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乡(3)雪碎篇

―世界是永恒不变的吗?
―不是。
―周而复始,有归于无,无复生有,这是你告诉我的啊……
―世界永恒,死亡永生,但恒无定数。
―为什么
―以心观天地……所有人,所有思想者不是都这样吗
―就像宇宙不纯……
―心有知,永恒即变
这样的对话之后某天。
无垢乡里变冷了。七十二万层天上的花瓣雪被须臾小龙裹挟着落下,轻轻给世界披上一缕五彩神光似地纱衣。世间丛林里燃起绚烂地橘红色,灵火点缀成千万朵清幽的银花。
更高的天道之塔上,微风依旧,云朵飘飘,梦境笼罩着,一种静谧平和地氛围仿佛使一切都了无尘埃。
幽:游,游,别睡啦,下花雪了
我:【怎么了……唔,好冷】
我:【花雪……这就是这儿的雪吗,真是瑰丽地美景!】
我:【可是,为什么会感到冷呢,这里不会有这些的啊】
我:【幽,你不开心了么】
幽:嗯唔(摇头)……是游不开心了
我:【诶?】
幽:我能感受到哦,花香里全都有你的不开心
我:【喔……我在梦境里遇到了以前,记忆很模糊,现在记起了一点】
我:【什么时候是可以真正地开心一整天呢……我一定会将这天永远收藏起来】
遇见幽,是开心的第一天开始的零点。
没遇见幽的以前,是零点之前不开心的日子……
生活在这样的世界,是所有弱小者的不幸。冷漠、谎言、欲望、浮躁、孤独、自私、嫉妒,所有的这些就如同地狱的毒药一般,令人痛苦不堪地同时又让人如痴如醉地迷恋。人们踏着同类的尸体,手持尖刀,狰狞而丑陋地破坏一切不能反抗他们的事物;时光也无言着,在时光里无论好的坏的都化为灰烬,掩盖掉无数屈枉的泪和血水。
可是一切的苦难又有谁能改变呢?神?佛?还是天上无所不能的主宰?
谁都不能。
人类立在一扇大轮盘上,穷生困死,互相伤害;早已被自己所的愚蠢所束缚住,却妄想出有所谓的“伟力”拯救自己……软弱却又最是胆大,自负却又甘愿卑微,人们总是喜欢制造出一个又一个事物来解决所遇到的困难,待到一切解决后却发现自己所创造的又成了造成自己痛苦的源泉。
宛如一片饕餮血肉的修罗场永无休止。
而我,则生活在这修罗场最底层的世界,无亲无友,一贫如洗,流浪在大地上每一个肮脏、昏暗的地方,食无果腹,居无定所。
这样的日子灰暗如雾,每个夜晚里月光打在身上,都能让我在半夜被噩梦惊醒,继而冰冷地打一个寒颤。
我的名字叫游。
游行,游荡,游戏,游魂……这些离群而孤独的言辞都出自我的名字,我深爱它们。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如果还不能爱自己,那他还有什么可以生存的理由?
我去过最高贵的国土,那里的人们生来便高高在上,如同行走在凡间的神袛般在操纵他人生死贵贱。他们同你讲平等,讲慈爱,也必须要立于台阶之上;倘若言语不和,便冷落你,指责你,不消几时就抬来武器放肆威胁。
我亦去过最色情的国土,其地国人,耽于享乐,罔顾人伦,为了一己之欲,纵身极乐,与野兽无异。小窥文字诗画,皆是污言秽语。爱心也无,情迷意乱,众人灵魂如寄于虚空,茫然无归处。
我亦去过最好战的国土,国无完壁,户无完窗,人们皆持械而行。其风杀一人不为罪,杀万人是为雄,杀得百万人则为举国追杀之敌。其地生命如芥子微末,却也最为人追捧。我几度假死藏匿在尸堆之中,骨肉腐朽,蛆蝇横行,旧血未干,新血再洒。酷烈至斯,如同绞肉磨盘。
我亦去过最混乱的国土,其人无自足之心,贪婪饕餮,尝恨天地不为己有,日月不为己明,常一物既得便弃置无用,非他人之物不足以珍贵。嫉恨之心生时,便如毒药如石火一般愈演愈烈无法自拔。我曾见有人欲得一物却为亲友得到,由此反目,先是日日为琐事互相攻讦,然后暗生龌龊,殃及家内,最后拉拢其余众人,形成一发不可收拾之势,结为死仇永不干休。
我亦去过最怠惰的国土,此地之人如坠梦游,终日浑浑噩噩,喜好幻想,却四体不勤;好吃懒做,且不思进取。死神接踵而至,盘旋不去,万家沉寂,犹如鬼域。穷困之人连绵不绝,饿殍遍野,情甘易子而食,不愿劳作耕耘。
我所见如地狱者,是三毒具盛之地。该地生灵永不满足,善生恶意,无理无明,宛若集世界之污秽,腥臭难闻,人莫敢入。
天下之大,我未曾见过,而世界之恶,我深昧其里。
沉浸在过去灰暗的记忆里,一时令我失神。
而我回过神时,幽正对我笑,我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那么纯净。
我想,天使不及她的万一。
无穷无尽的神异从天而降,织染出一个盛大的梦幻景象,温暖、绚烂、璀璨而惊艳心魂。以前的记忆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幸福的小精灵钻进我的脑海里、身体里、甚至每一滴血液里,让我感觉暖如旭春,又像是沉醉在母亲温柔的怀抱里。
没有烦恼,没有忧愁。
不过这样是不好的呀。幽轻轻拨去我鬓边的花雪,柔柔地说。
什么?我疑惑。
幽:【游所见到的都成为了游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啊,忘掉的话就不是游了啊】
你知道吗,无垢乡最美丽的花瓣雪是从无尽天上降落而下。幽听它们说自己本是灼灼一颗星辰,七十二万天路艰险,经历风火雷霜,从浩瀚至大沦落至芥子微尘,形体几经改易。直到最后一层无何有天乡,沉睡中的须臾小龙闻到了它们身上自由的味道,蜂拥相迎,以鳞为花,以身为型,仅留一道神灵不灭护住它们,穿越过无垢乡外层极寒的幻想屏障,最后化作一瓣花雪。
这样啊,真好。
我轻轻托了一片花雪在掌心中,隐约间仿佛感受到了一颗星辰跋涉无穷虚空后的不灭意志。
可是,仅过了一刻,那片花雪便在我掌心中悄然溶去。
余留下一粒微尘。
蓦然攥紧。
永恒……我们会是永恒不变的么?
我转过头问幽,对上的是幽永远纯净的眼睛。
漫天的花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