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梦境中的自我救赎
《深海》是田晓鹏导演在《大圣归来》后历经七年时间打磨的精品之作,在2023年春节档上映后饱受争议,口碑出现两极分化的境遇。电影讲述了参宿父母离异后,虽然不久有了继母的陪伴但依旧是郁郁寡欢,十分思念母亲,在更加情绪化的生日这天坠入深海,在濒死之际构筑了一个幻想世界。跟随潜意识中找妈妈的执念,在丧气鬼的纠缠中,参宿与深海大饭店一起经历了一场冒险。阿贝尔·冈斯曾说:美好的生活和生活的梦应该体现在电影之中,从文本来看,《深海》以压抑的故事内核为观众带来另一种情动体验,并以一场濒死的挣扎,建构出三层梦境。 第一层梦境是电影本身,精神分析电影学派将电影视为“造梦机器”,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进入“梦”之幻境。博德里、艾尔特曼、乌达尔、麦茨等人在其研究的理论中纷纷借助精神分析学派“梦的运作”的原理,从观众的心理结构入手,探讨了电影的“造梦”能力。博德里认为,“放映厅、黑暗的大厅、银幕等元素以一种惊人的方式”再现了“柏拉图洞穴”和“母腹”的感觉,代表了人类精神的“倒退”倾向,而这种倒退/回归具有催眠作用,最容易唤起观众的“潜意识”,不但能使观众产生“做梦”的感觉,甚至可以让他们更深地沉浸在电影提供的幻觉中,乃至成为他人梦境的主体”[1]。电影造梦已经成为共识,而将《深海》电影本身看作一层梦境,是因为《深海》区别于其他理性电影,是一部情绪化的电影,人物外在性格与内心的情绪相对应并呈现于电影之中,以直观的视觉呈现出无形的情绪。电影中色彩的变化最体现人的情绪,总体来看,电影有两种色调,一种是电影中的现实世界为灰暗的色调,在濒死的梦境中是炫彩的颜色。而创新性采用的粒子水墨技术服务并加剧了这种复杂细腻的情绪,粒子水墨带来沉浸式的3D想象世界,极具叙事感的光影带来的情绪张力:珊瑚光、玻璃光、水波光,准确表达了快乐或挣扎的场景情绪,“五彩斑斓”的场景为动画带来接近真人的真实性质感的同时,将深海中水和情绪的流动性展现出来。粒子水墨平衡了思想的流动性以及潜意识中真实而模糊的的人物形象,参宿第一次见南河是在看杂志深海大饭店杂志中,凶巴的南河及杂志中的深海饭店给参宿留下深刻影响,而看似冷漠的南河在奋不顾身的施救参宿后,被重视在意的过程温暖了参宿,因此参宿才会在死亡关头的梦中展开一场英雄和自我成长的冒险。 第二层梦境是是深海大饭店的历险过程,电影《深海》中的深海大饭店占比超过电影时长的三分之二,超长的潜意识梦境和美奂绝伦的海底世界呈现出中国古典主义美学经验,“梦”不仅是一种个体的生理、心理现象,还是一种重要的文学意象和审美对象,折射出中国古典美学特有的超越情怀、唯美意境和伤感气质。中国哲学更侧重于生命的体验,追求生命的解放和超越。《深海》将人如何突破心结的桎梏,在冒险的梦境中得到成长,而“梦”作为一个呈现真实情感的空间,“超越”物质世界,是物我两忘、涤荡内心的手段。“梦”在观众审美经验中逐渐固化,观影者可以从现实世界呈现出的纷繁复杂的景象中抽离出来,重返内心,沉浸于电影梦中,通过对千变万化的电影场景的涤荡进而对电影进行审美关照。在《深海》中深海大饭店尤其凸显观影如入梦的观影体验,梦境中意象纷呈,应接不暇包括与参宿有交际的人都是与现实生活相对照的,但是人物性格却被重塑,这些伏笔让梦中之景“类真性”,又梦境帮助参宿实现“本我”意识中人物形象的想象与建构。梦境也因此彰显出人文主义关怀,消解了参宿在真实空间中感受到的冷漠与孤独并重构出善良的老金、和蔼的花花阿姨、可爱的糖豆,他们共同带来的善意以及支持她克服困难的南河成为在濒死前最后的一缕光亮。 深海大饭店的梦境表现出浓重的审美风格,也构成了中国电影观众对于电影审美体验的独特把握,形成了经典的“中国学派”印象。动画电影所造就的“梦”,具有深刻的人生哲学之思,无论是神话IP中对英雄的正义之弘扬,还是表现生活的动画,都凸显了对道德伦理、品德思想的价值引领,在这个层面上,文本是他们理解电影,继而完成对电影进行审美关照的媒介。而“梦境”提供的审美空间,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审美体验,具有想象地无限性、意识的无逻辑性、情感表达的抽象性等多重意味。而中国动画的写意性又延续了中国古典美学中“以境现意”之传统,如此假借“境”表达的心灵世界就具有了深刻内涵。红色的丧气鬼不再是冒险途中危险,而是映射现实生活中参宿不合身的红色外衣,对母亲的思念以及母亲离开受到的伤害成为参宿隔断世界的屏障,是装在“套子”里的人,因为屏障无法感受外界真实的“温度”。而南河是带参宿突破屏障的意识,意识的萌发是源于南河放弃自己的生命让参宿搭着唯一的救生艇活下的行为。南河是参宿的英雄,深海大饭店中的南河亦是英雄,参宿的梦境以冒险的方式打败了丧气鬼,而冒险过程是在塑造南河的形象以及南河对参宿带来的思想洗礼。凸显深海大饭店这一梦境及冒险过程充实并说服了参宿执念或抑郁的病症的好转过程。俗话说“病去如抽丝”,尤其精神和心理的创伤更是无形且难以言说的,借南河救人而亡带给参宿的转变不一定是病愈,由参宿讨好且孤僻的性格,南河为了救自己这一事件更大可能会成为重大负担,造成二次伤害,而参宿通过南河最后鼓励安慰的话语编织成一个美好绚烂的梦境对抗死神,才更凸显南河带给参宿的力量与勇气,这也化作参宿梦境中绚烂意境,深海大饭店带来的“意境”,蕴含着某种审美意味,也是一种审美理想,游客们们过着享受自由和生命的闲适乐趣,这一饭店形象也是绘本上南河的理想。 第三层梦境是雪地里的南河与参宿的告别,虽然也在参宿梦境中,因为色彩的差异与情感的变化,这一梦境已经不再是弗洛伊德精神理论中“本我”人格结构中欲望释放,而到达了“自我”和“超我”的境界。学会并接受离别是成长的必修课,母亲的离开与南河的离开如镜像场景的复现,而参宿也在一次次离别中得到成长,最终在撕破红色外衣的套子重新接纳世界。 三层梦境所凸显的人文主义哲思关注到社会现状中的一小部分群体:他们或许不知道如何正确的表达情绪,表达自己,正在黑夜的泥淖中苦恼,但是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悲喜交加的集合体呢?生活如南河所说:“有时候这个世界是灰色的不像梦里那样五彩斑斓,但总有光亮在前方,哪怕只是小小的光亮,也值得你勇敢的活下去”,希望每个人都能碰到南河那样的光,也希望处于困境中的你如参宿那样勇敢的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