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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乱神》

2020-07-19 23:27 作者:TagX_  | 我要投稿

“怎么回事!?”

李逵大声叫道。柴进在一旁紧皱起眉头。

“报仇啊!柴大官人!你还在磨蹭什么呢!”

但柴进却叫来侍童,请急使喝下蜜酒,一直等到使者喝完。李逵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柴进则坐在椅子上,像塑像一样等待着。

“冷静下来了吗?”

使者归还了酒杯,柴进慢慢地抬起头来。

“那么请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叔父是怎么死的,都要毫不隐瞒地告诉我。”

使者站起身点了点头。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即使有座位他也难以入坐。

柴进的第一个问题是,殷天锡是什么人。

“是高唐州知府高廉新娶的妻子的侄子。”

“高廉……”

“他是殿帅府高太尉的堂兄弟,近年来因此发迹。虽说殷天锡是碌碌无为的小辈,却仗着自己姐夫的权势,来到此地之后,一直肆意妄为,没人敢阻拦。”

“高太尉……那家伙是高俅的亲戚?怪不得会与叔叔发生性命攸关的争执。”

“您也知道主人家的庭院吧?”

叔叔拥有一所被称为“神仙苑”的庭院,并以此为骄傲,柴进很清楚这件事。凝聚了风雅和造园精华的广阔庭院,是一脚踏进院内就会有游玩仙境的感觉的名园。柴进用眼神催促使者继续说下去。

“主人在高廉到任时,出于礼节,邀请他的族辈到府邸设宴,恐怕那时殷天锡就盯上了神仙苑……”

使者似乎想起了那天的事,缓缓张大了嘴。脸上浮现出强烈的愤怒。

“几天后,那家伙带着手下的恶棍来到宅邸,说以后自己要住在这里,要求主人马上离开宅邸──他是来放话的!”

“这混蛋在开什么玩笑!”

李逵一步踏上地板。柴进只是微微地动了一下眉毛。

“他难道不知道我们柴氏是后周世宗的后裔吗?”

“主人说柴氏会受到朝廷特别的恩宠,又说他的申请没有道的,于是拒绝了他的请求。可殷天锡竟然对主人动手,还破口大骂。”

“他说什么了?”

“从我的口中实在是说不出来……这真的非常难以启齿。”

使者深深地低下了头。

“主人忍耐着。可是,说什么也无益,殷天锡就命令他的手下说,要是再这么固执,就把主人关押起来……还把主人狠狠地打了一顿。主人昏倒了。看到这个情景,那恶贼竟然放声大笑,还说给我们延期三天,在这期间把行李收拾好,至于去哪里他就不管了……哎。”

柴进拿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只有茶具的碰触声在房间里回荡。

“我家主人的伤很重,当天晚上就全身瘫痪了。”

“──遗言是什么?”

“临终时,叫我到沧州……”

柴进的动作停止了。

他看了看紧闭的窗户。虽然有微弱的阳光照射进来,但没有感觉到风。

他感觉很热。虽然是秋天,但还是非常闷热。

柴进把目光转向一动不动地伫立着的使者。

“辛苦了──请先休息。”

说完之后,便让使者退到了另一个房间。

然后,柴进默默把手里的茶碗放回桌上。

李逵一脸严肃地站在一旁,柴进则躬身坐在椅子上,回想起叔叔曾经的雅趣。叔叔是柴一族的长老,是一位与之相称的,有教养,严谨,而且温和的人。作为早早失去双亲的柴进的监护人,为他教授学问、诸艺、诗词的人,也是叔父。安静的言谈之间,有着比任何人都要自信的骄傲。

这是作为皇帝后裔的骄傲。

柴进用力握紧扇子。

「那样的叔叔,竟然死于一个无所事事的无赖之手吗——像野狗一样被殴打,因此而死吗?」

柴进拍了下手。侍童马上就赶来了。

“从仓库里把那个金描的箱子拿来,应该在仓库最里面架子的最上层。”

不久被运来的箱子里,存放着一块金牌。那是相当古老的东西。镶满金子的材质并非钢铁,而是由不同的金料拼接而成的。

李逵好奇地看着柴进手中的符牌。

“这是什么?”

“丹书铁券。”

柴进朗读着铸在表面的文字。

『赵氏永远保护柴氏』——

“这是太祖皇帝即位时,赐给我家祖先的。”

柴进的祖先是后周的世宗皇帝。世宗在军事和内政方面都拥有非凡的能力,从唐末开始的乱世一直奋斗到中期,但在维持霸业的过程中,却以三十八岁的年纪英年早逝。只剩下年幼的皇子,因此,麾下大将赵匡胤接受禅让即位,继承后周的基础和军队,建立了宋国。

因为禅让,柴氏失去了权力。作为交换,得到了丰富的土地和这个“丹书铁券”。铁券在直系家族代代相传,只要有了这个,柴家就会被整个宋国的力量所保护──这就是规定。

“走了。”

柴进拿着铁符站了起来。起风了。坐在地上的李逵像被弹起一样跳了起来。

“要过去吗?大官人。”

“如果不去的话──还能称之为人吗?”

他的话里蕴含着比李逵等人更加猛烈的愤怒。

不管是百年后还是千年后,只要宋国还存于这个世界上──柴家的荣誉就一定要捍卫!”

————————————————————

柴进身穿纯白的丧服,带着几个随从前往高唐州。随从是从食客中挑选出来的,其中包括李逵。

柴进把板斧别在腰带上,对气势汹汹的李逵说道——

“记住了,千万不要杀人。”

李逵无声地笑了笑。

高唐州位于沧州和梁山泊所在的济州府的正中央。一行人刚一进入城里,就直奔柴皇城的宅邸。从大路缓缓进入的幽静的一角,走在渲染着秋日色彩的行道树之间,可以看到被白色石狮子保护的涂成红色的大门。

柴进不禁感觉,这里还是老样子。

虽然是很久没来拜访的家,但看起来一点都没变。但是,柴进很快就注意到了异样。门前的石狮子旁,有三个女人回避的身影──站在中间的夫人,正挺直腰杆像塑像一样站着。其他的两个人大概是侍女吧。柴进迅速下马,快步向女人们走去。

“叔母上——”

“啊,是进殿吗?”

回过头来的是柴皇城的妻子──现在已经变成寡妇的姨妈。这位年过五十的高贵妇人,和几年前见面时相比,憔悴了许多,也衰老了许多。即便如此,他那敢于直视他人、充满坚强意志的眼神却丝毫没有改变。

“得知您远道而来,在此恭迎已久。”

夫人像身处自家的客厅一样向柴进招呼道。但是,即便如此刚强,也无法掩盖身体的衰弱,两个侍女从两侧支撑着她的手臂。柴进上前拉住叔母的手。

“叔母,既然我来了,就请您放心。”

“是啊!”

李逵也挥舞起斧头。

“交给我吧!”

“李逵,你先不要说话。”

柴进令随从拿出凳子供姨妈休息,向一旁的两个侍女展开了询问。一个是瘦弱且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另一个是身材健壮的中年妇女。两人看起来都很疲惫,但更让人感到难以忍受的愤怒。

当问及使者离开后的事情时,年老的女人首先开口了。

“那个人正如所说,在第三天再次过来,不顾我家的丧事,也不听我们的哀诉,惨无人道地搬出了老爷的灵柩,把我们也一并赶了出去。这真是愚蠢的行为,是连冥府的鬼听到都会皱眉的野蛮行径啊!”

“官员不管呢?”

老妇人更加气愤地摇了摇头。

杀人、抢夺宅院的事,即使控诉也要由高唐州知府高廉来审判──她是殷天锡的姐夫。判案会有所偏颇是显而易见的。更有甚者,因为害怕高廉的权势,没有人敢参与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收留柴皇城一家。中年侍女又说,只有素来交情颇深的寺庙僧侣才敢伸出援手。

“主人的灵柩寄放在崇灵寺,我们也寄居在宿坊。今天回来……是来取行李的。”

“行李?”

“是的,因为我们几乎什么都没拿出去……”

侍女们到现在也来了好几次。殷天锡除了宅子之外,从爱好书画的柴皇城收集的书画古董,到家具财宝,全都占为己有。而且,不管侍女们怎么请求,他都不肯交出。

“所以,今天太太终于……”

侍女用痛苦的眼神看着女主人。夫人露出苍白的侧脸,仍然挺直腰杆,毅然端坐着。

“进殿——”

叔母轻声呼唤。当柴进走到她身边时,夫人抬起头来,眼睛里没有包含任何感情。

“我并不是来取衣服和家具的,因为失去了那些东西也无所谓。但是,无论如何,只有那个……”

正要说下去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哪里来的贱骨头?”

脸色难看的门卫手里拿着棍子,扫视着柴进等人。但是,门卫似乎并不关心这件事,只是朝侍女摊开了手。

“把剩下的钱给我。”

中年侍女递出了两个玉镯。门卫从怀里拿出四根金簪,和镯子一起用布包起来,再次收入怀中。

“约定的东西呢?”

中年侍女瞪着门卫。

“你会好好拿过来吧?”

“嗯,是啊。”

门卫把大麻袋搬了出来,扔在路上。麻袋的袋口被摔开,好几枚牌位滚落在地。

“无礼!”

侍女怒瞪着门卫。但门卫却挥起棍子捅向侍女,然后吐一口唾沫,迅速走进门内。

门发出很大的声音关上了。

夫人默默捡起了牌位。那是家族一百五十年以来的祖先的牌位。

“喂喂!”

李逵叫道。

“这我可忍不了了!”

柴进看着叔母。姑姑和侍女们都像在收集人类的遗骸一样,小心翼翼地捡起牌位,一个接一个地放在柴进随从摊开的锦帛上。

“已经可以了。”

夫人一边擦拭着牌位上的土,一边喃喃说道。

“只要要回了牌位,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等把丈夫葬了之后,我就出家,静静地吊唁柴家的菩提吧。”

夫人望着柴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柴进从未见严格的叔母笑过。但是现在,叔母却把灵位放在胸前,不停地微笑着。

“李逵!”

柴进回避叔母的微笑。手拿扇子,站在高耸的大门前。

“开门!”

“就等你这句话呢!”

李逵举起双手紧握的斧头,往朱漆的门上猛地一敲。几次撞击后,门扉发出清脆的响声,倒塌了。

门卫赶了过来。

柴进从倒塌的门之间走进了宅邸。

“干什么!”

门卫挥起放在大梁边的棒子打了下去,柴进轻易躲开,同时用扇子狠狠扇向他的脸。遭到扇子折中的一击,门卫立刻倒在地上挣扎起来。

“随从们在外面等着。”

柴进说完后,只带着李逵一个人走进了屋里。

宅内出乎意料地安静。佣人们要么被赶走,要么逃走,好像一个都没有留下。柴进二人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拦,就这样畅通无阻地走进了通往神仙苑的大门。

叔父精心打理的庭院,已经被完全改变了。石板上枯叶和灰尘飞溅,池塘淤塞,树木和花朵都毫无生机。按现在的季节应该盛开的菊花,也只是混在杂草中稀稀疏疏地开着。

仅仅是住的人变了,短短几天,就会变得如此的令人惊讶。

池边的阁楼上传来了热闹的声音。嘈杂的说话声和娇滴滴的声音。男人们因醉酒而吵闹的声音中夹杂着琴弦、笛子和女人尖锐的笑声。柴进默默走近楼上。

“有叫做殷天锡的人吗?”

没有收到回答。

“喂!”

李逵大叫。

“那个姓殷的狗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噪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了扑通扑通下楼的声音,一个年轻男子探出头来。好像醉得很厉害。

“你就是殷天锡吗?”

“不是啊。”

“把他叫出来!”

李逵怒吼的同时,探头的男人被一把推开。另一个年轻男子出现了。

“──谁?”

眼前这个懒洋洋的男人就是殷天锡。

“你是谁的老子啊,这么下贱?”

是个高瘦的男人。皮肤白净,尖锐的长脸上没有胡须,细长的眼睛让难免人联想到蛇。薄唇上带着嘲弄的笑容,怀里抱着身穿华丽衣服的妓女。

柴进皱起眉头。厌恶感涌上心头。他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的厌恶。

“给我出去──”

柴进注视着殷天锡的醉眼说道。

“这所房子不是你这种人能踏入的地方,你最好马上离开。”

殷天锡低声笑了起来。

“那个老顽固说的沧州的侄子就是你吗?看来还是迟了一步啊。不过呢,这所房子住起来很舒服嘛。”

“我们柴氏一族是后周皇帝的后裔,受到朝廷的特殊保护。无论是谁,都不能侵犯柴氏的住宅。”

柴进拿出丹书铁券,怒视着殷天锡。

“连皇帝也不能伤害到我们柴家。”

“肮脏的牌子。”

殷天锡瞥了一眼,轻声嘲笑起来。

“原来如此,在一百五十年前确实还有一定的效果。可是,到了现在还在依赖这种废铁,真是悲惨的亡国血统啊!”

柴进的脸上掠过尖锐的阴影。柴进伸手制止了想要冲出去的李逵,狠狠地啐了一口。

“如果丹书铁券都是废铁的话──那整个大宋国也不过是一摊废铁罢了!”

柴进把铁符摔在殷天锡的脚边。

“听到了吗!”

殷天锡喊道。

“谋反!柴大官人这是要谋反啊!”

殷天锡向手下们使了个眼色。

“把这家伙起来!去报官!谋反是要诛九族的!”

手下们一齐向柴进扑去。

“谋反怎么了?”

李逵的斧头发出呻吟。他冲进柴进和手下之间,挥动斧头。鲜血喷涌出来,无数脖子被一击砍断。在喧嚷声和悲鸣声中,李逵的笑声轰然响起。

“李逵……”

李逵在飞沫中大吼着。不要这样──柴进心里想要阻止。可是,有什么东西,有在什么心中翻滚的东西,止住了他的声音。

听到骚动的殷天锡手下们,纷纷从房内赶了过来。但现在谁也无法阻止『黑旋风』。李逵踩过受伤倒下的人、瘫倒在地的人,追上殷天锡。他冲到逃跑的殷天锡的背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笑声,挥下了两把斧头。

“哗!”

一击之下,殷天锡的生命被熄灭在了神仙苑的上空。两把斧头从殷天锡的左右两肩一直砍到腰部。

————————————————————

“所以,你逃走了?”

晁盖的声音很严厉。

“留下柴进殿一个人逃出来了?”

聚义厅上,聚集了梁山泊的所有头领。大家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李逵和晁盖身上。

“是啊!”

李逵用力地点了点头。

“柴大官人叫我快逃!”

得知李逵要杀殷天锡的消息的官员们,几乎同时跑了进来。柴进的随从们也在门前和官员们也开始互殴,宅邸变得异常吵闹。只身一人追赶殷天锡的李逵不知不觉间跑出了很远。回头看去,柴进已经被官员们团团围住了。殷天锡的手下正指着李逵叫唤。

柴进在说——快逃。

虽然声音听不太清楚,但李逵知道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所以,李逵拼命地寻找活路逃走了。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回到了梁山泊。

“快去救大官人啊!”

但晁盖的表情还是很严肃。李逵瞄了宋江一眼。宋江什么也没说。在另外一个地方,朱仝把目光对准了李逵。

“李逵。”

晁盖也知道这件事。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被允许归山的?”

“晁头领难道不顾柴大官人的生死吗?”

“那也是因为你轻率的行为。”

“是这样吗?”

李逵怒吼道。

“求你了!让我一个去救也好!”

“李逵!”

李逵推开人群,冲向大门。

“等一下,李逵!”

“烦死了!”

就在李逵伸手推门之前,朱仝伸出手挡住了他的去路。朱仝一句话也没说,拿起朴刀朝着李逵身上砍去。同时,李逵拔出了板斧。聚义厅颤抖着,人们都屏住了呼吸。与这气势一起,两人的杀气迸发碰撞着。板斧和朴刀相接──就在这个间隙,又有一把剑飞了进来。闪过银色的火花。

“林教头!”

在朴刀和板斧的前后夹击下,林冲的长剑像楔子一样直刺进去。

“为什么阻拦我!”

朱仝拔出了朴刀。

“打扰了!林冲,让开!”

李逵一脚踩向身前的地板。

“不管是一百回合还是二百回合,等我忙完了都会陪你!”

宋江向气势汹汹的李逵斥责道——

“李逵!退下!”

宋江指着李逵。

“把这家伙关进牢里!”

“什么啊!”

李逵挥起的斧头,被林冲的剑一闪击落。穆弘、雷横、李云三人飞身而出,将李逵压在身下。解家兄弟从上方套下绳子。很快,李逵便被团团地捆绑起来,像头疯牛一样从聚义厅被拖了出去。李逵一边被拖动,一边大声骂着。

“真拿他没办法。”

宋江摇了摇头,转身对朱仝说道。朱仝的表情始终很严肃。

“杀了那个男人,我想宋江殿应该允许的。”

“朱都头。”

林冲收起剑,走到朱仝面前拱手说道。

“这一承诺──请在拯救了柴进殿之后再说,愿不愿意给我林冲一个面子呢?”

“你?”

“柴进殿现在的情况刻不容缓。”

被誉为当代第一侠义的沧州柴大官人,朱仝也很清楚。他也知道情况非常紧急,默默抚弄起那浓密的长须。

“──好吧。”

朱仝放下朴刀回到了座位。

吴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事情正如林教头所言。请马上出征。不能犹豫。”

“嗯。”

晁盖点了点头。

“我想听听吴老师的意见。”

“殷天锡是高廉的小舅子,高廉是禁军的长官高俅的堂兄弟。如果自己的亲人被杀,颜面受损,收买和威胁都不会奏效,监视也会变得严密。我认为,要想打破监牢,在护送途中夺回来,是不可能的。”

“那么——发起战争吗?”

“没有别的办法了。”

高唐州决不是一个小州。但是现在,梁山泊也拥有着如此之多的人马和战斗力。

“知道了。”

晁盖站起身来,环视一周。

“梁山泊受柴进殿如此恩惠,此役我晁盖自当主将,攻打高唐州。”

“不,这绝对不行。”

宋江和吴用同时说道。

“晁盖将军是寨主,不能轻易离开山寨,请让宋江殿去。”

军议很快做出了结果,最终决定由宋江担任领军,吴用作为军师出征。很快,召集军队的鼓声在梁山的各个山峰上轰鸣起来,人马很快便被整理完备。在聚义厅,军政司裴宣宣读了从军首领的名字。

先锋军以林冲为主将,花荣、秦明、李俊、吕方、郭盛、孙立、欧鹏、杨林、邓飞、马麟、白胜等十一人领骑兵和步兵五千。随后中军由宋江、吴用,朱仝、雷横、戴宗、张横、张顺、杨雄、石秀众将率骑兵和步兵三千。

在晁盖等留守头领们的注视下,梁山泊军插上旗帜,在晴朗的秋日天空下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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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高唐州的战斗,对梁山泊来说并不是无法取胜的战斗。

毕竟高廉新上任不久,而且行政暴虐,那么军队的士气也会很低,民心也难以驯服。相反,梁山泊军虽然兵力不足,但士气高昂,而且在与江州、祝家庄的连续战斗中积累了经验。

虽说如此,但如果强行攻打高唐州也会不利。只有对方把己方当做一般的贼军而轻视,再把他们引诱到城外,在战场上才能够更彻底的击溃他们──这是吴用得出的结论。

唯一担心的是,他不知道高廉是什么样的人。连林冲、花荣、秦明这些曾经属于官军的人都不知道,甚至连知道任何一位有名的文人的萧让也从没听说过。

“也就是说,是个不值一提的男人,在高俅的引见下成为了官僚。”

这是常有的事,花荣这么认定。吴用也这么想。但不知为何,他无法抹去心中的不安。

另一方面,梁山泊军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高唐州知府高廉那里。高廉立即把军队集结到练兵场,登上了纵览全军的平台。就任以来,高廉只在身边的人面前出现,对于普通士兵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指挥官的样子。

但是,应该是知府的男人,既不像文官,也不像武官。不穿甲胄,而是着一身漆黑的儒服,腰上挂着瓢,背上负着古老的铜剑。头发没扎,散乱地披在肩上,苍白的脸庞伤只有眼睛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一身漆黑的奇异姿态,凌乱的头发和儒服在晚秋的风中摇曳的样子,难免让人联想到一只巨大的乌鸦。连那独特的嗓音都和墓地里的乌鸦有几分相似。

“──敌人即将袭来。”

高廉的声音在士兵们的耳边不可思议地回响着。

“为何害怕──战斗,能够抚平一切恐惧。”

这句话像颂经或咒语一样回荡在因梁山泊军袭来而动摇的士兵们的心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高廉一人身上,他们的耳中充满了这句话的回音。

走出练兵场的士兵们,忘记了刚才的不安,不可思议的兴奋感包围着城内外的守卫。

不久,地平线上出现了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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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泊在高唐州城外的平原上布阵,与官军对峙。战斗一触即发。两军战鼓齐鸣,梁山泊军中林冲一马当先。白衣被晚秋的阳光下冴亮地映照着,被锤炼过的蛇矛上的利刃像水银一样在烈日下闪耀。

“高廉!”

林冲用高亢的声音呼唤着站在门楼上的高廉。

“柴进殿是天下的义人,你怎能加害于他!请尽快将他释放!不然城池和你的性命,都会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高廉发出了响彻天地的笑声。明明是在遥远的门楼上,却能清楚地看到他那无所畏惧的笑容。他的脸和他的堂兄弟高俅长得很像。

林冲举起蛇矛,猛踢马腹。战鼓擂得更响了。林冲扬起沙尘,逼近城下。高唐州的营垒中出现了一名威风凛凛的骑马武士。

“高唐州统制于直参上!”

于直像风车一样舞动起大刀,向林冲发起挑战。裂帛的气势笼罩了天空。可是,不过四五个回合,林冲的蛇矛就贯穿了于直的胸膛。梁山泊军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林冲看向门楼上的高廉。高廉正泰然自若地俯视着战场。凌乱的头发在风中飘荡着。

“下一个——”

话音刚落,又出现了一个手持长矛的男人。

“高唐州统制官,温文宝在此!”

华丽的盔甲反射着太阳的光芒,马铃声滴滴答答地响着。林冲握紧蛇矛,挥洒鲜血。两匹马在人们的凝视中奔驰。

“等等!”

又有一骑从梁山泊阵中的一侧飞奔而出。是秦明。

“该换班了——”

秦明从林冲身边跑过,同时向敌人逼进。尖锐的狼牙棒斩断了风势。温文宝也举起长矛抵御。两人的刀刃激烈地碰撞了十多个回合,秦明利抓住一瞬间的空当,挥动狼牙棒打向了敌人的头颅。温文宝的头盖骨被劈成两半,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以此为信号,高唐州的大鼓开始击打起来。城门大开,涌出来的军势朝着梁山泊军的方向发起猛烈的突进。梁山泊军也一齐前进。骑兵和步兵混杂在一起,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血和怒吼声、马的嘶鸣交错着,一个接一个的人倒在地上。

“有很多死伤者——”

传令官向高廉说道。但是,他的眉眼仍然一动不动。

梁山泊军步步逼近城门。高唐州军继续着必死的决心进行防御,城下堆满了重重的尸体。

高廉抬起头,仰望着天空。蔚蓝的天空之下,只有战斗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天空万里无云。但是,在高廉的眼中,却可以看到滚滚的乌云。那是稠糊地展开,将要吞噬一切的乌云。

高廉把视线转回地面,轻声露出嘲笑。

“杀吧──杀吧!杀人的人,被杀的人,最终都会到达同样的地方!他们都承受着同样的恐惧!”

高廉拂动黑袍,无言地走下门楼。

那里有三百名身着甲胄的士兵到等待已久。他们个个身着金光闪闪的熟铜铠甲,头发披散,戴着画有八卦图案的黄色头巾。这些奇异的士兵是名为“飞天神兵”的高廉直属精锐部队。

高廉带领着“飞天神兵”,纵身上马,挥出一把古剑的剑鞘。那是一把拥有太阿之铭的漆黑妖剑,正绽放着闪电般的光芒。

“开门!”

城门应声而开。高廉和飞天神兵一口气冲向战场。距离城门仅一步之遥的梁山泊军,因新军的加入,瞬间停止了行动。就在他们的眼前,高廉举起的利剑闪闪发光。同时,雷声轰鸣。千道闪电在天边奔袭。风云涌动,狂风暴雨瞬间便覆盖了整个战场。

“什么……!”

花荣抬头望向天空。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此时已然被墨一般的乌云所覆盖。大雨倾盆而下,让人睁不开眼睛。在雷雨之中,异形的军势趁机涌入。

“前进!”

林冲在哗然而下的暴雨中飞奔而出。接着是秦明、吕方和郭盛。

高廉阻挡在梁山泊军的正前方,举起了宝剑。三百神兵齐备。然后一齐大叫起来。

“疾!”

在梁山泊军的视角,高廉的背后掀起了一股旋风。蠢蠢欲动的灰色云团缓缓显现。然后,无数的未知事物从云间飞出。

“那是什么?”

出现的,是覆盖了整片天空的毒虫群,能够灭尽大地的猛兽之列。不惧人类的梁山泊士兵们,也看到了袭来的毒虫、豹子、和猛虎。同时,飞天神兵也紧追不舍。妖兵们带领着一群猛兽,像惊涛骇浪一样冲向梁山泊军。暴风雨越来越猛烈。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高廉诡异的笑声。


“撤退!撤退!”

梁山泊军只好撤退。

————————————————————

在混乱中战败的梁山泊军后退了五十里,召集起剩余的士兵。点查之后,已经失去了一千名士兵。不可思议的是,走出五里之后,刚才如此激烈的风雨竟然一点迹象也没有了。

傍晚时分,宋江、吴用率领的中军到达。林冲等人迫不及待地迎接了他们,并将今天战斗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二人。

“原来如此──”

听完后,吴用摇着扇子想了一会儿。人们沉默地注视着吴用的侧脸。宋江开口了。

“有什么对策吗?”

“为了不被敌人发觉,我们必须在太阳落山之前转移阵地。”

“转移阵地?。”

“因为高廉刚在白天取得胜利,今晚他必将夜袭。如果与他正面相撞,我们将遭受巨大的损失。”

“那么该怎么样布置?”

“转移阵势,只留下少量士兵作为伏兵。”

“那我留下吧。”

花荣报名道。

“不必。”

吴用一个一个地观望着坐在座位上的男人们的脸。

“那么……就让杨林和白胜留下来吧。”

杨林和白胜对于吴用不顾眼前这些响当当的强者而选择了自己的行为面面相觑。但是吴用却泰然自若地挥动着羽扇,并交给他们三百名步兵,命令他们既不骑马,也不携带武器,只用弓箭就好。

天黑后,梁山泊军留下杨林、白胜的小队作为伏兵,大部队则将悄悄转移阵地。这时,吴用叫来了两名率领伏兵的头领。

“即使有敌人袭击,也不能被他们发现。你们只需要把箭射出去,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射箭就好。能做到吗?”

杨林和白胜以及跟随着他们的三百名士兵,各自手执长弓,带着充足的箭矢,潜伏在草丛中,望着成排的阵势。冰冷的夜风吹过的天空上,像撒满的沙金似的星星闪耀着。清澈的灯光晃来晃去。周围听不到一点声音。浮在星辰上的世界之中,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移动。

“好没劲啊。”

白胜小声嘀咕的声音,很快就被黑暗吞没了。时间每分每秒都在流逝,黑暗越来越深。士兵们屏气凝神,连一声咳嗽都没有。黑暗之中,是一片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紧张的情绪逐渐高涨。就在这令人感到疯狂的紧张感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在睡着了杨林肩膀上观望着远方的小乌龙,微微颤抖起翅膀。

就在这时,响起了阵阵的轰鸣声。开始时,并不能分辨出是什么声音。但在下一个瞬间,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震耳欲聋的声音,正是夜袭的敌军。高廉率领着三百飞天神兵,一口气拥进梁山泊本阵。

“来了!”

杨林拧紧弓弦。

高唐州军的军队立刻发现这里并没有梁山泊军的身影。高廉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仰天长叹。在他的眼中,映照着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在附近──一定还在附近!”

闪电一个接一个地落下。高廉在雷雨之中放声大笑。狂风中夹杂着野兽的咆哮声。

只见高廉缓缓举起宝剑。从那把剑中涌出了布满毒虫的流云。白天的恐怖记忆从白胜等人的脑海之中涌现,但他们仍然紧握着弓箭,停留在草丛之中一动不动。他们相信吴用。在敌人进入弓箭的范围内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不能逃走。毒虫的振翅声与猛兽的咆哮声渐渐接近。已经迫在眉睫了。杨林架起弓箭。在呼啸的风中,在打进眼睛的雨点中,两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弓弦已然绷紧,但无法确定目标。杨林闭上眼睛,盲目射出箭矢。利箭接连射出。

“杨林哥哥!”

“射!”

杨林竭力叫喊。四周被黑暗封锁着。什么也看不见。雨点打在众人只能映出黑暗的眼睛上。耳边充满了雷鸣声和咆哮声。但是,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这些。

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有某种巨大的东西在黑暗中攒动着。就在附近。它潜藏着某个角落,窥探着他们的情况。似乎随时会露出獠牙,咬住他们的心脏。耳边仿佛听到了喘息声。

这时,紧紧抱住杨林肩膀的小乌龙哇哇地叫了一声。然后张开翅膀,抬起金色的眼睛望向黑暗,发出尖锐的叫声。

“在那里!”

杨林用力拉满弓弦,闭着眼睛射出箭矢。

打雷了。一阵风吹过,把草丛一分为二。

高廉的讥笑声轰然响起。

暴风雨停了。风雨就像拉上帷幕一样,戛然而止。同时,毒虫和猛兽的身影也消失了。此前那种想要抓住众人的灵魂的凶恶之气也随之消逝了。

白胜等人呆呆地望着天空。星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闪耀着。在茫然的众人之中,杨林拾起飘落在脚边的一张纸片。白纸上撕下了老虎的形状。那是用于幻术的咒符。

————————————————————

从归阵的杨林手中接过咒符的吴用,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点了点头。

「果然是道士啊,难怪不为人知。」

而且,明明掌握了这么多的咒术,却没什么名气,说明高廉是使用外法的破戒道士。

吴用环视着为迎接杨林等人而聚集在一起的头目们的脸。每一张脸上都流露着焦虑。

“大家都在害怕什么?”

吴用笑着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智多星』才能让这些紧张的人安心。

“吴用老师。”

花荣有点不满地说。

“我虽然击败过很多人类,但面对这种对手,真的很难战斗。”

“是吗?”

吴用挥动着羽扇,追着点燃篝火的蛾子。

“我们以前也用那种手段,对官员们进行过恶作剧。”

“啊,好像确实有这回事!”

白胜叫了起来。

“不要害怕。”

在灿烂的星空下,吴用像能够预言到未来的巫师一样断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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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高廉正蹲坐在高唐州府衙的地下室里,用火炉中燃起的炭火烹煎草药。杨林射出的箭矢,射中了他的左肩。

「看来有智者……」

他将梁山泊当做了普通的贼军,因而有所轻敌,但对方预测夜袭,设置伏兵的计谋非常高明。而且,伏兵的人数很少,而且也不是充满血性的人。如果发起乱战的话,应该能像白天一样因幻术而获得胜利。

「不可轻视。但是,我还有很多招数。」

高廉决定在伤口痊愈之前,暂且观察梁山泊军的动态。

此时,梁山泊军中,接到去寻回『入云龙』公孙胜的命令的戴宗正在绑缚草鞋。

“可是,真的能找到吗?”

对于因为上次的无果而感到担心的戴宗,吴用只提了一个建议。

“找树,就要先找到樵夫,找道士,就先寻找道观——就是这样的道理。”

天还没亮,戴宗就决定马上动身。戴宗从杨林那里学过契丹语,所以这次他决定尽量一个人赶去。戴宗收拾好行装,背上行李,走出因战斗而一片疲惫的阵地,向闪耀的星光走去。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他环视四周,在不远处的河堤上,发现了一个朝着高唐州方向走去的高大男子的影子。那是他非常熟悉的身影。

“是铁牛吗?”

戴宗惊讶地跑向河堤,抓住身前男人的手臂。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要去救柴大官人!”

两手握着斧头,像恶魔一样走在前面的,正是本应被关在梁山泊的李逵。

“你不是应该呆在牢房里吗?”

“那种破栅栏,一碰就碎!”

李逵挥舞着斧头。戴宗叹了口气。

“真没办法,我现在要去蓟州找公孙一清,你有什么事还是找宋江殿商量……”

“蓟州?”

“是的。”

戴宗把昨天的战斗详细地告诉了李逵。李逵咬牙切齿地听着高廉的妖术,然后大声喊叫起来。

“我也要去!”

“那可不行。”

戴宗摇了摇头。

“这次的工作是非常重要的任务,绝对不允许失败。”

“拜托了,戴宗哥哥!这是我一生的愿望!”

李逵在戴宗面前双手合十。

“真拿你没办法……”

这时,两人的背后传来了沙沙的踩草声。

“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宋江大哥!”

从河堤上走过来的正是宋江。他把手搭在身后,正慢慢地走过来。李逵一溜烟地跑了过去,双手撑在宋江面前。

“宋江大哥,让我去蓟州不是!我要救柴大官人!”

宋江睁大眼睛,凝视着李逵的脸。戴宗也凑了过来。

“铁牛,不要为难宋江殿。”

“拜托大哥了!”

宋江目不转睛地盯着李逵的脸。李逵也回头看着宋江。远处传来了宣告午夜的鼓声。

“好吧。”

宋江平静地说道。李逵的脸上泛起了光芒。

“可是,李逵,你能遵守约定吗?”

“不杀人──是这个吗?”

“是的,你能做到吗?”

“简单!”

李逵气势汹汹地跳了起来。

“戴宗大哥,快走吧!”

“等等——”

戴宗抓住了正要离开的李逵的衣领。

“既然宋江殿答应了,我就带你去。不过我也有条件。一路上禁酒、禁鱼、禁肉,打架闹事也绝对不行。一切都要听我的。”

“好嘞!相信我!”

李逵拍了拍胸口。

戴宗他们把甲马绑在双脚上,向蓟州出发。秋意渐浓的夜空中,无数的星星摇曳着。

“拜托了——”

宋江站在河堤上,望着转眼之间远去的两人的身影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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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高唐州的戴宗和李逵,以蓟州为目标,用神行法前进。李逵怀着拯救柴进的心情和对初次体验的神行法的惊叹,刚开始还干劲十足,但因为三顿饭都是蔬菜、豆腐和素乌冬面,让他逐渐变得失望。

“哥哥,俺要吃肉!”

“不行,你答应我了吧?”

“不吃肉就没有力气……”

“那也不行。”

不管李逵怎么请求,戴宗也只让他吃素菜。

“嘁!”

一天夜里,李逵在旅馆的被窝里咂着嘴。他饿得睡不着觉。

“吃着蔬菜和豆腐,一天还要跑四百里,我都快疯了!”

但是戴宗睡得很香。李逵按住呼呼作响的肚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走出旅馆后,他找到了一家通宵营业的饭馆,把酒和牛肉囫囵吞进肚子。

“啊,起死回生了!”

李逵敲了敲鼓起的肚子,又悄悄回到了床上。

第二天天气很好。蓟州离这里已经很近了。吃完早饭之后,戴宗从怀里拿出剩余的银票。

“从今天起,每天要跑八百里。”

戴宗给自己的双脚各绑了两张甲马,也给李逵绑上了两张。

“你已经精进了很多,差不多可以掌握自如了吧?”

说着,李逵喘了一口气。他正想说些什么,但却被戴宗从背后推了一把。

“走吧!”

刹那间,李逵的脚开始不听使唤地前后移动,以惊人的速度跑了起来。

“哥哥!哥哥!”

李逵歪着脑袋回头向戴宗看去,但戴宗却一脸悠闲地挥着手。李逵就这样飞也似地在路上跑了起来。太阳逐渐升起,过了中午,一直接近傍晚时分,李逵的脚步从来没有停过。山川、河流、木桥、草原纷纷映入眼帘,李逵就这样不停地奔跑着。慢慢地,他肚子饿了,口渴了,脚也累得筋疲力尽。但是,无论哭泣还是叫唤,脚都无法听他的使唤。就像拖着李逵的身体一样,虽然酸痛无比,但还是继续向北跑去。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戴宗从后面赶了上来。

“喂,铁牛,你这么着急干嘛?”

戴宗在李逵的一旁,一边奔跑一边嚼着烧饼。

“你这么急,我都没时间好好吃饭了!”

“大哥,大哥,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我的脚停不下来了!”

“什么?”

戴宗不可思议地望着李逵的脸。然后,嘴里咕噜咕噜地念着咒语,但李逵还是没有停下来。

“看来我的脚也要不舒服咯!”

“帮我想办法啊!”

“你是不是吃鱼肉了?”

“啊……没……没吃……”

“真奇怪。这个术只要不吃鱼肉,就不会这样的啊。”

“真的!我到现在连一口饭都没吃,给我一个烧饼吧!”

“好吧,你自己来拿。”

戴宗递出一个烧饼。李逵伸出手来,手指却够不着。李逵弯曲身体,用手胡乱地抓向烧饼,但怎么也抓不住。不仅如此,李逵的脚步也越来越快,眨眼之间就把戴宗甩开了。李逵大声地喊着戴宗的名字,但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天晚上,李逵连觉都没睡,就这样无休止地跑了下去。一直到天亮也没停下。视野变得模糊,腿上已然毫无知觉,像两条孤零零的木棍一样。山川和森林都飞一样地从眼边滑过。有时,小酒馆的旗帜会映入眼帘,但下一瞬间就飞得远远的。中午时分,戴宗又赶了上来。

“什么啊,原来你连觉都不睡,这么卖力的跑啊!”

“大哥……救救我!”

李逵满脸都是汗水、眼泪和灰尘。

“我也想帮你呀!”

“救救我!”

“说吧,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什么?”

“因为实在是太饿了,吃了一点牛肉……”

“那可不行!神行法里最不能吃牛肉了!如果吃了牛肉,要跑十万里才能停下来!”

“十万里!?”

面对惊讶得睁大眼睛的李逵,戴宗带着微妙的表情点了点头。

“大概需要四、五年的时间,差不多绕着天边跑一圈,就该停下了吧……?”

“你帮我想想办法啊!”

“没办法咯~~”

“饶了我吧……求你了!快让我停下吧!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

“真的嘛?”

戴宗窥探着李逵几近哭泣的表情。

“你真的会听话嘛?”

“我听!我听啊!”

“好——”

戴宗挥起袖子,轻轻拂过李逵的身子。刹那间,李逵的脚步戛然而止。

“停!”

戴宗拍了拍无比开心的李逵的肩膀。

“好,剩下的路,我们慢慢走吧。”

李逵本来大喜过望,但脚却贴在了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哥哥,我走不动了……”

“怎么,你就不能防着点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吗?”

“不能!不能!我会听从哥哥一切安排的!”

李逵把额头蹭在地上连磕了几下。戴宗这才解了术。戴宗对李逵的甲马吹了一口气,这一次,李逵的脚终于可以像想象的那样移动了。

“没想到大哥这么厉害!”

戴宗笑着指了指路边的石碑。枯芒中半埋的石碑上,雕刻着“到达蓟州”的字样。

进入蓟州的二人按照吴用所说,找到道观后,寻访了二仙山的位置,也就是公孙胜的住处。但是,两人一直没有遇到认识的人。不久,两人来到了一个叫做九宫县的地方。顾名思义,这一带有很多灵峰、大河,道观、道士也不例外。不少人知道二仙山的名字,却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两人借着一路上听闻的传言,渐渐深入到僻静的山区之中。在四面环山的平原上,虽然有路,但却没有客栈和房子,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

“哥哥,俺快要饿死了!”

李逵敲了敲吵闹的肚子。太阳的位置表明时间正是中午,可别说午饭了,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二人什么都没吃。

“再忍耐一会儿。”

“不行!不行了!”

话虽如此,但李逵也只能继续走下去。地处北方的蓟州已经有了浓厚的冬季气息。草已经枯萎,地面十分干燥,风中夹杂着淡黄色的沙尘。戴宗发现路的另一边有一家小店。是有芦苇帘遮盖的简陋小店。他鼓励着李逵加快脚步,走向小店,一位和蔼可亲的主人连忙出来迎接。虽然店内摆了几张桌子,但一个客人都没有。两人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旁,戴宗点了一人份的乌冬面,李逵则点了六人份的乌冬面。过了一会儿,进来了一名浑身脏兮兮的中年乞丐,坐在两人的对面。乞丐的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破开了。因为对方实在是太脏脏了,两人便移到了邻座。

不久,戴宗他们的桌上端来了刚做好的乌冬面。虽然是素乌冬,但是汤味很香。李逵立刻拿起筷子准备开动。但是,那双筷子突然停住了。原本以为是乌冬面的东西,其实是攒动的蚯蚓。大碗里的蚯蚓纠缠在一起,蠢蠢欲动。

“哇啊啊!”

李逵把筷子扔了出去。

“你想让我吃蚯蚓吗?”

在愤怒的李逵面前,一条肮脏的手臂拦了过来。

“如果你不吃的话,就让贫道吃吧!”

乞丐迅速抓起大碗,连筷子都没用,便把里面的东西倒进嘴里。

戴宗向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蚯蚓的男人问道。

“您知道二仙山吗?”

“我知道。”

“要再来一碗吗?”

戴宗在男子面前递上了自己的乌冬面。

“那我就不好意思啦——”

“您认识公孙一清这个人吗?”

“我知道,他是我一浚道人的师弟。”

戴宗和李逵面面相觑。

“他竟然把蚯蚓吃了!!”

“我很中意你,黑大汉,我愿意收你做我的徒弟……”

道士又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李逵仔细端详着这眼前这一幕问道。

“你比一清更厉害吗?”

“啊,更厉害哦。学会了把乌冬面变成蚯蚓的方法,谁都能打败!”

道士放下筷子,微微一笑。

————————————————————

走出店门的戴宗二人在一浚道人的指引下登上了山路。二仙山不算太远。但上山的路并不平坦。险峻的山峰、陡峭的悬崖、深邃的森林和溪谷,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前进的道路上。在这没有大道的山间,一浚道人像长有翅膀一样轻快地前进着。那是没有神行法就无法跟上的速度。戴宗他们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终于到达了这个难以认为属于这个世界的玄妙之地。仿佛进入了灰色的山峦和翠绿的树木交织成的一副山水画之中。山的另一边飘着如印的流云,树木之间还有清澈的瀑布。远处传来了虎啸。

“那就是二仙山。”

一浚道人指着一座山峰说道。

“二仙山虽然是它真正的名字,但人们却以另外的名字称呼它。二仙山这个名字隐藏得太深,只有我派的道士才知道,真是麻烦。”

道士笑着,默默移开了步伐。他的声音响彻在群峰之间,震耳欲聋。

“那么,我先走一步。请代我向一清问好。”

一浚道人指明了道路,再次消失在群山之中。戴宗和李逵目送一浚道人离开后,按照指示登上了二仙山。秋天已经结束,山间被浓郁的翠绿包裹着。在半山腰,可以看到几处道观的黄色屋顶。背后有两座高峰相对而坐,像老人一样耸立着,这就是二仙山名字的由来。两人登上了横穿悬崖的石台。道观的门上没有镌刻山名,只是用金字写着“紫虚观”的字样。

“请在这里稍等。”

二人向门前的小和尚请求带路,小和尚让二人暂且等候,自己去叫公孙胜。很快,公孙胜便赶了过来。一见面,他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智多星』出了什么事?”


戴宗没有回答。戴宗和李逵入山的那个夜晚,公孙胜离开了,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谈话。戴宗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但对眼前这个道士的超凡气质,却感到了一种压抑。

“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需要我的吧?”

“不,能有什么事!”

戴宗轻笑着回答。

“只是遇到了一个会用妖术的人,不来找你的话就没办法对付了。”

“妖术?”

公孙胜要求戴宗详细地说明了一番。戴宗把前些日子的战斗讲完之后,公孙胜就带着两人回到了罗真人的身边。罗真人的房间位于道观的最深处。公孙胜站在漆成黑色的门前,只身一人打开了门。门内的房间铺着木板,只点了一盏灯。罗真人正静静地坐在光线所不能及的地方。双眼紧闭,手指交叉做复杂的动作。

公孙胜跪在师父面前。罗真人睁开了眼睛。公孙胜将手撑在暮光之中,无言地凝视着眼前的师父。戴宗坐在公孙胜的身后,从背后窥视着罗真人的身影。被纯白的头发和胡须所遮住的老人,比起人类,更像是历经千年的巨树所化成的精灵。就连坐在一旁的戴宗也被这股气势所压倒。在罗真人和公孙胜无言地对峙着的房间里,有某种可怕的气息在流动着。似乎有某种非言语可以形容的东西在两人之间穿梭。在这个异样的空间里,连李逵都带着一副奇怪的表情跪坐着。

不久,罗真人再次闭上眼睛,发出严肃的声音。

“不行。”

“师父──”

“一清啊,不要离开山上了,停止吧,放弃你的邪念,在山上遏制住这个念头吧。”

“老爷爷!”

李逵一下子站了起来。

“拜托您了!”

“不成!”

罗真人大喝一声。李逵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你们只能在山上住一晚,明天凌晨,必须下山!”

罗真人说完后,再次沉默下来。戴宗看了看公孙胜的脸。公孙胜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天空中弥漫着傍晚的暗红色。一两只白色的飞鸟在树间穿梭。

“可恶!那就不要管那种老头子了!跟我们走吧!”

“那可不行,我妈妈还在这里。”

“妈妈?”

李逵惊讶地反问道。

“难道,你也有妈妈吗?”

“当然了!”

公孙胜的母亲也住在二仙山。公孙胜没有父亲,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如果没有罗真人和母亲的允许,绝不会离开大山。

“不要担心——”

公孙胜答应二人明天再去找师傅求情。

————————————————————

那天晚上,戴宗和李逵来到分配的客房,并排躺在床上,当戴宗睡着后,李逵从床上爬了起来。把两柄板斧插在腰间,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在灯火熄灭的走廊里迷茫地前进。目的地是罗真人的房间。他悄悄向屋里看去,微弱的灯光漏了出来。门敞开着。走近看去,罗真人正背对着门静座着。这是为了集中注意力来推敲内丹。李逵也知道,这是道士的养生术。

「老头子,你还想长寿啊?」

李逵拔出斧头,悄悄从背后靠近,一心砍向罗真人。手上传来了命中的反应。但罗真人一动也不动,仍然闭着眼睛静坐着。

「诶诶——」

他联想着雪白而蓬松的头发里会不会还藏着盔甲,但又不合实际。李逵不明就里,默默退出了房间。

「因为砍死了很多人,所以斧头也会变迟钝吧!」

李逵灵光一闪,悄悄潜进了厨房。他想拿走一把菜刀,但道观里只有蔬菜和豆腐,虽然有菜刀,也并不锐利。就在李逵无可奈何,准备再去找磨刀石的时候,一个年纪很小的道士的揉着惺忪的睡眼起床了。

“什么事?”

“有磨刀石吗?”

“上个月掉进井里了。本来应该是一浚兄买回来的,可是他一直没有回来。”

“那么,这附近有没有铁匠?”

“铁匠铺……”

“没有吗?”

虽然觉得这样的山中不可能有这种地方,但小僧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锅坏了的时候,我会去后山那边修理。”

李逵问完路径,便跑出了厨房。然后顺着星光下的斜坡向下走去。不久,树丛间出现了几盏灯。李逵以灯光为目标,拨开草丛猛跑出去。这时,视野突然变得开阔,金黄色的光芒溢了出来。篝火的光焰照亮了小小的房子。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挂着席子的简陋小屋。屋前是用石头和小树枝做成的炉灶,上面放置的锅里飘着香浓的杂烩粥的味道。热气腾腾的锅边坐着一个男人。是个麻子脸,但看不清男人年轻还是年老。

李逵从草丛中跳出来,麻子男慢慢抬起头来。睡意朦胧的眼睛里,映照着红色的火焰。

“这里是铁匠铺吗?”

李逵慢慢走近,俯视着篝火旁成堆的道具。风箱、铁剪、铁床等物件杂乱无章地散落着。李逵拿出两把斧头。

“帮我把斧头磨一磨,它们太钝了。”

男人接过斧头,将斧刃透过篝火的光芒。背后的草丛里浮着一个巨大的影子。

“我想用他砍断一些坚硬的东西。拜托你了。嗯……在此期间,我想吃一碗杂粥。”

李逵从小屋中随便找来一只缺碗,坐在篝火旁吃了起来。铁匠默默开始了工作。

“你怎么在这种地方做买卖爱?”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侧脸沐浴着篝火的光芒,正无心地使用着磨刀石。

“你喜欢你的铁匠铺吗?”

男人还是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把自己精心打磨好的斧头交还给李逵。金色的光芒在斧头上闪闪发光。

铁匠扔掉了手里的柴火。李逵挥了挥斧头,粗实的柴火被一下劈开。

“这么锋利!好厉害的本事!但在这种地方工作,就算死了也没人知道啊!”

李逵高兴地道谢,转身准备离开。

“一浚道人会替我付钱的——”

李逵刚走出两三步,突然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气息,于是回头看了看。在树梢沙沙作响的夜风中,李逵闭上了眼睛。回头看去的方向,什么都没有。没有小屋,也没有篝火,更没有工具,只有在星光下浮现出的冰冷的黑暗。

李逵举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禁以为是梦。可是,手中的斧头却被磨得像新的一样,肚子里也暖洋洋的。

李逵觉得自己被狐妖缠住了,但因为斧头已经修理完毕,所以立刻准备回紫虚观去。因为吃的很饱,所以回去的时候还早。天还没亮。

李逵再次向房间里看去,罗真人还在练功。李逵二话没说,立马冲了进去,狠狠地举起了手中的斧头。

这一次,罗真人的头颅滚落在地。

“真不错啊!”

李逵恍惚地看着没有沾上一点血的刀刃。

“老头子,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吗!”

李逵一脚踢飞罗真人的脑袋,得意洋洋地回到房间,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

第二天早晨,李逵带着一副得意的表情,与戴宗、公孙胜一起再次前往罗真人身边请求帮助。三个人站在房前,门又被随意地打开了。房间里依然很暗。里面蹲着一个白色的影子。李逵不禁笑了起来。公孙胜叫了一声师傅。就在这时,白色的阴影开始慢慢地移动。李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罗真人的脑袋竟然还在他的脖子上。

「咋回事?」

这时,罗真人转过头来,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诶?”


李逵大叫一声,连忙逃了出去。但是罗真人脑后的白发却像蛇一样伸长出去,缠绕在李逵的脚上。头发顺势缠上了李逵的身体,像茧一样把李逵层层封住。白发仿佛变成了变成云朵,包裹着李逵的身体,飞出房间,越过屋顶,慢慢地爬上了天空。下方紫虚观的黄色瓦片逐渐变小,星星却渐渐靠近。李逵立马大叫起来。

“救救我!”

但是云却越爬越高。空气像冰一样寒冷。已经看不到地面了。只有无数的星星像野兽的眼睛一样,凝视着李逵,闪闪发光。

“救救我!”

瞬间,笼罩在李逵周围的云彩消失了。李逵被丢在星海之中,坠落下去。李逵的身体像一颗流星一样,朝地面移动着。他的躯干就像由黑色的力量凝结而成的漩涡,以惊人的速度下落着──

他看到了地面。泥土、绿草、石头,全都清晰可见。马上就要撞到地面——就在那一瞬间,李逵尖叫一声,醒了过来。

李逵正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可以看到小小的蜡烛。光芒的另一侧,罗真人正坐在那里。

罗真人把被劈开的葫芦扔在李逵面前。李逵眨了眨眼,才发现一切都是罗真人的幻术。李逵本来想出声痛骂,但在和罗真人对上眼的一瞬间,又不禁闭上嘴,缩了缩脖子。罗真人凝视着李逵的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去吧──”

罗真人说着,同时闭上了眼睛。

“师父……”

“这是星星告诉你的。但是,我还没有学透所有的文字。龙章凤篆蝌蚪文字中一共有二十七万九千九百三十六个字。其中的三分之一我都不记得了。无论如何也无法解读天机。”

罗真人背后的灯光剧烈地晃动着。

“高廉是一涛的俗名。”

“师兄……?”

罗真人的双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你的技能,已经达到了和他势均力敌的境地。可是,如果真的比试起来,恐怕就要失败了。”

一涛道人──高廉,虽被称为二仙山第一奇才,却陷入邪道。他从紫虚观出走,用学到的邪术祈求俗世的荣华。罗真人为了把一涛道人带回山里,派遣了好几个高徒,但他们一个都没有回来。没有人能应对这种可怕的法术。

“一清啊。”

罗真人呼唤道。那是非常沉重而严厉的声音。

“那么,就让我把五雷天罡正法授予你吧。”

公孙胜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师傅。

“不过,你真的能承受那种痛苦吗?那是难以言喻的痛苦。只有克服了它,才能踏入的术的世界。驱使雷神——甚至移动天上的星星。曾经有很多先行者,为了挑战这个奥义而牺牲。你能明白吗?”

黎明的光芒从窗户的缝隙漏了出来。在青白色的阴翳中,公孙胜缓缓点头的脸上,仿佛露出了微笑。

————————————————————

天亮前,为了探究二仙山紫虚观的奥秘,代代相传、只有长老才被允许学习的五雷天罡正法,公孙胜和罗真人一起进入了山顶的岩室。堵住房间的石门,被十个弟子紧紧地关上了,此间,谁也不能靠近。

那天,二仙山上空乌云密布,雷声轰鸣。一整天都没有停息。像暴怒的身体一样翻滚的雷云,像怒吼一样鸣响的闪电,都被大家认为是某种预兆。山脚下的人们传言说,在前所未有的天空异变中,会有神龙飞向天空。

于是,传闻变成了现实。

只是人们没有看到龙的身影。看到这一切的只有罗真人、戴宗和李逵。

第二天早上,当沉重的石门再次被十名高徒打开时,室内涌出了猛烈的云气。那是比起早晨笼罩在山峰上的雾气,比起秋天笼罩山谷的雾气,都要更浓、更强、更有生命力的云气。在这种接近压倒性的力量下,戴宗感到背脊一颤。在云气中,他看到了几道青白色的闪电。

云,正在慢慢地变淡。

仿佛看到了人的形状。人影在天边渗透一样逐渐变大。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从涌动的云气中出现的,是『入云龙』公孙一清。化身为龙的男人,其头发也变得像他脚下所踏的轻云一样,如雪一般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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