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X萧瑟】妖与僧

90.逆耳之言

长廊另一端，冬霰恰巧路过。

无心叫住他，问道：「今日萧瑟除了和那小猫妖相谈，是不是还单独见过别的人？」

冬霰稍作回想，将今日午后萧瑟在后边屋子与百晓堂的子弟相会的事告知无心。

无心又问：「他们聊了什么？」

冬霰摇头道：「我没偷听，不清楚。」

无心满心不悦，猜测道，「大约是来劝他回天启城，与我断绝来往，又或许是出了什么大事？」他蹙眉一叹，问冬霰，「萧瑟不肯跟我谈心事，还刻意疏远我，想将我推给百慕，我该怎么办才好？」

风雨中，冬霰默不作声，垂头看着雨滴坠落在碎石地上。

良久不闻答话，无心又说：「冬霰，我在问你话，你怎不搭理我？」

无心问话冬霰不想答，可又不能不答，看着无心询问的眼神，他强颜微笑说，「主君，我说实话，你可能不爱听。」他刻意加了「可能」二字修饰语气。

 

无心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假话我更不比爱听！我问你答便是。」

冬霰有点为难。真话不好说，假话不敢说。稍稍思量，他直言道：「萧公子是北离人。若不正式将他收编入户，你对他再好，他也始终是个外人。而且他也并非孓然一身无依无靠，他有百晓堂，还有雪月城，此二者皆是北离最强大的江湖势力。你既非他明面上的盟友，也非他唯一依靠，即便他对你有情，也不可能对你死心塌地。」

这话说得头头是道，无心揪紧了心，期待他继续说下去：「所以呢？」

冬霰踌躇了一会，回避无心热切的目光。明知忠言逆耳讨人嫌，却还直言不讳：「既然萧公子不肯入籍天外天，而你又不想强迫他，那你放他走便是了，勉强留住他，也不会有好结果。天下美人何其多，何必对他如此执着？不如另觅新欢，忘了萧公子吧？」说完，他知道自己又要被嫌弃了。

 

果不其然，无心本就不太高兴，现在脸上又多添了一层厚厚阴霾，心中骂道：我让你替我出谋划策，你教我另觅新欢？要你何用？！

他冷笑一声说，「你有此等高见，担任侍卫一职太屈才了。东部玖璃山开始动工开凿运河，正缺人挖土搬石，我看你年轻力壮，当苦役十分合适，明早你就动身前去吧。而你家里的小娇妾怕是不能跟你吃苦受累，我会为她另许良人，你不必记挂！」

这一番无情的恐吓令冬霰冒出一身冷汗，他登时扑通一声跪倒在湿漉漉的碎石地上，水花四溅而起，他猛然伏首，斗笠落入雨地里，一头卷发铺散开来。「冬霰知错，求主君恕罪！」他的爱妾只有他一个亲人，如今她身怀六甲，他可不想离她而去。

无心倚靠着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冬霰问：「你哪错了？」

冬霰检讨道：「身为主君的亲卫，当与主君同心。纵是主君想要天上的日月星辰，也须替主君设法取得，而不该劝主君放弃。」

此言正合无心之意，他冷酷的眼神渐转温和，警告道：「这话你可要牢记在心，再敢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就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

冬霰铿锵有力地答应：「属下不敢。」

无心收回过重的惩罚：「玖璃山你不必去了，今夜就跪在这好好反省吧！」他怒气仍未全消，黑着脸往屋里走去，留下冰凉的风雨继续飘洒。

 

跪了片刻，冬霰觉膝下棱角分明的小碎石咯得慌，不禁往后挪了挪双腿。

凉薄雨浇湿了身，无情风阵阵卷过，吹得他脸颊发疼，他鼻子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这夜风凉雨冷，跪到明天大概可以告病假了，他暗自苦叹。

过了一会，萧瑟出现在他身后，温声说：「起来吧。你家主君不在，你跪没跪他也看不到。」

冬霰扭头往屋里瞅了一眼，门关上了。稍加犹豫，他起身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心想方才他与无心的对话可能让萧瑟听到了。他慌了慌神，面带尬色试探着说：「萧公子，适才我与主君说的那番话，不过是一时口快，你可别放心上。」

萧瑟一直悄然站在墙边，确实听得一清二楚，为免尴尬，随口谎称：「我什么也没听见。」

这话一听就像安抚之言，冬霰心照不宣，说：「我笨嘴拙舌，说不出他爱听的话，也说不出你爱听的话。」

萧瑟觉得冬霰并非笨嘴拙舌，只是还不够了解无心，分不清何时该论理，何时该论情。

冬霰继续说：「萧公子，可否请你留在魔域？」

萧瑟摇头一笑，说：「你心里不是希望我尽早离开他吗？」

冬霰否认道：「当然不！你回北离之后，主君大概会越看越觉得我不顺眼，打发我去做苦役。」

萧瑟不以为然：「你想多了。他公私分明，只要你安安分分做好本职之事，他不会对你怎样。」

冬霰摇头道：「这可不好说。我能从一名小兵晋升为侍卫长，是托你的福。」

五个月前，冬霰在廊玥福地的别院里值班。那日，他见一身黑衣的金钱豹在庭院里走动，与之大打了一场。当时他不知金钱豹是萧瑟的护卫，误以为刺客入侵，二人战得激烈，刀剑无眼，他险些取了金钱豹的性命。后来萧瑟及时出现，制止了那场恶斗。

弄清金钱豹身份之后，他惊了一场，以为自己的饭碗要丢了。假如萧瑟想追究，只须跟无心告一状，他就得卷包袱走人。他没想到萧瑟竟丝毫不计较他的糊涂之失，还在无心面前夸赞他武艺高强。此后，他被无心收为近身侍卫。

「若非你在主君面前夸赞我武功好，主君也不会招我为侍卫。我这辈子也许只能做个默默无闻的小兵，难有出头之日。我因你而得主君重用，也极可能因你而被主君嫌弃。」冬霰说得认真。

「你武功确实很好。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魔王赏识你，并不是因为我一句话，而是你自己的才能得到他认可。」萧瑟想了想，惑然问道，「话说，你年近三十，武艺高强，再不济也应该能当个少将，为何只是个小护院？」

冬霰幽然一叹，「我祖父以前是大官，后来因贪污受贿被杀头抄家。我乃罪官之孙，文考与武考皆没资格参与，故而无门入仕。」他目光飘得很远，似在回忆从前。

萧瑟劝慰道：「不管昔日如何，如今你已是魔王的亲卫了。你好好辅助他，他定不会亏待你。」

冬霰点了点头，一双灰蓝的眼睛湛湛有神地注视萧瑟，郑重其事地说：「萧公子，这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不管昔日如何，如今你已是主君的伴侣，你好好辅佐他，他绝不会亏待你。」

这是以子之言攻子之心，那叫一个猝不及防。萧瑟寻思这货绕这么一大圈，可能就是为了套出这句话。他讪然一笑，不想聊了：「夜暮风冷，我回屋里歇了。」

冬霰忙拦着他问：「既然你与主君两心相悦，情投意合，你为何不能一心一意留在他身边？」

萧瑟反问：「那你家魔王为何不能放弃天外天，一心一意留在我身边？」

此言冬霰不懂，只觉得萧瑟异想天开，他心下骂道：你做梦！他我们的魔王，岂能让你一只小妖独占？！

他嘴唇微微一动，险些脱口而出，却咬唇克制着怒意慢慢退了几步，看着萧瑟踏入屋里。

「唉！劝说失败，那我还得跪吧？」他无奈地嘟囔着，又回到碎石地跪下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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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