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重游世界（六）
6.亦师亦友亦过往
时间：公元前705年
地点：古中国春秋时期，齐国语言文字载入完成……
这次，我来到了一个落后的渔村，到底有多落后：没有网络、没有电力，甚至没有工业；没有商场、没有杂货铺、连最基础的集市都没有；我作为当地小吏，屋子里都没张床。平民大都勉强温饱，即便这样，告示栏还贴满了征兵启示。罢了，看来这里是很久以前的中国，据说，就这样的地方，在同一时代，还是全世界最发达的四个国度之一呢。
吐槽无益，既来之则安之吧。我家在此算是大户，寝食都有奴婢照顾。由于一直没收到任务，我大把的空闲时间，都在无聊发呆中度过。唯有姬仲来找我时，生活才有点意思。
我的好友姬仲，是个有想法的人。作为经历不属于自己人生的重游者，我没收到任务，也没有任何自己的理想，所以乐得跟他折腾。上次我被他鼓动，一起去当临时兵，虽然他战场上逃走，我没辉两下刀就躺赢获胜，但也算出生入死吧。
回来之后，他就常来找我饮酒作乐。酒宴间，我最喜欢听他讲自己的理想：让民众安居乐业，吃饱穿暖；让君主体恤民心，君民和谐；让四海五洲的统治者，心悦诚服，把我们的齐王，奉为领袖……这些听起来，痴人说梦般的理想，姬仲不仅在酒桌上高谈阔论，还制定出了详细的计划，话里话外，好像都能实现似的，真有意思。要不是他家母卧病多有不便，真想每天都去找他。
仲：“想要步入帝王统治阶级，就必须让王室，注意到我们。”
我：“哦？那你想怎么引起王室注意，说来听听。”
仲：“做大事，做很大的事，让官吏百姓口口相传，只要动静够大，定能传到王室耳朵里。”
我：“具体的呢？”
仲：“经商。也就是卖东西，赚很多钱，等我们足够富有时，自然能引起王室注意。”
我：“经商……卖什么能赚很多钱？”
仲：“我们齐国靠海，因而盛产海鱼、海盐，可以雇些打鱼人，将鱼盐卤在一起晒干，做成可以长期储存的咸鱼。虽然咸鱼在这里不值钱，但如果能卖到缺少鱼盐的别国，定能换来很多我们这里的短缺品。再将它们运回来，能换更多的咸鱼，如此几次，何愁不能富。”
别看姬仲现在无一官半职，但他能想到的事，确实不简单。要知道这个时期，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成型的商人阶级。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的，如果他能做到，将成为世界上，最早的商人。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接着问：“你所指的别国，具体是哪？”
仲：“我已打听完毕，我们所在之处，临近鲁、莒两国，虽然我都没去过，但莒国离我们更近。”
看着我唯一的朋友，眼中闪烁的光，我犹豫了：莒国和齐国一样临海，想来也不缺鱼盐，鲁国则是内陆。任凭姬仲再聪明，也不可能像我这样，看过现代海陆地图的人一样思考。虽然我绝不能改变历史，但也不忍全然旁观，任凭朋友失败，或许，可以稍微，帮他一下。想到这儿，我回答道：“听说莒国有吃人的蛮夷野人，外乡人去了，常有去无回，也不知是真是假……你来决定吧。”
听了我的话，姬仲开始认真思考起来，随后道：“你说的事，我也听说了，总不能为了近，丢了性命。我本金不多，能出多少就出多少。我拿你当哥哥，去鲁国经商，我们，一起。”什么蛮夷野人，什么有去无回，都是我瞎编的，他不可能听说。姬仲是兼顾我的面子，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姬仲在莒国，展现的经商才能，简直令我崇拜：在城门口仅凭听，不到三日，就学会晦涩的莒国方言，贿赂守门士兵，带着货物顺利进城。接下来，搭赠、促销、陌拜、免费试吃，获得认可后垄断供应链，发展本地经销商……一系列前无古人的经商策略轮番上阵，短短数月，让齐国的咸鱼，一时间成为莒国，最畅销的食品。姬仲那些即便放在现代，都不过时的营销手段，让我这个穿越过来的重游者，自叹不如。
每次回齐国分钱时，姬仲都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走一大半，只给我留一小半。常有人替我打抱不平，一群隔岸观火的人，无需向他们解释太多：“仲家有老母侍奉，多分些红利，应该的。”更何况，作为重游者，过多钱财，于我何用？
我与姬仲，终于在富甲一方时，赢得齐国王室“赏识”，仲成为年少的二皇子纠之师，而我受任辅导三皇子小白，至于经商路线，自然收归国有。现任国君年老体衰，皇室三兄弟夺嫡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容不得选择，我们只能支持自己的学生。
某日早朝。
大皇子：“启禀父王，西城墙年久失修，为防西北边境晋国来犯，我已派遣工匠加固。父王大可放心，即便您不在，孩儿依旧可保江山稳固，万世太平。”
二皇子：“父王精神矍铄，万寿无疆，不知你那句即便不在所言何意，就这么盼着父王出事吗？”
三皇子：“两位哥哥还没当上太子呢，就天天争，真要是当上了，还不把咱们大齐国，争得四分五裂……”
齐王僖：“够了！”
我与仲相视默叹：唉，真的够了。
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
大皇子最终继位，喜怒无常的他，大小事全凭心情。照这样下去，哪天心情不好，我们这些他口中的“余党”，定会成为刀下亡魂。逃吧。
我私下里找到姬仲，商议逃亡之处，谁知他露出一脸嫌弃的神情，冷酷的声音仿佛永冻之冰：“你我早已不同路，又何必对我虚情假意——公子小白的党羽。”
他叫我什么？党羽？昔日的挚友，经商的伙伴，为了他所谓的理想，这是想与我划清界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仲，你刚才，叫我什么？”
仲：“公子小白的党羽，我从政路上的敌人，就是你。现在的齐王暴怒无常，得罪手下重臣，被刺客杀死，是早晚的事。到时候，我辅佐公子纠继位，我的理想，就能实现。现在的你，不过是我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见我气得说不出话，姬仲接着说：“你问的话，告诉你也无妨。我将辅佐公子纠前往鲁国暂避，鲁国有公子纠的亲信，为了理想，我会劝说他们，如若公子小白及其党羽进入鲁国，格杀勿论。”
本以为这一世，终于能交到一个朋友，想不到，人类的友情，竟是如此脆弱。沉默半晌，我终于挤出一句话：“好，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说完我便转身离开。
远远的，我听到姬仲向我喊：“他日公子纠当上国君，我会尽力劝说，让他留你一命——”
如他所言，公子纠及其党羽结伴逃亡鲁国，而我跟随公子小白，来到莒国避难。姬仲啊，你只知道自己的理想，为了理想可以与我反目成仇，却不知道，我作为重游者，掌握了太多，你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的信息，这场皇位之争，公子小白，赢定了。
公子小白采纳了我的建议，在齐王，以及公子纠身边，都留下自己的人，随后脱下贵族装束，化身一介平民，种地养蚕，自得其乐。由于公子小白的人只接到一道命令，就是现任齐王被杀，第一时间让我们知道即可，无需管其他，如此这般，不做任何动作，自然不存在被人发现的可能。
相比之下，公子纠那边，就显得尤为积极：利用各方面关系，以及新任齐王的性格缺陷，不断暗中挑拨齐王与大臣的关系。一开始没效果，几年后，公子纠终于找到机会：齐王派连称管至二人，带兵戍守边疆，二人询问何时才能回来时，齐王随性允诺，明年瓜熟时。约定的日子到了，齐王忘记说过的话，二人得不到返回信号，因而寄回一个甜瓜提醒。结果齐王又随性说：“再守一年吧。”
二人大怒：瓜代有期，君王岂能无信！因此，二人多方面寻找刺客，打算名正言顺地刺杀齐王。在公子纠的暗中安排下，齐王终遇刺身亡。当然，这些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公元前686年，齐襄公遇刺身亡。公孙无知篡位数日亦被杀害。
得知齐国无君的消息，我辅佐小白，即刻返回齐国，纠以及姬仲，想必此刻也在路上。从莒到齐，相比于从鲁到齐，要近上三天的路程。这一点我知道，姬仲也一样清楚。在我们隐居田间时，就有人四处打听我们的下落，我猜此刻，姬仲更不会放过我们。
同一时间，纠带大队人马返回齐国，姬仲带着小队弓箭手埋伏。急于立功的姬仲，自己引箭射向小白。早先在我的提议下，小白已按自将护心铠甲穿在布艺里面。姬仲啊，射头，你才有可能得逞。
小白的其他追随者，将计就计，给小白演了一出葬礼。为防有变，我悄悄跟随仲带领的弓箭小队。在姬仲与他的队员间，我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队员：“为什么不让我们多补几箭？”
仲：“公子小白已被我射死，无需再伤及无辜。”
队员：“那我们要不要再观察一下，万一有诈呢？”
仲：“葬礼都办了，还会有什么诈？我们快找到纠的人马一同回到齐国，晚了，好官职就被别人抢走了。”
纠的大队人马一路上走走停停，到达齐国，公子小白（齐桓公）已登基三天。想到仲曾说过留我一命，我劝说已继位的公子小白别杀仲，看在我们师徒的感情，他答应了。
仲喊着口号，一路被押解至齐国大牢。牢内，仲向前来探望的我哭诉不止：“我恨，恨哪，我不恨公子纠失败，只恨自己壮志未酬，理想难以实现，恨哪……”
我打断道：“停，别装了！”
仲：“被你，发现了？”
我：“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设计让公子纠看到希望，又设计让他失败。”
仲：“因为让你我既能再次共事，我又能实现理想的人，只有小白。纠心胸不够，登基后断然容不下你。我们当时没有机会一起选择小白，但现在，只要你说服他，时隔十年，我们终于，又能一起了。”
我：“就不怕我不答应？”
仲：“不会的。”
我：“就不怕我在小白登基后，不劝他留你性命，而是眼看着你被杀？”
仲：“不会的。”
我：“你为何就如此肯定？”
仲：”因为我们，是朋友。”
仲你放心吧，我鲍叔牙一定可以说服他，你也别让我失望，务必如你所言，还我一片，盛世江山。
（管仲，姬姓，名夷吾，字仲）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落叶才知秋，落难才知友。
管鲍之交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