最为充足的地方。
“这次真的是太意外了。”
她遥望着窗外的天空,像是在观察天气。
“你想啊,我上一次出事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吧?”
我回想起昨天的事情。
我发现她倒下,是昨天下午4点过后的事情。
那天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她出来,明明之前每天她都会准时陪我一起出来的,可那天她却始终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感到不妙,于是便马上赶回教室里去找她,结果发现她抱着头倒在地上正在痛苦的呻吟着,见到此景我马上找到老师,接着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
听她的父亲说,这次发生太过意外,如果再晚一点的话,情况可能会更严重。
“脑袋还难受吗?”我问。
“嗯,没事了,只是为了防止再次发作要住院观察几天,其实身体没什么问题。”
她看上去很轻松,却气弱与丝,这种情况下她真的能聊天吗?是不是当着我的面勉强自己呢?而就算我这么问,她也只会让自己扮演的更加巧妙吧。
我让她至少不费力说话,把椅子搬到尽量靠近床一点,同时也注意放低自己的音量。
“我真的以为你这次要死了呢。”
“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她一幅习以为常的样子笑了笑,“但是啊,要是你那时判断晚了一步,情况好像会更危险的,医生也表扬你了哦,说你毫不犹豫的叫了救护车,决断十分英明。”
“一般人都会叫救护车吧?十分英明什么的……”我有点不太好意思的嘟囔着。
“但是你救了我的命啊,在我看来你真的很帅气,很英明哦!”
“没那回事……”
接下来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一咬牙,问了句:“这个……到底是什么病?”
她抿着嘴歪起脑袋,说道:“不知道呢,医生也什么都没跟我说。”
昨天我也问过她的父母,但对此他们却都一言不发。
“这样啊……”
“话说回来。”她像是故意换了个话题一般,“你其实一直都有在看有关大脑方面的书吧?”
“我只是碰巧在看那些书啦。”
“是为了我专门去看的吧?”
她歪着脑袋从下方窥探我,长长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毕竟你要是死在我的面前,事情会很麻烦。”
“哈哈哈,这倒也没错啦。”她的笑透着一丝困惑。
刚才的说法有点太过分了吧……我衷心的感到后悔。
“这么说来,我好久没有被人抱过了呢。”她的口吻带着某种捉弄人的意味,“没想到你会那么轻松的把我抱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因为我想不出来其他能把你背过去的方法了啊。”
“我不介意啦,要是每次都这样的话,发病或许也不算坏事呢。”
听到她那恶作剧般的口吻,我轻轻的弹了弹她的脑门。
“好疼!”她夸张的抱住脑袋。
“我可不想再遇到那种事情了,真是的,那个时候我可是担心死了。”
一阵奇怪的沉默出现了。
她沉默的盯着我看,而后,那表情慢慢转变为了略带羞涩的微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撤回刚刚的话。”她改口道,“我讨厌发作,只是能跟你相互触碰,内心觉得很开心。”
“那就快点好起来吧,等你好了,我会天天抱你的。”
“诶?真的吗?”她顿时双眼放光。
“……还是就一个星期吧。”
“什么啊,真扫兴……”
“不过,你想让我怎么抱你都可以哦?”
“是吗?”她的眼神又发光了,“那……我要公主抱!”
“好好好,但前提是你要好好休息,争取早点好起来。”
“嗯!”她诚恳的点点头,“以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啦。”
“……呐。”
“嗯?”
“你现在就可以抱我一下吗?”
“……好。”
我伸出双臂,小心翼翼的将她拥入到我的怀中,轻轻抱住她。
与我不同,她却在紧紧的抱着我,生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
而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脸正在发烫。
“明天,你还会来看我吗?”
“嗯,在你好起来之前,我会天天来烦你的。”
脸颊上的冰冷触感让我的意识回到了现实。
一阵强劲且冰冷的风扫荡而过,耳边响起落叶被吹动的哗啦声响,与此同时,我注意到天空的颜色变得有些浅淡。
抬起头,西斜的太阳在楼宇缝隙间露脸,公园被橙色的澄澈光芒所照亮。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沉入到了云后,从中解放后,光与影相互融合,世界的轮廓变得柔和且朦胧,天空依旧光明,但地面已经被淡淡的阴影覆盖,粉红色的间接光温暖四周。
我又低下头望向眼前一一草地上的孩子,大学生,路上的老人,长椅上的那名中年妇女,以及那台园丁型AI机器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园内已经开始变得昏暗,深色的空间申掺杂着草丛和树木的浓绿色。
“现在已经几点了……?”我看着远处那渐渐西沉的夕阳,轻声自言自语。
“下午5时45分左右。”耳边突然传来回答。
我朝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去,发现白面鸮依旧坐在长椅的另一头上,并且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注视着天空,而是在凝视着我。
“我们已经在这坐了大概多久了?”
“五小时左右。”
“五个小时?!”
我吃了一惊,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走神走这么长时间。
“是的,自从博士你进入放空状态后,已经有了五小时左右。”
“难道这五小时,你一直在陪着我?”
“是的。”
今天早上先是让人家等了我一个小时,之后又让人家在这陪了我五个小时,啊啊,丢脸死了……
不过,我为什么会陷入这么长时间的回忆呢?这种情况以前从没有过。
我低下头,开始思考。
这时,我听到她叫了我一声‘博士’,于是便抬起头。
“怎么了?啊,我应该先道歉的,抱歉,让你陪我这么久……我们今天的工作还没来得及完成呢,真的是抱歉……”
我想起自己的失礼,对她低头郑重道歉,今天我已经对她道了多少次歉来着?
“我接受博士的道歉,但比起这些,我想向博士你提出一个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她先看了我一会,然后开口:
“博士,在今天上午的工作时间中,我发现你有22次向我的方向进行窥探,请告诉我你做出那种行为的用意。”
“呃!这,这个……”
她一脸平淡的提出这个问题,精准的抓住了我内心的痛点,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你…你发现了啊,哈哈哈……”
寂静的公园内,我那用来掩饰尴尬的笑容仿佛被无尽扩大,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响。
“……你从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一个月前。”
这么早?!我在心中又吃了一惊。
“那么。”她像是要找回话题似的,“可以告诉我你的理由吗?博士。”
她那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中,我竟然听出了一丝刻不容缓的急切。
“这个……”我下意识的低着头,拼命在脑中寻找着这个情况下最佳回答。
这时我发现易拉罐里的咖啡还有剩,于是便抬头一口气喝完。
冰冷的手指紧紧握住咖啡罐,光滑的铝罐顿时变得扭曲,为了恢复罐子,我放在手中来回按压,结果其他的位置也凹陷下去,最终只是变得更加扭曲。
我知道不可能再复原,却还是依依不舍的摆弄着罐子,不时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当中还掺杂着我无奈的吐息声。
最后,我放弃了手中的工作,抬起头。
火红的夕阳灼烧着我的眼睛,我不得不眯起双眼,忍受着逆光的模糊视线。
然而转眼间,那轮夕阳就已经如手电的灯光般沉入到了大厦后方。
我注视着那片颜色渐渐变浓的天空。
接着,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然后,我摇了下头,说:
“我不知道……”
我的声音小的可怜,像是一阵风就可以轻易的吹跑。
我看了一眼白面鸮,发现她在稍微抬起眼帘看向远方。
我也朝相同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只有高楼大厦。
她的前方,西侧的天空渐渐变得暗淡,粉红色与墨青色的颜色比例逐渐改变,最早出现的星星开始闪烁。
夕阳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夜晚开始悄声无息的到来。
公园附近的小路上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我朝那边看过去,几个穿着制服的学生正在那里散步。
我们仍在沉默着。
我回味着自己说出的那句‘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真的是这样吗?我觉得不是那样的。
我其实心里十分清楚那么说的原因,可我的内心深处又有一股声音,它在大喊:‘不是那样的!’
我脑中的声音就这么混在了一起,以至于我都快要混乱了。
然而有一点,我却是相当的清楚。
为什么我这次会陷入那么长的回忆?毫无疑问,那是因为我一直在注视着她的侧脸的缘故。
是因为看着她,我才会陷入到过往的回忆当中。
我虽然没有绝对的证据可以证明,但我唯独如此坚信,是因为她,我才回想起了那个‘她’。
突然间,某种想法呼之欲出。
梦里与回忆中的少女,会不会就是白面鸮呢?一一这样的想法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
而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过这种没有理由的想法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那该有多好啊!
从今往后,我会不会一直在此停留?就自己而言,停留于此会是件有意义的事情吗?
好几次我都想把这些话告诉白面鸮,我迫切渴望能有人理解我的内心特有的东西,然而还没等我打算说出来时却愕然的发现,自己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不管我怎么表达,似乎都会被一层薄薄的墙壁所遮挡住,剩下的只有凌乱不堪的思念。
它们一直在我四周胡乱的反射着,我与这个世界之间仿佛多出了一条看不见的线。
可不论如何,我想,现在我得先向她解释一下‘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说我不知道,其实……是真的不知道。”
我所说出的话与我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可我无法停下自己的嘴巴,违背本心的话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
“你看,你每天都会去看那片投影出来的天空,但自己也不清楚倒底是不是出于喜欢才去看的,不是吗?”
雪崩一般,想说的话不断涌现,我的语速也逐渐加快。
“我…我也差不多,虽然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那么做,就像是下意识的动作那样,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偷偷看你了……”
我的音量越发减小,没有头尾的话终于走到了尽头。
“总,总之差不多就是情不自禁……之类吧……”
我拼命解释,如同马拉松的最后冲刺。
“总之……我不知道。”
终于把话说完了。
白面鸮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抬着头凝视着天空。
我内心压抑的不安一下子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完了,说了一大堆没有头尾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我的话被她否定,又或者,我让她感到讨厌的话……
我……
“那个!如果我那么做让你产生困扰的话,我会道歉,今后我也不会那么做了,所以……”
“不。”
长久的沉默后,她终于开口了。
墨青色已经爬满了天空,夕阳的余光早已消散不见,只剩一轮明月在空中若隐若现。
突然,我们头顶上方的路灯亮了,淡淡的银色月光和路灯的亮光交织着,照亮了我们的脸庞。
“不……是什么意思?”我不解的问道。
“博士你无需道歉,因为我也并未产生任何的困扰。”
“为什么?”
“我已经理解博士你的理由了。”
夜晚的街道明明无比嘈杂,她那平淡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到了我的耳中。
如同对面大厦上,那块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上的灯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最后逐渐变成暗淡的微弱红光。
那声音,夹杂在肆虐的风中。
我理解了一一当我还在思考这句话中的含义时,白面鸮又说:
“以及,今天请让我向你道谢,博士。”
“诶?”
我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这么突然向我道谢?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博士你带我来到了这里,让我看到了那片天空。”
“这样啊……”
不过她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就代表……?
“你……喜欢这片天空?”
她看着天,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我无法通过她的脸看出她的心理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不太清楚。”她说着,摇摇头,“但是……”
白面鸮缓缓把头低下,嘴唇张开又合上,然后再张开。
她就这样直直的注视着我。
“但我想,我应该是喜欢的。”
突然,心中传来了悸动。
这是一种近似于被人理解的感受。
然而,还不止这些。
我的心中,一定还有什么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东西,开始慢慢苏醒。
微风吹拂,带来阵阵寒意。
在白炽灯泡的亲和灯光下,我直直的看着白面鸮的脸。
风吹动着她的头发,像是面纱一样遮挡住了她的脸,风停后,她用双手整理起凌乱的头发将其理到耳根后。
与此同时,我回过神来。
“……啊啊!这样啊,总,总之你喜欢就好。”
我注意到自己已经看着她的脸看太久了,于是连忙把视线转到了别处,从长椅上站起身。
“现在已经天黑了,我们先回去莱茵生命吧?不管怎么说,得先把身上的衣服换回去才行啊,看来今天落下的工作只能用明天的午休时间去弥补回来了。”
我一边转移话题,一边活动身体,把手中的空易拉罐扔进了长椅旁的垃圾桶里。
“博士,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白面鸮也从长椅上站起身,往与我相反的方向踏出一步,将手中的那个不知何时已经变空了的塑料瓶扔进垃圾桶里。
有事情想拜托我?……慢着,她不会又让我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我开始戒备起来,提前做好拒绝她的准备。
白面鸮转过身面朝我,在头顶的明月与路灯的照耀下,我们脚下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然后,她说出自己的请求。
“今后,博士你还可以再带我来这里吗?”
瞬间,我的眼前现出了她的身影以及声音。
[呐,你今后还会来看我吗?]
她们的声音,身影,完美的重合在一起。
然后分开。
对此,我只是笑了笑,毫无犹豫的回答她:
“嗯,只要你想,我会每天带你来的。”
我凝视着她,与那个时候相同,将此刻心里最真实的感情转化为语言。
白面鸮也在凝视着我。
虽然就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我看到了,她的嘴角似乎向上翘动了那么几毫米。
那是一种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刚刚的……是我的错觉吗?
我眨眨眼,可还没来得及确认,她的表情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冰冷。
“那么博士,我们是时候该返回来莱茵生命了。”
“嗯,走吧…啊白面鸮,我有句话忘了对你说。”
我突然想起有句话忘了对她说,于是便叫住了她,白面鸮也停下脚步看我。
“我刚来到莱茵生命那天,我问过你这样一个问题吧?‘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一面’还记得吗?”
“记得。”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虽然你对我说‘不,我想这是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博士’不过,我总觉得……"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呼出,注视着路灯,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我们以前,一定有在哪里有见过一面。”
自己想去哪里?这个我曾经不知问过多少次的问题,如今在她的身上,我好像找到了。
我想去到那片天空。
想去那个人的身边。
想找到那个人,想被那个人找到,双方邂逅,彼此了解。
这个我追寻多年的答案,现在就这么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了我的心中,让人不禁怀疑这个答案是不是多年以来一直都存在于我的体内,我的心中,只是我没有察觉呢?
又或者一一
我故意让自己没有去察觉?
“既然博士你如此坚信的话……”白面鸮喃喃自语似的说,“那么就当做那样吧。”
然后,她又换了一副口气。
“总之,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返回莱茵生命,接着一一”
咕~~
一阵奇怪的声音打断了她。
毫无疑问,这是干瘪的胃袋在收缩时发出的压缩空气的声音,换句话说,就是饿肚子的声音。
发出这个声音的人当然不是我。
我慢慢把视线转到白面鸮的小腹上,而此时她也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小腹,那白色的刘海遮挡住了脸,我看不到她的表情,说不定她现在在害羞吧?
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饿了吧?毕竟已经这个时候了,我们午饭都还没有去吃呢。”
“……”
“那么在回去莱茵生命之前,我们先在外面吃顿晚餐,怎么样?”
“……”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很不错的餐厅哦?我请客,就当做今天你陪我这么久的谢礼了,如何?”
“……那么,有劳了。”她轻轻点了点头。
“别放在心一一”
咕~~~~
然后,那阵声音再次不合时宜的响起,只不过这次响起声音的是我的肚子。
我走进了梦境。
我在山丘之上眺望异星球的海面。
温柔的绿色天空中星云漂浮。
小小的鸟儿一边轻声歌唱,一边飞翔。
异世界的风就像漩涡四起的天空一样,又如刷毛般肆意吹动。
眼前的一切,我都有印象。
少女平坐在草地上,她正在感受着强劲的风速。
水平线上升起一道闪光,橙色的光芒从大海与天空的交界处腾空飞起,金色的太阳升上天空。
野花们兴奋不已的随风摆动着。
我好像做过这个梦。
少女站起身来,长发随风飘逸。
阳光仿佛要吞噬大地般,不断驱赶着山丘之上的夜晚的阴影。
光芒顺着我和她的脚边慢慢温暖我们的身体。
少女沐浴在阳光之中。
然后,她转过身面向我。
这时,起风了。
强风吹过,少女的白裙被风吹起,绽放成花朵。
然而,这次少女并没有消失。
在风中,我终于看清了那张一直处于阴影当中无法识别的脸。
此时此刻,那张沐浴在阳光下。
我们四目相望。
我顿时陷入了混乱。
出现在我眼前的那名少女……不是‘她’。
而是一一
“……白面鸮?”
我像是要弹起来似的醒了。
心脏狂跳,太阳穴鼓动着几乎快要蹦出来,全身上下大汗淋漓,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浊流一般在耳边回响。
我坐在床上,用一只手抱着脑袋,大口喘气。
现在的我大脑一片混乱。
不知为何,我现在觉得好开心,想放声大笑高歌一首。
不知为何,我现在觉得好悲伤,想捂着脸大哭一场。
不知为何,我现在又觉得好愤怒,想把眼前的一切连同我自己都摧毁粉碎。
我大口吸气,呼气,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好半天,我才终于慢慢恢复了过来。
冷静下来后,我突然想起了一切。
山丘,星云,海面,微风,野花,鸟儿,金色的太阳,温暖的光线,还有一一
梦境中的白面鸮。
怎么回事?
我打开枕边正在充电的手机,上面显示着现在的时间:2点41分。
也就是说,我是从梦中惊醒的。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被梦中惊醒。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的梦里会出现白面鸮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很清楚吗?”
一道陌生且模糊不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连忙确认四周,但没有发现任何的声源,毫无疑问,这声音的来源自我的内心。
“那么,让我来公布正确答案吧一一”
“等…等等!”
“承认吧,你对白面鸮已经……”
“没有那回事!”
我大喊道,可那个声音并没有消失。
“没那回事?你在说什么蠢话!你不想承认,不就是因为自己产生了负罪感吗?”
“没!我……”
“因为你觉得自己背叛了‘她’,背叛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你一直以为自己的心里只能有那个人的存在,所以……”
“闭嘴!!”
我下意识的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猛的朝前砸去。
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而后,那股声音也随之一起消失了。
我顿时觉得自己精疲力尽,扔水杯的那只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接着,我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在那个声音下,我变得无话可说,仿佛变成了一个不会控制情感的小孩子,把气乱发一通。
那是一种近似于挣扎的行为,一种不愿接受现实的不甘心。
因为,我觉得那声音说的可能是对的。
“我,我……”
我缓缓松开了手。
眼前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在窗外淡淡的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我……”
我的脑中闪过白面鸮的身影。
“我……”
这一瞬间,那个想法已经从心中涌向口边。
“喜欢上了白面鸮……?”
我失神的盯着那堆碎片,轻声自言自语。
这天夜晚,我彻夜未眠。
我是不是喜欢上了白面鸮呢?
一开始脑中冒出这个想法后,我曾一度极力反对自己,也试图找出证据来反驳什么,可又什么都找不到。
如果喜欢是理由的,那就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去喜欢,只要否定那个理由并让自己接受就好。
如果不那样做会很痛苦。
如果不那样做会很困扰。
分明是自己的意识,可为何无法确认自己是否是真的喜欢呢?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寻找着答案。
那天过后,我们仍然会去看那片投影出来的天空,不过有的时候白面鸮也会主动请求我带她去那座公园。
但是有一点发生了变化。
起初我们并不会等待对方,谁先到谁就先看,而现在我们会不约而同的等待对方,不仅如此,那天过后我们二人之间的对话也逐渐增多了,工作中我仍旧会时不时的偷偷瞄向她,而现在她也会时不时的偷偷看向我,偶尔我们的视线还会撞在一起。
在这样的相处下,我们逐渐做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不过为了防止有一些奇怪的谣言,我也一直在小心行事。
并且我还没有确认自己的真心。
然而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我仍没找到答案。
于是,那天过后的第三个星期,为了能结束一切,我鼓起勇气,开始了验证工作。
早上6点整,我准时从床上起来。
窗外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如针扎般刺向地面,照在我的身上,光线为皮肤带来了温暖,但空气中的冷冽又让我打起了精神。
下了床到卫生间去洗漱,仔细的把脸和牙都洗干净后,我又回到了卧室,打开衣柜开始换衣服,换好一会外出要穿的衣服后又取出前些天新买的一套黑色羽绒服换上,接着又在落地镜前仔细打理好自己的衣服。
太过正式的话可能会很奇怪,穿的跟平时一样就好一一我按照网上说的方法,尽可能把自己打扮的看起来休闲一点,不过我想也不能随便过了头,于是便用一把梳子好好的梳了梳我的头发。
我站在落地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从头到脚的审视起来。
明明穿的和平时没什么太大不同,但我却总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比以前突然小了一号似的,这大概是紧张带来的心理错觉吧。
我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又花了五分钟做深呼吸运动,好让自己放松下来。
“早上好!”我对镜中的自己笑着,打了个早安。
看着镜中自己的脸,我摇了摇头,不行不行,笑的太僵硬了。
“早上好。”
我又试了一次,但这次脸上的表情幅度又太小了,根本看不出来是在笑。
“早上好~”
我再一次尝试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可这次脸上的笑容滑稽的像个小丑,调整了一下后又变得特别惊悚。
“嗯……到底该怎么办好啊?”
虽然已经提前练习过很多次了,不过我一直对自己也没有什么信心。
怎么办?现在就去学表情管理法吗?可现在这么做不就是炎国古语中的那句‘临时抱佛脚’了吗?而且就算现在去学也不一定能马上学的会吧……
我还在原地苦苦思考,这时,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
到时间了。
我走到床边拔下充电线,拿起手机。
不管我现在有没有准备好,都必须要出门了。
我连忙赶到门前穿上鞋,检查好要带的东西后(现在的这个时代带一部手机基本上就可以出门了)推开了公寓门。
来到外面,我并没有一如既往的在走廊里眺望城市的风景,而是急冲冲的下了楼,赶向公交车站。
前几天,我突然在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为了验证我心中的那份真心是否真的存在,我打算约白面鸮出去,在今天去做最后的验证。
于是前天下午工作结束后,我们走在回去的路上时,我这么问了她一句:
“对了白面鸮,后天的休息日你有时间吗?”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有的。”
“那不介意的话,后天……你能不能陪我到外面做一场实验?”
“实验?”
“对,是一个…不能在莱茵生命里做的特殊实验。”
“…我明白了,那么博士,后天的实验请多关照。”
“好,之后我会把见面地点发给你的,可别忘了确认哦。”
“好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还真是挺冷静的,有点让我意外,如果让现在的我再经历那种场景的话,一定会害羞的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我当时说的是一起出去做一场‘实验’,但实际上,由男方主动邀请女方一同外出,这种行为一般被世人称作一一约会。
没错,我打算利用今天的约会,以此来确认自己的真心。
因为十分久违的带女孩子出去玩,所以自从那天回去以后,我就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先去给自己买了一套全新的衣服,又去网上找了各种各样的攻略,还一个人在镜子前练习了好久的打招呼……就是为了今天。
我想,今天结束的时候我就可以找到最后的答案了。
我如此希望着。
乘上公交车大约十分钟,我来到了那座一直在去的公园,这也是我和白面鸮今天集合的地点。
走进公园,眼前的景色让我有点陌生。
一片片细碎的云朵飞过天空,尽管风很大,天气却十分晴朗并且秋意盎然,阳光也依旧耀眼。
季节到秋天后,已经可以感受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秋意,树木下的几只寒蝉尸体也在告知,夏季已经结束。
我快步走过那条林间小道,跨过池上的小桥。
接着我来到了路边的那张长椅前,坐了下去。
光线透过头顶的银杏叶变成亮黄色,投在我的身上。
我抬起头,看到挂着水珠的银杏叶正闪烁着淡淡的黄色光芒,看来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小小的秋雨。
石砖铺成的小道上,几处凹陷处都积满了水,映着由灰蓝色天空与黑色树枝构成的剪影,沾湿的银杏叶粘在道路上,从正上方看去,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用蜡笔在图画纸上画的星星,十分夸张。
不远处公园的中心广场的喷水池里也积满了落叶,在泛起涟漪的水面上飘动着。
刺眼的太阳照耀着向阳的地方,就像曝光失败的照片一样白花花的,遮阴处则像一处黑乎乎的深洞,头顶上方是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它实在是太蓝了,仿佛是人工制造的。
而我正默默看着眼前的风景,坐在长椅上等着白面鸮。
我们约定见面的时间是上午9点左右,虽然现在还没到7点,但我就已经到了这。
我静静的坐在长椅上等她。
我几乎每隔十分钟就会确认一下时间。
现在是早上7点05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为了打发时间,我掏出手机,然后按照平时的习惯打开了邮件。
今天的梦境还没有记录进手机,于是我开始用手机记录。
这种无意义的梦境邮件,我已经写过很多回了。
但这次就在我准备打算输入时,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从何写起,我变成极其不耐烦,这是怎么了?
既便如此,我也必须要写出来然后再删掉。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我好不容易将梦中的景色编辑成文字,输入进邮件里再删除。
完成这些后,我如释负重般的长呼了一口气。
我又看了一眼时间,7点32分,时间也没过去多久。
无所事事的我只好又收起了手机,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那颗长势还不错的银杏树打发时间。
微风吹过,带来阵阵寨意的同时也吹动了树枝,每一次起风,就有大量黄色的银杏叶从树枝上飘落,随风飞舞,落到地面上,最后再被风吹向不知何处。
我呆呆的观察着银杏叶落下时的运动轨迹,直到它们落在树根下。
接着微风再起,树根下的银杏叶也被吹动,刮起一阵金色的风暴。
而在那一片金色的银杏叶中,我突然看到了别的颜色。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堆落叶下,有一颗小小的勿忘我探出头来,随风微微飘动。
为什么银杏树脚的下会有忽忘我呢?是有什么人种在这的吗?
然而还没等我来得及去思考,我就已经陷入了回忆的漩涡中。
我永远也忘不了自己15岁那年春天发生的事情。
小学毕业后,我和她升上了当地镇上的一所初中,三年后我们初中毕业,既将进入高中。
而就在我们高中开学的一个月前,突然收到了噩耗。
她的双亲去世了。
那之后我们在新闻里看到,哥伦比亚的一所大型研究室内发生了爆炸事故,造成了13伤两死。
而那两名死者,正是她的父母,那天他们去到哥伦比亚出差。
那所研究所的人只向我们报告了葬礼的地点和日程,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我们愣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开始,我们谁也没有接受现实,发了疯的去确认,可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又说:“请自行过来确认吧。”
身为死者的唯一一名直系亲属的她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所以先去了哥伦比亚,几天后我也追了上去参加葬礼。
由钢筋混凝土建成的新殡仪馆确实漂亮,但多少透露着几分冰冷。
那时哥伦比亚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这样的建筑物也一座一座的多了起来。
两尊漆黑的棺材附近铺满了花,这里好像是馆内最宽敞的一个房间,布置很豪华,出席者也很多。
“他们是天才……”
“这场事故会令这个领域的发展进度慢上至少50年……”
对她的父母离去深感惋惜的话语不时传入我的耳中,那时的我还不太清楚那具体代表着什么,但似乎她的父母似乎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她身为死者的唯一亲属,虽然才年仅15岁,但已经担任起了葬礼的主人,一直在忙着接待出席者,用着僵硬的动作弯腰,磕磕绊绊的说着明显是刚背会不久的台词。
不同于平时她所穿的白衣,此刻的她身穿一身黑衣,面容憔悴,脸上失去了往日的活泼与笑容,我差点没有认出来她。
虽然我与她的父母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多年以来他们对我关爱有加,我早已将他们视为自己的亲生父母,因此我也跟着那些大人们一样参加了祷告。
祷告结束后还有其他的行程,但空气中的那股莫名的沉重压力压的我喘不过气来,于是我便提前离开了殡仪馆,来到了外面。
来到室外,天空的西边已经开始染上了淡淡的夕阳色彩。
我站在原地,注视着那片被高楼大厦分割出一块一块的方形天空。
就在这时我发现,她正孤零零的站在远处,她那黑色的身影在火红的夕阳下颤抖着。
我走上前,本想开口说点什么,但那些安慰人的话语却卡在了喉咙中。
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她连忙用手背擦了擦脸,转过了头来看到我,脸上露出了往日的笑容。
“身为葬礼的主人居然在葬礼过程中偷偷跑出来……总觉得真对不起爸爸妈妈他们啊。”
尽管她装作像以往平时的样子,但她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和发红的眼圈还是出卖了她。
我知道她和我一样,都因为没有办法直面那样的现实,为了逃避,所以跑了出来。
“请节哀顺便……”
我结结巴巴的说着生疏的词语,我本不想说出这么冷漠的话,可现在我却找不到其他的话可以说了。
“真的是太突然了,我到现在也没有反应过来……”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父母还留有不少积蓄,我会继续住在现在的家里,在我成人之前,叔叔会做我的监护人。”
她口中的叔叔,指的是她父母二人的好友,儿时他经常过来拜访我们,还会给我们带来好多的礼物,陪我们一起玩游戏,我们很喜欢他,这次的葬礼也是他来筹备的。
“这样啊……”
15岁的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只能给出这种冷淡的回应。
接着,我们突然陷入了沉默。
一只乌鸦嘎嘎的叫着,在我们的头顶上方飞过。
我们一直在注视着远方的天空,那轮渐渐下沉的夕阳。
过了好半天,我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她,于是便慌慌张张的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是给你的花,虽然本来应该用在一会的献花仪式上的……但我想,还是现在就交给你吧。”
那是我在初中时种下的花,有着个头小小的蓝色花瓣的勿忘我,我曾给他的父母们看过一次,他们也很喜欢。
“我知道现在不应该在这个场合送忽忘我,只是我觉得你的父母会很喜欢这条花,所以……”
她僵硬的伸出了手接过花,直直的望着它,肩膀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对不起,我……”
接着,她用双手突然捂住了脸。
可能是已经忍耐到极限了吧,她开始哭了起来,从啜泣变成了呜咽,最后变成失声痛哭。
她试图通过脸颊内侧的压力停止哭泣,但我知道这样子只会让泪水止不住的流,她自己也许也明白这个道理吧,然而她不得不如此,不断的哭泣泪流不止,就算捂住脸也无法停止哭泣,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在离她稍远些的地方,我就像注视着自己泪水一般沉默不语的望着她。
我什么话都没说,也说不出来,只是抱住了她并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一一这是现在的我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情了。
被我抱住后她哭的更大声了,泪水如决堤一般不断落下,浸湿我的上衣。
视线跳过她的脸颊,天空中的颜色有些发紫。
夕阳正在渐渐沉落。
有人披着紫色的晚霞向我们走来。
那个人是一一
我猛的抬起头,意识又重新回到了现实。
……不好,我刚刚走了多久的神?
为了确认,我马上找出了手机看了看时间:上午8:57,离约定的时间还有3分钟。
也就是说,我在座位上走了有足足两个小时左右的神。
这么说起来,自从那天过后,我犯老毛病次数虽然减少了,但每次回忆的时间也变长了,而且我还会时不时的看到白面鸮的身影,这些原因果然也是受了她的影响吧。
正当我这么想时,面前闪过一个人影,我这才发现,公园里已经开始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行人。
那么,白面鸮也快来了吧?
在等待她的期间,我静静的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风吹过树林的声音,电车发车的铃声,远处马路上汽车引擎的声音,购物中心的背景音乐,眼前来往行人的说话声,人行道上信号灯的提示音。
夹杂在其中的,还有我的微弱吐息声。
不一会,一阵向我赶来的脚步声传到耳中,起初像是波尔卡舞一般轻盈而欢快,接着转为安静的华尔兹,最后停留在了原地。
那么,从哪开始说呢?说到哪里为止呢?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她。
厚实的紫色大衣与米其色的针织衫,看起来温暖又厚实的棉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穿便服的样子。
真的好可爱。
“早上好。”我笑了笑,打了声招呼。
明明之前还练习了好久,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她后,我却可以相当自然的笑出来了。
白面鸮对我点了点头。
她是小跑过来的吧?虽然表情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她的胸口还在上下起伏,调整着呼吸。
“早上好,博士。”她像是缓过气来了,“请问,我有迟到吗?”
“没啦,时间卡的刚刚好,现在是上午9点整,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快点出发吧?去晚了的话可就麻烦了。”
我从长椅中站起了身,和白面鸮一起朝公园门口走去。
走到公园门口时,白面鸮向我开口问道。
“博士,关于今天的这场实验,请问你是否可以告诉我其目的是什么?”
“这个很重要吗?”
“是的,只有在了解目的后,我才可以协助博士你完成本次的实验,因此我认为这很重要。”
我对她神秘一笑,回答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白面鸮面无表情的又问:“为什么?”
“不能就是不能。”我坚决道,“不过等今天的实验完成之后,我就会告诉你的。”
“……我明白了,那么博士,我们的目的地在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说着,又对她故弄玄虚的笑了笑。
坐了几十分钟的电车后,我们来到了一座历史悠久,以老鼠卡通角色而著名的游乐园。
虽然我也想了很多地方,但左想右想,在参考网上大量的网友评论后,我还是选了这里。
今天的这场实验,除了要验证我是否真的喜欢白面鸮以外,还有另外一个要实现的目的,那就是一一验证白面鸮会不会笑。
虽然约会的地点也有不少其他的选择,不过说到世界上最容易让人展露笑容的地方,那无疑就是游乐园了,所以我还是选择了这里。
10点还没到,游乐园外就已经挤满了想踩点入园的游客了,并且不用直接看都可以发现,视野中几乎都是情侣,也有不少的大人带着孩子,他们都亲亲热热的手牵着手,朝游乐园正门走去。
我和白面鸮……也能有一天像他们那样吗?
我想着,这时身边传来了白面鸮的声音。
“这里就是这次实验的目地了吗博士?”白面鸮望着游乐园里那座闻名世界的巨大城堡,问我。
“没错,你来过这里吗白面鸮?”
“没有。”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不过昨天我可是做了不少功课的。”
“博士,你为何要带我来这?”
“诶?我不是说了吗?今天做实验,这里就是地点。”我说出早就想好的台词。
“在这里我们要做什么?”
“我也说过了吧?之后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
“今天就让我来当向导吧,这里人很多,记得要跟紧我哦。”
“好的。”
身为男性,约会一开始就要主动抢到主导权一一我再次回想起昨天看到的‘约会宝典’里的内容,在心里反复复习。
“接下来我们玩这个!”
我说着,拉着白面鸮的衣袖,往人气很高的丛林探险划船项目走去。
所谓的划船,其实就是远程操控船只,在规划好的行程上行驶而已,这个游戏设施是以一个著名的童话故事为主题建造的,故事中的人类在魔法的作用下变为老鼠,需要打败一波又一波的敌人后才能变回人形,据说眼前的这个游乐设施的主题是‘寻找敌人’。
从早到现在,我已经带她玩过不知道多少个项目了,这里人满为患,每一条队伍起码要排一个多小时,就算如此我还是带着白面鸮在这座超大型的游乐圆里跑来跑去,我们已经玩过大概五个项目,现在是第六个项目。
我们很幸运,没等多久就轮到了,为了更有氛围,工作人员给每位游客发了一顶渔夫帽和一块塑料布。
“博士,这块塑料布有什么作用?”她问我。
我笑而不语。
出发后,小河两岸的丛林中突然出现了许多色彩缤纷的鸟儿和野兽,它们发出叫声吓唬游客,每次小船猛烈摇晃,船上的情侣就会紧紧抓住彼此。
我们虽然没有像他们一样牵着手或者抱在一起,但为了防止失去身体平衡,白面鸮的一只手还是在抓着我的衣角。
身边的人都在大声尖叫,好像只有我们基本上什么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虽然没有被吓到,但有的时候还是会为了配合气氛,‘啊!’‘哇!’的叫几声,白面鸮尽管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但她应该是被吓到了吧?每次怪物出现,她就像是下意识般的抓紧我的衣角,她的这个反应倒还挺可爱的。
不如说从开始到现在,我就丝毫不在乎周围的景色,只想一个劲的盯着白面鸮。
这时,船身突然朝我的方向猛的倾斜,我连忙抓住船身维持身体平衡,避免摔倒。
“白面鸮,船的摇晃的幅度开始变大了,你小心一一!”
我的话还未说完,白面鸮的身体就结结实实的撞到了我。
她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剧烈的加速。
那张脸实在是太近了,这么久以来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她的脸,我甚至可以感觉的到她的吐息吹在我的脸上,鼻尖附近传来了淡淡的发香。
我们瞪大了双眼,与对方对视,直到最后船身恢复平衡,我们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才被分开。
分开后我们立马反应过来,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撇到了船外。
“你…你没事吧……?”我磕磕巴巴的问,像是一时间忘记了怎么说话似的。
我朝她看了一眼,白面鸮面朝前方,用很大的动作幅度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她摇头的同时身体在微微发颤。
虽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我觉得她可能害羞了吧。
我回想起刚才那张离我的脸只有一个小姆指宽的美丽脸庞,再次心跳加速。
我记得以前好像有人说过,如果面对异性时心跳会莫名加速,出现这种感觉代表什么来着……?
“咳咳,没想到你这么镇定啊。”我咳了咳嗓子强装镇定,“不过接下来就要到重头戏了哦!”
这时船头高高顶起,飞溅的浪花打在我的脸上,根据设定,眼前出现的是传说中的巨鱼。
“白面鸮!你也来帮忙!”
我将前不久发生的事情暂时抛在脑后,先专注于眼前的敌人,我拿起船桨,全力向巨鱼发起攻击。
下手前我还有点担心会不会把机器打坏,所以我又多加了一句:“啊,下手可别太重了哦。”
“好。”
经过半天的游玩,我们之间也渐渐熟络起来,白面鸮的口吻对比一开始也放松了那么一点,不过半天过去她的脸上并没流露出明显的笑容,她玩的开心吗?老实说,只看表情的话完全看不出来。
不过相对应的,她脸上那特有的‘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明显增多了,所以我猜她或许玩的很开心吧?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
巨鱼在游客们的齐力攻击下终于消失了,但小船仍在疯狂摇动着。
我的心里逐渐出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当我琢磨这个小小的情绪时,与此占同时前面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快打开!”
我马上反应了过来,张开脚边的塑料布包裹全身。
白面鸮好像还没明白意思,我刚想要提醒她,但下一秒,小船突然飞速滑下瀑布,在接触水面的同时一阵巨浪拍了下来,没有张开塑料布的白面鸮被当场淋湿了。
“白面鸮,你没事吧?”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淋湿的衣服,对我摇头说:“没事。”
看着浑身湿透的她,我愧疚的说了一声:“对不起,我应该早告诉你的……”
“原来如此,我理解这块塑料布的用处了。”
白面鸮这才张开塑料布,但不知怎么的,布上竟然有一个大大的洞。
“……我认为,不论打开于否,就结果而言二者并无区别。”
白面鸮这一脸正经的表情和语气莫名其妙的戳中了我的笑点,让我差一点发出了爆笑。
接下来我们又在路边发现了拍大头贴的机器,并且这附近也有不少的人在玩,而且大部分都是情侣。
“对了,我们去拍张照吧?”
我提议道,拉着白面鸮走到一台空机器面前。
“博士,为什么要拍照?”
为了不让她起疑,于是我便说:“只是留一个记念而已。”
我没有告诉她大头贴一般都是情侣之间才会拍的,为什么要故意隐瞒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站在机器前,可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快门按键,过了一会才发现这台大头照机会自动检测镜头中人脸上的笑容来自动拍照的。
知道这点后,我马上就露出了笑容,不过屏幕上只有我的人脸上的线圈变为了绿色,白面鸮脸上的还是红色。
“白面鸮,你得笑出来啊,不然机器是不会拍的。”
“笑……吗?我明白了。”
她站在镜头前,露出她那经典的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理所当然的,机器分辨不出来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
“看来没识别出来啊……要不把嘴角再拉开试试?”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好久,过程中白面鸮的嘴角一直在抽动着,我知道她是在努力让嘴角的弯曲幅度变大,可到头来也还是做不到。
实在没有办法,我便劝说她放弃,可白面鸮却告诉我:
“我有其他的办法,请稍等。”
“什么办法?”
正当我还在思考她口中那个办法是什么时,只见白面鸮突然伸出自己的双手,将两只手分别放在自己的双颊上,接着向上提起带动脸部肌肉,就这样让自己硬生生的笑了出来。
她的这个方法确实有效,机器终于识别出来了,开始进入拍照倒数阶段。
过程中我一直在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可一看到白面鸮那张‘笑脸’时,我又忍不住想大笑出来。
屏幕中的白面鸮直视着镜头,脸上挂着‘人工制造’出来的笑容,而我脸上的表情也因为一直在努力撇笑的关系而变得奇怪起来,只得像是只青蛙一样鼓起双颊,防止自己大笑出声。
就这样,我们拍下了滑稽且令人发笑的照片。
拍完大头照,并且拿到实体照片和电子版照片后,我们决定去吃个午饭,一方面是肚子饿了,另一方面是打算弄干衣服。
先前我们只是在游玩不同项目之间吃了一些轻食,之后就一直在玩,还没有吃一顿正经的午餐,我倒是无所谓,但我可不能让白面鸮饿着。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与其说这顿是午餐,不如说更接近时间较早的晚餐了。
我们商量了一下(其实只有我在单方面的出意见,白面鸮一直在点头)后,决定在露天餐厅里吃叙拉古菜,这里正好面朝游乐园的标志性建筑,老鼠城堡,并且饭还没吃完,我们的衣服就已经被晒干了,希望不要感冒吧。
这种时候,一般的情侣应该会想着趁浪漫的气氛喝喝酒,聊聊天才对,可我们二人三两下就把桌上的食物吃光了。
吃完饭后就来到了今天的高潮环节,我带着白面鸮匆忙赶去的是园内大名鼎鼎的尖叫类游乐项目,拥有轨道全长近1500m的大型过山车。
队伍已经大排长龙,这个游乐项目再现的是童话结尾,人类大战幕后凶手的惊险场面,所以自然这里也是最受欢迎的项目,虽然我也只是在网上听说过而已,但没想到人真的会有这么多。
“白面鸮,你怕不怕?”快轮到我们时,我这么问她。
“不。”白面鸮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动摇,不过她的确像是个没有恐惧感情的AI机器人。
“是吗?不过你还小心一点好哦,听说第一次坐的人大多都会被吓一大跳呢。”
实际上会不会我并不清楚,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说不定会被吓到吧。
这时,恰巧轮到我们入场了。
我们‘幸运’的坐上了排头,安全栏降下后,列车开始缓缓出发。
一开始列车的速度还很慢,但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它正在逐渐变快,在抵达某一处时便开始突然加速,向前冲去,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我的脑袋紧紧的贴在椅背上,想毕作用力肯定不弱。
难道这是什么无重力空间训练吗?我这么想的同时,列车进一步加速往前冲去,视野里一阵天旋地转,让人头晕目眩。
我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白面鸮,她既没有高举双手放声尖叫,也没有尽情欢笑,而是和我一样紧紧的抓住安全栏,面无表情的一声不吭。
不过我还是看出来了,她的面色似乎有那么一点发白,但就算这样也表现的像是个没事人似的。
终于,最后的环节来了。
列车一改之前的冲刺速度,转而像是乌龟一样慢慢爬上陡坡,视线逐渐攀高,列车渐渐行驶到了能将整个游乐园尽收眼底的高度,我们坐在车头,所以能清晰的看到前方的状况。
顶部的轨道一瞬间从视野里消失,接着几乎是垂直往下延伸。
“原来这里就是粉丝们津津乐道的自由落体啊……”我出声感叹。
“自由……我认为只有落体而已。”
听到白面鸮那有点颤抖的声音,我荒尔一笑说道:“听说这里离地面有65米高,好好享受吧……哦!来了来了!”
然而,就在我们所坐的车厢头正好到达顶点时的时候,列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这是事先设计好的桥段吗?可我怎么没有在网上看到过?
情况逐渐变得有点异常。
“怎么回事?以前从来不会停在这里的……”后方的一个乘客如此嘟囔着。
过了一分钟后,大家到底还是按奈不住了,其他的乘客也开始骚动起来。
“喂!该不会出什么故障了吧?”
“停在这种地方是要干吗啊?这叫人怎么下的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环顾起四周,不禁也开始担心起来。
“请不要慌张博士,现在的最优先事项是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同时,等待工作人员的安排。”耳边传来白面鸮格外冷静的声音。
明明之前一直都顺顺利利的,为什么最后却这么不走运?
不过现在也的确没办法,就像白面鸮说的,在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只能等工作人员……
轰!!
突然,8点钟的方向传出一阵巨响,听声音有些像是爆炸。
我朝来源方向看去,发现游乐园的一角里坐落着一栋平平无奇的建筑物,那应该是变电站吧,四周是树林所以一般情况下很难注意到,不过身处65米高空中的我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而现在,那座变电站正冒着滚滚的浓烟,下一秒又一声巨响,大火猛的冒了出来。
看来变电站那似乎发生了爆炸事故,造成了电力中断,所以列车才突然停了下来。
但再怎么说,这个时间点卡的也太过不正常了,不太像是事故,不过这种时候也不能随便煽动大家的不安情绪,但也同样不能过于乐观。
我望向地面,只见游客们正快速的往变电站相反的方向涌去,大家似乎都非常不安。
我回过头看去,停在顶部附近的这部分列车只有六排座位,共12个人,基本上都是年轻的情侣,不过我们身后的那排坐着一位母亲和一个九岁大的小女孩,估计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吧,女孩吓得直掉眼泪。
“妈妈,我怕……”
“不怕不怕,很快就会动了,再忍忍,听话。”
然而那名母亲的面孔,也因恐惧而扭曲。
听到这番对话,白面鸮转过身面朝女孩,对她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花…花玲……”
“花玲,不要怕,现在这台机器…有点不太高兴,不过刚才工作人员听说了我们的情况,很快就会让它高兴起来了。”
说着,白面鸮把手搭在了女孩子的肩膀上,尽管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她的这个行为明显安抚到了女孩子。
“……嗯。”女孩点了点头,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这么久以来,我还是头一回从她的口中听到那么温柔的话语。
不过白面鸮其实也有点那么害怕吧?假如坐在那里的人不是她而是其他人的话,一定会无暇顾及他人。
不过,真的要像白面鸮说的那样一直等下去吗?
如果只是单纯的停电倒还好,但事故的起因是变电站发生爆炸,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意外谁也不清楚。
目前的情况十分危险,只有成年人倒也罢了,但车上还有小孩子,情况刻不容缓。
可是现在的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好?我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有种想法猛的出现在我的脑中。
老实说,这个想法很疯狂,正常人就算不用大脑去思考都知道是肯定不可能的,而我明明清楚这一点,也明白不应该这么做,但我的意识像是从我的身体中分离开来似的,等我回过神时,身体早已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我下去看看!”
说着,我按下座椅旁的紧急按钮,硬生生的将安全栏抬高。
“不行博士,你的行为很危险。”
“没关系,我接受过训练的!”
一个Al开发研究员而已,怎么可能嘛!
我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继续向她解释:
“我猜恐怕是变电站的爆炸事故,导致控制中心的电力供应中断,按理来说,控制中心的系统AI会调出备用的电力,估计是那场爆炸波及到了控制室的线路导致系统发生了错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解决!”
白面鸮看着我瞪大双眼,一副没理解我要干什么的样子。
的确,一般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再说从这么高的地方爬下去,这个想法本身就过于反常了。
真是的,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在心中大声的质问自己的同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爬到了列车之外,后方的乘客看到我爬出列车后,都纷纷发出了惊呼。
“博士,请快停下,这里离地面……博士?博士!”
白面鸮原先冷静的声音中多出了几分明显的慌张,这么久以来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她的这个口吻。
然而我的身体已经无视了意识,我不顾白面鸮和其他乘客的劝阻,将手扶上了铁轨。
在这种情况下,普通人肯定会因恐惧而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我虽然没有恐高症,所以还没到动弹不得的那种地步,但这么高的地方,出于身体的本能,要说我一点也不害怕那肯定是骗人的,所以我只能尽量不往下看。
我攀着格子状的钢架,手脚并用,尽可能的放空大脑,一步又一步的缓缓向下方爬去,我先前还可以听到上方白面鸮与其实乘客传来担心的声音,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散在了风中。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终于抵达了地面,出发前外面还明明排着长队,这会却已经一人不剩了。
“呼……呼……好险……”我惊魂未定的喘着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是怎么爬下来的?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现在可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了。
“这位客人!你没事吧?”
刚下到地面还没到五秒,游乐园内的安保人员便叫住了我,同时还能听到十分刺耳的鸣笛声,看来医护人员和消防队正在往这赶来。
“乱来可是要出人命的啊!”他们对我告诫道,见我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我简单的对他们行了个礼,接着马上火速奔往控制室。
到达那里时,一名工作人员正在操作面板上调试,争分夺秒。
“打扰一下!请问电力还没有恢复吗?车上还有孩子!”
“我们也无能为力啊!也明白您担心孩子的心情,但是请麻烦再稍微等等吧,负责维修的相关人员很快就会过来了。”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着急的问他。
大概是被眼前无计可施的状况弄的晕头转向,那名工作人员顺口回答了我:
“变电站那里不知为什么突然发生了爆炸,导致电力供应中断了,明明这种情况会下系统Al会自动启动备用电力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系统和AI一点反应都没有!”
工作人员叫喊着,从他的声音中能明显感觉到他快要哭出来了。
不过,既然问题出自系统AI出错的话就有办法了。
“请让我来看看吧!”我赶到控制台前,一把从他的手中夺过操纵位。
“客人您在说什么呢?相关的技术人员马上就要到了,所以……”
“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一边大喊,一边开始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验查运行程序,“变电站那里还在冒火,在消防队赶到控制火势之前,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爆炸,必须在那之前让电力快点恢复回来才行!”
“就算是这样,但这个系统……”
“请放心,我会解决的。”我坚定的说,为了更有说服力,又补充上了一句,“以一名莱茵生命的AI研发员的身份起誓。”
“您是莱茵生命的人?!”那名工作人员吃惊的张大了嘴。
“没错,所以接下来请你仔细听好我的指示行动。”
“好……好的!”
时间紧迫,我已经没有空一个一个的去检查错误了,但进行了几次试错后我就发现也没有必要去检查了,因为整个系统本身就已经完全被毁了,恐怕是爆炸的影响吧。
“没想到会是这种最麻烦的情况……”
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最轻松的情况。
“看来系统和AI都已经崩溃了。”
听到这句话,那名工作人员叫出了声:“什么?!这样的话该怎么办好?”
“不,还有办法。”
“诶?”
“密码。”
“什么……”
“主系统的权限密码!你应该有吧?老套的数字密码也好,指纹解锁还是声纹解锁什么的都行!请快点打开主系统的内部权限!”
“有是有,可你到底要想干什么?”
“我要重组整个系统和AI,三分钟之内。”
“哈?!”他张大了嘴,“怎么可能?就算您是莱茵生命的人,但三分钟之内把整个系统重组什么的也太……”
“这个中央控制系统AI只负责控制备用电力之类的简单程序,并不复杂,总之请快点照我说的做!”
虽然那名工作人员仍是无法相信的表情,但还是从口袋中找出了ID卡打开了系统权限。
“打开了!”
我顺利的进入主系统内部,开始重组整个系统和AI。
时间问题,我只能拼了命的敲打键盘,如果我再快点,说不定键盘会被搓起火苗了。
不过幸运的是这里的系统AI较为老式,重组的过程也并不复杂,三分钟之内我就重组好了。
“好,系统和AI已经重组完毕了。”
“不会吧,居然真的……”
“现在AI已经重新加载完毕,应该可以启动备用电源了,请去负责供电的控制区!”
工作人员赶到我身旁的控制区,输入了启动备用电源的指示。
“恢复了!”
然后,他打开了列车内的无线广播:“各位乘客,电力已经恢复,我们马上会让列车启动,请各位乘客不要恐慌保持冷静,并确认检查安全栏是否完全放下,重复一遍……”
我来到控制室外抬头一看,列车发出嗡嗡的轻微驱动声后便动了起来,与此同时,消防队似乎也赶到了变电站那开始灭火。
意识到危机解除后,我长长的松了口气。
“您太厉害了!”
那名工作人员赶到我的身边,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大汗,一边呼出一口长气,看来他也快紧张死了。
“不愧是莱茵生命的人啊,这么厉害……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而已,对了,之后请你向你们的领导通告一下,让他们借这个机会换一款Al吧。
“好的,我一定会说的,我可不想再经历这种事情了……总之真的是太感谢您了!”
“不用谢,只要车上的乘客们都平安无事就好。”
如果他知道我是从在65米高空中停转的列车上爬下来的,会是什么表情呢?一一我在心里想着。
列车停车的地方也是最后一程,所以动起来以后很快就回到了操控室之前。
“白面鸮!”看到白面鸮从列车上下来后,我立马朝她跑了过去。
白面鸮也看到了我,快步向我这跑来。
在赶到她的面前时,我刚想关心的问‘有没有受伤?还好吗?’之类的话,但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抢走了我的台词。
“博士!你没事吗?有无受伤?”
“啊,没事没事。”我对她露出轻松的笑容,像是在炫耀一般在她的眼前转了一圈,展示着自己。
“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吧?”
白面鸮来回的上下打量着我,似乎是确认了我真的没出什么事,那着急的样子终于恢复了过来一点。
不过下一秒,她那冰冷声音中又混入了几分怒气,一脸严肃的说:
“博士,你的行为太危险了,请不要再那么做了。”
“不过大家不也都平安无事吗?”我说着,环视四周。
车上的乘客看起来都没什么大碍,先前被吓到的那名女孩子也和母亲抱在一起,看起来相当的开心。
“就算如此,博士你的行为仍太过危险,若是发生意外……”
说到这里,白面鸮低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没说下去。
“怎么了?”
“保证……”她轻声低语。
“保证?”
“我希望博士你向我保证,今后不会再做出那样危险的行为。”
她这才抬起头来,那双橙黄色的双眸认真的直直瞪着我。
“但是那个时候……”
“请博士你向我保证。”她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打断了我要说的话。
“那个……”
“请你向我保证。”
“我一一”
“向我保证!!!”
白面鸮大喊道。
我看着她的脸,一瞬间愣住了。
她那平时总是冷冰冰,看不出任何感情的脸上,此时此刻,却在扭曲着。
她的脸上出现了一副极为认真的表情,那是只有在打心底担心着对方才会出现的认真表情,不容得有半点退路。
我看着那张脸,身体僵在原地好久,原本车上的乘客都全部撤离的时候,我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好,我保证。”我朝后退去半步,缓缓举起一只手。
“我向你保证白面鸮,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出那种行为了。”
“……”
“以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白面鸮。”
我做完保证,接着向她弯腰道歉。
“……呼。”我听到了一声深深的奇妙吐息。
这阵声音,我先前也有听到过,那是仿佛卸下了身上的重担的吐息……
我抬起头,发现白面鸮又变回了以往的模样,脸上瞬间没了刚才的表情。
“总之,博士你并无大碍就好。”她的口吻也变回以前那样了。
“那今天就先到这吧,出了这个意外,游乐园应该也会提前暂停营业的,我们回去吧?”
“好的。”
我们朝游乐园的门口走去。
在走到门口附近时,我问了她一句:“……对了白面鸮。”
“什么事博士?”
“那个时候……你是在担心我吗?”
听到我的问题,白面鸮低着头,迟迟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她又回过身,看向变电站上方在残阳似血的天空中飘荡着的黑烟,轻声的回答了我一句:
“……是的。”
我们乘上电车,最后又重新回到了那座公园。
等我们下车时,时间已到傍晚,明明已经到了秋天了但这时天色并没有完全暗下来,在夕阳余晖渲染的天幕下,明亮的路灯似乎才和天空对暗号,宣告着现在正渐渐入夜了。
“啊啊,今天真是发生太多事情了啊……”
我将自己的身体摊到在了那张熟悉的长椅上,感叹的同时也在大口大口的吐着劳累的吐息。
“没想到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
“就是说啊……”
本以为今天可以和白面鸮一起顺利的完成实验,但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情,就是因为这个,导致我原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不过毕竟经历那种事情白面鸮也应该累了吧,所以我打算到此为止。
我转过头,看向被路灯照亮的白面鸮的侧脸。
她正沉默的注视着前方,一如既往。
“那个,白面鸮。”
她转过了头来。
“就是……你觉得今天过的怎么样?”
我怀着感慨不安的心情问出了这个问题。
对我来说,尽管今天经历了那样的意外,但总的来说我还是很开心的,在此之前我几乎每天都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但今天却有了不同,而且最让我意外的是我看到了,听到了白面鸮以往从来不会有过的表情和语气,原来她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原来她也会说出那样的话一一仅仅一天,我对她的的印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对我来说,今天真的是收获颇丰的一天,并且尽管出了意外,但实验的目标也起码完成一半了。
不过,她呢?对她来说这是个怎样的一天呢?
在经历了那种事情,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今天糟糕透顶了吧……如果我是白面鸮的话恐怕也会这么想。
白面鸮看着远方夜幕渐垂的天空,思考了一会。
“在那之前,博士,我希望你可以先解答我的问题。”
没想到她的回答是答非所问。
“什么问题?”
“博士,今天早些时候你对我说过,今天结束时,你就会告诉我这次实验的目的。”
“啊……“我猛的想了起来,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现在请博士你告诉我。。”
淡淡的晚霞映着她那赤红色的身影,让我差点就看入了神。
我喜欢白面鸮吗?
在那天之后,每天早上醒来,中午午休,晚上上床时我都会这么问我自己。
我一直没敢去确认,所以才想通过今天的这种实验来验证我的内心,看看在今天的相处中,我是否有对她动心。
“我这么说,也许你会有点生气,不过今天实验的目的……其实是在观察你的同时,找到我内心中的答案。”我望着街灯,老老实实的回答出自己的目的。
“答案?”她追问。
“你也早就察觉到了吧?其实自从第一次见到你以来,我就一直对你很好奇,后来又变为了在意,我的目的就是找出我为什么那么在意你的理由。”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那么,该轮到我来回答博士你的问题了。”
我就像一名即将被法官判刑的罪犯似的那样,闭上了眼睛。
我想,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改变我的一生。
耳边传来了风的声音。
被风吹起的落叶沙沙作响,如同下达最终判决前的倒数。
一句话。
只要她短短的一句话,我就可以完成今天的实验,找到答案。
我大脑中的理性在告诉我:她说出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的概率超过99%,然而我的感性却在对我大吼:我想听她说出那句话!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
两股声音混杂在一起,剧烈摇动着我的内心。
风中,我听到了白面鸮吸气的声音。
接着,风停了。
她的声音也随之清晰的传到了我的耳中。
“我认为,今天我过的很开心。”
我猛的睁开眼睛看她。
“虽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情况。”她望着天空,“但我想,我仍然很开心,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好多年前。”
“诶……?”
“今天和博士你在一起,尽管不太清楚为什么……不过我还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很开心,我想,这也许是因为博士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关系吧。”
“……”我沉默的看着她。
白面鸮低下头看我:“博士,今天很谢谢你邀请我参加这次的实验。”
“我很开心。”
她真情吐露。
一瞬间,我的嘴巴僵住了。
并不是说不出话来,而是因为太想说出来了。
短短的一瞬间,我意识到,我好像找到答案了。
我想起今天的一切,她那似笑非笑的奇怪笑容,她在安慰他人时的温柔话语,在担心我时的焦急声音和表情一一想到这些,我的内心深处便传来了悸动。
没错,我终于察觉到了。
我的心,说不了谎。
每当想起白面鸮,心里便波涛汹涌,言语接二连三的蹦出来。
心乱如麻,这份感情涌上心头,想传达给她的话也随之涌现,我无法抑制住对白面鸮的钟情。
我为什么会喜欢白面鸮呢?我可能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一点,不过现在看来,这点似乎也不太那么重要了。
“白面鸮,我……有话想对你说。”
等我的大脑反应过来时候已经迟了,身体先做出了反应,意识才跟上来。
她的脸,声音深深的刻在我的心中,无法忘记,不停温暖着我的内心深处。
[这才知道,世上会有如此美好的存在。]
我不愿如此轻易的说出这种话,但是我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个场景了。
[她是如此的珍贵,是我的无价之宝。]
“我……”
[我想告诉她!太想告诉她了!]
但是理性却在阻止我,告诉她之后怎么办?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因为这个所有的努力都会亏一篑。
“我……”
可是……
可是……
“我……喜欢你。”
话说出口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说出来了。
终于,说出来了。
终于,告白了。
然后,我低下了头。
我不敢面对,不敢面对她,也不敢面对自己。
“喜欢……”耳边传来了白面鸮的呢喃。
我仿佛被宣告死刑一般紧张。
“原来如此,喜欢……”
我一点点睁开了双眼。
她的回答和我想象中有那么一点不同。
“博士。”
像是要扫去自己的迷茫一般,听到她叫我,我迅速抬起头来。
“我…也喜欢你。”
眼前,是她的笑脸。
那个笑容不再是之前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了。
那是一个美丽迷人,又透露出女孩子特有的那份可爱,灿烂的笑容。
人类的笑容不管有多么自然,总是免不了有几分做作。
然而她的笑容却没有半点虚假,有的只有纯粹。
简单来说,那是一种只有在喜欢着某个人,同时也被对方的喜欢包围时,才会浮现出的表情。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在一片绽放着紫红色晚霞的天空中,白面鸮的周围好像架起了一轮彩虹。
彩虹下,‘她’的身影浮现在了我的脑中。
看到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我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
啊啊。
果然就是那样吧。
我喜欢上白面鸮了。
未完待续……
码完了码完了,休息了一周左右,这次的[3]你终于是写好了!不知道大家看起来感觉怎么样呢?那么首先想说的是,本次[3]的字数在39000字左右,应该是我目前为止写过的所有文章单篇篇幅最长的一篇了,同时也是目前b站上关于白面鸮同人文单独篇幅最长的一篇,说实话我自己都不太能相信自己真的就这么写了将近4万字,怎么说呢……真的是好不容易啊,毕竟虽然说目前的123篇加一起总共已经将近有近13万字了,但故事的发展却还没到一半呢,那么本篇呢也是在剧情发展上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篇,博士和白面鸮二人终于互相告白了!那么之后的故事会怎么发展呢?请大家多多期待下一篇吧。
喜欢的话就给个三连加关注吧!欢迎在评论区里讨论哦!如果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在评论区或者在私信里提出来哦!


PS:up这最近又起来疫情了,好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