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之境界】上卷·摘记

自用。

Ⅰ. 俯瞰风景
——像是一只蜻蜓,正匆匆地飞行着。
虽然有一只蝴蝶跟在身后,蜻蜓并没有放慢振翅的速度。蝴蝶渐行渐远追不上了,在消失于视野中的同时无力地摔向地面。
在空中描绘出一道弧线逐渐下坠。
坠落地轨迹宛如昂首的蛇,却又似折断的百合。
那身影悲哀无比。
即使无法和蝴蝶一起走,我至少想要陪伴它一会儿。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的脚并没有着地,连停下脚步的自由也没有。——P.17.
遗书代表一种眷恋。当排斥死亡的人类走投无路地自杀时,留下的东西就是遗书。——P.22.
完全的自杀应该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遗书存在,甚至连死亡本身也不为人所知。——P.22.
引人注目的死亡正等同于遗书,那不是想留下某些东西,想揭露某些事才会采取的行为吗?既然如此,理应会以某种形式留下遗言。——P.22.
「飞行」这个名词,与「坠落」这个名词是相连接的。但越是迷恋天空的人,越会欠缺这样的认知,结果死了之后也只能持续朝云端飞行,不会往地面坠落下去,等于是朝着天空坠落。——P.23.
时间的流逝速度不止一种,事物打到腐朽的距离全都不均等。那也难怪名为人类的个体,与此个体持有的记忆在腐朽时会出现时间差。如果人死了,那个人的记录会消失吗?不会吧?只要还有观测者存在,一切事物都不会突然消失无踪,而是渐渐回归至「无」。——P.25.
就算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会回归至「无」,还有记忆就等于活着,既然是还活着的东西,眼睛自然也就能看得到。——P.25.
冲动不是像感想那样出于自身内在的念头,而是从外在袭来的意识。就算本人抗拒,这股意识还是会如同暴力一般趁人不备袭上心头,我们将其称作冲动。——P.27.
俯瞰的视野所带来的暴力是「遥远」。太过辽阔的视野,却会转变成与世界之间的明确隔阂······对我们而言,世界仅限于能够亲身感受到的范围而已。如果不亲身前往地球、国家、都市的连接之处,我们就无法实际感受到大脑所知道的连接。——P.27.
若拥有太过辽阔的视野,就会产生误差。自己所亲身感觉的十米见方空间,与自己往下看到的十公里见方空间,两者明明都是自己身居的世界,前者却给人更真实的感受······后者却怎样都无法实际感受到自己就存在于这辽阔的世界中。——P.27.
实际感受总是以得自周遭的信息为优先。于是由知识衍生的理性与经验衍生的实际感受产生摩擦,最后两者之中会有一方被磨损殆尽,意识开始出现混乱······少了文明的武装,人就会受到不同的意识侵蚀,正常的意识将陷入狂乱。——P.28.
无论是谁,都会梦想着接触禁忌。人们拥有惊人的自慰能力,以想象不能做的行为来取乐。——P.28。
人类的双眼确实位于比地面更高的位置,所望见的景色大都可说是俯瞰······但你认为是水平的地面,角度也是不确定的。包括这些变量在内,一般的视野不称作俯瞰。视野并不是眼球看到的景象,而是大脑处理过的景象。我们的视野受到我们的常识保护着,不认为自身的高度叫高,甚至觉得是种常识,没有高这个概念存在。反过来说,凡是人类,都活在俯瞰的视野中。这里指的不是肉体上的观测,而是精神上的观测。其个人差异各有不同,精神越是膨大的人,就越会向往高处吧。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脱离属于自己的「箱子」······人是活在箱子中的生物,也只能在箱中生活。人不可获得神的视点,一旦跨越那道界线,就会变成那种怪物。「幻视(Hypnos)」将化为「现死(Thanatos)」,使得两方的分别(沉睡与死亡)变得暧昧不清,无法识别。——P.29.
注:「那道界线」,我认为指的是主客分离的界线,而不是后文要提到的「境界线」,尚且是境界之内的某道造成视差的界线。在界线以内,即为主体的一侧,可获得主体的内在时间体验,或者说意识,意识作为中介将时间性建构起来。在界线以外,则是客体的一侧,即神的视域,俯瞰着人外在的一切现象,但无法得知人的内时间意识,也就分不清底下的有距离的人是在沉睡还是死亡了。对人来说,这种视差自然是形而上学的。
······
——蝴蝶还是坠落了。
如果没试图跟上我,她大概可以飞得更加优雅吧?
没错,若以漂浮的方式拍打翅膀,应该能够撑得更久。
但是,由于蝴蝶已经知道了飞翔是什么感觉,再也无法忍受漂浮的微不足道。
所以她飞起来了,不再漂浮。——P.30.
现在是凌晨两点,只有泛白的电灯映照着公寓的走道。彻底驱走黑暗的人工光芒缺乏人味,比起应该驱除的黑暗更令人毛骨悚然。——P.31.
如果夜晚的城市阴暗地宛若阳光无法照射到的深海,夜空就是纯粹的黑暗。在那片黑暗上,星辰就像散落的宝石那般闪闪发光。月亮是洞穴,一个凿穿夜空这张黑色图画纸的巨大洞穴。月亮其实不是反射太阳的镜子,只是在窥视这一侧的景色。——P.32.
所谓的「逃」有两种,漫无目的的逃以及带有目的的逃。一般将前者称为「漂浮」,后者称为「飞行」。你的俯瞰风景属于哪种,得由你自己来决定。不过,若你要依罪恶感来做出抉择,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并不是根据背负的罪来选择道路,而是选择道路后再背负起自己的罪孽。——P.44.
我认为无论出于何种决断,死亡其实都是一种推卸责任。不过,当事人可能也有逼不得已想要逃避的时候吧。自我牺牲在一些情况下大概是正确的,此行也会获得英雄般的评价。但这是不对的。无论再怎么正当,再怎么了不起,选择死亡都是愚昧的。不管由多没出息,有多错误,我们都必须为了纠正那些错误而活下去。我们必须活下去,接受自己所作所为导致的结果。——P.46.
注:我认为这里的死亡是指生物性的死亡。而我所提倡的自我牺牲是精神的死亡,指的是齐泽克意义上的两种死亡驱力,分别是无脑重复的去主体化的死亡,以及在符号秩序中注销的不被言说与理解的符号性死亡。要选择认为的或被告知的会导致更坏的结果的那一项。在目的论上是成为驱动符号秩序更进一步的齿轮。
自杀是没有理由的,只不过是今天没能飞起来罢了。——P.49.
注:有理由的都是他杀,只不过主观意识与事实不可考据。在佛的内时间意识现象学那,时间从过去到未来都是陈列在眼前的,今天只不过是视点聚焦的一个点位,未来还是能飞起来的。飞包括飞行和漂浮,无论何者都有人的主体性置入,但坠落没有,坠落不是被牵引,而是「无」。

Ⅱ. 杀人考察(前)
人要无知一点比较好,黑桐。人在小时候只看得到自己,根本不会察觉别人的恶意,就算是误会也好,当被爱的感觉转化成经验,人才能够以善意去对待他人——因为人只能展现本身已具有的情感。——P.78.
打从出生起,我就晓得自己与他人的区别。因为「织」存在于「式」的体内,从而知晓了与他人的区别。知晓了除自己之外还有其他人存在,他们抱着各式各样的念头,不可能无条件地爱着我。从小就发现他人有多么丑陋的「式」,自然也无法爱他们,不知何时起也变得毫不关心——所以,才会讨厌人类。——P.78.
黑桐干也喜欢两仪式,喜欢到听见她威胁「我会杀了你」都能一笑置之的地步。——P.82.
注:黑桐(Phallus)的置入打破了「阴阳平衡」,还原了(回忆起了)式与织分离时的先祖凝视,而织负责清除这种「异质性」。式为了保护黑桐,所采取的只有尽力否定黑桐(将Phallus移出),但这必然失败,因为式只会肯定,肯定的是「式想要否定黑桐」的事实,于是让织出去实质性地劝黑桐离开。当然,式也爱干也。这个过程的能指链图式比较复杂,由三部分构成:①{[$→i(a)→m→I(A)]∪[s(A)→m]}→Φ;②[Φ→S(A/)→($<>D)]∪[S(A/)←($<>D)];③Φ→S(A/)→($<>a)→s(A)→A→Voix。其中第一部分是黑桐与式的相互认同,第二部分是式的双重人格的平衡被打破,第三部分是式对第二部分的女性性的补救。

Ⅲ. 痛觉残留
其它频道没有在第八频道内播出的常识,会播放各自专属的「节目(规则)」。我们生活在第八频道(常识)中,在常识这个绝对法则的守护下互相沟通。既然要在这个时代生活所需的频道是大家共享的第八频道,收看第四频道的人,自然不可能适应社会(第八频道)。因为其它频道里,没有第八频道播出的常识啊。
······
第八频道是现如今的常识,也就是收视率最好的频道。既然我们只能待在频道中,这样不是最安稳吗?不过,大多数「不适应存在者」可以同时接收第八频道与第四频道,分别使用,既然是电视频道,当然可以切换到自己想看的节目吧?收看第四频道时就看不见第八频道,反过来说也是一样。藏身于世间的不适应存在者(疯子、精神病,whatever),就是这样靠着切换频道活下去。因此,我们也无法轻易找出他们的踪迹。
······
无法适应社会的人非常多,他们的存在本身却从一开始就无法适应这个社会。他们不应该存在,不,是无法存在。——PP.110-111.
若无法死得像个人,就没有资格被称为人。就算保留了头部或身上没有的伤口,死在你手上的家伙,死状都无法用常理来判断吧。被排除在境界之外的人,也会被彻底剥夺其存在的意义。所以,那只不过是肉块罢了。——P.152.
注:「境界」指的是场域或大他者,即符号系统所在的位置/场所。场域作为「透镜」,使到场的符号系统所输出的能指成为可所指化的能指,即将能指能令人理解地意义化。这个结构即为大他者。大他者通过自己地例外来使自己同一化。
「死」即失去所有可能性,于是可被「定论」。如果死者是大他者之外的无意义的死者,那么对其的定论就只剩下其现象学的表象。但死者还是在符号系统中到场了,这便是符号系统的裂隙,是一种实在,也就是大他者假装这个能指不是自己输出的,即是「原父」被回溯性地建构出来。
「主体认同了一个权威的父亲,那么也同时认同了处在法则之外的原父」。即认同了父亲的父亲。同时因为原父所处的是离主体更遥远的「不可能」的位置,于是原父会被神秘化与审美化,可以在过去抑或是未来。但一阶意识形态无法意识到原父的存在。
应该已经痊愈的伤口却会痛,我猜是每当她过去遭受凌辱的记忆掠过脑海时,腹部被刺伤的痛楚也会跟着复苏。禁忌的记忆,唤醒了禁忌的伤口。她感受到的疼痛大概是错觉,对她而言却是真实的,与疾病发作没有两样。——P.164.
注:躯体化,或者说神经官能症。
不过,心很易碎。认为心没有形体就不会受伤的说法值得商榷,事实上,有些人就是因为精神问题而死的。无论那是怎样的错觉妄想,只要有这样的现实存在,无法测量的现象就会被形容为「疼痛」。——P.169.
注:一方面是说,「这种现实存在」是结构性的、社会关系性的问题,即病根在外部。另一方面则是「疼痛」这个能指所具有的可诠释性,不同「境界」的人对其的理解与定义有别,不见这一差异而构想同一的体验乃是符号性的暴力。并且该能指所指的是一种失败于或无法注册进系统的具有不可指称/表征性的存在,即是指一个「物」,是创伤性的。
浅上藤乃,恐怕是她往后再也不会碰见的强敌。只要稍有疏失她就会立刻丧命。
这种危机真是愉快,能够让人实际感受到自己是活生生的。
对于受到昔日记忆所困的式来说,唯有这个瞬间才是真实的。
将自己暴露在生命危险之下获得的感觉。
这渺小的生命,正是现在的自己唯一拥有的事物。
互相厮杀,性命相搏。
就连日常生活都朦胧不定的式,只能用最为单纯,最走投无路的方式得到活着的真实感。
如果浅上藤乃是借由杀人追求快乐,两仪式就是以杀人的嗜好来寻求真实感。
两者在此出现决定性的差异。——P.185.
注:生存论,或者说是主体主义的。主体开拓了有别于实在的与形而上学的自己的意义域,并成为其中的本体,这种异质性让主体的问题意识从自身的无根性的存在处开始。不是外界决定了主体,而是主体允许了这一现状,并且主体有权承担反对既定现状的代价。
境界朦胧不清。制定境界线的人明明是自己,标准却得由外界来决定。那么,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境界的存在,整个世界都被区隔在空洞的境界中。在社会上,并没有区分异常与正常的屏障。
——构筑那些屏障的人终究是我们。——P.186.
注:大他者不存在,是被回溯性建构处的幻象般的结构,并被预设为理所应当的,以此主体间地产生符号性暴力。所以秩序地表征之一是大他者的设定权的约束,秩序作为有权力的「言说的主体」,其表征的是「混沌存在」这一真相。同时,秩序的言说主体性也在将原本作为主体的人排除在言说的主体之外,成为「陈述的主体」,是其所言说的,而不是道出真相的主体。在这意义上,秩序的出现同时标志着现代是一个复数化的君主立宪制的时代,每个人都被构成为君主,同时每个人都让渡自己的权力。
我认为惩罚,是当事者自行选择背负的东西。依照当事者犯下的罪行,由他的价值观自行施加的重担,就是惩罚。
越是具有良知的人,给予自己的惩罚就越沉重。在常识之中生活越久,惩罚的分量就会变得越沉重。浅上藤乃往后活得越是幸福,受到的惩罚就会跟着越是沉重痛苦。
······
即使对于那个人来说非常轻微,惩罚还是存在的,非常薄弱的良知,诞生出更为薄弱的罪恶感。在我们眼中,这种感情就跟路边的小石子一样微不足道,对于当事人而言却是一种枷锁。我们置之一笑的感受放在薄弱良知的人身上却会极度不自在。即使大小不同,在惩罚的意义上却是一样的。
······
不会在社会层面上被问罪是比较轻松。但没有任何人制裁的话,惩罚就只得由自己来背负。自责一直都不会消失,随时都会不经意地回想起来。因为得不到任何人的原谅,甚至连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内心的伤痕不会消失,将一直隐隐作痛。就如同她的痛觉曾经残留过一般,永远不会痊愈。正如你所说的一样,心没有实体——无法治疗上面的伤口。——PP.204-2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