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二王夺嫡

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

公元859年，号称“小太宗”的唐宣宗李忱在服用了医师李玄伯、道士虞紫芝、隐士王乐呈上的各种丹药后，背上生疮，不久暴毙而亡，“大中之治”①画上句号。积弊已久的社会矛盾，如同这背疮般即将集中爆发，夜幕降临，乱世开启。

唐王朝基本不存在“立长”一说，纵观唐朝289年历史，有庙号的皇帝，仅六位是长子继承②。唐宣宗在世时，未立太子。皇帝身边的“四贵”（左右枢密、神策军左右中尉）围绕两位皇子的夺嫡之争，展开角逐。

①唐亡，诸盗皆生于大中之朝，太宗之遗德馀泽去民也久矣，而贤臣斥死，庸懦在位，厚赋深刑，天下愁苦——新唐书

②唐朝仅有六位长子继承者：唐代宗 李豫、唐德宗 李适、唐顺宗 李诵、唐宪宗 李纯、唐敬宗 李湛、唐懿宗 李漼

皇长子郓王李温住在宫外“十六王宅”，三皇子夔王李滋与其他皇子居于宫内。神策军左军中尉王宗实、宣徽北院使齐元简等坚决支持郓王继承大统，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宣徽南院使王居方，神策军右军中尉王茂玄主张立夔王李滋登极。

“夔王党”率先发难，两位枢密使口含天宪，声称获得了宣宗遗诏，拥立夔王，同时传命，将政敌王宗实外放淮南（扬州）监军。王宗实接到诏书，正准备从右银台门③出宫，副使亓元实告诫：皇帝患病一月有余，平时你只能隔门问安，今日突然调差，不知真伪。为何不去面见圣上，再做定夺？

亓副使此般明示，王宗实如梦方醒，左神策军立即加强戒严。随后，亓元实领兵，带着王宗实冲入寝宫。此时宣宗已经逝世，尸体被搬动，头朝东安置，四周内宫侍人哭泣不止。王宗实当场喝斥王归长、马公儒等人矫诏，并扣押、诛杀“夔党”，命宣徽北院使齐元简前往”十六宅“迎立郓王李温继位。郓王李温改名李漼，登极继位，时年27岁，即唐朝第二十任皇帝唐懿宗。懿宗即位，立即处死了李玄伯、虞紫芝、王乐“炼丹三人众”。

史官倾向夔王继位诏书为真，做出了“上爱之，欲以为嗣，为其非次（破格），故久不建东宫”的定调。然而晚唐决定皇帝继承权的往往是宦官，武宗、宣宗都是时任神策军中尉，从十六王宅里买来的“菜”④。夺嫡真相已无从探知，从龙功臣王宗实受封骠骑上将军（从一品 武散）。四年后，夔王李滋去世。

③右银台门：两宫往来，大臣出入的主要通道，附近常设有宦官办事场所

④唐武宗上位：是夜，士良（即两军中尉仇士良）统兵士于十六宅迎太弟赴少阳院，百官谒见于东宫思贤殿——旧唐书

唐宣宗上位：会昌六年，武宗疾大渐，左神策军护军中尉马元贽立光王为皇太叔。三月甲子，即皇帝位于柩前——新唐书

补充内容：

1.“十六王宅”设立的意义

“十六王宅”位于长安城东北角，皇宫外东南处的入苑坊内。王宅始建于唐玄宗年间，皇子日常在夹城之间放风，以后作为除东宫太子外，其余皇子居住的场所。

唐王朝通过设立“十六宅”，对皇子进行集中管理，保障了唐王朝皇位继承权。同时保障了皇帝、太子缺位的非常时期，皇权的延续。唐代中后期，“十六王宅”逐渐沦为大唐权宦们的“菜场”⑤。客观而言，“圈养”消弱了李唐王室在地方上的影响，也给了阴谋家一网打尽的机会。四十年后，乱军兵围“十六宅”，李唐皇族团灭，自此国祚几近不存⑥。

⑤十六王宅出品皇帝共四位：唐文宗、唐武宗、唐宣宗、唐懿宗

⑥（乾宁四年，897年），（韩）建以兵围十六宅，通王以下十一王并遇害于石堤谷，以谋逆闻——旧五代史

2017年，西安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在某楼盘工地考古勘探，出土文物“天宝三载（744）十王宅瓦”为十（六）王宅里坊位置，提供了重要依据。

2.禁军与枢密——宦官权力的巅峰⑦

清代史学家赵翼这样评价：“禁军与枢密之职，二者皆极要重之地。有一已足揽权树威，挟制中外，况二者尽为其所操乎。”唐末宦官集团做大，赵翼推源祸始，总结为“掌禁兵”、“管枢密”——政治上，宦官控制了枢密要职，口含天宪，掌握了中央机要指令对门下省上传下达的核心通道⑧；军事上，德宗年间，神策军设立左右护军中尉，宦官多任禁军正职，通过联合军将世家的方式控制军队，唐朝中后期多位皇帝都是神策军选的。左右枢密、神策军左右中尉，合称四贵，二王夺嫡，其实是宦权内部的派系斗争。神策军右军中尉王茂玄的结局并未出现在史书中，也许是败亡了，也许媾和了，谁知道呢。

⑦中晚唐权宦拥立皇帝情况汇总：唐穆宗 李恒（拥立者——王守澄、马进潭、梁守谦）；唐文宗 李昂（拥立者——王守澄，杨承和，魏从简、梁守谦）；唐武宗 李炎（拥立者——仇士良、鱼弘志）；唐宣宗 李忱（拥立者——马元贽）；唐懿宗 李漼（拥立者——王宗实、齐元简、亓元实）；唐僖宗 李儇 （拥立者——刘行深、韩文约）；唐昭宗 李晔（拥立者——杨复恭）

⑧枢密使：唐永泰中始置内枢密使，以宦官为之，掌宫廷奔走，宣传机密诏奏，承受表奏，于内中进呈，若人主有所处分，则宣付中书门下施行而已——文献通考 官职考

3.宣宗死后，为什么要头朝东安置

古代以东方为尊，且邪气一般从西而来，“头东脚西”，有助于规避邪气。“夔王党”已经有闲暇安置皇帝尸体，说明无论诏书真伪，至少时间上“夔王党”占尽先手，夺嫡之事占尽先手，却无所作为，也确实该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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