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之神》第五章 北风起兮
初春,又是一年淘金季,成队的奴隶在北海国士兵的押送下前往各自的矿场,他们一方面希望天气不要那样寒冷,另一方面又担忧沿途的雪崩和冰层破碎。那些拥有奴隶的矿场主则想得更多,他们手中留有大量去年冬天铸造的金币,他们正愁着怎样在地广人稀的北国将这些东西挥霍出去,而且渤海国正在抓捕奴隶猎人,市场上的奴隶都以极高的价格被卖光了,矿场缺少劳动力……。
吾夷走在所在队伍的最后方,只要有人体力不支倒下,他就会努力地施以援手。
“别躺下,躺下就成路倒了。”
“为了回家,再忍一年吧。”
“兄弟们,搭把手,扶一下。”
“想想过年吃的那顿饺子,明年还能吃到。”
……
其他队列里的奴隶麻木地看着这个12岁孩子忙前忙后,在心中暗自嘲笑他的人多事。但和他在一起的其他奴隶却知道他的厉害,他多才多艺,能将其他奴隶送出矿场,能让奴隶在过年时吃上饺子,还是奴隶帮派之间的调解人,遵守奴隶们荣辱与共的约定,每个人都信任他,所以这一次每一个掉队的人都被搀扶着向前行移动。矿场主默许了吾夷的行动,因为他现在可补充不了奴隶。
晚上,寒风再次袭来,白天融化成的水再次结为冰层,奴隶们要将雪橇和货物搬到木头架子上防止冻结。
“将来谁恢复自由了,谁就请大家吃饺子!每年都请。”在晚饭时,吾夷提议道。
“那必须滴!”
“不请不够哥们意思。”
……
这时,他们正啃着烫手而且味道极腥的煮土豆。
在黑暗中,奴隶们躺在松枝上听着号角轮流睡觉,而值班的人则要监测着伙伴的生命体征,一旦有人在睡梦中出现呼吸困难,就必须立刻叫醒他。
吾夷断断续续地睡了半宿,第二天凌晨,他就在黑暗中被叫醒了,在将松枝从路上拖走后,冻僵的奴隶尸体被卖给了营地主管,他们的皮和骨头将制成精美的工艺品(就像美国人对印第安人那样),这就叫物尽其用。
在北海国建国之初,移民们并不愿意来到这苦寒之地,但天主却说已经将最好的财宝赠予了他们,只要跟随着嘴衔金箭的雄鹰,就能找到数量惊人的金矿,听到传说的白人纷纷带着梦想涌入。于是,那雄鹰一次又一次降落,在它降落的地方,人们一次又一次展开争斗,只有最先带着金箭来到公证处登记的人才能成为矿场的主人,所以竞争者们必然不择手段。作为这场游戏的庄家,北海国将自己的军队变成矿场主的保安,但条件是每年在铸币火耗后收取三分之一的酬金。黄金是这片土地的赐福,亦是这片土地的祖咒,拥有矿场的白人们不想再将黄金分给他人,于是他们选择将渤海国人和原住民变为奴隶,300年间,已有数以十万计的人在此惨死了。
由于渤海国北部的奴隶猎人十分猖獗,那里逐渐变得地多人少,然而逃离父亲的吾夷只能选择同母亲一起在那里流浪。好在吾夷在一次探险(类似盗墓)时被北风之神附身,这才有了几千岁的丰富阅历、过目不忘的惊人天赋以及号令狼群的邪神权能。这之后,他靠着帮人做工买下了一座小房子,本打算靠着能力攒钱读书考取功名,却不想会被奴隶猎人(人贩子)劫走,这才有了我们的故事。
当奴隶们到达矿场建设营地之时,吾夷正在仔细地研究着附近的地形,营地内防御设施永远都是朝向内部的奴隶,外部则通过巡逻犬进行警戒,而巡逻犬早已加入吾夷这一方了,卫兵根本发觉不了外部的威胁。
夏初,冻土融化,矿井里满是肮脏的积水,为了避免支撑用的架子朽烂,奴隶们一点点地将脏水从矿井中舀出来引入远处的洼地,吾夷就负责挖掘引水的沟渠,刺骨的泥水灌入了脚镣与脚踝之间,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砂砾与肌肤的磨擦,非常难受。来到这里干上一天,你就能明白为什么保尔·柯察金会在8小时工作制下累到病倒,要想在奴隶主的皮鞭下活命,就必须学会磨洋工,而现在,吾夷已经让两大奴隶帮派默许了这种行为。
“你们这群怠工的懒虫!”矿场主愤怒地喊道,他必须整顿纪律,“所有人,过来!”
奴隶们被收走了工具,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吾夷被当众扒掉裤子捆在刑架上,一个士兵用长鞭狠狠地抽了他十下,打得吾夷臀部血肉模糊,嘴上惨叫连连。
“回去干活,再敢怠工我就抽他!”
但克昂和郝哥并没有听到吾夷说出约定的暗号,于是怠工继续,矿场主眼见威逼不成,只得去向吾夷了解情况。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不听话了?”
“主人,他们见到没有新的奴隶加入,就有底气和您叫板了。”吾夷哭着说。
是啊,现在的奴隶价格贵得离谱,就连当地的楚科奇人也很难买到了,矿场主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
“快来报名挖土挑水的比赛,优胜者奖励一只兔子!”矿场主又想分化众人,可大半天也没人敢应,毕竟,谁也不愿意为了一只兔子送了小命。
“所有人都过来,朝他脸上撒尿!”克昂和郝哥一惊,吾夷向他们说过自己会受到羞辱,但没想到真的会发生。
“你们要害死我呀!”吾夷哭着说,可他依旧没有说出暗号,没办法,众奴隶只得遵照命令,不久后,泪水和着尿液在吾夷脸上流淌。
“杀了我!杀了我!一个毫无人性的奴隶主,一帮率兽食人的刽子手,还有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臭奴隶!就因为我现在没用了,所以你们都不讨好我了,虚伪的小人!”吾夷把在场所有人都骂了个遍,尤其是对在他脸上撒尿的其他奴隶。
“停!”矿场主看清了目前形势:所有奴隶联合在一起要求改善待遇,为此他们放弃了之前帮助过他们的吾夷。“把他从刑架上解下来,带去河边等着我,至于其他奴隶,爱怠工就怠工吧!”
吾夷被卫兵押着一瘸一拐地走向河边,众奴隶担忧地继续磨洋工,若是吾夷回不来,或者叛变了,以后奴隶们就要听克昂的了。
在清澈寒冷的河里,吾夷边哭边洗着被尿液弄脏的脸,矿场主则笑着将擦手巾递给了他。
“多亏这河水现在还是清澈的,要不然洗不干净的,等淘金的人一来,就全脏了。”矿场主说。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吾夷答到。
“到底是读书人,这时候还不忘吊书袋,那你是愿意当屈原呢?还是当渔夫呢?”
吾夷哭了起来。
“身为奴隶,整天却想着用书本上的东西教化同类,真是个幼稚的孩子。原来你能把他们送出矿场时,他们众星捧月式的讨好你,可现在呢?不说所有,大部分人都以你为代价继续着怠工。”矿场主开始了他的劝降,“原本,我想让你当我儿子的老师,可你实在太幼稚,太年轻,太善良,只能教出来没出息的窝囊废。现在不一样了,你见识了什么叫世态炎凉,想必也有颇多感慨,说吧,你想怎么做?”
“狗不会背叛我,但人会,我不会再顾及他们的感受了,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吾夷哭着说。
“这就对了,他们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们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
“可以让我回家吗?”吾夷急切地问。
“二十年以后可以让你回家。”
“那请让您写个一式四份的契约,交由北海国和渤海国公证,工钱每年一付,每年让我见一面母亲,我只有看了母亲和渤海国的回信后才能听你的话。”
“你想要多少工钱?”
“每年二两银子,你可以用各种理由克扣,但最少也要一两。”
“我都同意,而且预付一年工资,只是路途遥远,回信可能要等到初秋。”
矿场主没想到,他和吾夷的书面契约将成为日后对簿公堂的证呈,当然,矿场主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过了两天,书面契约及附件经过了北海国的公证,被渤海国间谍收买的文员将北海国的官印盖在了文件之上,这些文员将在不久后前往渤海国避难并出庭作证。吾夷这几步走得虽都是险棋,但却都是看准了才下手的。
怠工终于以矿场主朝三暮四式的妥协结束了,虽然用人成本上升了,但金矿依然是暴利行业,当整个北海国的矿场都缺人挖矿时,黄金市场出现了抢购潮,金价一路飙升,矿场主们的预期收入反而变高了。
但贵金属短缺引发的世界性通货紧缩已显萌芽。早在去年黄金价格较低的铸币季,季子就建议雪王和他们一起屯积黄金,他们的炒作和矿场奴隶的短缺共同导致了金价的上升,到了仲夏之时,季子和雪王用黄金大量购买军备物资,孟古古善和楚科奇人则在吾夷拟定的几条逃亡路线上准备好了物资。
奴隶们的部署如下,吾夷为前敌斥候,负责观察矿场主和军官的动向,孟古古善为外援,负责率领楚科奇人偷袭卫兵,季子为特务组首领,负责在吾夷的引导下进行斩首行动,郝哥为主力先锋,负责突破,克昂为主力后卫,负责殿后。
万事俱备,只欠秋风。
在吾夷等来了回信之后,他就盼望着初雪的到来,初秋的一天,天上下起了雪。傍晚,四十多个白人押送着二百多名奴隶在矿场之外扎营,为首的一人自称是通过孟古古善找到这里的,他希望能让自己的奴隶也被吾夷培训。
“我知道现在奴隶不好买,但是价格好商量。”为首的一人自称也是个矿场主。
“你是希望让吾夷教他们文化?”真正的矿场主问。
“现在的奴隶没办法再扩充数量了,只能先提高质量。”
“不要紧,等过了风头,肯定又会又奴隶贩子上门的。”
说着,两个人走进了木屋,矿场主让吾夷召来军官一同喝酒。天气站在了奴隶这一方,此时,北风刮得正紧,人们都窝在屋内消磨时光,伪装成奴隶的楚科奇人身披白色的斗篷在雪中包抄了整个营地,当吾夷将军官们引来后。渤海国的特务倒上了掺有迷药的酒,不久后,矿场主和一众军官喝下了酒,吾夷暗中命令其他奴隶点燃柴火垛和房屋作为进攻信号。
卫兵慌忙丢下武器去救火,潜伏雪中的楚科奇人见时机成熟,悄悄地逼近卫兵的营地展开攻击,矿场主和众军官想组织抵抗,却因为服用了迷药而被生擒活捉。最终,反抗军杀敌55人,受伤7人,俘虏矿场主和军官5人,解救奴隶256人。
矿场主和军官被绑在刑架之上任由奴隶们羞辱,最终被施以恐怖的犬决之刑,在砍下矿场主的头颅后,奴隶们展开了讨论。
“凭我们这点儿人,根本不够北海国的军队塞牙缝,你们说,该怎么办?”
“像楚科奇人一样,往林子里一钻,能活多久算多久!”
“诸位,”孟古古善发言了,“我们的行动不是叛乱,而是求生逃亡,我们只有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公之于众,雪王才有借口让我们回家或者避难。为此,我需要招募一支精锐的先锋部队,去突破北海国的封锁,这个任务很艰巨,当然,回报也很高,每个参加的人能获得一百两银子,如果阵亡还有五十两抚恤金。这里有渤海国政府的文件和你们家人的书信为证。其他人可以跟着克昂他们打打游击战,但在敌人围剿下生存也十分艰苦。”
能在求生的同时求财,每个人都激动万分。
“我是掌勺的,我第一个报名。”克昂做了个表率。
“我是向导,我也去!”孟古古善说。
“我是参谋,我也去!”季子说。
“还有47个名额。”
这时,吾夷和克昂之前积累的信任开始变现了,从枷锁中解放的奴隶们纷纷恢复了人的欲望,将自己的一切都押在这场赌局上,结果报名的人太多了。
“好吧,除了我们三人之外,下次作战中表现优秀者优先录用。让我们一起回家!回家!”
“回家!回家!……”终于能够自由发声的奴隶们欢呼起来,山川见证了他们的苦难,日月聆听了他们的怨言,雪风呼号之时,北国的奴隶将砸碎贵族的酒杯。
这正是:
寰宇雪国万灵凋,一旅疲众似蓬蒿。
孤火星点遥向日,戡破冰河比天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