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ゆれる」TK 第三章 第六节 mixer
第6节 mixer
混合
我十分重视自己的感觉，虽然有些地方无法让步，但也常常向他人征求意见。而其中向谁询问我认为是非常重要的。
懂音乐的人、不懂音乐的人、心直口快的人、不表达见解的人——各式各样。而对于“怎么样？”这般无意间征求的意见，我会尤其注意对方感受到的压力。
如果在乐队内部，这是可以共同承担的部分；但对越是清楚这句话分量的工作人员，就越要慎重。如何传达在脑海中咀嚼的语言，将左右自己表达的独创性。若是充满了晦涩难懂的乐句，就会被说“希望更易懂一些”；若是架构简单，就会被说“缺乏亮点”。很遗憾，不负责任的感想就是这样的。“啊，要是味道再好一点就好了”“有点油腻呢”，就像我们日常生活中那些无关紧要瞬间的小小抱怨。
无视一切就是摇滚吗？
接受一切就是流行吗？
只是，在这无关紧要的话语中，有时隐藏着能让自己变得更加自我的暗示。如何驯服被评判的意见取决于自己。“要听听别人的想法吗？”会在脑海的某个角落里这样想着。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开始确认所有值得尝试的可能性。
“听了很多人的感想，脑子会不会变得乱糟糟的？”被这样问过。当然，如果是随机大量地询问，然后全部听取接受的话，就只能诞生无法打动任何人的、独创性淡薄的、无处可去的作品。我可以断言，这对提出意见的任何人来说都是最差劲的。
动用全力创作的作品，也有其自己的未来。我不会把别人接触我作品的瞬间，当作毁掉独创性的压路石，而是作为打磨自己音乐的磨石。
有时会确认所有的可能性，有时会无视意见，但我会想起自己在某处邂逅音乐的情景。夺走我耳朵的音乐仿佛用利刃刺进了“我”这个不知名的听众。我常常在想，如今的我能吸引那时自己的内心吗。
我把一切放入脑中搅拌、混合。回想起来，与345相遇、现在的事务所社长来看演唱会、中野加入、有了经纪人、有了主要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员；即使只有一个人，即使只加入少量的成员，即使是一个人创作的音乐，也有能让人听到自己作品的喜悦。自己创作的短短几分钟，也许会成为超越未知的创造。我想要的不是妥协后的最大公约数，而是突破极限的最高点。
就像喜欢把完成的demo给成员听一样，我也喜欢给工作人员听。前奏的声音选择、音量、语言、整体的流向，细微的变动所带来的巨大影响无法估量。
我曾经参加过某个动画合作曲的竞赛。所谓合作曲竞赛，就是从不特定的多数歌手那里募集demo，制作方从中选择自己喜欢的那首。不过，其中还有一项更可靠的指名竞争。因为被指名了，所以成功率更高，但也并非绝对。也就是说，即使写好了曲子、写好了歌词，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录用。那个时候，决定2组歌手中的一个，是简单易懂的对决。在两家不同的店点同样的菜，上菜后再决定吃哪一家，这是多么残酷的规则……但我认为这才是商业合作原本的纯粹形式。因为即使拜托喜欢的歌手，能否创作出与作品完全相符的乐曲，也只能是一场赌博。
那部作品与我平时负责的相比，更能被众人所接受；比起尖锐的激烈风格，更追求流行的一面。正因为是乍一看与我很难联系起来的流行作品，我自己也觉得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化学反应。
在制作了好几个样品的过程中，出现了“是不是再简单一点比较好”“旋律是否太复杂了”“音太高在卡拉OK会不好唱”等意见。“在卡拉OK唱歌本来就不方便，把音调低不就好了嘛……”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把所有的意见都汲取了一遍。或许很难说这首歌反映了我的想法，但混合了自己的理解，我仍觉得自己很好地表达了自己的流行风格。
那首曲子也得到了对方的好评，交接的工作人员甚至说：“我想已经基本确定了。”可是之后过了好几天，都没有收到回复。
阴云笼罩之下，对方发来了“这次没有被录用”的遗憾通知。那也是实力的压制吗，一种无法形容的虚无感袭来。实际上我几乎没有连歌词都写好却未被采用的经验，在理解作品的基础上嵌入了语言的乐曲在那一瞬悬浮半空，失落的心情从胸口满溢。
在暴风雨般的日程中，虽是突然接到的委托，但并没有“因为没有时间，歌词只是临时写的”这样的妥协。既能理解委托方想在听完最终成品后再做决定的心情，也能深切地理解对方在最后关头才提出的要求。为了让作品掀起更大的风浪，对艺术家的要求当然是苛刻的。若是连歌词都写了的话，对作品的印象和创作的爱情就会萌芽，对落选的乐曲也将报以无底的愧疚。
让这种心情更加强烈的是，被录用的并非竞争的另一方。
合作方应该不会轻易说出“基本确定”之类的话，所以那句话应该是真的。即使要求解释也无从了解真实，我感觉到了某种无可匹敌的力量在发挥着作用。在没有出口的迷宫里迷失方向，妄求逃脱的自己看起来滑稽异常，又充满了无处可去的失落感。
在现在写书身处的咖啡店。找不到座位的情侣，在我周围的空座上四次徘徊，最终选择了工业风格楼梯上的吧台座位。现在我能理解没被选上的、作为空位的心情了。夕阳斜射进座位，显得耀眼十分。
落选了的话，即使讲述了这些制作方法，也没有说服力了吧。但这意见本身似乎也无关紧要。一切都融化于纯粹的自己，因此不会后悔。虽然结果是落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