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瘾（一）

一场重得让人心碎的大雨，在雾城里还是很常见的。

在这场夜雨之下，两个保卫机器人将自己的机械臂变成了小型手枪和长刀，从一个破旧的房子里，把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子高大、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赶了出来。中年男子的手上拉着有他三分之二身高的行李箱，灰溜溜地走出来，神色黯然。

“汪之宣先生，我们受您的房东程铭先生所托，来向您收取您拖欠的房租费用，由于您拒不缴纳，且有90%的犯罪倾向率，所以我们对您执行了驱逐程序，望您见谅。”机器人两双亮着警示红光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汪之宣，似乎是要预防他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大雨压低了他的头颅，他湿湿的长发紧贴着脸，遮挡了他脸上的表情。他的右手紧握着行李箱的拉杆，然后把行李箱放在原地，之后他便转身面对他这个住了许久的房子。

“汪先生，程铭先生录了一段话给您。”机器人先说出了自己的话，之后便转变了声音，它的铁皮眼睛也变成了黄色。程铭那粗犷的声音混着一点沙沙的电子音，从机器人的腹部处传出声响。机器人根据声音，手舞足蹈，完美还原了程铭当时说这句话时的神态。

“汪老弟，我知道你在我的房子里藏了什么东西，既然你拿不出房租，那也别怪我无情了，我没有给你叫缉毒警察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把你自己的东西收好，赶紧给我滚，别让我在房子里见到你留下来的任何一样东西。”

传话完毕后，机器人恢复了原来安静的样子，呆呆地站着，它们的机械臂依旧是长刀和手枪。

这小崽子，就是拿这个东西不断在房租上坐地起价，真的恨不得那天干了他，汪之宣心里这么想着，但其实也清楚，就是因为这个，他也拿程铭毫无办法。

“请您立即离开！请您立即离开！再重复一遍，请您离开这里！否则将采取措施！否则将采取措施！”两个机器人的电子警告声不断响起，轰炸着汪之宣的双耳。汪之宣知道自己要离开了，于是他拉着挂了一层雨水的行李箱，离开了这里。

汪之宣披着重重的雨，独自在黑暗的道路上缓缓而行，嘈杂的雨声如同在锅中被烧开的油所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在汪之宣的脑中回响，他不自觉地神情恍惚，记起了他曾经有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和一个美满的家庭。

之前的汪之宣有一个正经的工作，有着可观的收入和略微厚实的积蓄，有着一个漂亮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如果保持着这样的状况，他和他的家人应该会安稳地在雾城度过一生，无奈命运不作美。

在某段闲暇的日子里，他无意地潜入了雾城城市网络的底层部分，发现了与他一直以来的印象当中完全不同的东西——纸。在雾城人民的集体意识当中，纸是一种毒品，与可卡因、冰毒和海洛因等重大毒品并列，以药丸的形状出现在雾城人民的眼中，雾城当中的缉毒警察也会对“纸”的危害作用进行宣传，比如“纸”会让人头晕目眩，产生长时间的迷幻效果或者“纸”会让人过度沉迷，不事生产，最后“纸”会让人进入高价流转的陷阱当中，变成让人倾家荡产的工具，也变成了地下黑市的宠儿。

汪之宣从小对于“纸”的印象便是如此，但这时候汪之宣在底层网络所看的“纸”是一层薄片，如同一层雪花静静地躺在雾城网络的底层。他对这个网络底层的一层雪花着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