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成兽人后的那些事》 海城篇 第四十章 边城疑云（中）
迷乱，恐惧，猜疑，背叛……
记得当年我就是生活在充斥着这些东西的地方吧。
说起来真的很讽刺，当初被选为九大神之一时我是多么激动，现在就有多么恶心。
那天，我就是在这样的神殿里听见了他的声音……在那环海的孤岛之上，守着那不知何时会消失的建筑。
也许是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吧，虽然在岛上还有其他的伙伴，但因为某些原因没法见面。
正值桃花盛开的时节，听说岛上全都是春意盎然的景色，粉嫩细娇的桃花围绕着我所守护的残垣断壁。
你问我岛上为什么会有桃花？
哈哈，谁知道呢，我诞生在神殿之中，从未见过外面的光景，只能借友人之口想象传说中的粉色之花，尽管……连花是什么都不知道。
啊，突然想起来他为什么会到我在的岛上。当年世道混乱，灾厄丛生，百姓生活苦不堪言，也是因为实在没有活路，所以和两位兄弟开始寻找这座只是传说而未被任何人造访的孤岛。
听朋友说，我在的孤岛是世界的终端，是稳定一切的榫卯。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一个护卫守着他，只不过我这个护卫并非自愿就是了。
至于我的岛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开神殿后才知道，那个东西其实就是我自己。
诞生于起源之岛，作为天秤维护贞洁圣地的瀚海巨龙 ，加罗韦恩。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固定装置，被神明赋予这一使命直到他到来之前都没有离开过神殿。
“为什么到这里？”
“为了活下去。”
“为什么要活下去？”
这个问题极其可笑，现在往回看简直就是愚蠢的记忆。
为什么活下去，没有作为一个生命的实感的加罗韦恩是不可能懂得这道道理的。没有养育自己的父母，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被神明创造出来的有机生命。
没有生死的概念，从现在看来是多么可怕。
“为了家人，为了自己珍惜的一切……”
他也回答不上来吧，这个问题太过玄妙，就算被解释一通也被抛之脑后，毕竟谁没事天天想着这些大道理。这种朴素的回答对曾经我来说十分新奇，从来没有听过除朋友以外的人的声音的我和他聊起了天。
朋友帮我“安抚”了他的情绪，否则他可能会直接开始砸墙把我拖走。
想想也确实很像他以前的性格， 如果没法破掉保护神殿的结界，估计还会咆哮来着。
“你叫什么名字啊？”
“苍玦。”
若不是说要带我离开神殿，我可能对他完全提不起兴趣。
但是离开后也并不怎么样
“苍玦，以不法手段强取神格，顶替****因果之神之位，致使天下大乱，神界凡间均混乱不堪。”
“圣地与三界交流不稳，甚至出现融合的状况，这等严重的情况应当如何处置？”
“剥离神格，并且施以死刑。”
“但是因为其拥有神格保护，还必须灭掉他的魂魄，收掉他的剑，以防转世重生。”
“平衡之神加罗韦恩申请亲手处决。”
这么一看，还真不如一直在岛上。
越来越近了……
说起来有些时日没和江陵见面，大概也是因为灵力浓度的增加，导致江陵的潜意识世界受到影响。如果猜的没错，苏澈和苍玦的状况一样。
不知道他们已经到哪里了。
“老身为族人的不敬向您道歉，加罗韦恩大人。”
“老身名叫弘亚，是海龙族大祭礼。”
老妇人向江陵鞠躬，海龙青年连忙扶起她的身子。
原来如此，是因为发现加罗韦恩的存在了啊。 加罗作为海龙族乃至整个兽人世界所信仰的神，海龙部落有着与之相关的龙神符，当地人有所反应也是可以解释的。
“婆婆，我不是加罗韦恩，只是他的灵魂在我的身体里，我的名字叫江陵。”
老妇并没有对江陵的说法感到惊讶，只是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一旁的白狮兽人。
“这位小哥是您的友人吧，方才见他在神殿大门外神态焦急，据说他也和您一起来到部落，便把小哥迎进来了。”
“啊，嗯。”江陵回答。
“什么友人啊，我叫苏澈，阿陵和我可是已经……嗷。”苏澈话还没说完，自己就被扯住脸皮。
“谢谢婆婆没有为难他，对了，他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这倒没有，不过‘神殿暂时关闭’的告示牌似乎是被砸碎了。”
江陵满头黑线，一会儿再找这家伙算账。
“哈哈哈，二位不必担心，这点修缮的费用部落还是出的起的。”弘亚貌似不是个很严肃的老年人，略显风趣的语气也让江陵和苏澈放松了不少。
“呼……”江陵舒了口气，“婆婆，您是怎么知道加罗韦恩的灵魂在我身上的？”
“你们既然会来到海龙部落，那必然是知道龙神符的存在。”
“大约三个月前，龙神符的异动在迎春祭的时候开始。”弘亚敲了敲杖，中央的石坛建筑开始分开，微微的红光从里面散发出来。
石坛完全打开，一道红痕在被封在透明的结界中。这道痕迹很像是被什么撞击而成，并非自然形成。
“这就是龙神符？” 江陵走向前，他的眼神有些迷离，这个痕迹在吸引着他，准确的说是他体内的那个灵魂。
“阿陵？”苏澈发现江陵的异常，海龙青年正把手伸向那个符文。
“苏澈小哥，失礼了。”弘亚突然说到。“以此身为媒，以灵魂为契。”
“啥？”
只见眼前一晃，苏澈忽然瞬移到了江陵身上，二人失去平衡扑倒在龙神符上。
意识恍惚，无数记忆在脑中播放。
“我当初居然会相信你说的话……” 身披长袍的蓝龙青年站在一个牢房前。
牢房之中，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白色生物颓废地靠在墙上。
微微的月光穿过透风的窗户 ，恰好照在他的脸上。
虽说依稀能够看见他狮子的模样，但是脏乱的毛发盘卷在他的身上，不仔细根本看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你和那些神官一样……只会争权夺利……”蓝龙青年握紧拳头，“我问你，让**蒙冤的是你对吧。”
白色狮人沉默了一会儿，从嘴里吐出一个嗯字。
蓝龙青年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栏杆上，仿佛真的被欺骗地很惨：“那说要带我离开的这句话……也只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而说的吗？”
沉默不语，白色狮人的嘴巴动了动，但却没有说话。
“说话啊苍玦！”蓝龙使用了力量，结界因为受到攻击而产生震动。
“加罗哥哥，冷静下来。”一个少女扯了扯蓝龙青年的衣角，“明天就是行刑的时候，不要太激动。”
蓝龙青年全身都在颤抖，仿佛愤怒到了极点，却又不得不压制怒火。
“啊……谢谢你XXX，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只是被背叛的感觉真的令人不爽。”
听到“背叛”这个字眼，白色狮人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我们走吧，这种地方不适合小孩待着。”
“我已经九十七岁了！”
“对你们生活在森林里的妖精来说，这不是很短暂的寿命吗。”蓝龙青年牵上少女，转身离开。
“小恩……”白色狮人用微弱的语气呼唤到。
蓝龙青年顿了一下。
“可以再叫我一声哥吗？”
一声冷笑传入白色狮人耳中，蓝龙和少女离开了地牢。
“如果要对背叛者选择仁慈，那么我会对自己感到无比恶心。”那时对方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痛苦的喊声回荡在地牢中，没有变小的迹象，似乎无论过去多久，这声嘶吼都不会从这里消失。
江陵躺在一座废墟中，可以看出建筑曾经的规模之大 。
“原来如此，难怪苍玦刚苏醒的时候那么害怕见到他。”
“对啊，曾经对他说过这么过分的话，我哪儿还有脸去见他。”加罗韦恩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加罗？”江陵看向旁边，蓝龙青年就坐在自己身旁。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浮生殿。”
“因为龙神符吗……”自己在恍惚间碰到了那个散发红光的符文，应该是被传送到了这里。
“别担心，这只是在你意识里浮现的景象，你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这龙神符究竟有什么作用啊？”
加罗韦恩笑了笑：“之前我都没有察觉，只是被这份力量所吸引。”
“龙神符，是我正在死亡的时候崩落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块骨骼化成的。”
“骨骼？！”
“嗯，我是因力量消耗过度，无法再维持身躯才死亡的。啊，不过不是爆体而亡那么痛苦啦，就像是失去重力，没有实感，意识一下就消失了，只是我在闭眼之前看到了我飞出的一只手罢了。”
“你未免把死亡描述的太轻松了……”
“哈哈哈哈，毕竟也过去了这么多年，该放下的也早都放下了。况且重获生命这种违背因果的事情我和苍玦都做到了，又有什么可以埋怨的呢。”
“重获生命，那这龙神符……”
“没错，让我和小恩的灵魂和宿主分开，得以化为独立肉身重返贞洁圣地。”苍玦站在桃花树下说出了结果。
“龙神符的力量这么离谱？话说，你究竟做到了多少事情啊……”苏澈靠在树旁。
“远游万里，诛除邪魔，飞升，弑神，我都干过。”苍玦轻描淡写地回答。
“这么一听，好像起死回生对你也不算什么难题了。”
“哼，只不过是侥幸遇到了你和江陵这种可能性，否则不管再轮回多少世，我和小恩的灵魂也都已经消散。”
一朵桃花飘到苏澈的肩膀上，白狮兽人拿起桃花，他还从未这么仔细地欣赏一朵花。
“加罗对你说了这么狠的话，你居然还那么爱他……”
“若这是江陵对你说的，你会怎么办？”
“我……”
一阵风吹走了苏澈放在手心的桃花，飘到了桃花林的深处。
“如果我真的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我会很自觉的离开他。但如果不是，我相信觉得他只是没想通而已。”
“因为……”
“我相信阿陵是爱着我的。”
“呵。”苍玦的笑不知是在表达什么感情 。
“笑啥啊，听说小爷刚被你“夺舍”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对阿陵喊小恩。”
“我……”
“这有啥好狡辩的，说白了咱俩都是情种，半斤八两。”苏澈怂了怂肩，“你能原谅他说的过分的话，加罗在知道真相后又为什么不会原谅你呢？”
“这样啊……”苍玦叹气，“我也算是被你小子上了一课，之前不珍惜你的身体，我也道歉。”
一阵风吹过，江陵的肩上落着一朵梅花。
“神殿周围都是桃花林，一到春天全都开放了，别人到这里很容易迷路吧。”加罗韦恩说道。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江陵问。
加罗韦恩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一直看着日出日落，知道时间会流逝罢了。”
“……”海龙青年百感交集，孤身一人在一个密闭的建筑里，每天过着枯燥的生活。
与其说是生活，不如说只是遵循机体行动的规律。白天苏醒，晚上睡眠，因为不需要进食，连生命最基本的活动都没有。
如果是自己恐怕早就想死了。
“江陵，我在你的意识里看到了你曾经的记忆。”
“诶？”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苍玦为了改变结局，伤害了多少无辜的人。如果没有改变因果，你也不会去到那种地方……身体被折磨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江陵愣住了。
如果不是在改造所的那半年，恐怕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今天的状况，更不会认识迄今为止兽人世界的所有人。
“嗯，那时候我就是一个物品罢了，在那个地方，没有身为人的尊严。我现在甚至觉得以前的生活都是虚假的……十六年……曾经身为人类的记忆，已经没办法去验证。”
“人类受到契约灵的入侵，只剩下不到百分之十的人口……”
“你在担心家人和朋友吗？”
说到这儿，江陵望向天空，从前的一切已经遥不可及。
“担心……”江陵盯着自己的手，覆盖着毛发的身躯已然没有人类的特征，“我变成兽人，在这里有了新的生活，但是他们还在那个已经崩溃的地方，甚至是已经……”
“加罗，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至始至终都没有去想这些，其实只是怕自己又哭了而已。”
“你没有和苏澈倾诉过吗？”
“对他来说虚无缥缈的事情，讲出来也只是自我陶醉。”
“错了哟，江陵。谁不会好奇爱人的故事呢？”
“自己认为枯燥无味的东西，另一方却觉得新奇，因为不自知而一直隐瞒在心里，这点我们两个还挺像的。”
“站起来吧江陵，从今以后你就是你自己，和苏澈去过想要的生活。我和苍玦也该去弥补罪过了。”
“他们也快到了吧。”正说着，废墟前走来了两个白狮兽人。
“苏澈。”
“阿陵！”
“已经到这种时候，也该道别了吧”苍玦说到。
加罗韦恩牵上苍玦的手：“江陵，苏澈，我和苍玦给你们带来的只有麻烦，我们会尽全力弥补。”
“还说这些，” 苏澈轻松地说回答，“我和阿陵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你叫我们不要插手旧事，的确就在这里分开了。从此以后，能再见也算是缘分了吧。”
“倒是想以后再见面你小子能再聪明点，别整天围着江陵转。”苍玦调侃到。
“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加罗说到。
环境变得虚幻，江陵和苏澈感觉身体快要漂浮起来。
“马上就要脱离意识了，你们两个很快就会醒来。”
“嗯。” 江陵笑了笑，牵着苏澈的手，“再见。”
随着一阵光晕，江陵和苏澈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似乎，结束了……
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