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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奇谈】浅谈《续诗》及西行法师

2019-08-22 19:40 作者:坛三鬼  | 我要投稿

    本文为乡里奇谈推荐奖《续诗》的文评,及从本文出发讨论的一点有关西行法师的事情。

    以下为原文及作者后记。

    首先,批评一下这暴力的标题(笑)。然后,非常感谢小猫选了“十”这一加分项,并挑出了西行寺父女这一令我意想不到的组合(实际上,我的原定最佳组合是芳香X青娥),最后在条件的达成上,甚至还超过了我的预期。

    这篇文章,小猫可谓是夹带了不少私货,全文使用了大量抒情句式,并夹杂了大段叙事诗、及引用的古诗、现代诗,因为个人偏好,我并不排斥这种做法,但对其他评委来说,着实太不友好了。不过就本文的主旨来说,这样做倒也算是般配。作者将现代诗文化“匮乏”的处境极度夸张,并以此引申出了“诗妖”这一概念,进而影响到幻想乡,展开整个故事。这可以说是一种寓言,也可以说是对现状的一种倾述(比如审稿)。全文都以局外者的角度进行抒情,表达作者自己对文学的思考,所占篇幅还不少,这是亮点,但在赛中就成为了毒点。

    文中我印象最深的一段设计是,本应前往极乐的佐藤义清,却因络绎不绝的祭拜者,被生生束缚在尘世间、不得安息,直到千年之后,诗文凋零的现在,才得以转生。

    佐藤义清本出身于武士之家,如文中所写,他“家富,年轻,心无忧”,很早就展示出了创作和歌的天赋,还精通剑术、弓术等等,日本退位天皇被“鸟羽院”所赏识,成为了他的御前侍卫,却在某一天突然抛妻弃子,隐遁而去。本文则以歌,点出了缘由。

“你这冷血的男人,

竟然把自家人尽数抛弃!”

“不错,我后悔又自责,

你大可斩下我头颅祭礼,

但你又何曾想过

短命人类的种种悲剧?

留下,是一生不能窥见真理;

离开,是告别家人的哭泣。

如果我们能够永远活着,

分别几十年又有什么关系!

我恳求你,陪我的女儿度过余生,

我把我的爱托付给你;

永别了,就让我一个人

消失在诗歌和樱花里。”

    日本学者对佐藤义清出家的原因,作出了大量假设,比如“失恋”、“丧友”、“无常观”,比较公认的还是受当时社会无常观的影响。

    佐藤义清生活在平安时代末期,宫廷贵族逐渐走向没落、新兴的武士阶级逐渐崛起。以藤原氏族为首的外戚权倾朝野、独揽朝政,皇室之人为夺皇位尔虞我诈,酿成了极其混乱的局面。源氏与平氏两大武士集团连年征伐,战争不断,致使民不聊生。当时的整个社会被笼罩在绝望之中,因此佛教的“无常观”开始大行其道,“厌离秽土,欣求净土”,对现实绝望的人们,为求一份净土,纷纷出家隐遁。而佐藤义清也是受到“无常观”的影响,为了能潜心自由地创作和歌,选择了出家。他在离开前向“鸟羽院”辞行:“纵然惜今世,惜亦借不尽;今日舍此身,会身为救身。”可以看得出来,佐藤义清出家,其实是为了自我救赎。

    本文,提到了“诗人熟读佛经,深感此生苦难”,也符合这一说。但字里行间表现出的最大原因,仍是他要去追寻“诗”的境界。作者在文中为佐藤义清做出了懊悔,但限于短暂的寿命,他仍选择了自己的追求。于是请求当时与女儿结识的境界妖怪,去替他照顾佐藤姬。但当境界妖怪回到宅邸时,佐藤姬早已在樱花树下自缢。也许是因为她招来死亡的能力,也许是被父亲伤透了心。听闻这一消息的佐藤义清伤心欲绝,在日后写出了一首首哀婉之诗。不过实际上,根据《台记•水治二年三月十五日条〉记载,西行“在俗世时即一心向佛”。他把日常的世界,甚至自己的妻子儿女都看作是俗世的东西,难说他是否真的在乎女儿的去世。并且,佐藤义清出家之时年仅23岁,那时佐藤姬仍是幼儿,又有一说,佐藤义清离家时,他年幼的女儿紧抱他的腿,却被他无情踹开。此后,佐藤姬也一同削发为尼。

    同样是隐逸,中国古代的隐逸者与西行很不相同。比如陶渊明,他反复的由仕而隐、由隐而仕,以及躬耕南阳、却仍心怀天下大势的诸葛亮。从他们可以看出,中国古代的隐逸者很多并非真正厌弃尘世,弃功名利禄。中国的隐逸者更多是出于政治,而西行法师则更多出于宗教。而西行与同时代其他歌人最大的区别在于,他的和歌在描绘自然的同时,还有对人生的深刻思考以及自己对佛教教义的理解。当年,在读了佛教经典之后,西行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地狱的悲惨,人世间的丑恶欲望、争斗,使他陷入深深的烦死。自己是否也有那因果报应的罪孽呢?他悟到,人应该在今世积答行善,否则死后就会下地狱。此后,西行从佛教经典中取词,作了许多“释教歌”,展现西方净土的种种快乐,以阐释自己对佛教的理解、自觉自省,和虔诚的信仰。在这过程中,他逐渐磨炼自己的佛心,力求达到最高境界。

物化阳春

愿如释尊

望月在天

花下陨身

    西行在晚年写下这首和歌,希望自己能在佛祖圆寂的日子,于月光照耀之下,走着樱花之道前往西方极乐。而最终,他也奇迹般地,达成了自己的愿望,并在历史中留下了一段佳话。这本该是非常诗意的故事,但在本文中,作者却反其道而行之,用人民的崇拜生生阻止了西行达成这一遗愿,他被迫停留在尘世之中,受尽苦难。直到被忘却才得以转世,他本在佛陀之日随佛而去,登往极乐之地,结果一晃千年,又落到了庸俗之地。这是多么地讽刺!

诗人降生在焦土上

欲望,愤怒和灰烬

家属于别人

流浪属于自己

腐烂的歌妓、人造的樱花

熙熙攘攘挤满眼睛

阳光也会说谎

金钱,浇灌欲望的毒苗

科学,粉饰空无的大脑

城市,吞下憧憬排出孤独

人民,和原罪尽情交媾

而清风,明月和星子被推上绞刑架示众

虚伪做作的

肆意擦抹的

饥不择食的

脑满肠肥的

聚在这场盛宴上撕扯彼此的血肉!


     自上世纪末“泡沫经济”破灭,日本经济陷入了衰退期,经济的不景气使日本的天空阴雾霾霾,民众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就如同平安时代末期的人民一样,因此他们羡慕西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研究这一传奇诗人。他们希望能像西行一样抛弃尘世的一切,隐遁山林。其实,无论是日本的“泡沫经济”破灭时期,还是如今中国的“经济快速发展”时期,都是一样。

    佐藤转生了,但他与西行不同。他是孤儿,不再“家富、年轻、心无忧”,从三岁起,他就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在死的阴影里度过余生。就如同西行最爱的樱花,“樱花七日”,从开放到凋落只有短短的七天。文中对樱花作了许多的描述,幽幽子说:“今年的花,并不是去年的花。花每年都努力盛开,对花来说那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情,所以我才看不够。”让人想起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日本有一种“樱花情结”,仿佛每个人都把死亡看得无比神圣,将“短暂、渺茫看作美的”,或许是因为海岛频发的自然灾害,生命自古以来,对他们来说,都是容易消逝的。在这易逝的生命力,佐藤从小听着这样的话成长着——快去写诗吧!他没有西行那样优越的家境,他只能跟着孤儿院的看护员,学点简单的字,凭着电视去认识世界。

    他的遭遇与西行是多么相似?西行隐遁的日子,并非如人想象的那么悠闲、惬意。平安时代,隐逸者大量涌现,据说当时在京都周边的嵯峨山,就有三百多个隐逸者搭的草庵,这里有花草、杜鹃、明月、白雪、落叶……有自然的一切,但这里草庵简陋,食物匮乏,还有疯长的杂草,将草庵埋没的大雪,和足以将人冻死的低温。西行在50年的旅行中,去了陆奥、四国、大峰……几乎走遍了日本列岛,一生所结草庵超过10个,都是一样的简陋。在交通不便的古代日本,西行的旅行危险可想而知。为了观赏奇景,他屡次冒险进入危险的地带。如今,日本还有许多地方都留有西行法师的足迹,有很多樱花,名为“西行樱”。西行的和歌不仅表现了自然风光,也传达着一种深深的禅意,所谓禅意,就是人在和大自然的融合中所感悟到的佛教的真理,即人世的无常、瞬息万变。他曾说,“咏出一首歌,就像塑造一尊佛;不断地斟酌着一句和歌,就犹如唱出一句真言。”时人评西行的和歌有“闲寂”之风,也有人解之为“贫困”,因为它不执着于一切世俗的东西,如财富、权力、名誉……如果西行在俗世按照既定的轨道走下去的话,他得到财富、权力、名誉只是时间问题,但无论他花上多少心里,都绝不可能留下那些传世之作,因为它们都是自然的印证。

    佐藤与西行,经历着一样的贫困。他年满二十的时候就四处旅行,过流浪汉的生活。可城市里却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连植物都是虚假的……他找不到一丝灵感。他正在逐渐失去生命。

    他只曾在樱花下写过一首诗——

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唇

把(删划不可见)唤醒吧!

要是冬天已经来了,

西风呵,(删划不可见)

    无人知晓他划去了什么,但我想贴上文中一篇引文的原文,可能很不符合原意,但我喜欢(原本贴上来了很长一段,但由于审核都删了,换为《续诗》中的引文)。

一切神圣!人人神圣!各处神圣!每个人都在永恒中!每日尽在永恒中!人人都是天使!

浪子与六翼天使一般神圣!疯人与我的灵魂一般神圣!

——《嚎叫》艾伦·金斯伯格

    佐藤与西行拥有同一份灵魂,但却是两个人、两个对立面,代表着两个时代。作者想通过他们二人的经历,寓言式地控诉一些事情,它们也许不会发生,也许将会发生,也许正在发生。身在时代中的我们,是难以觉察到的。不过,结局仍给了我们一份美好的祈愿。还会有人将“最后一位诗人”这个身份传承下去,即便这位诗人已是亡灵,即便所有诗已经消失在我们这庸碌的世界里,去往那神秘的幻想乡。

   

这是农历四月十五,樱花将谢的日子,开悟者超脱的日子,也是整首诗结束的日子。

樱花,我的女儿

和走在悬崖边的我

相拥着喜极而泣

请为我留好你脚下那点土地!

待我走遍世界,仍未寻得所爱

春天、月夜

我要用离开来和你相会

樱花,我的女儿

    佐藤死于农历四月十五,随着佛陀而去,他仍然能够在月光的照耀下,走上樱花铺的大道,去往“西方极乐”。这次没有任何人束缚住他。再度复生的(女!)诗人,有了足够的时间,再也无需被逼促着写诗。她终会成长,“家富、年轻、心无忧”,成为新的诗人。



    结语:《续诗》可以说是一篇披着小说皮的诗,虽说塞满了作者的私货、用了过多散文化的抒情语句,但有完整且严密的剧情逻辑,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叙事及稍作隐晦的表意会将很多读者拒之门外,但若是细细品读,就能够明白其中的深意。时隔千年的再会,以诗相系的父女之情,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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