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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落地凤凰(下)【羡忘】

2022-02-20 00:32 作者:萤火染尘埃  | 我要投稿

本章预警:羡忘,双儿文学,HE,有孕,生子,其他详见前言。

若非他是侧躺着在读这封信,那字字句句怕是不等他看完便都要被眼泪晕花了。

蓝湛将信捂在心口,不知自己到底想哭还是想笑,一颗心砰砰直跳,手心早已汗湿。他的魏哥哥不是为了抛弃他而逃跑,他的魏哥哥说了会回来,他的魏哥哥答应他此生厮守。可是,回来禀报的人说,他的魏哥哥已经……被逼无路,自尽了。那究竟是回来禀报的人说谎了,他的魏哥哥其实没有死,还是他的魏哥哥原本的确只是有事在身,却因自己的胡搅蛮缠穷追不舍,真的走投无路了?他的魏哥哥还能不能回来,又还…会不会回来……

翻来覆去,那点岌岌可危的安全感,脆弱不堪的希望火苗,终究诱使得他那颗立马求证的心按捺不住。

 

他抓着信一路小跑着去了书房,等不及他爹再看完那寥寥几行字,拉着他的手急切地恳求——他要去夷陵,他要去他官人家里,他要在那里看看有没有他的魏哥哥。

他压根没顾上细想,不说他如今有着身孕,就是当初他生龙活虎,他爹也不会放他一人远行。

“忘机,你答应过阿爹的吧?会听话,会好好养胎。这才几日啊?一日都还未满,就要食言了?你去问问晏爷爷,看他同不同意你这个时候再到处折腾。”

“我…我不折腾,我会小心的!”

揉按着额角坐回太师椅,蓝泽招招手,让蓝湛也坐着:“出门在外有多少意外,你忘了你是怎么掉进山洞里的?要是你现在也这么一摔,可就不止是伤筋动骨了。”

“阿爹,我真的不会再乱跑了,你就……”

“这不是乱跑不乱跑的问题……难道,你不在乎肚子里的宝宝了?”                                                “我……”蓝湛踟蹰地揪着襟前的衣扣,垂头丧气一般,“可…可是宝宝也很想父亲啊……魏哥哥都还不知道我怀了他的宝宝……”

“他不知道?”蓝泽不解,“那你的小帽子小鞋子是从哪儿来的?”

“别人…别人送的……”飞快瞄了眼他阿爹的神情,蓝湛紧张地抠手。

怎么办,他好像又泄露魏哥哥的秘密了……但,但只是告诉他的爹娘而已,他们也会替魏哥哥守住这个秘密的,应该没关系吧?

“别人送的?”

见他爹抓着不放,小人儿只得低低地胡乱嗯嗯了两声,眼神闪躲,趴在桌上半是不高兴半是心虚地不停嘟囔着“好不好嘛”。

那点小心思,蓝泽摸得一清二楚,也不再上赶着刨根问底,转而明确地表了态:“去夷陵的事,你就别想了,你阿娘也不会答应的。阿爹已经派人往悬崖底下去找了,还没有回信。不如你跟阿爹说说,他家是住哪儿,阿爹也让人去那儿打探打探,一有消息就立马知会你,好不好?”

“不好!魏哥哥说了不可以告诉旁人的,我要自己去!”

“那远道是不是还说了,让你别去寻他?你听不听话呢?”

“我…我…我……”小双儿踌躇了半天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双脚在地上乱蹬着撒完气,只能可怜兮兮地选择妥协:“那…那阿爹你一定要派信得过的人去哦!不要吓到魏哥哥的亲人,不要打扰他们,不然魏哥哥真的生我的气,我就…就也没脸见他啦……唉呀要不还是算了……要不就偷…偷偷看一眼?看一眼魏哥哥在不在就好,不要被发现了!”

 

许是潜意识里对魏婴死讯的逃避和抗拒,小人儿烦恼纠结之间,似乎已然认定,他的老魏会出现在夷陵。有了盼头,每日吃的下也好,忍不住要吐也罢,暂时得以沉浸在希冀里的人便也觉不出有多难受、有多煎熬。他拍拍心口,还能笑着钻进空荡荡的被窝,枕头要抱紧在怀里,被褥要拥紧了自己,情愿闷出一身汗,也比宽宽松松睡得香甜。

蓝曦臣尚有官务在身,不能耽搁太久。原本见着蓝湛还能嬉嬉笑笑便放宽了心,却在临走前几日撞见了温晁大摇大摆地前来“拜访”。那纨绔说什么来安慰人,语气却极其轻佻,大言不惭自己既往不咎,也不嫌蓝湛所托非人成了弃夫,后院还特地为人留了一间新房。若非金光瑶提了嘴蓝湛已有身孕的事,那架势仿佛是准备直接闯进后院接人走了一般,好大的淫威。身居高位,他当然不用忍着,在温晁撇撇嘴嘀咕了一句“破鞋啊,扫兴”之后,毫不客气地连人带礼丢出了大门。为此,温知县又忙不迭前来赔礼道歉,当着众人的面就让他那混账儿子挂了彩,还是蓝泽好心上前阻拦。两家人后来也算客客气气让这闹剧收了场,给彼此都留了颜面,但蓝涣心中始终有些放心不下,便成全了他夫人的一片孝心,应允金光瑶多停留些时日,帮衬着他爹娘照看忘机。

金光瑶自然上心,每日晨起,给蓝老爷蓝夫人请了安后便往蓝湛院子里去。人若还睡着,他便自顾自在外头吃茶看花;人若醒了,他头一个冲上去嘘寒问暖。

因着头一回见面时小小的醋坛子曾被打翻过,也记得魏哥哥跟他说不喜欢他这嫂嫂,蓝湛起初只是礼貌地回话,但后来……这个家里只有金光瑶还愿意和他聊起魏哥哥,只有金光瑶会听他没头没尾颠三倒四地重复那些他与魏哥哥相处的点点滴滴,只有在金光瑶那里,他还能维持对他的老魏很快就会回来的那份期盼,他渐渐也乐意有他能作伴了。不过似乎他肚子里的宝宝是随了他父亲的,见他与金光瑶待久了便会耍些小脾气,最厉害的一次小腹坠痛的教他腰都直不起,涔涔直冒冷汗险些要晕过去,又挨了一次针刺,被勒令“闭门谢客”卧床休养了好几天才准许着地。自那以后,他爹娘就更见不得他成日与嫂嫂待在一处了,原本只说不许他跟嫂嫂一块在屋里闷着,之后是连一块在院子里散散步晒晒太阳也不行。只消二人说上三五句话的工夫,他爹娘不是有急事召他嫂嫂过去,就是单叫他过去叙叙话,吃些点心。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也没能持续太久。

从他阿爹答应他会给他消息那日起,他巴着指头数过一个月,两个月,再不济三个月,四个月,他的肚子已能看出微微隆起的幅度,他的那簇希望一点点被浇灭,夜晚笼罩在他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重,他从他阿爹口中听到的,仍是短短一句“尚未传回消息”。

嫂嫂也去了京城,他的回忆只能在睡着时自己梦给自己看,他的思念只能在心里自己说给自己听。

渐渐的,他有如已然自己消化了魏哥哥再不会回到他身边的事实。面色沉沉地盯着他阿爹讨要一个说法,刨根问底要一个说法,可当亲耳听到他指的那个地方,他所说的那个家,早已遭人洗劫,他们派去的人找过去只找到斑斑血迹,只剩一方灰烬时,他阿娘满面愁容以为他又要大哭一场,又要折腾掉半条命……他却没掉一滴眼泪。轻轻“哦”了一声,拾起银箸接着用饭,接着吐,接着喝药,接着歇息,平静得像个没事人一般。蓝夫人问他,事已至此,孩子或许…是不是该…想不想拿掉。他抚着肚子,语气中虽满是恳求,却不染悲戚——

“阿娘,你可不可以别再说不要他的话?答应湛湛,不要伤害他好不好?这孩子…是我最后的念想。”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他知道他爹娘还是会担心他的情绪,他本也不是为了不想他们担心刻意隐藏,他从不觉得情绪该藏着、憋着。只是……他好像是真的没有感觉到如初闻魏哥哥死讯时的巨大悲伤,他双目空空望着帐顶,眼角真的挤不出湿意。一年又一月,原来是那么仓促匆忙,原来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回忆。

不过没关系,够他反复品尝,只要他每天都能记一遍,就不会忘掉一丝一毫,只要他每天画一幅魏哥哥的画像,等孩子出生、记事,他还能向他描述出他父亲鲜活的模样。

四五个月,不到半年,他却仿佛早已习惯了,他已经,能娴熟地哄好自己了。就跟还能盼着他的魏哥哥回家一样的,只不过不知归期,成了遥遥无期而已。

最坏的结果了,也不过如此。

 

直到生产那日,蓝湛也是这么想。

被一轮又一轮的阵痛折磨到虚脱,在一片模糊的意海中他得以见到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那么清晰,那么生动,他想追上前,却被清脆的啼哭生生拉扯,他再无法向前一步,他只有眼见着那人渐渐走远,消失不见。

“忘机…你受苦了……”青蘅夫人悄悄掩了泪,弯腰轻轻拭去蓝湛脖颈上滴淌的汗水,“大夫说孩子一切都好,你放心。”

“…像不像……”筋疲力竭的气音都带着沙哑,蓝湛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偏头寻找孩儿的身影,“孩子…可像他?”

“像……小模样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招呼立在一旁的蓝泽赶紧去把孙女儿抱了来,青蘅夫人看着才洗净了包裹好的奶娃娃安放在蓝湛枕边,紧闭着眼胡乱地挥动小胳膊,笑着笑着还是没忍住鼻头一酸,慌忙别开脸去抹泪。

“眉眼像远道,唇鼻像你。”轻拍着妻子的后背,纵然是行商坐贾了半辈子,老于世故的青蘅君此刻也不由红了眼眶,情难自禁,“忘机啊,你以后,就也是做父母的人啦……给女儿取了什么名儿没有?”

“早…取好了……”声音虚弱,蓝湛吃力地抬起手,食指滑过孩子的眉心,苍白的脸爬上了盈盈笑意,眼尾却难得的又滑落了两行清泪,“是姑娘的话,唤…绵绵吧。”

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蓝绵绵,魏可思。

 

头戴虎头帽的小娃娃身上带着喜气,有她作伴,蓝湛在月内还算安逸,每日都有价值连城的药材、食材养着,脸色较先前都好看了许多。

俗话说,生孩子是去鬼门关闯了一遭。那劫后余生,该是福气滚滚。可上天似乎有意栽培这株异色牡丹,前十余年既给了他肥沃的土壤,让他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结了果,如今便要慢慢剥夺他的阳光,抽走他的养料,教他也能成为旁人的依靠。

 

被青羊和玄羽半推半拽着逃出姑苏城时,他还是懵的。他不知道他爹娘犯了什么重罪,一夜之间,就能被抄没所有家产,被温晁押去刑场,被温伯伯一声令下,送上了黄泉路。他们一路躲躲藏藏被欺被骗,省吃俭用狼狈不堪地来到了他兄长所在的京城,打听到了新贵翰林学士泽芜君的府邸,一颗心还来不及放下,就在街角眼睁睁看着玄羽被拖走了,被乱棒打死。他还未见过他嫂嫂那样狠厉的眼神,以至于他们对视上的那一刻,他压根不敢靠近,他转身从青羊手里接过绵绵紧紧护在怀里,拔腿就跑。

这一跑,留了他与绵绵,与青羊相依为命,没了他的爹娘,他的兄嫂;留了姓,没了名。没了蓝湛蓝忘机,这世上他再无襁褓,再无处可去。

 

……

 

“喔喔喔……”

寅时正,棚里公鸡的打鸣声将蓝湛惊醒。又做噩梦了,他轻出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借着一片暗黑中唯一的一盏油灯给乖巧睡在里侧的女儿拢紧了被褥,又盖上那一件花了他攒了一年抄书钱换来的羊皮裘衣。轻手轻脚爬出被窝,席卷而来的寒气让他止不住哆嗦,咬紧牙披上单薄的棉衣,双手抱在胸前,出了门才敢接二连三打出喷嚏。

青羊已经给鸡鸭喂了食,见他出来,忙去堂屋里给他端上一碗热粥,一边看他吹着气慢慢地喝,一边给他讲讲绵绵这小丫头昨儿又有了什么长进,又做了什么淘气事儿让她哭笑不得。末了,拉过蓝湛方才端个碗都打颤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揉,心疼却也无奈:“爷,今儿都除夕了,就别再接活儿了吧?在家陪陪绵绵好不好,晚上我多炒几个菜……今年冬日格外的冷,你这手……”

“哦……不碍事的青羊姐姐,冻疮嘛,不挠它就好啦。”

“不只是冻疮,还有你的手腕!你白日弹琴,晚间还赶着抄书,这手腕当真不要了吗?上回那个郎中就劝你……”

“上回那个郎中开的帖子很管用,我已经好很多了~”小双儿撸起袖子露出肿大的手腕,连着手背都是一片绛紫色,却还装着活动自如,“你看,没事儿了已经!你放心,我自己的手肯定会当心的,我还要靠它把我的小绵绵养大成人,给她置办嫁妆呢!”

望着蓝湛两颊鼓起的腮肉,再怎么咧嘴,也不及曾经的弧度,她又如何会不懂他的逞强,青羊急忙给人拉下袖口,放在嘴边哈着气,鼻头又红了——

这两三年来,她是比她的小少爷更娇气了,蓝湛的泪没见过一颗,她却是哭了不知多少场。

“爷……其实…聂公子,我…我听说他人不错的,你…或许…或许可以考虑和他……”

城南聂府的聂小公子,是兵部尚书聂明玦的胞弟,身上却没有半点权贵的霸道和武人的戾气,为人义气,爱琴音,与她家少爷志趣相投。早前在歌舞坊救了她家少爷,又赏识他的琴技,便收他做了府上的琴师。一来二去,想来是对她家少爷生了情愫的,对他多有照拂,只是少爷从未收过他的礼。前两月那公子私下摸到这儿来看过他们,她留意到他望向绵绵的目光也是柔和的,之后就见她家少爷时常会带一两样精巧的小孩子用的东西回来给绵绵。

……或许,那对她的少爷来说,是眼下最好的归宿了吧。



赶进度呀赶进度~就这么虐完了呢,小两口要见面啦见面啦!

夷陵的那群人是谁害的,温若寒又为什么敢动湛湛爹娘……应该很好猜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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