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鱼·探花郎》贰
二

自那日之后,上皇张云雷就没能再见过杨九郎——这么说也不全对,上朝倒是可以见,但自张云雷归权小皇帝之后就再没上过朝,理过政务。
中间他倒是使小太监去看过杨九郎,不过也没跟小太监说要请过来,也不巧,两次杨九郎都在给小皇帝讲课业——杨九郎虽不够资历做帝师,但学问终归是一等一的,加之他人物风流、赏心悦目,自然比另两个歪瓜裂枣的中年老学究要有趣很多,小皇帝就钦点了他做天子讲学。
不见面于杨九郎也松了口气——虽不妄山时,上皇张云雷一直是他遥望的那个人,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因他掌权以来杀伐果断、攻无不克的丰功伟绩,以及……以及……那莫名其妙的一场“告白”!
“你是我的……”
杨九郎这十多年来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反复咀嚼这句话的意思。
他想过这话许就是句玩笑,但他一个千万人之上的大墉上皇,犯得着对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凡学子开这种玩笑!
自是不能的!
可,自己真是从未见过他,怎么解释那数千莘莘学子之中他就站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后来,他把原因定在郭山长身上——这才解释得通——郭山长盛名在外,他又是郭山长为数不多的嫡传弟子,朝廷为了招揽人才,他才对他……
只是,那脸红心跳的话……
许、许是自己想多了,人根本没有“那样”的意思!
所以,这许多年来,他都是用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但终究……终究还是忍不住要去追寻那一抹身影……
“九郎……九郎!你怎么又发呆!”
杨九郎回过神,榜眼韩明在旁轻轻拉了他袖子一把,示意他何相正对他说话呢!
杨九郎恭恭敬敬站起身,一礼:“何相!”
丞相何讳微微皱眉——其他人都忙不迭叫他一声“老师”以示亲近,就这油盐不进的杨九郎还十分疏远的称他“何相”,但,谁让自己看上了这小子,想招他为婿呢!
只是,前阵子他
露了 这样的心思,这 竟毫无反应…… 耐人寻味!
他轻咳一声,带起淡淡的笑意:“探花郎芝兰玉树,年轻有为,倒是令京城勋贵们眼馋呐!”
“何相过奖了……”依旧是不瘟不火的面色,杨九郎恭身站着,不疏不近,不卑不亢,直挺挺的身板衬着墨绿色的长袍愈发显得面冠如玉。
不识抬举!何讳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丝毫不显:“咱们枯坐吃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仿着宫里的琼林宴簪花作诗如何?”
相爷发话,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况且他们都是读书人,写诗作词不在话下,还能在相爷面前露脸,何乐而不为!
何讳眯着眼,略有深意地一笑,向杨九郎道:“那倒是有劳探花
再当一次探花使,为你各位年兄寻一寻花如何?”
“是!”杨九郎躬身一揖,正欲跟着何府的下人往花园去,却被状元吴忱一把拉住。
“杨探花慢些……”吴忱端起杯酒,塞到杨九郎手中:“有劳探花郎,这杯酒权当做劳资、谢礼!”
这是文人之间常有的礼貌——读书人,多忌讳金钱俗物,往往以书画笔墨或是酒水餐饭作为谢礼。
杨九郎淡淡一笑:“年兄客气!”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跟着何府的下人去了后花园。
丞相府的后花园很大,杨九郎并不想多费时间,只是那下人过了两个花丛都没有停下——这……有些不寻常!
杨九郎冷冷停下脚步:“你要带我去哪儿?”
下人的背影微微一怔,他转过身来,带着谄笑:“相爷要小的带大人去摘花儿,小的知道府里哪儿花最好……”
杨九郎却并不理会这些解释,只如钉子般站定在原地,不肯往前半步:“花儿不过是个点缀,有就可以,就在这里折两朵吧!”
“额……”下人有些欲言又止,杨九郎却不顾其他,俯身开始折花……
猛得,一阵眩晕,他踉跄了一下,一股奇怪的燥热从身体里泛出——他扶着身边一棵不大的花树平复了一下,却,并没有把燥热压下去!
“你是何人,怎么在这花园?”一声娇音,一个装扮华丽的女子带着个丫鬟出现在园中,而刚刚那个带路的下人已不知去向!
杨九郎暗自骂了自己一句“蠢”,竟着了人家的道儿!只是如今这状况,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那何相既是有意,这园门定有人把守,他出不去!
杨九郎第一次因这种事脑门上沁出汗来!
脑门沁出汗来?!
杨九郎突然想起泰邕宫那一晚,他也被人撩得沁出汗来!
上皇……师哥……
杨九郎压着燥热,退几步将自己掩在树影里——若是这位小姐无辜,自然不会追着他来,若是……不过是一拍两散——至少,师哥应该……向着我……吧!
“你到底是何人?”“娇弱”的小姐颤颤巍巍扶着丫鬟的手一步一步靠近树影。
呵!
杨九郎闭着眼扶着树干——他竟不知道,天下还有这般无耻之人!
他听着渐近的脚步,眉头越皱越紧……
突然,他感觉身子一轻,风声骤起——但他睁不开眼!
“你倒是惯会的招蜂引蝶……”熟悉的清音,杨九郎猛得睁开眼,上皇张云雷那张绝世出尘的脸带着点不爽立即映入眼帘。
他心中一松,都无需转头确认,就知道此时应该已出了丞相府!
但因着心弦一松,那股原本被压制的燥热也汹汹而来——“嗯……”一声轻吟,潮红冲脸,杨九郎尴尬地扶着桌子转过身去,才看清楚这是在房中……
房中?!谁的?!
杨九郎吃了一惊,踉跄退了两步,碰上一个温热的身体——一股酥麻的的电流从脊背散开,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但,那股燥热的劲儿竟也像有了去处,略略得了些慰藉!
“这投怀送抱我喜欢……”撩人的音儿从耳边响起,那温热的身体已经转到了身前,一条灵蛇般的手臂缠上杨九郎的腰,让他的脸又热了一成!
“上皇……”杨九郎撑着身后的桌子略略后仰,借以拉开些距离,却发现张云雷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上皇……病了?”问虽是这么问,但他知道应不是“病了”这么简单!
苍白的嘴唇并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直截了当地凑上来吻住了他的唇,气势汹汹,长驱直入,扫荡每一个角落……
“上……”
“叫师哥!”张云雷也微微带上些喘息,离开些许,让二人进些新鲜空气,“你……个傻子!”
杨九郎并不在意被人骂“傻子”,在意的是他刻意回避问题!
“你是不是病了?还是……”
张云雷依旧想凑上去吻他,顺便再次回避问题。
杨九郎撇过头,不让他再继续:“是不是在这世间用术法会受伤?”
“你是被人下药了?”张云雷摸摸他潮红的面颊,有些不可置信——看他这般清冷镇静,哪像是个被下药的人!
因着这几日他没见着他,信手掐了几卦,没想倒真算着他有些沟坎——他立即开了天目,看到他被困于人家后院,然后……然后追了前因后果,
替他解了困。
他的星君确实人物风流,稍一错眼,就要被人算计了去!
只是,被下药一事……张云雷勾了勾嘴角——是不是“天助我也”!
他伸手将杨九郎的脸掰回来,睁着自己水汽氤氲双眸,紧紧盯着他:“何讳那老狐狸的女儿美吗?”胯顶着杨九郎的腿侧,脸又怼上去。
杨九郎一脸平静,后槽牙却隐隐咬得有些紧:“天色暗,没看清楚……”
张云雷似笑非笑地看着杨九郎,双手捧住他的面颊,用拇指在他脸上摩挲了一番:“我是真狐狸……你,会喜欢吗?”
杨九郎身子有些热,张云雷靠得太近,说话的热气都喷在了他脸上,他有些……有些受不住!
张云雷斜勾着他那双桃花眼,悄悄落下手来,轻轻一扯杨九郎的腰带——杨九郎只觉得腰间一松,领口儿也应时松了一圈儿,微凉的手探进腰间,熨帖了微烫的肌肤。
杨九郎的心跟着颤了一下——他、他问他喜欢吗?
“狐狸精……吗?”
“是!所以,你怕吗?”
杨九郎手有些不受控制的摸了摸张云雷的眼睫,痒痒的,长长的——所以,狐狸精都是长成这般勾人心魂的吧……
怕吗?
难怪他们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怕的……”鬼使神差,他露了这么一句,又觉得这样将自己的心事摊在人面前不好,下意识伸手捂了自己的嘴。
张云雷陡然绽出如花般的笑靥,拉下杨九郎捂着嘴的手,轻啄一口——觉得不过瘾,又双手捧住杨九郎的脸,使劲吻了上去。
杨九郎无力逃脱,伸手将自己脸上的手轻轻握住,等他尽了兴,才涨着血红的脸,将他捧着自己脸的双手拿下来,颤着心:“师、师哥……”
他总是回避自己的问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禁忌?
“嗯!”张云雷挑了挑眉,反手握住杨九郎的细白手腕,将他双手带到他腰间,像是杨九郎圈着他。
杨九郎没想到他能有这样的操作,这样让俩人都贴到了一块儿——燥热汹涌而来,他脑袋发胀,竟有些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只觉得温香软玉入怀,他想……要他!
两片微凉的嘴唇贴上来,似乎能慰藉他被灼烫的心!他一手收紧被圈住的腰肢,一手往上从脊背一路来到人后脑勺,将他摁向自己,让自己能够更稳固、更深刻的品尝他口中的甜味!
他有些模糊了刚刚叫“师哥”的初衷——他、他是想怎样?是不是、是不是想冷静冷静……还是……还是这样沉醉……
劲风掠过,张云雷广袖一挥,二人双双跌入云锦堆叠的纱帐中……
然而,杨九郎觉得张云雷的身子冷的厉害——定是有什么问题!
杨九郎看着那双晶亮的蕴着星辰大海的眼眸,心如擂鼓。他有些不愿意去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些不愿意去在意世俗该怎样来评价这会儿的“一时放纵”,更想把这一切都推脱于药力的作用,但终究,终究在看见张云雷苍白如雪的嘴唇后拉回一切理智和古板:“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