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道历险记》 第二章（一）
追腥逐臭：人畜道不同（注1）
“AFB国际”这个公司名含义不明，办公园区也不反映企业特色。但在你坐下开会的一刻，这个企业的营业方向就显露无疑了：会议室里有一股宠物食品的味道。会议室的一面墙是玻璃的，可以看到一个小型的宠物食品加工车间，员工们穿着隔离服和蓝色卫生鞋套，推着金属小车走来走去。AFB公司为干燥宠物食品生产调味涂层，为了进行测试，他们先小批量地生产无涂层宠物食品，再添加不同涂层，成品交给品尝小组试吃以获取反馈。品尝小组成员——史班奇、托马斯、斯基珀、波克肖普、罗孚、埃尔维斯、桑迪、贝拉、扬基、菲姬、墨菲、林堡和其他三百只猫狗——住在AFB的适口性评价资源中心（PARC），离公司位于圣路易斯（St. Louis）郊区的总部大约一小时车程。
AFB的副总帕特·穆勒、我和几个员工一起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旁边，穆勒已人到中年，为人直率，很讨人喜欢。他有张“樱桃小嘴”，唇色深红，唇线丰润，但并没给人很女性化的感觉。大概是因为穆勒曾给NASA做过顾问，这段经历深深地影响了他的气质。此时穆勒正在发言，他说，宠物食品业最根本的挑战是平衡宠物和主人的需求。这两者常常是不一致的。
以谷物为基础的干燥型宠物食品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流行起来的，那个时候锡成了配给品，罐头生产被迫停止，这其中就包括用马肉生产的罐头狗粮。（那时马肉供应充足，因为美国人开始开汽车了，纷纷把坐骑卖给废马屠夫。）不管宠物们对此怎么想，主人们是非常高兴的。干燥的宠物食品更好处理，也没那么臭，喂起来更省事。那时，斯普拉特专利猫粮的一位满意的消费者评价说，这种小饼干型猫粮“既方便又干净”。
为了同时满足宠物对营养的需求和主人对廉价、干净、方便的需求，主流宠物食品生产商把动物脂肪、肉、大豆和麦粒混合起来，再添加维生素和无机盐。这种方式生产的宠物食品廉价而富有营养，问题就是根本没有动物愿意吃。猫狗的天性可不是吃谷物的，穆勒说。“所以我们的任务是设法诱使宠物吃下足够的食物，以保障其营养需求。”
正因如此，宠物食品公司才需要“提味剂（palatants）”，AFB的业务正是开发调味粉末，覆盖在挤压成型的宠物食品表面。穆勒是从乐事跳槽到AFB工作的，在乐事，他的工作其实也是给挤压成型的食物开发调味涂层。他承认：“这两项工作其实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没有表面的调味粉，奇多（注2）尝起来几乎是没味道的（注3）。方便食品表面的调味料本质上就是人类的“提味剂”。比如你用微波炉加热鸡肉时，会有一种轻微到近乎不存在的香气，这种香气就几乎全部来自——精心设计的——调味汁。穆勒说：“你想要什么常见的口味，都可以用两三种或更多种的调味汁配出来，然后就能形成一条完整的生产线了。”
宠物食品有各种各样的口味，因为我们人类喜欢不时换换花样（注4），所以我们假设宠物也是这样的。但这种想法是错的。“特别是猫，”穆勒说，“它们宁要单调的食物也不接受变化。”
坐在我对面的南希·罗森是AFB的基础研究部主任和动物味觉、嗅觉专家，她主动插话说猫或多或少都是“单调饮食者（monoguesic）”，意思是只吃一种食物。野猫要么捕鼠，要么捕鸟，不会两者兼有。但也不要担心，实际上金枪鱼猫粮和禽肉猫粮最主要的差别只在名字和标签图片上。“可能一个多含点儿鱼肉，一个多点儿禽肉，”穆勒说，“不过味道不会差太多。”
有些美国人过多地把自己对食物的偏好投射到他们的宠物身上，最近这种倾向已经到了近乎荒谬的程度。AFB的有些雇员已经开始销售100%纯素食猫粮。要知道猫儿是纯粹的肉食动物，自然状态下它们的食谱可不包括植物。
穆勒对此的反应是歪着脑袋微微挑了下眉，好像在说：“随他们的便吧。”
南希·罗森知道怎么骗猫儿吃下素食猫粮。焦磷酸盐可算是“猫儿的可卡因”，把它添加到猫粮里可以弥补味觉的缺陷。罗森的办公室里有三种焦磷酸盐，装在棕色玻璃瓶里，低调到让人觉得有点儿阴险。我想尝尝它们，这让我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焦磷酸钠，在这里被亲切地称为SAPP，是AFB重要的创始专利之一，但公司里却没人曾要求尝尝它。罗森觉得这很奇怪，我也这么觉得，尽管我也接受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在别人眼里我们俩才是那个奇怪的。
注1 原文为“I’ll Have the Putrescine：YOUR PET IS NOT LIKE YOU”，即“我要来点腐胺：你的宠物和你并不一样”。——译者注
注2 奇多（Cheeto），一种膨化食品。从我搜索到的图片来看似乎是类似虾条的零食。——译者注
注3 穆勒尝过没调味的奇多，他将其味道形容为一片没加糖的膨化谷物麦片。
注4 或者说我们自认为喜欢。事实上，一般人经常吃的食物不会超过三十种。“非常局限。”华盛顿大学肥胖研究中心主任亚当·德雷诺夫斯基评价说。正是他统计出了这个结果，大多数人在四天之内就可以把自己常吃的所有花样都过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