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一卷非正常作文】罪与罚

一、
战车疾驰,战马嘶鸣。
杀声撼动着每个人的心魄,也在撼动着整个世界。
落日的战场上,血色的大地与血色的天空交融,让人分不清方向。
远方是望不到边的平原,腥味的风卷着落尘土。
“君上,只要我们能穿过这片原野,临淄就不远了!”
身边的臣子驾驭战车,向我报告目前的行程。
“但是还有没到达,不要松懈。”
我在车头远眺,但夕阳笼罩的平原依旧一眼望不到边。
离临淄还有多远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赶在那个人之前到达,但前提是我能活下来……
“保护君上!”
卫队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能叫得上名字。
“一定要回到那里……”
但就算再撕心裂肺的呼唤,也无法将倒下的他们唤醒。
“君上!回到故乡吧,拿回您应该得到的一切!”
无数的将士在我面前倒下,死去……为我而死。他们应该也畏惧过死亡,但还是慷慨前行,奉献流星般短暂而灿烈的生命。
为了到达这条路唯一的终点,我已经牺牲了太多。可我还是要继续前行,踏过他们的尸体,头也不回地前行。
因为我的名字带着遗传自父亲的高贵血统,我的名字是——
“君上小心!”
眼前,一道箭矢掠空而来,下一刻刺入我的身体,不给人丝毫犹豫的机会。
痛,惊讶,遗憾……
人在临死前到底会想些什么呢?也许什么都想过,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
强烈的冲击令我倒在车上,意识也如同早上吃过的葵羹一样粘稠。

二、
“射中了吗?”
我放下弓箭,确认那边的情况。
尽管军势尚且没有溃散,但君主遭遇意外这件事对他们而言打击一定相当大。这些都在我的预料之内。
不管怎么说,计划的目的终于达成了。
为了保证君上能从鲁国回到故乡临淄,先一步继承王位,必须阻击另一位王位的竞争者,也是他的弟弟——公子小白。为此我决定依靠奇袭拖延时间,让君上能够赶在他们一行前面到达。
计划直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但他们似乎比想象中难对付得多,而且有一驾车驷始终没有被拦下过,那里面应该就是公子小白本人。为了确保君上继位的万无一失,看来只有彻底除掉他了。
引弓拉弦对准目标的时候我有种预感,如果不是在战场上相遇,也许他会成为我倾尽一生侍奉的君主。
但现实就是现实,箭一旦射出,便再也不能回头。
而我将背负杀害王族的罪名活下去,但我并不为所做的这些感到后悔和畏惧。
忠道乃臣之大义。
如果是为了君上,我将不惜任何代价铲除他面前的障碍,哪怕是手染鲜血也当慨然以对。
如果能让君上成功回到齐国,今天的一切都会掩埋在尘土当中,一如那个可怜的王子的尸首。
胜者所行,皆是正义,败者之罪,只因其败。
“目标清除,收兵!”
带着剩下不多的兵士,我离开了这尸骸纵横的战场,与前往临淄的队伍汇合。

三、
君上倒下的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无力与迷惘,不知道此时该做些什么,更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也许我们输了……
不,还没有!心里有一个无比强烈的声音,它不允许我承认“输”这个字。
车驷的缰绳依旧在我手上,我当即命令守卫的武士们排除两侧接近的敌人,一路向前,营造出君上还健在的假象。
但当我回头顾望时,身后的那个人一动不动,散发着可怕的“死”的氛围。我咬牙忍住要落下的泪,抽动缰绳,让战马继续扬蹄飞驰。
鲍叔,你知道吗?拥有自己的国家,意味着以后我可以获取更多的疆土。最后,我将以王的身份,得到整个天下的认可!
臣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吾师啊,为了那个时候能够来临,辅佐我,引导我,用你的才华让这一切成真,可以吗?
臣定当竭力而为。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
但当那一箭射来之时,让这些不断在脑中飞逝的回忆成为了永远的悼念与遗憾。
刚出莒国不久,我们的队伍遭到了阻击。这毫无疑问是君上的兄长——公子纠的计划,不,以那个人的性格应该不会有这种奇谋和远见,也许他的手下里也有和我一样……不,是更胜我一筹的臣子,那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难道……
我把缰绳交给身边的武士,扶着战车的栏杆远眺,竭力捕捉着每一个人的动向。很快我发现了远处山丘上伫立的某人,那瘦削的身影就像要随风消逝似的。
“管仲……果然是你。”
为什么你总是能看穿我的打算!
为什么你要妨碍我……
为什么我们非得是敌人……
我下意识地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正对着他所在的方向射出。但是太晚了,这时他早已走远,我的箭再也无法射中他了。
心中顿生一股失落,这让我极为不解的失落,挚友逃过一死我应该高兴才对,可这“失落”又是为了什么?
此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鲍叔,敌人走远了吗?”
“君上?”

四、
意识模糊时我做好了死的准备,但随之而起的还有仇恨的毒火。
那竖子竟敢……竟敢……
竟敢暗害于我!
就算我是亡魂,是厉鬼,也要找到他!为了让那竖子体会与我为敌的恐怖!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要让他不得好死!
我——
“唔!”
伤口传来剧痛,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
“君上,您醒了?!”
“看来我还没那么快死,赶快把眼泪擦干吧,鲍叔。”
“您没事就好……”
鲍叔牙擦了擦眼泪,半哭半笑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
“刚才被射中了衣带钩,所以伤得并不酸重,我充其量只是受了点惊吓罢了,天意不亡我命啊……对了,这是何处?”
四周暮色苍然一片,野草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再走一会儿,就能到临淄城外,后面没有追兵。也没看到公子纠他们。君上,我们……”
“啊……赢了,这是我们的胜利,我,鲍叔,还有无数牺牲的将士们,这是我们的胜利!”
赢了。
那城门的样子越发清晰,纵然在夜幕之下也,这是我梦中无数次见到的风景,是我坚信终将再度见到的景象。
赢了。
本来贵为未来齐国国君,应该喜怒不形于色才对,但我不禁笑了出来,暴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不,现在已经不需要掩饰什么了,高尚,温厚,谦恭,都去他妈的!
因为最后赢下这场战争,赢下未来的人,是我!
一旦胜利确定下来,以后的事仿佛都是确定好了的似的。
惩罚该惩罚的,奖赏该奖赏的,而我则是这片土地唯一的法度。
我,就是齐国。

五、
宫外风雨飘摇,乌云笼罩在城市上空,雨凄厉地降下。
王都里资格最老的占卜师说继位前出现这样的天气是不祥之兆,但在某些人眼中,这是象征着新生的雨。为了迎来一个国家的新生,洗净从前所有罪孽,亦或是冲刷掉所有碍眼的污垢。
王都的大殿上此时只有两人,已经成为最后胜者的人,以及他最忠诚的臣下。
外面雨声磅礴,殿上水汽氤氲。
“孤继承王位之前,需要确认一件事。”
“君上请讲。”
公子小白,未来的霸主齐桓公踱步走到鲍叔牙身后,对他轻声说道:“你是管夷吾的朋友对吧。”
话音落下,闪电划过天际,让君王的面孔隐匿在电光造就的短暂黑影中。
雷声,在闪电过后轰然而至,宛如出战的擂鼓。
“孤想要你办一件事,把那个人带来见我。”
“君上这是何意?”
“你感到不安,对吗?”
尽管所问并非所答,但这话并没有错。
此时鲍叔牙的心里藏有某种不安,但他始终找不到这不安的源头,仿佛现在的他,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因为孤想要见你的朋友。”
“朋友……君上是说管仲么?”
没错,管仲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他们曾经在夜空下一同探讨天下大势,合伙经商,再到后来一同出仕齐国……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自己,那就是管仲。但他也正是鲍叔牙不安的源头。
忠诚于君上,忠诚于友人,忠诚于道德良心的那个鲍叔牙,竟然因为齐桓公要和管仲见面而感到莫名的不安。
他又想起了当初未能射杀管仲时的诡异的失落感。
“您是要杀了他吗……”
鲍叔牙试探着问道。
“谁知道呢?搞不好是比死更痛苦的事啊。不过无论孤明天说什么,做什么,你绝不许给他求情。”
这样就好……本来不该有如此的念头,可这就是鲍叔牙此时所想,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以及真实的自我。
纵然那是一个他不愿意承认得,无耻而卑劣的自我。
“为何不语?你难道也要背叛孤吗,鲍叔牙!”
“臣不敢。”
“那现在就去牢里劝他,明天带他来见我。”
国君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绝对服从的魔性,鲍叔牙就像被下了蛊一样低头不语,走了出去。
可谁也没注意到,走出大殿时那嘴角微微的上扬。
因为他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本心。
也许这种名为“嫉妒”的恶念早已取代了他原本的善良宽厚。就像他们当初分别跟随两位王子从国都逃走时,他所产生的安心感,亦或是没能射杀他的失落。
但这些在明天将彻底结束。管仲会被当众处死,而他会成为齐桓公最信赖的臣下,大齐的相国。
殿外风雨飘摇,仿佛预示着什么即将来临。

六、
殿外传唤之声此起彼伏:
“犯人管夷吾带到!”
“犯人管夷吾带到!”
“犯人管夷吾带到!”
今天注定是一个无比重要的日子,因为大殿上的每个人都像心中藏着什么事似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着。
临淄王宫里来了很多人:
跪着的人,端坐玉座之上的人,侧侍其旁的人,难掩笑意的人,他们在想什么也许只有自己知道。
“你可知罪?”
孤高的国君对那个衣衫褴褛的阶下囚说道。
“各为其主我有何罪?我罪在不能杀了你!不能为我主报仇!”
“纠……孤的兄长的确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在意一个死人呢?”
公子纠被他的弟弟,也就是如今的国君讨伐并杀掉,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呸!你这条冷血无情的毒蛇!”
“真会说啊,比你射出的箭还要锋利。”
原本窃窃私语的群臣肃然了,因为那话语纵然温和,却带着比剧毒,比利剑,比猛兽更致命的恐怖感。
他忽然转向身边的鲍叔牙:“鲍叔,你以为孤应该如何处置他?”
“这……齐国的一切都是君上的东西,大到整个国家,小到一介囚犯,都听君上定夺。”
听到这话,齐桓公笑了,不止是这份恰到好处的奉承,还有鲍叔牙诚惶诚恐的滑稽样子。
此时鲍叔牙颤抖着身子,不敢抬头,竭力压低自己同样颤抖的声音。又或许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即将喷薄而出的狂笑。
阻碍他的人,从小到大一直胜过自己的那个人,马上就要消失了。
不,还不能笑。他如此告诫自己。
“忠道乃臣之大义!人各为其主,所以孤不怪你,只希望以后你能为孤效力,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尊贵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内,此外再无其他声音。这里无比安静,就像站在这里的那些东西不是人,而是无法言语的木偶,只有在某人的操纵下才会活动起来。
人们沉默着,或者说没能从这句话所带来的惊愕里恢复过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七、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半晌,我才反应过来那句话的含义,不经意间低声说出了心中所想。
但我那可怜的朋友还在声嘶力竭的咆哮着,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少耍手段!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身上背负着诛杀国君的罪名,这种事我比谁都清楚!无论被怎样对待都已经有觉悟了!”
“君上面前休要妄言!”
两旁的侍卫用武器恐吓他。
我本想为他说些什么,就算不能求君上将他杀死,至少也要将他流放才行,否则……啊,我真的不愿意这样想,但是以他的才能,将来的地位必定在我之上。
这也恰巧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最坏的结果。
“鲍叔可有什么要说的?”
君上察觉了我的不安,看向我的眼神清澈而冷冽,令我猛然回想起昨天答应他的话。
“不……臣没什么要说的……”
其间几位老臣也进谏说囚犯不能为官,又引经据典说了一大通“尊卑有别”之类的屁话。
但君上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接纳管仲,这显然在我的预料之内,毕竟他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无论是称霸整个大周,还是要让一个囚犯辅佐他。
他走到管仲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微笑着说:“如果你能为孤效力,孤自然会重用你。对了!让你做我大齐的相国如何?因为你是鲍叔的朋友,孤自然也会像信任鲍叔那样信任你,以后记得要好好感谢他啊。”
说罢又向我使了个眼色。
“多亏了鲍叔的举荐,才让孤知道了你这样的人才。”
“啊……”
原来早就被他看穿了。
悄然萌生的想法,暗中的谋划,连同这颗早已被嫉妒蒙蔽的私心,早就被那个人看穿了。
不,正是因为那天君上的询问,引导着我暴露了心中窝藏已久的某个念头。
从前积累下的“罪”,将我导向了今天所遭受的“罚”,让我再也无法赢过他,赢过他们……
赢不过他……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种早就注定的事;
直到今天,我终于看清了这位国君的本性:危险、疯狂、暴虐,却又能将这些用最正当的方式展现出来,借此掌控一切。
无论是玉座下的群臣,还是整个国家。
“君上……”
管仲的声音颤抖着。不知是因为被赦免的喜悦,还是来自实现抱负的畅快,又或者是被眼前这个人的胸襟气度所折服。他终于肯将眼前的人称呼为“君上”。他终于承认了这个人,也承认了自己未来的身份——
齐国的臣子,公子小白的臣子。

八、
“君上英明……”
鲍叔牙跪叩谢恩,似乎有些不甘。
“君上英明!”
管仲几乎快要哭着说出这句话,对我施以大礼。
“君上英明!君上英明!”
群臣纷纷向我叩拜,也许这些人从此都会传颂今天发生的事,说我礼贤下士不计前嫌,说鲍叔牙知人善任甘居人下,说管仲识时务,识大体,是治国的良才。
哪怕这一切都是谎言!
嫉妒,愤怒,偏执,只会被表面蒙蔽,这就是人的本性吗?有趣!有趣!
“其他人都下去吧,孤要和管仲还有鲍叔多说几句。”
臣子们听到我的命令后纷纷退出大殿,宛如听话的畜犬。这时殿上只留我和管、鲍二人。
“那么……管仲,你可知孤为何要如此厚待你?”
“臣下驽钝,还望君上明示。”
“因为——”
我躬身在他耳畔接着说道:“这就是孤赐予你的‘罚’。”
“啊?你……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就知道你这条毒蛇不会放过我!”
管仲突然怒视着我,眼中似乎冒出了要燃尽一切的火光。因为他似乎已经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以及自己今后要被赋予的使命。
但这也是我最想看到的场景。
“孤知道你心有不服,恨不得将孤碎尸万段。孤也的确值得你恨,辜负了你的大志,践踏了你的忠心。现在的你就算死也不想成为孤的臣下对吧,但是孤偏偏要重用你!用你的服从为孤树立威望,用你的才华让孤称霸诸侯,最后……让你一生都成为被人操纵,被人利用的傀儡!”
“你真是个疯子!”
“别太恼火了,孤的臣子。你有才华,孤有需要治理的国家,这不是正好么?”
我解下腰间的佩剑,以双手递到他的面前。
“作为信赖的证明,孤的宝剑今日就赠送与你。试试看吧,试试它是否还像当年那样锋利。”
他冷哼一声将佩剑抽出,寒光顿时闪烁在我的眼前。这是只有沾过血的凶器才会有的“杀气”。而这件凶器正在愤怒的人手上,换做常人也许早就战栗不止甚至仓皇逃窜了吧,可我总觉得这只是小孩子在摆弄木剑玩具罢了。
管仲冷笑道:“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么?”
如水的剑锋停在我的咽喉前,而我还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将剑锋向前挪移分寸。
“管仲,你是个聪明人,弑君这种幼稚的行为不是你该做的,这个国家还有更值得你做的事情。为了你们曾经深爱的大齐,为了这个国家,无论君临这个国家的人是公子小白还是公子纠。”
“真是无耻的人啊……”
“幼稚的谋反,该结束了。”
随着这句话,他手上的剑掉落在地,发出金属特有的铿锵声。我拾起剑再度交还给他,尽管他还有几分愤怒,却只能低头接过。
管仲,这就是我给予你最大的惩罚。你不是某个人的囚犯,而是这个国家的囚犯!
“但正是你这样的疯子,才会成就常人难以想象的霸业。”
“终于说了句真心话,不是出自愤怒也不是出自道义的谴责,而是来自你那经世之才的评判。”
接着我转身面向满脸错愕,始终一言不发的鲍叔牙说道:“吾师啊,你的好友不仅得到了活下来的机会,更成为孤治国的重臣,尽管大齐的相国不再是你了,但也请你为朋友感到喜悦吧。”
我向身后挥了挥手,侍女端来三只酒樽,摇晃着的酒散发出阵阵清香。
“卿二人皆为治国良才,今后烦请勠力同心,共治孤之大齐!”
“今后愿听君上吩咐……”
“臣愿为君上肝脑涂地。”
很好,看来他们都已理解了现状。或是早已认命麻木,不再愤怒与反抗;或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小小心思永远无法瞒过眼前的君主,放弃了思考。
二人接过属于他们的那只酒杯,宛如两具任人操纵的木偶。
殿外,连绵的雨已经停下。被大雨洗濯过的天空散尽了乌云,但依旧无比深邃,让人看不透这里到到底还会蕴藏着什么。
但属于我,属于我们的时代,正在这片天空下悄然酝酿着一场无比剧烈的变革。

九、
史书上的记载无非是些体面话:
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
太史公曰: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
世人不知,直到管仲临死前的那一刻,他都活在某个庞大的阴影中,被控制,被掌握,被利用,到死方休。但世人仍旧把他冠以贤臣的名号,这真是莫大的侮辱。
这是他曾经射伤某个王子的罪。
也是他被施加的刑罚;
世人同样不知,鲍叔牙的一生同样活在某人的影子里。大多数人只知道他向齐桓公举荐了奇才管仲,终究无人知道他的治国之才其实不亚于管仲,可谁有在乎这些呢?
这是他因为嫉妒而生的罪,
也是嫉妒给他的惩罚……
然而这些往事早已在后世的记载中改了模样。人们出于各种目的,将其冠以“识时务”和“忠心”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亦或是某些人想要如此这样看待那段“罪与罚”的历史。

十·梦回
千年宛如一梦,睡醒时,又不知是今是何世。
当我醒来,发现学馆的儒生们还在探讨当初管仲鲍叔牙和齐桓公的掌故,其间言辞激烈,几欲争吵。
但我微微一笑,继续刚才没做完的梦。
先生问:“言秋为何不语?”
“先生,这小子只会睡大觉,哪懂什么知古论今呢?”
“非是学生不言,而是听惯了这些陈词滥调,觉得太蠢罢了。”
一语既出,四座哗然,不过先生似乎没在意这个,继续问我:“那言秋以为如何?”
“世人皆夸管鲍之贤,齐桓之明,就连孔夫子和太史公亦是如此。可是学生以为,管仲为相,非齐桓不计前嫌,反是咎其罪也,鲍叔举荐贤达亦非真心,只是不得已为之罢了。”
说罢,那群酒囊饭袋的同窗便炸了锅,这个说我“侮辱先贤”,那个说我“内心阴暗”。
可是比起只会睡大觉的我,究竟是谁活在编织的谎言,活在那冠冕堂皇的梦里,还不知道呢。
但先生并没有阻止,而是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言秋觉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三人,没有一个是真贤者,真智者,无非是一个嫉妒之人,一个复仇之人,一个被利用了一生的人。”
也许发霉的经卷典籍里记载着这样那样的大团圆结局和一段段佳话,可谁又能否认另一种可能呢?
历史是什么样子早已无人可知,只能乖乖听着后世记下的几段佳话,几段假话,来自我感动。与其这样,倒不如我做几个白日梦来得逍遥快活啊。
这就是我要对你们说的了。
说罢,我又睡去,不知再醒来时,又是何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