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短篇] 血债

血债
Blood Debt
James Swallow
注:本故事发生在《赤红之主》和第三次阿米吉多顿战争的前几年。(算是前传,主要讲斯特雷的经历)
当血液开始从通风格栅中渗出时,他们在星港口遗弃了车辆。机器咕哝着发出一声叹息,窗户上的玻璃在移动和变形时破裂了。他们俩奔跑着,靴子在道路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用肩膀挤过惊恐的人群。
女人仔细地打量着人群。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置身于惊恐的人群之中了,她知道暴民的残暴本性是多么反复无常。如果武力展示得当,他们可能会被吓倒,但同样很快,他们会变得更凶残。这些尖叫着、哭泣着、争抢着的人群充满了恐惧。他们是那么迫切地想活下去,可她知道,作为人来说,他们在日落之前就已经死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同伴朝她皱了皱眉。他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他们要离开的城市,从他们开始匆忙逃离的那一刻起就没有。
在远处,她可以看到一些较高的巢塔倒塌了,它们的部分结构在分子水平上发生了变化,钢骨架在变化中像融化的黄油一样移动。那些曾经以帝国风格傲然矗立的建筑,现在都是乱七八糟、支离破碎的东西,石砖剥落,铁肋朝天。有几个黑点在头顶的空中盘旋着——也许是食腐鸟,也许是男人和女人,就像她为了夺车而杀死的人一样,那些刚长出翅膀的人类仍然被羊水浸湿。
一架运输船呼啸而上,灼热的废气突然在他们身上蒙上了一层废燃料的臭味,喷吐的引擎在振动和抱怨。她看着它挣扎着往高处爬,货物舱堆在下面,危险地挤满了难民。随着一声灰色蒸汽的咳嗽,里面有什么东西破裂了,飞船猛地向地面下降。就在飞船坠毁前几秒钟,她抓住同伴的斗篷,把他拉到一个碉堡的下风处。脑震荡袭击着人群,在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听觉被一声低沉的嘶鸣哨声所取代。
他站在前面,尽管她听不见他的声音,但他的嘴在动。“这边。继续走。”
她点了点头。他们奔跑时,刺鼻的化学烟雾缭绕在他们脚踝周围,狂风挂过停机坪,吹着他们斗篷的下摆,像风帆一样拍打他们。他们穿着朝圣者的便袍,这是来奥瑞兰(Orilan)参拜衰落贵族陵墓的忏悔者身上最常见的服饰;但朝圣者可不会在长袍下佩戴战斗带或武器皮套。其他的飞船从他们上方经过,带着白色的尾焰,朝着云层升去。地平线上到处都是逃窜的飞船,绝望地想逃离吞噬这颗星球的恐怖。
在瘟疫爆发的最初几个小时,广播将其描述为一种病毒,警告人们呆在家里,避免大型集会;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些突变不是某种恶性微生物造成的,也不局限于人类。动物,昆虫,甚至植物都开始转化和变异。每一处都长出了新的形态,那些令人作呕、令人厌恶的东西长出了角或拍打着的触须。然后,惰性物和无机物也成为了骇人畸变的受害者,钢铁,石头和塑料在它的触摸下扭曲。
一些歇斯底里的公告说,夜晚的黑暗阴影在城市的峡谷中掠过,留下了超现实的、非自然的畸变。理智本身似乎已经逃离了奥瑞兰,让曾经被困在噩梦中的事物在现实的寒光下失控。
她摇了摇头,眨着眼睛。她的同伴用手指向一群在登机坡道边缘挣扎的人。
“那架,”他说,“是吗?”
“对,”她回答。坡道顶上是一架行星驳船(planetary lighter),是一种粗制但速度相当快的轨道穿梭机。帝国各地都有类似的船只,她知道如果情况需要,她可以亲自驾驶这艘船。驳船上有一家货运公司的标志,该公司负责将货物和乘客从轨道环的平台运送到行星表面,然后再返回。她估计,如果有足够的反应质量和良好的航线,飞船可能会把他们送到奥瑞兰最外层的卫星上。
在坡道的尽头,一个大型机奴正堵在敞开的装载舱口,用粗糙的金属抓手从拥挤的人群中挑出人员。它的脚边堆着许多各种各样的贵重物品,从硬币袋到大桶的amasec(一种在帝国流行的酒)和乐器。在他们俩和机仆之间大约有一百五十个人。她的脸色变得严峻,把手伸进斗篷皱褶的缝隙中,手指摸向那把旧而坚固的短柄手枪。她扫视人群,寻找一个能在她攻击时造成最大骚乱的目标。
“等等。”他的左手碰到了她的手肘,她看到他的右手也被厚重的长袍吞没了。他眼里有一种朦胧的神情:当他在揣摩着人群时,脸上露出一丝空洞的光芒。“准备好”。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出现一阵骚动。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瘦长码头工人嘴里发出一声怪叫。这个倒霉蛋向四周扑去,撞向其他人,在与他们相撞时发出尖叫声。他周围的人奋力挣扎,在人群中激起涟漪。斜坡边缘上的人被推了下去,坠入了下方排气坑的陡峭深渊。撕裂的声音从男人的衣服里传出,喷出的黑血使他的躯干变色。一根根针般的尖刺从他的胸部和脸上冒了出来。他疯狂地抽搐着,像个被疼痛拉扯的木偶。暴民惊恐地大叫起来。她着迷地注视着码头工人发生的突变。从早上开始,她已经目睹了十几次,但每一次疯狂的变异都与上一次不同,这令人厌恶的展现真是可怕的场景。
“现在!”她的同伴说,她的迷恋像线一样断了。他向前一跃,手中握着一把华丽的精工激光枪。她陷入了他身后的混乱之中,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它没有他的那么花哨,但在杀伤力方面同样优雅。当他向前走时,人群摇摇晃晃地离开他。他把手放在他们身上,用手指拂过他们,人们向后退缩,就好像被灼伤了一样。尽管空气很冷,他的额头还是汗珠涔涔。
在尖叫声和嚎叫声中,他们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就像海洋捕食者用刀刺穿鱼群一样。坡道颤动着,她觉得自己的内脏紧缩了;货物舱口开始下降,准备密封穿梭机。“两个。还有两个,”机仆嘟囔着,扯起一位商人和他女伴的衣襟,拖着他们往前走。
“最后一批。没有位置了。”如果有必要的话,她的同伴只要稍稍动一下念头,就可以把他的意图告诉她:但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面对过这么多类似的情况,根本不需要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他们俩直接举起枪,朝那对男女的后脑勺开了一枪,把脑浆和碎骨溅到机仆的甲壳上。机械奴隶自动执行程序,把尸体扔了下去。
“还有两个,”它说。“最后一批。”
一些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试图向前推进,但为时已晚,女人和男人低头钻到舱口下,后面跟着佝偻的机仆,那是满载货物的操纵机。当机仆开锁时,鲜血还在从上面滴下来。拳头砸在船体上,沉闷的撞击声回荡在货舱里。
货舱内部是一个由网和圆材组成的网络,几十个奥瑞兰人把自己绑在上面,害怕他们会在逃生船起飞前被扯出来。她看到机仆抓住松散卷曲的织带,把自己锁在一个加速安全椅上。在他们脚下,火箭发动机喷出火焰,当飞船升到空中时,活活烧死了他们留下的人。
驳船向天空翘起船头,它从混乱的星港升起,扫过城市边缘。引擎努力保持着飞船的航向,在帝皇的恩典下,油箱里有足够的燃料来燃烧助推器。飞船向空中爬升,穿过薄薄的云层和燃烧建筑的烟尘。在腐败的阴霾中,某种东西以一种风中的烟雾永远不会有的方式移动。随着轮番的心跳,一团黑色的闪光向着这艘饱受折磨、呻吟着的船落下。它是短暂的、薄纱般的,像是被破坏的水面上的微光,那是一群昆虫翅膀上的光辉。它接触到船体的机身,就像未干的油漆卷在金属机身上滚动,向下和周围搜索,感受,寻找一条通往内部的路。当飞船上升到奥瑞兰的上层大气时,墨色的裹尸布终于在船体上发现了一个微小的缺口。带着克制而凶猛的意志,它从缺口里蜂拥贯入。
沃诺洛夫感到空虚和恶心,就好像把他推到飞行员座椅上的重力正在把他的生命精华榨干。当黑暗的太空透过驾驶舱的窗户展开时,那些可怕的景象仍然困扰着他,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演:
小教堂外的那棵树转过来,露出一排牙齿。道路在他脚下融化。他的女儿哭泣着,眼珠从眼窝中掉下来,脸上长出了卷须和纤毛。
不管他怎么努力,沃诺洛夫都无法摆脱这些画面。他眨了眨眼睛。他还在哭。他这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身后的舱门突然打开,他吓了一跳。恐慌使他下定决心,他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来,与进来的人对峙。一个朝圣者,愁容满面。他的脖子上挂着一顶粗糙的兜帽,额头有一个帝国天鹰的电子纹身。一只耳朵上有一枚发光的纯净银制耳钉。沃诺洛夫突然能说话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里是禁区——”
“对我来说不是,”那人的声音因疲劳而变得平淡,但不容争辩。他挤进驾驶舱,飞行员瞥见了他身后舷梯上的另一个身影,另一个朝圣者。“改变航向,”光头说。
沃诺洛夫感到脖子底部厚厚的黄铜插座周围有一种特殊的张力,驳船指挥椅上蜿蜒的机械突触直接连接到他的大脑。一种微妙的压力,推动着他的意志。他在船舱里循环的陈腐空气中尝到了一种油腻的感觉。
说实话,当他把船抬升起来的时候,他压根没有考虑过要去哪里,他甚至没有想到会走这么远。逃避这个星球上的疯狂的模糊的、动物般的本能需求一直在用某种无方向的能量驱使着他。
“去哪儿?”他问道,甚至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就陷入了一种卑微的境地。那个男人指了指;远处,一艘高轨道上的飞船外壳上反射着星光。驳船的研究人员那里得到的直接机器代码告诉沃诺洛夫,这是一艘短剑级护卫舰,一种只有帝皇的阿斯塔特才会使用的战舰。
“接近那艘船。”一阵恐慌攫住了飞行员。战舰的涂装是鲜血的颜色,就像天空中一道红色的伤疤,即使在这个距离上,他也能看见那艘离它过近的飞船留下的残骸。
“那是一艘封锁船,”他脱口而出,“即使船上没有感染者,他们也会击毁我们的!”
“没有问题,”朝圣者说,疲惫使他的声音变得空洞。“照我说的做。”沃诺洛夫瞥了一眼,和那个人进行了眼神交流。立刻,任何争论都在他的喉咙里哽住了,飞行员发现他在木讷地点头。这个“朝圣者”很容易就能制服他,于是他迅速地让运输船转向,使它与护卫舰直接相撞。在某种程度上,沃诺洛夫心里有一小部分对突然袭来的强迫感到反叛,但那是一个微弱而无力的声音,对这个男人的主宰地位表示不满。
他擦掉头上的汗珠,舔了舔干枯的嘴唇,从驾驶舱里退了出来,发现他的同伴正等在前厅里,用平和的目光看着他。但他在那里看到了指责,如此微妙的流露,只有像他一样了解她的人才能注意到。他无视内心的愤怒,关上了舱门,让沃诺洛夫去执行他的命令。
“你把我们置于危险之中,”她告诉他。“阿斯塔特一定会击毁这艘穿梭机。”那女人朝军舰的方向努努头。“你看到船体的涂装了。圣血天使。他们可不以仁慈著称。”
“幸运的是,我不会试图向他们救助。”她摇了摇头。“我们应该设法偷偷接近卫星外的殖民地,然后——”
他举起一只手让她安静下来。“玛丽恩,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相信我。”她眯起眼睛,两人之间传递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情。信任问题是他们之间一个巨大鸿沟。过了好一会儿,他从她身边挤过去,骨子里有一种新的倦意。
玛丽恩看着男人在一大堆匆忙堆积起来的物品中摸索着前进,在一个设备柜的深处翻找。“你太自信了,雷米斯。”她用不同的眼光打量着他:奇怪的是,他总能对她产生这样的影响,不是一两次,而是一次又一次。
玛丽恩第一次见到雷米斯时,她就害怕他,尽管她所受的训练不允许她表现出哪怕是最轻微的暗示。而那天她所害怕的那个人又与她现在已经学会尊敬的这个人不同;反过来,这个人又不同于那个曾经同她上床并向她表示过某种爱意的雷米斯;又一次,那个人也不是她现在看到的这个雷米斯了。(变化无常,奸奇狂喜)
他喝着水袋里的水,捂着脸,好像脸上的皮肤是一张挂得不好的面具。“你那士兵的眼睛。”他平静地说,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警惕。”
“这就是我,”她反驳道。“我该做的。”
雷米斯转过身去。“这里没有战争。”
“你错了,”玛丽恩告诉他。“战争总是存在。如果没有战争,你就不需要我这样的人了。”
他透过舷窗往外看。“你不仅仅是一个保镖……”这句话的剩余部分让她撇起了嘴唇。“以前也许是,但现在不是。道路已经向我们指明了。”雷米斯迅速转过身来面对她。他眼中的那是伤害吗,是背叛的闪光吗?在这一切之后,难道他还指望玛丽恩会站在他这边吗?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保持着完全自然的神态。
他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她的心思;如果他准备好多花些精力的话,他本可以把它们全部暴露出来,彻底了解她的内心,但是雷米斯因为紧张和内疚而疲惫不堪,尽管他不愿承认这一点。玛丽恩那张指责的脸,黄褐色皮肤勾勒出的硬朗嘴唇和黑色眼睛,在审判他。责备他的错误和愚蠢。她把这一切都怪在他头上,怪他对奥瑞兰施展的疯狂。他无法反驳。事实上,正是他的好奇心和傲慢让这个世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玛丽恩走近他,他感到肾上腺素激增,她的嘴唇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很低,不会传出前厅。
“你必须赎罪,雷米斯。承认错误,请求原谅。”尽管低声细语悄无声息,但这要求却像喊叫般响亮。他抽开身子,无法掩饰脸上突然流露的赤裸裸的恐惧。
“我……我不能。”雷米斯嘶哑地说。
玛丽的失望使她的话变得含混。“你会死在圣血天使手上,和这艘船上的其他人一样。在那之前你必须考虑忏悔。”她把他留在那里,让他思考她的话,然后回到通往货舱的通道。
船上有一个隔间可以被认为是“豪华”住宿,至少与船上其他部分相比是这样的。此外,一些破旧的加速安全椅是从一艘被大火烧毁的星际客船上回收并翻新而成的,还有一个破损的娱乐全息球,这些就是驳船所能提供的。
船舱里挤满了人,每个座位上都有人,铺着地毯的地板上也挤着人。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尸臭,呼吸机正艰难地处理着难民产生的瘴气。在其他情况下,当人们争夺更大的空间时,可能会爆发争斗;但这里没有。那些通过贿赂或哄骗登上沃诺洛夫的穿梭机的乘客们太害怕了,除了互相观察变化的迹象之外,他们什么也不敢做。
其中的一条过道上躺着一具女尸,她的头骨被邻座的靴子踩碎了。就在升空之前,她开始扭动,他们踩在她身上,在她坐着的地方杀死了她,害怕突变会从她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然后影响他们。恐惧驱使着他们,没有人关心她的抽动是否是由其他原因引起的。没有人敢咳嗽或说话。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隔间毗邻着一个工程空间。在整艘船里,到处都是用来呼吸气体的管道和标有只有机械神甫才能理解的神秘符号的导管。黑暗像液体一样穿过这一条条杂乱的动脉,在每一个表面上流动。当经过舱壁时,它停了下来。它感觉到里面有生命。非常接近。非常恐慌。
黑暗的形体把自己的薄纱边缘拉在一起,形成一个钻石般坚硬的刀刃。用一个闪烁的动作迫使自己钻过金属,手指粗的洞在一个肥胖多汗的男人的肩膀后突然打开。由于被人群拥堵,他只能拍打着双手,嚎啕大哭,而那个形体穿透了他的脊椎,穿透了他的躯干。他临死前的举动是从胸前撕下衬衫;然后,黑暗从他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中涌出,把他从内到外翻了过来。胖子身边的人像流动的烛蜡一样扭曲着,长出了扇形的牙齿,眼睛被疖子炸开了。人群立即做出了反应,尖叫着,争先恐后,一大群人都试图让自己通过一个狭窄的舱口,远离变化的浪潮。
黑暗猛扑过来,用腐败亲吻他们,撕碎他们的身体。它用细微的物质流形成了一个基本的咽喉,并扭曲地把空气从它临时的嘴里挤出来。尖叫声扭曲了,直到它变成了一个可以识别的词。
“雷米斯。”
玛丽恩听到了那可怕的声音,她的血液变得冰冷。那名字像钟声一样响起,幽灵般的呻吟在隧道里回荡。当她裸露的双手紧紧抓住梯子的梯级时,她感到手指下的金属变得温暖而柔软,变成了肉质。管道里的空气变得潮湿,散发着腐肉的气味。通道开始起伏和移动,生长出肋骨和软骨卷。骨头断裂的声音促使她行动起来,她让自己的重量带她下到货舱甲板。黏稠的口水滴落下来,在她脚边形成了带泡的水坑。她迅速抬头瞥了一眼;通道正在变成某种巨大的变异食道。她手里拿着枪,向前冲刺,把面无表情的难民们推开。
就在雷米斯的身体感知到撕裂的肉体散发出臭味之前,他就察觉到了黑暗之物的灵能气息。他心里咒骂着;他已经疲惫到了这样的地步,连敏锐的警觉性都让他失望了。卷须像气根一样爬上前厅的墙壁,探索着,品尝着。在它们接触到物体的地方,触须会裂开,露出有齿的嘴唇,像蛇吞吃老鼠那包裹着每一个新发现。雷米斯的枪发出尖啸,臭氧封住了空气,激光束使入侵的触须枯萎。枪声击退了它们,但这只是暂时的喘息。他冷静而诚实地明白,他的错误已经把他推到了它们面前,他逃避和否认的希望是幼稚而不切实际的。从下面,突变体又一次可怕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他天性中冷静的部分掌握了控制。根据他的实验,他粗略估计了它们蔓延穿梭机所需的时间。他想象着,现在在外面,驳船光滑的金属线条正在慢慢变成一大片皮肤和鳞片。
雷米斯强行打开驾驶舱的舱门,把枪插回枪套,扔掉朝圣者的长袍。飞行员脸色发红;他的情况会是最糟的,雷米斯沉思着,他被连接在飞船上,感受着飞船突变时的每一丝扭曲。不久,这个人就会被纳入控制台,血肉和伪肉融合在一起,所以时间至关重要。“呼叫护卫舰。”
“发—发生什么事了—?”
雷米斯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呼叫他们。”
沃诺洛夫念着一组符号,无线电收发机发出了短距离音频的轻微嘶声。“他们不会回应。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雷米斯的披风垂到脚踝,露出里面的陶钢战斗夹克和菲德兰丝绸背心。他从褶皱里划出一个挂在粗链上的雕像,并抓住了它。那个物体以内部的火焰回应,照亮了雕刻在其上的头骨的黑色眼窝。沃诺洛夫立刻就知道了那东西的形状;一个粗大的哥特式字母“ I ”,上面装饰着符文和雕镂。
“阿斯塔特,听我说,”光头男子吟道,“知晓我的名字和目的。我是异端审判官雷米斯·斯特雷。我和我的特工被困在这艘船上,我们需要救援。我携带着帝皇的神圣徽章。我必须通过!”
飞行员的嘴唇颤抖着。审判官是奥瑞兰人私下谈论的话题;在不起眼的外部世界的街道上。沃诺洛夫听过一些人亲眼见过他们的故事,但这些故事与其说是事实,不如说是传说,是由谎言和疯狂的事实编织而成的。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斯特雷,而那人却不理睬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战舰逐渐增大的形状上。而沃诺洛夫那狭隘的头脑难以接受。
“连长兄弟,”西米恩说,“有了新进展。”第谷抬头瞥了一眼,他身下的地图面板发出的光芒,在遮住他右脸的半张面具上投射出险恶的光芒。在战舰战术室阴沉的灯光下,从他们周围的控制台发出的朦胧光芒使一切都显得险恶。
“说吧,”他要求道,语气中始终带着恼怒,“我厌倦了挑选这些被感染的可怜虫,兄弟。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更有挑战性的工作。”
西米恩点了点头。“这艘船发出的信号。”他敲了敲地图上一个移动光点。“代码是存在的,而且是正确的。帝国教会的一名高阶审判官在船上。看来他还是在讨逆修会中有一定地位的重要人物。”
“是吗?”第谷说。“真是不幸。一定要找个仆人记下他的名字,这样他的死亡就会被正式记录下来。”
西米恩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您误会了我的意思了,连长。那个人需要帮助。他在呼叫救援。”
第谷对这个鲁莽的说法挑起了眉毛。“不要让奥瑞兰留下活口,西米恩。这是我们接到的禁令。炮手已经瞄准了那艘船,让他们开火。”
“恕我直言,大人,这些禁令可以由您来解除。”另一个圣血天使皱起了眉头。“连长,这是国教成员的直接命令。我们不能简单地忽视它。”
西米恩的指挥官用手摸他的下巴;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如果我们进入飞船,就有被感染的风险,”他自言自语地说。“很大的风险。”
“船上会有变种人,”西米恩补充道。他很了解第谷,因为他在第谷手下服役了几十年。他几乎可以预料连长情绪的转变,因为它就像风暴云划过天空一样。就在几分钟前,第谷承认他不喜欢这项更适合帝国海军的哨舰来执行的任务;西米恩相信这次营救不会很难说服他的指挥官。毕竟他们是圣血天使。他们渴望短兵相接的厮杀,而不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对峙。他进一步强调了这个问题。如果来自这个星球的广播是有依据的,有机物和无机物将会变成掠食性的形体。“我可以用几分钟来衡量审判官的生命,大人。”
第谷的嘴唇上掠过一丝笑意,他的手抽动了一下。这个动作;这就是他做出决定时的动作。“也许我们应该回应。这是正确的。”他站起来,大步离开他的指挥台,西米恩转身目送他离去。“派一支小规模部队到传送场和我会合。叫他们武装起来,准备近距离作战。”
西米恩兄弟跟在第谷身后半步。“连长,您没有必要亲自去。我很乐意接受——”
第谷看了他一眼,让他闭嘴。“我完全有必要去。”连长渴望品尝战斗的滋味,即使是像这样短暂的事情,凶光在他唯一的肉眼里跳动着。“告诉那个审判官,他的救赎即将到来。”他的唇上掠过一丝微笑,然后消失了。“你掌管舰桥,西米恩。”
玛丽恩。
她可以从雷米斯心灵接触的弱点看出,他的精神储备已经到了极限。这条心灵感应信息是一种幽灵般的爱抚,她几乎在混战中错过了。她用枪托拧断了一个嚎叫的、失去眼睛的变种孩子的脖子,同时摸出一个新的弹药包。当她重新装填弹药时,玛丽恩没有理会斯特雷对拥有她的视角的恳求。她给了他触及她表面思想的自由;这比口头回答要容易得多。
到我这来,快点。阿斯塔特要来了。别管这些人,他们已经死了。
她露出痛苦的表情。“快去逃生舱!”她对那些没有被污染的人喊道,“放下一切,走吧!”玛丽恩用子弹轰击着那些摇摇晃晃、扭曲的东西,但她杀得越多,它们就会转化越多惊慌失措的奥瑞兰人。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她愤怒地大喊一声,把一个老人逼进了最近的逃生舱里,努力不去思考自己行为的逻辑性。内疚和责任助长了玛丽恩的信念,甚至她试图忘记乘客在逃生舱里和在其他地方一样有可能变异。即使太空舱真的发射了,又有什么用呢?在太空中漂流,逃亡者会窒息而死或被击落,如果他们奇迹般地回到了地面,等待他们的会是更多新的死亡方式吗?
雷米斯还在她的脑海里,就像在翻阅一本书一样,翻阅着她的思想。她向他表示,她打算留下来,至少要等到这些可怜的家伙逃离这艘死亡之船。雷米斯撕扯着她的回忆,撕扯着她对他的忠诚;她在心里狠狠地一挥,切断了它们,她的脸颊上越来越热,滚烫的泪水刺痛着她的眼睛。当玛丽恩意识到自己已经拒绝了对他坚定不移的忠诚时,他尝到了令他震惊的想法。
斯特雷的背信弃义超过了保镖的责任感。当她向他展示她隐藏的自我,她向他隐瞒的怀疑和恐惧时,他看到了他从来不敢寻找的东西。她所受的训练表现得很好,审判官从来没有怀疑过玛丽恩会对他怀有这样的恶意。这个女人一直都知道他研究的性质,知道他一直在进行的神秘的禁忌实验。她什么也没说,这就是她对他的忠诚,她对他的执着。但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斯特雷做得太过了,玛丽恩再也不会保持沉默。他看出了她的意图,她要把他暴露给讨逆修会,要把他的罪恶造成的悲惨故事全部揭露出来。如果她还活着,她就会揭发他。玛丽恩感到他在一阵精神的寒冷中离开了她的心灵,随着一阵忧郁、悲伤的风渐渐消失了。
雷米斯被他所感觉到的冲击摇晃了一下,跌进了船舱。他感到空虚。玛丽恩是他怀疑的海洋中不变的岩石,而她却选择背叛他。他摇了摇头。难道她不明白吗?他从没想过事情会失控!他只想去学习,去理解。这对她来说很难理解吗?对知识的追求让他成为了叛徒吗?当他意识到对玛丽恩来说,答案是肯定的时,他内心感到恶心。
飞行员向前倾,随着他的船一起死去。斯特雷没有理会他,也没有理会驳船的金属慢慢变成肉乎乎的胃和发臭的肠子时,空气正越来越潮湿。他感到一种压倒一切的绝望感,把其他的一切都淹没了。这一切都不对劲,现在她拒绝了他。很快,他的情绪就变成了强烈的愤怒。她怎么敢?一个普通士兵怎么敢对雷米斯·斯特雷指手指脚?她一直是他的情人,她没有权利谴责他或他的方法。那就这样吧。她放弃了暗示,他也会对她做同样的事。让她留在这艘破船上和其他的倒霉蛋一起死吧。
斯特雷被自己的想法分散了注意,他的注意力涣散了,当意识到时已经晚了。沃诺洛夫抽搐的身体做了一件无法形容的事,骨头闪电般的噼啪作响,它们在牙窝里倒转,新的嘴巴在长着尖牙的咽喉里张开。变种飞行员向他扑来,雷米斯后退了几步,但他无处可去。怪物的攻击打掉了他手中的激光枪,还没等他聚集起灵能力量的火花,它就扑到了他身上,把他的头骨撞在甲板上。它尖叫着,胡言乱语,话语变成了一团含糊不清的声音。
雷米斯的眼睛后面闪烁着彩色的螺旋,呼吸离开了他的肺部,血液慢慢流进了他的视野。他隐约感觉到还有什么东西正在进入这个狭窄的房间,某种更大、更致命的东西。他的头脑短暂地触及了一个冷峻杀手的思维边缘。变种人站起来,准备撕开他的喉咙;然后它就在紫色物质的潮湿痛风中炸开了。
耳朵嗡嗡作响,他的视野像隧道一样窄,当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斯特雷勉强从突变体冒着热气的躯干中滑了出来。他擦去眼睛里被污染的血,看到光洁的铜色和深红色充满了他的视野。盔甲上是一张半白肉半金镜的脸。一个冷笑在那个巨人的唇上盘旋。“把他带来。”声音低沉地说。
“在驳船的下层甲板上还有其他人活着。”第二个声音来自一个站在舱口的红色巨人。“那些人怎么办,大人?”
“尽你所能,”那半张脸说,这句话随着雷米斯进入了昏迷的黑暗。“把剩下的杀了。”
他的思想漂浮在水晶般的虚空海洋中,记忆和感觉的尖锐刺痛着他,回忆的针扎着审判官的心灵。在某种程度上,他明白他的肉体在昏迷的边缘摇摇欲坠,在他的灵魂深处,他的灵能本质是没有方向的,破碎的,徘徊在他灵魂的空洞里。他感觉到了九天的沸腾和搅动,就在现实之外,亚空间的领域,那里生活着不可知的东西。尽管雷米斯·斯特雷很害怕它们,但他还是渴望了解这些生物,知道它们是怎样的,是什么。
他太了解那种情绪了。正是他的这种冲动给奥瑞兰带来了毁灭。笑声四起。残忍而讽刺,嘲笑着他的困境。斯特雷试图躲开它,但无论他藏在哪里,它都能找到他。
“看着你所做的一切。”这句话带着尸体的气息。“不要逃避,审判官。看着它。知晓这点,承认你的行为!”
违背他的意愿。斯特雷的思绪再次回到了图书馆,经过多年的努力,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总是在图书馆,在那里他第一次瞥见了自己巨大的潜力。这是在辛巴萨异端被毁灭之后,在阿里约;当卫兵们用火把点燃那堆亵渎书籍时,雷米斯居然敢读掉在他脚边的一卷书。这是个意外,只是一件小事。他看了,只是敢去看。而他读到的,甚至瞥见的……
他在那里的所见所闻播下了狂热兴趣的种子,这种兴趣是由已经扎根在他心中的激进主义所培养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对教会的腐朽和上级们的愚蠢感到失望,雷米斯隐藏着他的厌恶,同时他寻求更多的禁忌知识,探索灵能巫术的更深层。“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话的那天吗?”那声音像第一次一样迷人。“你以为我是个梦。但我是你狭隘思想上的改变之风。我解放了你,雷米斯。你迎接了我。”
也许这是一种幻觉,他想,是他受伤的某种产物。“你知道并非如此!”
然后他在脑海中尝到了那个生物的名字。马尔法拉克斯。“是的。”一股炽热的压力把斯特雷的记忆推到了奥瑞兰古老庙宇下的秘密房间。回到世界死亡开始的地方,几个小时前,几天前。“你还没准备好。太急切了。看看它给你带来了什么。”
审判官看着事件的发展,仿佛他只是一个被动的旁观者,一个俗气戏剧的观众;他徒劳地挣扎着,以为他可以用某种方式提醒自己不要开始绑定仪式。他犯了一个错误。现在回想起来,这对他来说是如此清楚;一个仪式音节读错了,强调上升的声门应该是停顿而不是失败的摩擦音……这只是一件小事。但足以释放他召唤到房间里的那个东西。
斯特雷看着它再次发生,感觉到折磨他的东西从他的挣扎中取乐。他看见自己穿过画好的圆圈和其中的八芒星。然后,漫长而残酷的杀死那个流浪汉,以授予血之圣礼。最后,漏斗状的阴影在石砌地基中间形成。他欣喜若狂的表情——突然变成了恐惧,因为它击中了岩石和金属,将其变成了咬牙切齿的牙齿,撕开了他确信会抓住它的微弱屏障。进入城市,渴望得到食物。
尖叫。
凋谢。
自由。
雷米斯的脑子里形成了微弱的否认。我怎么会知道?这是个意外!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释放那东西,只是想抓住并研究那个怪物,这样他就可以了解变化之主的本质。马尔法拉克斯笑了。“你在自欺欺人,斯特雷。在你内心深处,你想要释放它。你的一部分厌倦了旧秩序,那些古板和停滞。你渴望改变和蜕变。”
当他试图找到一个反驳的方法时,雷米斯发现他的思想被亚空间生物的话中那该死的真理冻结了。“如果这不是你想要的,你本可以悬崖勒马。你选择了不。”
“你愿意牺牲那个女人,就是我需要的证据。你想要这个。你想知道马尔法拉克斯是如何战胜你的。”
斯特尔的心灵在可怕的、不可阻挡的现实之下退缩了。“你带着渴望,你自愿成为了我的同伴。”
笑声消失了,他让血腥的黑暗吞没了他。
圣血天使带领幸存者进入护卫舰的发射舱,迫使他们在甲板中间挤成一团。医务人员对他们进行探查和检查,与此同时,星际战士们带着装载的爆弹枪在这些可怜的家伙周围绕着监视着。他们都以为自己会死在穿梭机上,但被这些身穿深红色盔甲的巨人拯救了,就像神皇亲自伸手把他们从死亡之口捞出来一样。恐慌和惊恐已经被一种不同的恐惧所取代,一种承载着敬畏和终身畏惧的恐惧。墙上的一个舱口打开了,西米恩的一名军官走进来,他是一名沉默寡言的警卫,身穿蓝色盔甲,斑白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那个星际战士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下巴张开。
一个看守难民的圣血天使看到了他的反应,走近了他。“瓦伦兄弟?出什么事了?”
“恶魔!”瓦伦突然喊出了这个词,他的手指向一个穿着破旧晚礼服的不起眼的女人,她在幸存者中间轻轻地左右摇晃。肌肉在灵能者的脖子上隆起,因为他的超自然感官尝到了隐藏在她血肉里的怪物的精神恶臭。
当那个女人叹气时,其他幸存者都躲到一边,他们现在都太熟悉突变的方式了。
她的身体抽搐着,喷出气体,摇摇欲坠。一团黑色的尘埃从她的眼睛、鼻孔、耳朵和嘴里散发出来。圣血天使反射性地开火,击倒了那些速度太慢而无法闪开的人,将一串爆弹打向宿主的尸体。
死去的女人在迅速腐烂的潮湿肉堆中被炸开了,但黑暗的东西已经自由了。它像一条流光般的液体阴影般盘旋着,向星际战士灵能者投去,变成了一支闪闪发光的长矛。瓦伦立刻调集了他所有的能力,将灵能迅速转化为精神护盾: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这样就够了。恶魔凶残的攻击将他短暂的防御像脆玻璃一样粉碎,融化在保护他胸部的陶钢盔甲里,把他撕成一条长长的血腥肉带。阴影绕了过来,拖着瓦伦的鲜血和内脏,无情地将一个尖叫的战团仆从斩首,玩弄着它所制造的混乱。
在护卫舰的外科室里。斯特雷一下子惊醒过来。他摇摇晃晃地从躺着的检查台上爬起来,装着仪器的托盘被弄得七零八散,审判官把照料他的医务人员撞到一边。“就在这儿,”他厉声说,“它上船了!”
暗影生物扭曲了人类和阿斯塔特的肉体,通过强迫他们的身体产生邪恶的变化来杀死他们。一些人因为骨头和器官被强行改变成八芒星和仇恨符号的形状而死亡。恶魔很享受这种消遣,但这是次要的,它走到这一步还有真正的目的。
随着一声叹息,它把玩具抛在了身后,从干瘪的死尸身上收集了足够的食物。它沿着护卫舰的走廊汹涌而下,在它经过的地方涂满了污迹和腐败。它留下了一些幸存者到处散播它所造成的后果;如果没有人能亲眼目睹,创造如此伟大的奇迹就毫无意义了。它在甲板上闪动着,穿过路障和第谷的智库们匆忙搭建起来的灵能防御,穿过金属和陶钢的微小裂缝,朝它移动。在这艘跳动着的船的心脏里,它穿过有毒的铁船闸和可怜的精神偏转器,阴影终于进入了护卫舰星驱的神圣舱室。那些从未冒险走出驱动核心范围的技术神甫们四散开来,向欧姆弥赛亚絮絮叨叨地祈祷,或者哭泣着流血。工程师们挥舞着工具作为武器,在原地尖叫着死去。
恶魔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漂向亚空间引擎的巨大圆筒,用尖锐的腿向前潜行。在强大的驱动力外壳下,几乎类似魔法的技术沸腾和骚动,能够重新制定宇宙法则的强大力量几乎被软弱的有机人类所控制,他们根本不了解它们的真正潜力。那个生物笑了笑,伸开身子,抚摸着引擎,逐步地改变它们。慢慢地,它聚集了血肉和金属,并开始建造自己的巢穴。
第谷连长终于来找他了,斯特雷知道他会来。他看着漂浮的夜光球发出阴沉光芒抚摸着第谷脸颊上精心制作的面具,他想知道阿斯塔特在面具下面隐藏了什么。他在医务室里从战团仆从们的脑袋中挑选了一些谣言和传闻—— 一些关于在与一个欧克灵能者的战斗中毁容的模糊说法。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连长隐藏他的残缺也就不足为奇了。任何一个圣血天使的审美感知都会被这样的景象所冒犯。改天,当斯特雷没有因为发生的这些事而如此疲惫的话,他也许能从第谷的脑子里把整个故事扯出来;但雷米斯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因为他的生命还取决于圣吉列斯之子的善意。
连长没有浪费时间作开场白,用严厉的眼光盯着他。“我船上的那个怪物是什么,审判官?告诉我奥瑞兰发生了什么疯狂,会产生如此异常的东西?”他的脸——斯特雷能看到的那一半——保持着一副冷漠的神情。
雷米斯用他当审判庭学徒时就养成的技巧和细心来衡量他的每一个动作。他知道,只要有一丝谎言,他就会被扔进太空,第谷能做得出来这种事,他可以声称斯特雷被混沌腐化了;他很怀疑连长的手下是否会站出来保护一个讨逆修会的仆人。他们只尊重蛮力,他提醒自己。为了说服他们,我必须拿出一些说法。
他懊悔地叹了口气,故意把叹气拉得够长、够深,显得很真实。“第谷连长,要是你能看到我所看到的一切就好了……”他悲伤地摇了摇头。"一窝邪教分子遍布巢都的每一层。我很遗憾,我自己的谨慎导致我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当我到达他们隐蔽的巢穴时,他们已经召唤了那个生物。”事实上,斯特雷在到达这个星球前几周就编造了证据来掩盖自己的行踪,他创造了十几个假身份和伪造的验证,“证明”了在奥瑞兰的首都存在着对奸奇的崇拜。“我杀了他们,但这只是一个空洞的胜利。危害已经造成了。”
第谷望着他,这名星际战士僵硬的脸就像另一半的黄金面具那样一动不动。“是你把它带到这里的。”那是声明,不是指控。圣血天使似乎察觉到审判官在撒谎。毕竟,这是审判庭的本质:谎言之于斯特雷,就像盔甲之于第谷的战团。“我的一些部下,机仆,数不清的仆人……死了,都被这……东西玷污了。那些没有被直接杀死的人,我被迫杀了他们。”他向前走了一步,斯特雷感觉自己闻到了陈血的味道。“现在它像狗啃肉一样啃食着这艘船的心脏。”当连长向他提出要求时,审判官突然感到惊讶,他察觉到了第谷的想法。“我要把这个恶魔赶出我的船,审判官。你要帮我实现这个目标。”
斯特雷立即控制住了自己的反应。他最不想做的就是让自己又一次和那个恶魔共处一室;但直接拒绝似乎是懦弱的表现,会让他失去自己崇高的职位所给予他的那一点点尊敬。“连长,恕我直言,这个生物是我遇到过的最强大的恶魔之一。它是最致命的敌人,是腐化和变异的本质。它在混乱中成长,而且——”
“混沌?”第谷厉声说,他的声音像脆冰一样破碎。“我要它死,斯特雷,你要帮我实现这个愿望。”他现在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第谷的内心里对血的渴求。不受束缚的愤怒渴望着战斗的到来。“还是说,我应该认为你们这类人在大敌面前就像别人告诉我的那般没有骨气?”
斯特雷眯起眼睛。那我得玩战士的游戏了。“连长,我警告你,在你的脑子里保持礼节。我和你一样坚定地拥护帝皇的光辉!”谎言像光滑的玻璃一样从他耳边溜走,雷米斯感到胃里一阵恶寒。他对黄金王座誓言的吸引力与日俱增,与亚空间承诺的甘露相冲突。一根神经在他的眼睛下面跳动;尽管他很害怕,但他还是想面对这个恶魔,去了解它。
“很好,”星际战士说,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副官。“西米恩,把审判官的激光枪还给他,准备一个小队。”
“如您所愿,”另一个军官说。
第谷的脸上又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记得把我们后面的舱门锁上。”
他们开始有序地进入怪异的地狱,进入噩梦的通道。潜伏在驱动甲板走廊里的东西让斯特雷在奥瑞兰看到的恶心变种人相形见绌。由皮肤和骨头制成的形状覆盖着墙壁,延伸到不可思议的高度,被拉得又细又紧。可怕的是,其中的许多肉质形体仍然活着,有的在呻吟,有的在哭泣。
雷米斯在高大的圣血天使中间走动,他们迈着一致的步伐,坚定而谨慎地前行。除了归还激光枪, 西米恩还把斯特雷的防弹衣擦拭干净并打上了补丁。他觉得肩上沉重而温暖,他用手指抚摸着丝绸背心下的陶钢边缘,他知道这不会让他免受任何直接的攻击。
他的目光在工程师们的遗骸上移动,被这种怪诞的创造性所吸引。恶魔越来越擅长它所做的事情,就像一个艺术家学习一种新媒介的力量一样,它现在能够从受害者身上释放出更强烈的恐怖。斯特雷想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他想了解一个人是如何把活生生的血肉塑造成这样,或者像干沙一样从指间筛过。剩下的一些“人”——雷米斯发现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还在走动,他们向星际战士小队挤去。
第谷带头穿过他们,他的复合武器喷出的致命火舌撕裂了他们扭曲的形体,热熔枪闪烁着,对于那些靠得太近的人,连长用护手上射出的激光束杀死他们。他们尖叫着死去,在哭求怜悯时沸腾。圣血天使连长面色冷峻。斯特雷感觉到了他的思想,第谷在强迫他忘记这些东西曾经是人。
潮湿温暖的大厅红得像生肉,周围的钢铁变成了弧线般的湿骨。微弱的橙色光线洒在水潭上。第谷的金色盔甲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座青铜雕像,厌倦了站在基座上,然后走下来,寻找并杀死敌人。
他们越走越深,畸形展示变得越来越恶心。变种人以小群体的形式,一波又一波的来回攻击。也许他们渴望痛苦,或者只是释放虚无;斯特雷把他的心思放在他们身上,寻找恶魔本身的脉搏跳动。搜索并找寻。
在他周围,圣血天使们带着无情的、激昂的怒火战斗着,枪杀着几个小时前还是他们战团仆从的生物。审判官紧紧握着他的激光枪,把它像护身符一样压在胸前,不时大胆地朝他眼前的东西开枪。
他们穿过了心脏瓣膜般的橡胶瓣,然后进入了核心。肮脏的几何形状和一系列的骨梁在他们上方展开,闪烁着新的变化。驱动室的形状被隐藏在起伏的皮肤下,十几名工程师的遗骸被剥皮并融合在一起;谁也看不清战舰的尽头和怪物的起点。
斯特雷聚精会神,让他那超自然的感官扫过整个房间。它就在那里,躺在一堆骨头里。斯特雷发现了那个生物的心脏,他的第二视觉本能地感知到在主反应堆顶端的一堆粗糙的肉里聚集的模糊的外来思想。第谷看到了他的反应,并从中读出了他需要什么。“那边!”他指着上面喊道。“自由开火!”
圣血天使们朝那个恶魔射出爆弹,作为回应,它伸出了长着牙齿和倒钩的弯曲手臂,用利刃砍向星际战士。当第谷的部下被砍成碎片或斩首时,斯特雷从队伍中冲出来,寻找掩护;另一些人动作更快,用有力的拳头撕扯爪子,用爆弹枪猛击它们。黑色的稠血喷在起伏的甲板上,那个奸奇造物尖叫起来。
雷米斯用他的枪瞄准,但他犹豫了,他的手指僵在扳机上。他发现自己被上面那怪物令人难以忍受的形体迷住了。而这只是马尔法拉克斯的一个仆人,只是一个恶魔王子。斯特雷没有看到混沌的秩序:他只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只要能掌握它,就足以重塑整个银河。他沉浸在其中,无视了周围的打斗。一个头盔在他的脚边弹了下来,头盔里还装着一颗星际战士的头颅,第谷金色的身躯模糊地朝他走来,把审判官推到一边,一个神经肌腱上的蜘蛛似的东西在抓挠着,咆哮着。圣血天使用爆弹枪杀死了它,斯特雷眨了眨眼,回到了现实。
“你在犹豫什么?”第谷咆哮道,“我的人都死了,就剩我们还活着!施展你的巫术,灵能者,否则你对我来说就没用了。”连长分心了一会儿,错过了一把钝锤状膘肉的到来。那根血肉棍棒击中了他的头,斯特雷站在原处,眼看着第谷像一块被丢弃的破布一样旋转而去。圣血天使战士从一块钢板上摔了下来,随着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掉到甲板上。
斯特雷跑到他身边,心里一阵恐慌。第谷是唯一能保护他免受他在奥瑞兰上释放的东西伤害的人:失去了圣血天使,他就一无所有,没有盔甲,没有守护者……雷米斯摇了摇阿斯塔特,但第谷没有回应。战士已经不省人事,但他的胸部仍在轻微的呼吸中上下起伏。没有意识,但还活着。他看见第谷的复合武器躺在地板上,便朝它走了半步。然后失去了亲自动手的念头:这把枪太大了,他根本举不起来。
冰冷的恐惧和刺痛的肾上腺素充斥着斯特雷的身体。他抬起头,寻找逃跑的方法,却发现在亚空间高塔的最高层有一窝眼睛在冲他眨眼。它把爪子伸向他,缓慢而稳定。它那弯曲的肢体在他周围游荡,在第谷的盔甲上毫无兴趣地拍打着,刮着地板。雷米斯发现这些肢体是人肉组成的:他看到一只细长的手臂上有一个奴隶刺青。
“人类,”恶魔说,声音中回荡着它远方主人的共鸣。“你现在要怎么办呢?”
马尔法拉克斯穿过一片广阔的空间,像木偶一样摆弄着阴影,隔着阴影跟他说话。“如果你只有恐惧,那么你的生命就此结束。如果不是……”
雷米斯突然觉得有人向他提供了什么东西。“我很害怕,”斯特雷大声说,“但与其说我害怕,不如说我饥渴。渴求知识。”
黑暗的笑声从颤抖的墙壁上传来。“这般贪婪。你们这个物种在这方面几乎有无限的能力。”眼珠的一部分脱离了那大块东西,变成了一缕阴影,它飘下来接近他。“斯特雷,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反抗我,走向毁灭,或者接受我的祝福,走上变化之路。”
雷米斯迟疑了一下,阴影在他面前凝固了,模模糊糊地变成了人形。“你想了解,不是吗?”这个问题使他满嘴口水。“没有其它方法比我所提供的更好了。接受它,你的思想就会打开,看到你从未梦想过的景象。”
斯特雷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在点头。他真的有过怀疑吗?当这份邀请摆在他面前时,他真的考虑过拒绝吗?不。当马尔法拉克斯精华的一小部分进入他体内,并在他的脑海中筑巢时,雷米斯感到了一种寒冷而兴奋的冲动。一颗坚硬的黑暗种子在他的心灵深处形成,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他感到了自由。
玛丽恩。他放逐了她,这是他最后的遗憾,他与人类的最后联系。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是他良心的代言人……但现在他明白了,这样的事情只会阻碍他走向伟大。然后是那个声音。“雷米斯!”他脚跟一转,突然头晕目眩,与周围的世界脱节。一个来自坟墓的声音?就在他把她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了玛丽恩的声音。
当她穿过房间向他走来,手里拿着枪,泪水顺着从她黝黑的脸颊上流下,他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她只是个幽灵,也许是恶魔召唤来嘲弄他的精神幽灵;但紧接着,马尔法拉克斯在他体内播下的种子的原始能量穿过了他的心灵,他像读书一样读懂了她。雷米斯立刻明白了:她活了下来——她怎么做到的——跟穿梭机上的其他人登上了第谷的船。
但是,当他看到她时,原本可能会感到的喜悦已经消失了,被他的新主人的触摸吞噬了。他对她的感情完全消失了。在他新见解的重压下,一股怨恨的浪潮升起,然后又消失了。她把武器对准他。是的,他明白了。她跟着星际战士穿过飞船,跟踪他。
“异端!”士兵吐了一口唾沫。“一想到我跟你睡过,我就恶心!你背弃了誓言!”
刺耳而苦涩的笑声从斯特雷的内心深处迸发出来。这里面没有幽默,只有一种对自己灵魂的阴暗而可怕的了解。“玛丽恩,你不明白。你的视线如此狭隘,你看不见——”
“我看得够多了!”她叫道。“你是个叛徒!”
在他们的头顶上,恶魔蜿蜒的、沙沙作响的低语编织成亵渎的合唱。审判官意识到马尔法拉克斯在注视着他们,享受着从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苦涩仇恨,仿佛那是一种罕见而精致的葡萄酒。这个生物没有做任何干预,满足于让这一刻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他又叫了一遍玛丽恩的名字,朝她走了一步。“没有人像你这样了解我。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忠心耿耿。不要让这一切从现在结束。”他向她伸出一只手,在皮肤表面下,黑色的液体成群地移动着。“打消你的疑虑。加入我。我们可以抛弃帝皇的琐碎命令,一起开辟我们自己的道路。”斯特雷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他站在不可思议的事物边缘,有她跟着他一起……分享将会是光荣的。有那么一瞬间——在她的脑海里,这一幕就像黎明一样明亮——玛丽恩允许自己考虑接受他的提议,只是那一瞬间。
她在接受的边缘摇摇欲坠,只是为了再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完成从出生起就灌输给她的命令;但随后,这种想法的色彩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沸腾的仇恨。粗糙的枪膛在他面前跳动着,他毫不怀疑她瞄准的是能一击毙命的地方。玛丽恩说出了那该死的誓言。这时,他得到了答案。“毁灭大能的堕落者,”她喊道,“你胆敢让我背弃神皇!我要杀了你!”
“那就这么做吧。”那个恶魔的声音回响着,终于开口了。“但她不能,不是吗?一个是她发誓要用生命保护的男人,一个是她发誓要服从的尸神,现在她必须毁掉你来安抚另一个。”马尔法拉克斯的每一张嘴巴都在笑。“多么美妙的痛苦。”
“玛丽恩——”斯特雷开口了,但她唯一的回答是一脸愤怒和一阵枪火。
“去死吧!”她朝他扑过来,朝他的躯干打出一排燃烧的子弹。
斯特雷嚎叫着,把他的丝绸背心从他身上撕下来,因为它突然燃烧起来。他体内变异的黑暗之力以巨大的力量冲击着他的心灵,扭曲和偏转那些这些本可以把他撕开的子弹。
审判官向黑暗敞开心扉,拥抱愤怒。“你这个背信弃义的表子!”他对她吼道。“你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愤怒和痛苦的泪水从玛丽恩的脸上流下,她把枪打空了,抽出匕首,准备刺进他的心脏。
“不!”斯特雷喊出了这个字;也许这是对她的哭喊,也许是对他自己的哭喊,但结果是一样的。从亚空间本身,一团紫白色的火焰从雷米斯的手指中燃烧起来,包围了女人的身体。瞬间就结束了。玛丽恩扭曲了,在耀眼的光线下变成了一幅炭笔素描,然后是灰烬。
然后一无所存。
恶魔开始放声大笑,声音越来越大,直到笑声在斯特雷的脑海中跳动,嘲笑他的愚蠢。
“安静!”他发出一声尖叫,划破了空气和物质,杀死玛丽恩的地狱风暴被放大了上千倍;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审判官掀起了一股精神力量的旋风,将阴影恶魔从存在中抹除。随着力量的减弱,他跪倒在腐肉中,哭泣着。
事后,西米恩来到他们分配给他的房间,轻轻鞠了一躬。圣血天使们现在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西米恩不顾指挥官的命令,跟随第谷进入了驱动甲板,而不是在他身后把舱门封上。正是他发现了斯特雷蹲在连长兄弟旁,而他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死亡和瓦解,阴影生物的束缚力量消失了。第谷的伤势非常严重,即使是现在,几天过去了,他仍处于恢复状态,但西米恩告诉他,连长将活下来继续战斗,这在很大程度上要感谢审判官的帮助。
他点了点头,忍住了空洞的微笑。雷米斯很疑惑;马尔法拉克斯预见到了事态的发展吗?当圣血天使的支援到来时,发现恶魔的存在被驱逐了,只有他和第谷还活着,而西米恩认为是斯特雷动用了他的能力拯救了他们的连长。难道马尔法拉克斯唆使他消灭自己的化身,是为了在阿斯塔特中巩固对他的尊重吗?他无从知晓;但雷米斯一向是一个善于观察环境的人,他知道如何利用环境为自己谋利。
第谷处在昏迷的深处,而斯特雷与亚空间达成了协议,没有人知道引擎室里发生了什么,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玛丽恩是唯一的目击者,而她……她从他的生命中被剔除了。他的心变得冷漠。当圣血天使们赞扬他拯救护卫舰的英勇行为时,他只能忍住不去嘲笑他们。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在正确的时候点头,因为他们告诉他,他会陪他们去巴尔的要塞修道院。在那里,他将被授予“血债”的荣誉。这种尊重和信任的姿态是相当罕见的。他说了正确的话,并欣然接受了,而在他自己的思想深处,他考虑着如何利用这种错位的信任来获得更大的利益。也许不是现在,而是将来的某一天。
在舰桥上,他看着旋风鱼雷摧毁了奥瑞兰,抹去了他叛教的最后痕迹。在火焰中,他仿佛看到了玛丽恩的脸,她垂死的形象拖走了他灵魂中最后的人类部分。最终,他离开了圣血天使,退回到他的密室,当战舰冒险进入亚空间时,他剥离了自己的思想层次,去触摸超越空间的存在。一个柔韧的、不断变化的声音带着计划、想法和微妙的低语在等着他。雷米斯·斯特雷心甘情愿地跟随它进入黑暗,背弃了帝皇,打开了一条通往变化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