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那一天》系列之错位时空(副篇)13余波《叛逆者》同人,林楠笙X陈默群

《那一年,那一天》系列之错位时空
(1945年8月15日纪念文)
老宅轶事,近现代专题短文合集,《那一年,那一天》系列文
ps:原创,影视综合同人,近现代专题系列,文笔混乱,不要深究细节,夹带各种私设,纯粹就是个bug而已,慎入,慎入~~踩雷概不负责~~
《那一年,那一天》,错位时空 — 副篇(13余波)
2021年8月15日,纪念文,主线cp:林楠笙X陈默群《叛逆者》
Ps:《叛逆者》同人及衍生cp,近现代专题系列,短文合集,参照部分剧情背景与对应的历史时代,文笔混乱,逻辑有问题,不要代入原剧和原著,不要深究细节,忽略所有的不合理,或有深层隐喻,但是也有可能纯粹就是个bug而已,含影视综合cp乱炖,看心情跨剧影视综合拉人组亲友与cp,乱入原创人物,夹带各种私设,不靠谱随意篡改设定,慎入,慎入~~踩雷概不负责~~
题 记 ——
我仰望你看过的星空,穿过百年时空再相逢……
我仰望你看过的星空,脚下大地已换了时空……
—— 《错位时空》五四特别版
【注01:《错位时空》原唱:艾辰,填词:周仁,谱曲:张博文,出品:网易飓风工作室,五四特别版,共青团中央,钧正平工作室,联合制作,演唱:排骨教主,歌词改编:许诺】
“我们的国家,积贫积弱,满目疮痍,山河支离破碎,当整个国家和民族陷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作为军人,所能做的,唯有直面惨烈的战争,正视敌人,不惜一切代价,对敌人赶尽杀绝。”
“国家和民族利益高于一切,在这个原则之下,任何个人立场、情感甚至信仰,都不再重要,必须无条件让步。”
“为了国家赢得战争的胜利,为了祖国的未来不再被迫选择牺牲谁、不牺牲谁,仅凭国家的强大,就能保护我们所有的人民,所以在非常时期,我们不得不被迫‘有选择’地去牺牲一部分人,哪怕他们是无辜的,是令人同情的,哪怕这是不公平的,因为现在的我们没得选。”
“为了国家和民族利益,什么都能牺牲,什么都可以放弃,任何事情都能做,哪怕因此会带来争议、批判和罪责,甚至遭受最严厉的处刑。”
以此纪念,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曾经逝去的人……
副 篇 - 13余波 ——
Ps:林楠笙X陈默群《叛逆者》,纯对话版
1941年12月22日,冬至,雪,上午11:20,上海,虹口,公寓
朱怡贞开门回来,透过虚掩半开的房门,悄悄地看了一眼,林楠笙习惯地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凝望,或者深思,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安静得好像失神一样,桌上放着装有戒指的小盒子,没有打开,戒指盒压着的,是一本翻开古籍样式的书册。
窗外阳光斜照,轻风一起,细碎飞扬的小雪,飘飘洒洒,无声无息,朱怡贞记忆一闪,突然想起那一年,三六年,陈默群离开上海的那一天,好像也是今天的节气,相似的飘雪,缘由,正是邮差、老纪与她相互配合,假借自己父亲朱孝先与周耀庭‘疏通’关系的饭局,让陈默群落入了算计,召回南京之后,派系斗争,差一点上了军事法庭。
如今想来,林楠笙,陈默群,真正相处的时间,或许也就三个多月,如果只是从常理角度而言,确实无法完全理解,究竟是什么样的特殊理由,陈默群这样一个人,会对林楠笙的影响如此之大,林楠笙对他的感情,怎么会如此深刻。
缘分之说,这样唯心的解释,也许让人感觉虚无缥缈,可是朱怡贞回想当年,看着此时此刻的林楠笙,尤其联络站出事以后,这段时间与他的相处,隐约隐约,在今时今日林楠笙的身上,貌似也有一丝当年陈默群的气质和影子,像,也不像,朱怡贞心情有一些说不清的感触,直觉这样的缘分,又有几分必然。
朱怡贞心神一怔,想了一想,没有进去打扰林楠笙的思绪,拿过柜子上的钢笔,抽出客厅桌上的纸笺,将听到的信息,逐条写了下来,然而林楠笙的警惕,早已形成了习惯,几乎就是条件反射,听见屋外的动静,开门走了出来。
“福山太太,问我了吗……”
“嗯,这几天,你一直没有出门,今天她问我的时候,所幸也没有问别的,我说,你太累了,还在睡着,难得回来休息。”
“好,谢谢你照看我……”
“不用客气,我们互相照应,这些是刚才听到的,关于上海目前的形势,信息有限,真的,假的,都混在一起,分不清,我筛选过一遍,也不敢保证准确,广播里说,这几个人,刚刚叛变了,你得多提防他们。”
林楠笙情绪一时激动,把纸揉成一团,随即克制冷静下来,半垂眉眼,掩饰了懊悔与沉郁的神情,轻声说了一句。
“我发烧意识不清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失礼,或者不太好的话……”
“没有,你就是发烧的时候,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太轻了,我也听不清楚,不管怎么样,先吃点东西吧。”
“我不吃了,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可是你身上的伤……”
“没事,这点程度不算什么,小伤而已……”
“我帮你换完药再走……”
“等我回来再换吧……”
林楠笙说着走了过去,目光晃过一眼,看见朱怡贞的刺绣,还有那本看了一半的《高太史全集》,那张买戒指的单据,当作了书签,夹在那一页,古时一首《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写尽了怀古抒情,却又冥冥之中,仿佛越了几百年历史的时空,映照了今人同样的感慨。
坐觉苍茫万古意,石头城下涛声怒。
从今四海永为家,不用长江限南北。
忆南京,1936.9.8 - 1937.12.13
记上海,1941年12月18日,国之民族大义,不可负也,吾愿以此生之情为殉。
那张单据背后,写了什么,林楠笙一清二楚,对于这一次的行动,他试想了无数的假设,却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活着离开新闻处,以他对陈默群的了解,他以为,也预想了最坏的结果,必定难逃天罗地网,甚至他心里有过暗示,希望是这个结果,这样他就有机会,与陈默群说最后一句话,可是最终他想说的话,一个字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他想送出去的东西,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交到那个人的手中了。
林楠笙收敛思绪,吃力地伸手去取大衣,朱怡贞知道他有伤不便,上前帮他穿好大衣,戴上那条深蓝色围巾的时候,心思轻微一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围巾,他记得,当初挑选这条围巾的时候,只是因为跟踪盯人的那一天,他看见陈默群戴了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还很珍惜的样子。
“这两天,我就要走了,走之前,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好吧,一起吃个饭……”
1941年12月22日,下午13:40,上海,公共租界,文公馆,别馆
“喝茶……”
“谢谢……”
“小林,你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老顾,不用担心,我没事,处理过了,不过总是麻烦文长官,又惊动了龙家七少和九爷,实在心里过意不去。”
“这个你别有心理负担,文宸学长,虽然现在身处前线战场,指挥九战区的对敌作战,可是他当初离开上海的时候,重庆总部并没有撤销他在华东区域的职务,从这个职级上来说,你现在是为他做事,他动用关系,为你提供情报支持,明里暗里帮你,保护你的安全,学长对此一直认为,这是他作为长官应尽的职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嗯,老顾,你的意思,我心里明白,多的,我也不说什么,文长官做事向来谨慎周详,王世安他们不顾及他的处境,我们不能不顾,更不能枉顾抗战大局,可惜没办法直接当面向文长官致谢,麻烦你,帮我代为转达谢意。”
“好吧,有机会,我会帮你说的……”
“我听说,五战区,六战区,尤其是九战区,形势都不太好……”
“为了封锁西南的运输补给线,日军调集了一百多架飞机,集中轰炸滇缅公路和桥梁,功果桥,惠通桥,多次被炸断,又多次抢修,豫、鄂、湘、桂、赣等战区,真实情况,可能比我们表面了解到的,还要惨烈,也更为悲壮。”
“这次上海区重创,情报系统的工作,几近崩溃,影响最直接的,应该还是三战区,现在我们对于日军各部的动向,由于情报严重缺失,等于又盲又聋,战事紧张,前线作战部队面临的凶险,更是难以想象。”
“小林,你说得一点都不错,对于作战支持的情报缺失,才是最致命的,那天急于接应撤离,我也来不及细问,新闻处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老顾,这几天,我认真想过了,这次新闻处的计划,肯定是被人出卖了,之前陈默群从来没有用过替身,而且那天的检查特别严格,从天不亮就开始了,所有一切都像是提前就准备好的,这件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可能是王世安。”
“目前还找不到直接证据,不过就算无人透露消息,想用暗杀的方式,除掉陈默群,也是非常困难的,因为陈默群本人就是一个顶尖的暗杀高手,而且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角度,从来跟别人不一样,我记得以前共事的时候,谋划一起刺杀行动,别人都在研究如何有效刺杀,他优先思考的,是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保护目标的安全。”
“这个我明白,只有了解最严密的保卫措施,才能找到千虑一失的疏漏,也就是最有效、最致命的关键。”
“基于这个道理,反过来说,他想保护自己的安全,所有能够作为暗杀的条件,所有能够模拟的行动方案,陈默群肯定全部演练过很多遍,每一处能够考虑的细节,都会经过周密的计算,这些专长,他也应该都教过你了。”
“不错,对于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对于陈默群来说,新闻处的事情,他不知情,也会事先预判,做好安全保卫和防范,消息走漏,机会难得,他当然更不可能放过,陈默群的本事,情报,军事,样样专业精通,这些都不是从军校的‘纸上’学出来的,尤其是胆识和射术,是在战场上用刺刀、子弹和敌人的性命‘喂’出来的,他的履历,可不是摆出来当资历看的。”
“我现在所具备的专业素质,都是陈默群一手教出来的,我想杀他,谨慎,严密,专业特工的思维,根本对付不了他,必须要有远超常人的胆识和想象力。”
“王世安泄露情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初他可以出卖陈默群,现在也可以出卖我们,何况在新闻处找机会动手,本来也是他提议的,他不需要说很多,只要知会一声就可以了,陈默群凭借自己的专业分析,可以预判超过九成的情况,情报泄露,只是表象的悬疑,背后隐藏的事情,才是更重要的。”
“你是说,青浦联络站出事,与王世安有关……”
“王世安突然从青浦回来,我觉得此事很蹊跷,就让赵京隆连夜去了一趟青浦,他去了现场,看见染坊已经被毁了,如果按照王世安的说法,他是遭到了汪逆部队的袭击,那么现场会留有步枪弹壳,但是事实上,赵京隆只在现场找到了手枪弹壳。”
“任何一支部队,行动结束之后,也不可能把弹壳全部收走……”
“当然,我电报了周围的忠义救国军,他们说,那几天,汪逆部队根本没有行动。”
“现在染坊已经被毁了,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知道……”
“用我们的思考角度,也许永远无法知道,不过这并不表示,真相可以掩埋,查案,有查案的思维,你也别灰心,现场能够搜证的地方,都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巡捕房的乔楚生总督察长去处理,破案,尤其是刑事案,他们才是专家。”
“老顾,这次的事情,是不是,文长官又交代了什么,故意先按着不动……”
“小林,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么说,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学长以前经常告诫我们,凡事不能看表面,看得见的,不必太深究,隐藏的事情更重要,作为隐蔽暗线的特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好好活下去,伪装好,藏得深,尽量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价值,最终完成任务。”
“嗯,我明白,老顾,问一句可能不该问的,文长官以前在部队,带你和陈默群的时候,是不是,比教我轻松多了。”
“呃,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问学长,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几次,我与陈默群面对面较量,事后,我最近回想以前,想起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还有他给我布置任务的时候,深思熟虑的神情和态度,让我不由想起文长官,我感觉,文长官就像一位棋手,居高临下,冷静地纵观整个局势。”
“你又想什么呢……”
“以前站里很多人说,我的脾气,行事,有些像他,最近这几次执行制裁令,这几年,我也觉察到了,我不由自主地开始用他的方式解决事情,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变得跟陈默群一样。”
“你想变成他那样吗……”
“我不想,当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还是毫无意义的……”
“再告诉你一句话,文宸学长还说过,想成为一名精湛的棋手,首先要学会,如何成为一颗特别的棋子,善用棋子,首先要学会设局先入局,让自己成为棋子。”
“棋手,也是棋子……”
“这个我教不了你,你只能自己领悟,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会越来越像老陈的……”
“为什么……”
“因为从本质而言,你们都是同一类人,不过你是林楠笙,再怎么像,也不会变成陈默群……”
“是啊,我不会变成他,也做不成他……”
1941年12月22日,冬至,雪,下午16:30,上海,虹口,公寓
林楠笙安然地坐着不动,朱怡贞帮忙换了包扎,又让他吃了药,转眼望向窗外,飞雪飘落,却是无风亦无声,天地静默,如果不是乱世,何其安宁。
“下午你出去之后,九爷过来了,给你送了药,用量,次数,我都记下来了,放在一起。”
“谢谢,九爷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时候,送你离开……”
“九爷说,等他过几天安排好了,会派人过来接我,让你不用担心,你这段时间,记得按时吃药,好好吃饭,这样伤势才能好得快。”
“谢谢,我知道……”
“我,一直想问你,当年,你,为什么会帮我,拆了收音机的线圈……”
“因为一句话,做真实的自我……”
倏而言辞一顿,眸光流转,林楠笙若有所思,神情细微变化,想起那一天,无意之间,视线轻掠,看见陈默群放在办公室桌上的手札,当时手札上压着文件和钢笔,遮挡了部分字句,不过他还是注意到了那一句,做真实的自我,8月15日,还有另外两个发人深省的词,礼义,廉耻,当时林楠笙并没有看到,完整的文辞与涵义,直到后来顾慎言拿出他的那本手札,让林楠笙看了写给他的赠言,林楠笙这才明白过来,陈默群的那本手札,究竟写了什么。
亲爱精诚
明礼义,知廉耻;负责任,守纪律。
做真实的自我
章文桓,1927年8月15日
林楠笙沉思许久,不言不语,朱怡贞听了明显只有半句的话,又看见林楠笙神情异样,心想猜测,以为这是当年陈默群让他接近自己的时候,教他如何应变的方式。
“这是,他教你的……”
“不,不是……”
直觉反应一顿,轻垂眉眼,林楠笙没有一字一句的解释,朱怡贞听出了一丝隐情,心下了然,明白其中另有缘故,只是林楠笙不想多说,也不需要为此解释什么。
“雪下大了,你的情意,很直白,我不知道,你最近经历了什么,但是你应该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我的命,是生,是死,都只有一次,不可能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闻言思绪一怔,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林楠笙恍惚失神,望向无声的雪落,想起三六年那一天,陈默群故作神情平静,从他的身边错身走过的时候,停步转向一眼,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林楠笙,我……”
林楠笙回思感悟,此情追忆,陈默群迟疑的神态,压抑的情绪,眸光闪烁之间,隐藏了太多难言的思绪,当时一个交错而过的身影,错过了太多的情意,还有后来上海短暂的一次重逢,决绝不甘的情绪,带着嗔怒与绝望,痛惜不忍的眼神,似是掩饰了很多无法表明的情意,放走陈默群,看着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晃过一道背影,如今想来,或许就是错过了一生的遗憾。
“站长,我不应该放你走……”
“陈默群,我应该抓紧你的……”
“你站在窗前,看什么,想什么……”
“我在想他,每次都喜欢站在窗前,还经常走神,他在看什么,想什么……”
“也许他心里想的,与你想的,是一样的……”
“也许他也跟我一样,在想一个很重要的人,学着对方同样的举动,想着,他在看什么,想什么……”
1941年12月23日,上海,公园
“我是老潘,从老家过来,往后就是你的联络人……”
“装裱店遭到破坏以后,我采用了紧急方式,尝试与老纪联络,但是很久没有回复,萧衡学长又是险象环生,身边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日本间谍,情急之下,我只能跟老家联系。”
“老纪同志突然牺牲,日军对租界的抗日力量大规模突袭,又对所有日本机关的非日籍人员,实施全天全程监视,萧衡同志只能暂且隐蔽蛰伏,那个时候,江苏省委渗透的日谍,还在谨慎查证,尚未完全控制,因此打乱了我们的联络渠道。”
“家里情况还好吗……”
“几个月之前,萧衡同志秘密回到省委,暗中开展排查工作,幸好及时清查,我们很快掌控了形势,不过为了顾全大局,目前不好贸然采取措施,以免惊动潜伏的敌特,中断了这么久,好在又联系上了,日军攻击军统上海区,上级非常关心你的安危。”
“感谢组织上的关心,我一切安好,最近军统上海区正在重建,很多建制打散的人,已经转移到了重庆,另外忠义救国军的太仓支队,有消息说,他们最近正在计划,进攻新四军在太仓地区的根据地,我打听了一下,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门七十五毫米口径的山炮,攻击力很大,但是我对此有些怀疑,京沪区执行长官,早有明令,除非必要,停止一切军事行动,何况太仓支队背后有萧家的关系,他们的任何动向,萧衡学长不可能无动于衷,甚至毫无所觉。”
“嗯,这个信息非常重要,我会立即向上级汇报,尽快查清其中的原委,这次过来,还有一个新的指示和任务,省委让我向你转达,关于军统和中统有几位情报专员,高级别绝密特工,据说潜伏在日本军部的核心机关,不知道你是否了解。”
“军统是有这么一位,我接触过他的情报,不过是由华东区域高层转送,不是直接的,既然是高级别,又是绝密,华东区域高层接触的,应该同样只有情报,对他本人很可能也是一无所知。”
“这个人,大概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根据我了解的情况,合理推测,应该是在四零年,刺杀上村净计划前后,但是之前他是否已经隐藏潜伏,潜伏了多久,不好判断。”
“通过他的情报,你能看得出什么吗……”
“情报,军事,各项专业,都可以说是出类拔萃,如果他是我们潜在的敌人,会是非常可怕的对手,军统也确实存在这样的绝密特工,但是这些人往往身处的环境,极之凶险,他们就像深入敌营核心的孤军,无声静默,没有外援,所有的危险和困境,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化解,他们的身份很难辨别,有的时候牺牲了,也是无人知悉,悄无声息,人就这么没了,甚至还要背负着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恶名和骂名。”
“你的判断,非常正确,出于谨慎考虑,上级指示,注意这位情报专员的动向,核实清楚,他的身份和潜伏任务,只要为了抗战大局,在必要的时候,让我们给予掩护和帮助。”
“好,我会严密注意的,但是像这样级别的特工,想要查实他们的底细,很难,除了蒋,与其一二心腹,可能连重庆总部的高层都未必清楚,不过我有一个直觉,这个人,我应该很熟悉。”
“这个事情,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了解的,查归查,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如果再有遇到紧急情况,我们在郊外给你准备了一个新的安全场所,非常隐蔽,这个里面有位置,其他的联系渠道和方式,暂时不变。”(敲了一下报纸)
“谢谢,明白了……”
1941年12月24日,上海,公共租界,新居
“站长,我偷偷回了一趟您原来的住处,黄金和美元都拿回来了,这是钥匙。”
“没人盯着吧……”
“没有,我绕了好几圈,确定安全了,这才回来……”
“张秘书,你坐……”
“好……”
“这些玩意儿,要是之前让我老婆带去重庆就好了,这留在上海,天天搬来搬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您放心吧,这里的房东可靠得很,周围环境,我都打探过了,人员成分不复杂,还有两边挨着的房子,我都租下来了,给保卫的人住。”
“你那边有什么动静,情况怎么样……”
“我刚才来之前,顾副站长去了一趟……”
“他去做什么……”
“他给青浦附近的忠义救国军,发了一封电报……”
“有跟你说了,电报内容是什么吗……”
“没有,他自己发的,用的是B级密码本,编密码本的时候,我当时正好在电讯科工作,参与过,也算熟悉得很。”
“你能听清发报内容吗……”
“大概意思是,让青浦附近的忠义救国军,去联络点查看一下……”
“还有吗……”
“我这着急回来,之后就不知道了,还有的,我也不好多听……”
“龙家商会,生意怎么样,九爷,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生意一切照常,商会也没有异样,九爷,最近这段时间,好像待在佘山小别墅的时间,多了一些,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去小别墅住一阵子,也不算特别,而且龙家商会这位九爷,听说喜欢过西方的洋节日,什么平安夜,圣诞节,说不定又搞什么聚会和派对呢。”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把车钥匙留下……”
“是,我先走了……”
1941年12月26日,上午10:20,青浦县,佘山附近
【注33:1935年-1948年1月,佘山地区,属于青浦县第八区,1954年12月,佘山镇划入松江县,成立佘山区。】
山道隐蔽的拐角,停着一辆车,F.3210,陈默群静坐深思,目光深邃沉谋,远处传来汽车的声响,立刻回神收敛心绪,看着对面开过来的车,F.1306,停在旁边,拉开车窗遮挡的帘子,陈默群放下车窗,眼角余光微斜一瞥,看了一眼王世安,似笑非笑。
“重庆方面,这是有态度了……”
“老陈,你是真有本事啊,重庆方面,已经同意我和你接触了,并且欢迎你,重新为党国效力,但是有三个要求,第一,委任你为上海敌后工作委员会主任委员,第二,汪逆方面的任何消息,只要中央有需要,你随时提供,第三,对上海的我方人员,提供必要的保护,这些你是否同意。”
陈默群听出几分玄外之音,心中暗自冷冷一笑,却是神情波澜不惊,稍作思量,偏过视线,掩饰了目光闪烁的决意,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同意……”
“好,我会尽快如实上报给总部……”
“口说无凭,我要戴老板亲笔签署的委任状,必须是正式的……”
“委任状随后就到,重庆总部自有安排,会派人给你送过去,另外,今后我们两个人,不要再见面了,这样对彼此都安全。”
“没问题,我也不想,有事没事给自己徒增麻烦,不过尽快督促总部,取消奉业计划……”
“重庆总部,不傻,就像你敬重的好学长说过一样,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很清楚,放心吧,他们比你还心急,比你更想取消奉业计划,知道在合适的时机,怎么处理。”
“这就好……”
“还有一件事,顾慎言,现在已经在暗中调查青浦的事情,我很是担心,你的老同学,你最清楚,怎么对付他。”
“你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继续留在上海,对你我来说,都是要命的事,尤其是你,但是你不能要他的命,最好的方式,要么让他去前线,要么送他回重庆,至于怎么做,这是你的事情。”
“哈,前线作战,你是一点都不手软啊……”
王世安冷冷一笑,看了一眼陈默群,眉角上扬,带了几分轻蔑,陈默群心下了然,猜出几分王世安的心思,几个预判,大概是不会超出自己刻意误导的方向。
“哼,嗄哈……”
轻佻一声冷笑,故作漠视的神情,陈默群不动声色,车子开出山道,停在事先约定的地方,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趴在方向盘上,轻微半合双眼,左手用力捂着胃,忍耐绞痛的感觉。
“唔……”
陈默群冷汗直沁,意识恍惚,此时萧衡急切地赶了过来,打开车门,伸手探了一下脉搏,顿时心下一惊,立刻将人半抱半扶着拖了出来,放到后座,松开他的领带和领口,随即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坐上驾驶位,开车一路加速。
“陈默群,你怎么样,说句话应一声……”
“萧衡,你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你们中统是没人了吗……”
“呵,脾气真大啊,这就是你跟学长说话的态度……”
“哈,就你,还好意思自诩学长之尊,呃嗯,王世安应该‘上钩’了,过几天,奉业计划就会取消,呼,咳咳,林楠笙,文宸学长,他们就安全了。”
“陈默群,你怎么了……”
“呼,呃唔,至于王世安怎么对付顾慎言,我无法判断,最有可能的,应该会把他弄去重庆,你安排,做好接应。”
“你的情况看着很不好,到底怎么了……”
“食物,过敏……”
“你是不是疯了,过敏严重的话,会死人的,明知道那些东西不能吃,你还吃,是不是不要命了。”
“不这么做,怎么找机会,瞒过那些眼线,出来,你,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的事情,我清楚,你的事情,我不知道,也懒得理会。”
“为了一个林楠笙,你至于嘛,你啊……”
“萧衡,学长,你为了他,当年做过什么,有资格说我吗……”
“你,学他什么不好,非学他这个,跟着某人有样学样,偏执……”
“偏执吗,不怎么觉得,至少比你这个,呵,好得多……”
“喂,陈默群,你,脸色越来越差了,你撑住啊……”
“好吵,别喊了,我事先做了准备,别墅有药……”
“行了,我知道了,我先送你回去别墅……”
“林……”
“找谁……”
“找,找龙玦,转送九战区,岳阳,汨罗江,学,学长……”
“陈默群,你还好吧,你别再说话了,剩下善后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林……”
“喂,陈默群,你怎么样,你,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林……”
“陈默群,你撑着一点……”
“林……”
“你,你真是,胡闹,太乱来了……”
“哼哈,我,我这样,还不是你,你这位学长,当年教得好……”
“你保持体力吧,话多,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个……”
“林,楠笙……”
“你说什么,啊,喂,陈默群,你清醒一点,别晕啊……”
“棋谱,密码母本……”
1941年12月28日,上午10:20,上海,安纳金路24号,秘密紧急联络点
“接到重庆指令,即日起,终止奉业计划……”
“为什么……”
“王站长,下一步对陈逆,有没有更详细的指令……”
“目前没有,接到这份电令,我也很意外,重庆方面,可能有他们的考虑吧,毕竟当初在这件事上,文长官,萧长官,都是极力反对的,如今事实也证明了,他们当时对形势的预判,非常精准,为了一个陈逆,付出这么多党国的精英,不值得,当前上海区的情况,更不能再增添无谓的牺牲,总部要求,停止所有对陈逆的制裁行动,全国各站,应该都接到了这份电令。”
“好吧,既然这是重庆的命令,我们执行就是了……”
“林队长,你负责通知各个行动组,执行总部的命令……”
“是……”
1941年12月28日,下午14:00,上海,公共租界,文公馆,别馆
“奉业计划的终止,同样令我感到意外,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至少萧衡与文宸两位学长的威胁,范围会缩小很多。”
“前一段时间,负责刺杀周佛海的,京沪区行动组组长,过来跟我告别,他们也是突然收到了终止任务的命令,全员调回重庆。”
“听说了……”
“老顾,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总部为什么突然一下,无故终止奉业计划……”
“表象上看来,是很突然,不过也不算无缘无故,说穿了,无非就是利益交换……”
“利益交换,堂堂国民政府,跟一群汉奸讲条件,太荒谬了吧……”
“不,看似荒谬,实则完全符合当今现实的生存法则……”
“现实法则……”
“小林,你是师范毕业的,历史应该学得不差吧,自从鸦片战争之后,我们的国家就已经失去了独立的主权,这不是一个正常国家的状态,当今这个世道,是乱世,强权即公理,哪怕这是错的,但是现实摆在眼前,利益,就是生存的筹码,尤其是对于这些汉奸而言,更是如此。”
“如果是这样,取消奉业计划,就是遵从现实利益的法则,互相妥协与选择……”
“首先你要搞清楚,汉奸,到底是什么,在我看来,所谓汉奸,都是无节操趋利的人,他们会根据眼下的形势,最大限度,拓展只为自己绝对有利的空间,所以如果陈默群是以‘法律’标准定罪的汉奸,按照他的级别,必定会重新找到新的靠山,反观重庆方面,在华东区域情报系统严重破坏,几近崩溃的状态,同样需要利用他,通过他的关系,获取更多有利的信息,尤其是在华日军的军事行动,前线战事,事关几十万将士的性命,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解释。”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不就是赤裸裸的交易吗……”
“简单来说,可以这样理解,但是国与国利益的法则,战争,政治,远远复杂得多,我既说不清楚,你也未必理解,而且以我们的视野与思考角度,或许永远也无法理解,这些看似违背我们的习惯认知,却是不得不作出的现实利益选择。”
“可笑的是,明明是他们这些人毫无底线与原则,当初下达制裁令,不顾形势凶险,这个时候,倒是好意思,把萧长官和文长官搬出来,给他们当作挡箭牌,找理由。”
“是啊,可是国家层面,只讲利益,尤其是现在这个积贫积弱、支离破碎的国家,真的问题在于,如果真的是为了国家和民族利益,需要一定的妥协,这样还好,无非就是互相利用,等战争胜利之后,大不了再来一次秋后算账,最后结果不会太差,这些汉奸还是难逃制裁,不过如果是另一方面,这个决议,是重庆方面的某些高官为了前途,刻意作为,或者是另外有些人,比如周耀庭、王世安之流,想掩盖什么,算计什么,趁机顺水推舟,事情就不好说了。”
“老顾,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时候,有人想要借机排除异己……”
“重庆方面,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当初在处理机密情报泄露,还有涉及陈默群‘投敌’事由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初露端倪,为了顾全大局,文宸学长是怎么被迫把事情按下去的,你不是不清楚。”
“这一次,重庆总部的决议,跟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对于奉业计划,两位学长一直是持反对意见的,我们需要防人不仁,我现在更担心的是,这样停止制裁的命令,很有可能成为一个信号,甚至是将来的一种标准,因为在这些人看来,投敌卖国,不是死路一条,不需要悔罪立功,因为‘利益’一切都是可谈的,而且权位越高,可以商榷的条件就越多,而不是根据‘法律’既定的原则,依循正常程序,立功减刑,这样的行径,对于真正的抗日力量,比敌人的残暴,更令人心惊胆战。”
“如果是这样,将来秋后算账,法律,究竟怎么界定,什么是汉奸,又怎么对他们审判,这些人可以找出一千个理由,来为自己脱罪。”
“这个就比较复杂了,我之前跟你说过,从法理的角度来说,是否定罪为汉奸,必须有确凿的证据,因为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指控,绝对不能草率。”
“投敌的行为,不同的人,也有区别吗……”
“我们现在这个国家不正常,乱世之下,人性,道德,不要随意妄下评判,很多沦陷区的百姓,被迫做了所谓的‘顺民’,我们可以随意指责吗,不可以,因为把你丢到那样的环境,估计你跟绝大多数人的选择都一样,极端恶劣的境况,人性和道德,经不起任何考验,想要活下去,必须对现实法则妥协,除非你足够强大,可以让你无视规则。”
“你说的道理,我理解,上次你跟我说过以后,我有了解一些法律条款,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少数极端情况之下,当时为了‘活命’或者特殊原因,被迫有过‘投敌’行为,之后又有悔罪立功的表现,法律有宽限原则。”
“所以你应该清楚,什么是特事特办,即使事后追究,也有特设条款,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君世清检察长跟我解释过,法律原则,只能要求他是人,不能要求他是神,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活下去,是一个人的基本底线权利,可是所有特别的条款,没有一条明文,是可以免罪的理由。”
“不错,对于特殊的人,特定的情况,法律,会有不同的认定条件,但是法律不会放纵无底线的行为,以‘法律’标准界定罪名的汉奸,跟我们意识上认为的汉奸,是不一样的。”
“可是陈默群,他们,这些人,不是普通人……”
“你说得对,正是因为并非普通人,陈默群,与汪逆、周、陈、梅、褚、梁等人,可能真的不一样,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另一种可能……”
“高级别的绝密特工,或者统称为间谍,原本就是游走在正邪两边的人,他们的边缘界限很模糊,而且出现多重身份,都是寻常之事,易面事敌而为国者,那些以‘投敌’为掩饰身份的特工,仅凭表象的行为,很难分辨,对待这些人,军事委员会,可能又会适用一项特殊的原则。”
“老顾,难道你一直怀疑,他‘投敌’不是真的……”
“坦率来说,这不是出于理智的判断,但是类似的事情,是有过先例的,而且不止一次,以我对老陈十几年相处的了解,直觉告诉我,他投敌的行为,存疑,尤其当我看过新闻处的现场勘察报告,我更确定,有太多的事情,我们当时看得太表面,如果仔细深究,就会发现很多不寻常的地方,比如说,当初王世安给你看的那封制裁令。”
“是,这个文长官曾经说过,根据当时录的口供,对照来看,还有重庆总部的记录,没有发过这样的制裁令,但是王世安坚称这是后来发送的绝密电令,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时间就对不上,因为这封电令的时间,晚于他给手下电话通知行动的时间,难道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可能的。”
“事实上,确实有第三封绝密电令,但是具体内容,除了重庆总部的某人,还有王世安,我们谁都不知道。”
“还有电文的措辞……”
“不错,正如学长所言,这封电令的行文,很有问题,如果重庆总部认定老陈投敌叛变,电文应该是这样的,陈逆杀之,四个字足够了,总部下达指令,是军令,只要告诉你,做什么,不需要对命令作出解释。”
“你的意思,是指王世安伪造电文……”
“当时情况紧急,争分夺秒,还有时间废话,发那么长的电文,更不可能采用绝密电文,那封制裁令的措辞,不像一个军事长官下达的军令,反而像一个久居官场的人,才会发送的电文。”
“那封制裁令,与其说是指令,不如说是一封声明,或者说,就是对陈默群‘投敌’叛变的定罪宣告,这是王世安在为自己的越权行为背书,找到一个正确的立场。”
“他想以此转移视线,让所有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陈默群‘投敌’叛变的行为,从而忽略自己的可疑行为,以及事关情报泄密的疑点,小林,你仔细想一想,这一次奉业计划的取消,是不是,与当初有几分相似之处,也有可能是同样的手段。”
“老顾,对于新闻处的行动,我们现在只要确定一件事情就行,这件事情,肯定有帮着陈默群跟重庆总部牵线的人,如果这个人是王世安,我们只要查清楚,他在青浦的时候,总部到底有没有收到他发的电报,这就可以了,如果王世安在那个时候,帮陈默群牵线,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新闻处这次的计划,就是他出卖的。”
“你分析的,我完全同意,但是有一点,你忽略了,这是绝密,什么是绝密,他们一定会采用站长级别的密码,所以我们想落实电报的具体信息,几乎是不可能的,况且现在奉业计划已经终止,即使查证了,也并无实际意义。”
“所以我们只能这样算了……”
“也未必,我刚才说过了,假设陈默群是另一种可能的投敌,这件事情牵涉的层面会更复杂,难以想象,这是超出你我这个级别可以触及的机密。”
“你说的机密,是不是,与文长官调查的事情有关……”
“暗线斗争,从来都是错综复杂的,各个国家的间谍,都是互相渗透的,我并不清楚文宸学长究竟在调查什么,但是由于上海区这次的事件,导致很多长期隐秘潜伏的特工,或暴露,或被害,其他尚未出事的,也是陷入了极之凶险的境况,如果重庆总部存在问题,我们不顾形势,盲目追究,会暴露我们的真实意图,让敌方间谍有所警觉,所以对于这件事情,为了顾全大局,我们只能暂时忍耐,否则打草惊蛇,文宸学长的调查,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那么这些投敌叛国的人,就这样逍遥法外……”
“不会的,我相信,抗战胜利之后,一切自有分晓……”
“陈默群,会怎么样……”
“小林,我知道,我出于直觉的分析,让你心里有了一丝希望,你担心老陈,担心他会定什么罪,但是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你,这是司法部的事情,或者是由军事法庭判定。”
“司法部,军事法庭,会公正审判吗……”
“我不知道,定罪,这是一项非常严肃的事情,不是由个人意识决定,而是以客观的标准,认定事实,有理有据,做过的,我们不偏袒他,没做过的,我们也不能冤枉他,法律的准则,不仅是给他,也是给所有的人,一个公平的审判,这才是一个正常国家应该做的,然而只是因为我们生逢乱世,明争暗斗的形势太过复杂,非常时期,很多事情,才会变得无可奈何。”
“老顾,其实我,我一点都不希望,陈默群被当作‘汉奸’定罪……”
“小林,我也不想看到,老陈是这样的结果……”
1941年12月28日,下午15:00,上海,公共租界,文公馆
“老顾,来得正好……”
“顾副站长……”
“萧衡学长,乔总督察长,青浦染坊的现场勘察报告,出来了吧……”
“知道你们着急,我就赶紧送过来了……”
“结果怎么样……”
“这,萧长官刚刚看完,让他跟你说吧,你们这些特殊的事情,我不方便听,先走了,哎,不过这份报告是原件,你们弄好副本之后,尽快还回来。”
“好……”
“乔四哥,多谢了……”
“萧衡,老交情了,跟我客气什么……”
乔楚生套上大衣,戴上礼帽,看了一眼萧衡,想了一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离开了,顾慎言坐在一旁,拿起萧衡翻开的其中一页报告,仔细看过之后,微微皱眉,心中的猜测有了印证。
“幸好附近的居民,清晨听见枪声,及时报警,处理现场的人,很仓促,巡捕房当天派人过来勘察过一遍,乔总督察长手底下的兄弟做事,还是有几分可靠的,拍了现场照片,还有搜证的现场记录。”(萧衡)
“没有步枪弹壳,现场搜到两种手枪的弹壳和弹头,屋外石桥附近,有枪战痕迹,老板夫妻的遗体严重损毁,根据检验,双手有捆绑痕迹,近距离射杀,德制大威力手枪,Parabellum 9mm Pistol Cartridge手枪弹。”(顾慎言)
“人会说谎,物证不会,第一,枪械类型,第二,屋里,屋外,两个枪战现场,第三,最后留下的人,处置人质,善后,破坏现场,掩盖不利于自己的痕迹,虽然没有直接的实质证据,但是有些事情,一目了然。”
“最贴近事实的可能,染坊早就被盯上了,老板夫妻叛变,王世安被捉了,捉他的人,是陈默群,然后出于利益交换,达成了协议,王世安身边只带了两个人,杀害老板夫妻的,肯定是王世安。”
“赵京隆,乔总督察长,再去的时候,虽然时隔五六天,不过还是留下了不少线索。”
“晚了五六天,王世安回来的那天,是十七号,第一现场的记录,是十二号……”
“按照王世安的说法,联络站事出突然,侥幸脱逃,没有当天或者隔天尽快回来,也没有联系附近的忠义救国军,可以理解为谨慎行事,但是他独自一人,消失踪迹五六天,没有一个交代,说不过去吧,这段时间,王世安去向何处,除了故意拖延,造成假象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隐情。”
“他看见我们回来,第一时间,就很紧张新闻处的行动,对于我说的其他不明势力,这么重要的信息,他都不在意,而且他是主动地急于提议,暂缓奉业计划的执行,理由找得也很合理充分,随意敷衍了几句,此事就此作罢,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仔细想一想,他是明显想要撇清关系。”
“还有一个疑点,值得深思,现场没有搜到电台,也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电台的零件……”
“王世安带走了电台,另行‘处理’了……”
“他为什么不当场销毁,是时间不够,还是发生了意外,或者,这个电台,还有其他用处……”
“等一下,学长的意思是说,如果王世安要帮陈默群牵线,与重庆总部联络,这件事情,必须绝对保密,他就不可能用我们站里的电台,所以他需要另外一个电台,既然他在青浦的时候,已经用过这部电台,就不好再更换。”
“目前来说,王世安,是重庆总部与陈默群之间,唯一联络人,这部电台在哪里?”
“如果这部电台还有用处,应该藏在他的秘密住址,所以他等了五六天,就是在等重庆总部的回复,还有进一步指示。”
“借派系利益之争,谋一己私利,现在奉业计划已经取消了,电文也是正式发送,如果是我,青浦联络点的这部电台,是时候应该报废了。”
“想要找出线索,也不是没有办法,上海不好找,还有重庆总部呢,物证不好找,想找人证应该不难。”
“老顾,你说,如果王世安知道,你在追查青浦的事情,他会怎么应对……”
“无非就是,要么送我去前线,要么送交重庆……”
“嗯,我们要不要,给他一个理由,推他一把,让他把你送去重庆……”
“哦,学长,你这是打算,出卖我吗……”
“我只是闲暇时间,约了几个朋友,钓个鱼……”
“钓鱼,谁是鱼,谁是饵……”
“不管他是谁,反正既不是我,也不是你……”
“学长,我真的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与文宸学长合谋,开始这场算计的……”
“三六年,周耀庭的心思动念,有意假借你们设局那一次的机会,想‘杀’陈默群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算计了,其实我开始想过留下一线余地,但是我把他们想得太好了,三七年,三九年,他们还敢把心思动到文宸身上来,四零年,把陈默群‘出卖’给了日本人,有些手段太狠了,对付敌人,没问题,但是用在派系斗争,排除异己,陷害自己人,绝对不行。”
“两位学长,真的很记‘仇’啊……”
“我既非君子,又不是圣人,何况他们触犯的,是国法和军纪,依法处置,理所当然。”
“那么陈默群呢……”
“都一样,军事法庭,是非,罪过,应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说得也是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根据新闻处爆炸现场的勘察报告,林楠笙撤离的时候,枪战激烈,不到三分钟,陈默群双枪连续射击,打了几十枪,竟然没有一枪打中的,小林唯一中枪的,还是一颗跳弹,换而言之,小林中枪,是意外,还有现场模拟分析,从墙体炸开,到小林跳上卡车,间隔至少十几秒,陈默群竟然没有出来补枪。”
“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先不论接应的时候,陈默群是不是有时间,反应得过来,就说那几十发打空的子弹,以学长的见解,陈默群的枪法,究竟是太差了,还是太好了。”
“哈,陈默群的枪法是什么程度,你知,我知,几十枪都打空了,应该是,林楠笙的运气,太‘好’了吧……”
“呵,萧衡学长说是,就是了……”
1941年12月28日,下午15:10,上海,虹口,公寓街巷
“队长,怎么了……”
“这个女的,看着特别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不是像她……”
“就是她,快,跟上去……”
“队长,她是共党吧,要不要通知上面……”
“通知什么啊,通知个鬼,凭什么我们的功劳,要让给76号那帮人,万一他们抓不到人,罪过还不是推给我们。”
“您的意思,这是……”
“要是能抓住这名共犯,我们兄弟二人,就是连升三级,在这里给我看住了,我回去通知分局,就算她跑了,抓不到,局里都是自己兄弟,大家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好,还是队长厉害……”
“瞧你紧张成这样,到底行不行啊……”
“我,我行……”
“别掉链子啊……”
“是……”
1941年12月28日,下午16:40,上海,虹口,公寓
朱怡贞打开抽屉,取出胸针,照着镜子比划了一会儿,别在大衣领上,有些过往,该放下的,就应该放下了,转身之时,透过窗户,意外发现楼下聚集了很多伪政府的警察,思绪一惊,想来应该是自己回家的路上,被巡逻的军警发现了行踪。
急忙从床铺下取枪警戒,走到门口,侧耳贴近门板,听了一下屋外的动静,确定暂时没有危险,朱怡贞取下手包,藏好手枪,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暗自轻叹一声,开门走了出去,镇定了一下情绪,敲了敲福山太太的门。
“哟,林太太来了,你赶紧坐,我马上就来……”
“欸,好的……”
福山太太招呼了一声,起身去准备刺绣的物件,此时军警已经上楼,闯入林楠笙的住所,朱怡贞趁机快速穿过客厅,进了另一侧的里屋,窗户外面,有一处平台。
翻出窗户,借助平台的支撑,踏着凸出的房砖,朱怡贞从后巷的房顶跳跃而下,刚刚拐过巷道的暗角,隐蔽藏身,几名军警就从附近的街巷搜了过来。
1941年12月28日,下午16:45,上海,虹口,公寓街巷
林楠笙走进街巷,远远地看见楼下出现一群军警,对着楼上自己的住处,正在密谋什么,顿时心生警觉,情急藏身暗处小巷的拐角,谨慎观察。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确定了,就是在那个位置……”
“你别慌……”
“我一直守着呢,肯定是她……”
听着情况不对,冷静思绪,林楠笙转身从另一边绕道,转过一条小巷,躲避正门的军警,隐蔽在拐角暗处,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房间的窗户,侧身靠墙,持枪警戒,对于自己的预判,心情有些紧张。
“长官,就在这个楼上……”
“报告长官,人跑了,没有搜到……”
“再给我仔细搜,后巷,楼顶上,也必须赶紧派人过去……”
“是……”
闻言心思转念一下,林楠笙稍作思量,当机立断,转身跑向福山太太另一侧房间的临街对面,走到巷口,眼前一惊,只见朱怡贞正想掏枪,急忙上前一把将人拉走。
“快走……”
“楼顶没有……”
“巷外也没有……”
“这边也没有,楼顶,后巷,都没有……”
“应该还在附近,分开找,快,这么短的时间,肯定跑不远……”
“是……”
“就是通缉那个女的,就这几分钟,肯定没有跑远……”
林楠笙,朱怡贞,躲在暗处,仔细听着动静,军警的声音渐渐远离,林楠笙,赶紧拉上朱怡贞,准备带她一起撤离,然而朱怡贞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走……”
“你走吧,我们两个,不能今天都死在这里……”
林楠笙目光一晃,看了一眼胸针,突然想起当初相似的情景,他没有抓紧陈默群,放他走了,结果就是无法挽回的遗憾,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林楠笙没有多说什么,果断拉过朱怡贞就走,仔细观察了一下,收起手枪,两人假装若无其事,就像平时夫妻逛街一想,径直走了过去。
“去,这边……”
“闪开……”
走出小巷,迎面冲出一队军警,朱怡贞低头垂眸,适时地挽住林楠笙的臂弯,林楠笙顺势一带,护住朱怡贞,让她背向军警朱怡贞,朱怡贞假装害怕的样子,靠近林楠笙的怀抱,突然手掌不经意碰到林楠笙的心口附近,触及一个凸出的硬物,凭触感,应该是一个方形的小盒子,朱怡贞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林楠笙买的戒指,却不是为她准备的。
“这个戒指,你一直都随身带着……”
“是,我心里,放不下他……”
“你以前骗过我,如果你觉得愧疚,就当作还我一个人情……”
“好……”
“答应我,如果我牺牲了,帮我完成没有做完的事情,好好活着,代我见证抗战胜利后的中国。”
“走……”
林楠笙话音未落,突然身后一声枪响,惊破落雪的宁静,子弹贯穿而出,同时射中了林楠笙与朱怡贞,两人互相扶着,同时倒落在地上,其他军警听到枪声,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
“呃……”
朱怡贞平静地看了一眼,余光转向天空,凝望一抹流云,思绪飘远,不知想起了谁,轻声一笑,颇有几分意趣,眼前恍惚闪过一道光影,虚幻,渺茫,却又清晰可辨,那个人,他,不是林楠笙,那个人,他,总是喜欢扬起一弯轻轻浅浅的笑意,率性,漫不经心,风趣,性情张扬。
“林……”
“对不起……”
看了一眼朱怡贞,意识渐渐离散,林楠笙呼吸沉重,眼神闪烁了一下,吃力地伸手摁住心口,想起三六年那一天,陈默群从他身边错身而过,眸光流转,隐约划过一丝情意,不觉笑了一笑,轻微一声沉吟。
“陈……”
1941年12月28日,下午17:20,上海,公共租界,文公馆,别馆
“喂,你好……”
“老顾,我是警署的老吴,林楠笙,是你们的人吗,我见过他的通缉照片。”
“是,怎么了……”
“半个多小时之前,我们局里熙华德路警署,捉拿一个朱怡贞的女共党,你们的林楠笙和朱怡贞一起出现在现场中枪,现在都在仁济医院抢救,你估量一下,我们局长、副局长都在医院,就等着人醒过来,送到日本宪兵司令部邀功。”
【注23:熙华德路,今上海市长治路】
“好,我知道了……”
“听说,这个林楠笙,本事大得很,跟龙家商会还有一些关系,如果把他送到宪兵司令部,文家,龙家,搞不好,日本人不长记性,以为抓到了什么把柄,像上次文翔教授的事情一样,军警、政界、学界,文化界、商会,帮派,全都卷了进来,惊动了大半个上海滩,这事就不好收拾了,你千万小心一些。”
“你也小心……”
“好……”
1941年12月28日,下午17:40,上海,开纳路附近,公用电话亭
【注24:开纳路,今上海武定西路,靠近万航渡路435号】
“喂……”
“陈默群,是我……”
“哪位……”
“怎么,连老同学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呵,老顾……”
“我要立即和你单独见面……”
“你们军统对我的制裁,就没有其他手段了吗,这么直接啊……”
“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你,立即安排,我们单独见面再说……”
“给我一个理由……”
“我想,你一定不想看到,南京和重庆两地的报纸,同时刊登,你重新和重庆总部挂钩的消息。”
“你随意,我不在意……”
“如果这件事情,会威胁文宸学长的安危呢……”
“你,知道了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请你立即安排,见面的地方,单独会见,去你家也行……”
1941年12月28日,夜,20:30,上海,愚园路,公馆附近
陈默群走出幽深曲折的弄堂,路边停着文家的车,打开车门,上了后座,沉沉地缓过一下气息,大衣遮掩之下,伸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胃上,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故作若无其事的语气,掩饰了一些捉摸不透的异样。
“说吧,什么事……”
“林楠笙,朱怡贞,在几个小时之前,被熙华德路警署的人,带走了,我想,有劳你去一趟仁济医院,把这两个人一起救出来。”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警察署那些人,你还不清楚,都是一样的心思,就没想让你知道,他们是希望,能够直接去宪兵司令部邀功。”
“林楠笙,朱怡贞,一个国,一个共,如果不是你亲口说出来,还真是难以置信啊,你们竟然可以合作。”
“是啊,国共合作嘛,共,和,国,这是孙先生的夙愿……”
“这句话,是萧衡说过吧……”
“我还知道,新闻处,是你故意放走林楠笙的……”
“老顾,林楠笙的棋艺,学得怎么样了……”
“嗯,不错,不过还是不及你,如果他的棋艺,有你一半的水准,我就可以放心了。”
“唉,老顾啊,我跟这两个人都有渊源,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帮你……”
“我给你一打电话,你就能来,这就说明,你不仅关心文宸学长,还有重新回到党国的企图,或者说,你的棋局,需要一步推波助澜,作为上海区的副站长,我让你来做这件事,本来就是对你的信任,跟我合作,难道不比跟王世安合作,要可靠得多,作为你的老同学,我也是真心诚意,希望你的结局,不会太差。”
“我不在乎……”
“可是林楠笙在乎……”
“你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我听不懂……”
“很多事情,如果不是听到,林楠笙亲口说出来,我也是难以置信……”
“如果只是林楠笙一个人,我可以想办法,但是朱怡贞,她是一个共犯,连她也要一起救……”
“他们是一起中枪的,朱怡贞,如果落到日本人手里,你救林楠笙的事情,就有可能败露,两个人一起救,是为你着想,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嘁,呵哈,好,为我着想,就算是这样吧,如果我真的把这两个人,全都救出来了,你怎么安排朱怡贞。”
“我为什么要安排她,现在是两党共同抗日,我不需要安排她,等她醒来,自然会有人接应,把她安置妥善,她也会去她想去的地方,抓紧时间吧,这是你跟重庆方面,恢复建立关系的最好机会,要珍惜啊。”
“想去的地方……”
“老陈,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像看着不太好……”
“两位学长,还好吗……”
“哈,还是老样子……”
“这么说,萧衡学长,直到今天,还是没有把人‘撬’走啊……”
“你认为呢,文宸学长,是什么样的人,当年发生了什么,你又不是不清楚……”
“好了,我现在去安排,你等我的消息吧……”
“多谢了……”
陈默群打开车门,跨出去,突然一下眩晕,脚步一个不稳,急忙伸手扶了一把车门,顾慎言见状心下一惊,感觉不对,想要开车门出来,结果陈默群眼神一斜,情急将车门按了回去。
“你出来,这是想害死我啊,那两个人,你还想不想救了,先去仁济医院等着吧……”
目光闪烁了一下,说着转身就走,陈默群遮掩着按住隐隐作痛的胃,眉角微微一抽,此时顾慎言若有所思,冷不防问了一句。
“老陈,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三二年,有人陷害文宸学长‘通敌’的悬案,几乎已经定案了,你为什么坚持彻查,始终站在学长的立场。”
脚步停了一下,陈默群沉思片刻,语气听起来十分冷漠,却是隐藏一丝笑意。
“老顾,没有理由,我相信,学长说过,他不会背叛国家和信仰……”
“老陈,如果学长‘背叛’了,你会怎么样……”
“我,会,黄泉路上,亲手送他一程……”
“你,的心,真冷……”
1941年12月28日,夜,22:30,上海,山东路,仁济医院
陈默群静立暗处,黑衣,黑帽,通身一袭纯黑,将自己融入深沉夜幕之下,目光冷冷地看着,两具棺材,从医院的专属通道抬了出来,分别搬上早已安排的两辆卡车,车灯刺眼的亮光,晃过陈默群的眼角,将眼角隐含一滴似有若无的晶莹,遮挡得不露一丝痕迹。
“林,楠笙,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心绪轻微起伏,一丝一缕的抽痛,分不清是胃痛,还是心痛,陈默群轻声一叹,眉目轻垂,看了一眼,手中摩挲着一只小小四方的首饰盒,收敛了思绪,心情难以言喻。
“他,戒指,这是打算求婚了吧……”
顾慎言隐蔽另一侧暗角,看着卡车开走,从暗处走了出来。
“老顾,事已至此,都这个时候了,也不怕什么了,走吧,去机场,再送他们一程……”
【注34:山东路1865年-1945年,即上海市黄浦区山东中路,清末至民国,因申报、新闻报、时事新报等十余家报馆,均设于这条路上,所以俗称报馆街。】
【注35:仁济医院,始建于1884年,原名中国医院,1845年,在教会支持下,上海外侨募捐白银2800多两,在山东路麦家圈建成一所新医院,1846年7月,移至新址,名为山东路医院,亦称仁济医馆;1856年招收中国人佐理医务,1922年从欧洲购入上海第一架X光机;1927年,接受英国侨民德和洋行行主雷士德的馈赠,改名德和医院;1941年,日本同仁会华中支部接管医院,1945年,国民政府卫生局,指派陈邦典接管医院,并任职院长,医院改为教学医院,成为同德医学院等见习生与实习生的实习基地;1952年11月,上海第二医院接管,更名为上海第二医院附属仁济医院。以上仅为简略,详情参考历史资料与记录片。】
1941年12月28日,夜,23:20,上海,虹桥机场
一架日军飞机,飞离上海,顾慎言,陈默群,不约而同,仰望黑夜的星空,黑夜深重,却是映照星空浩瀚。
“老陈,为什么选择投敌……”
“老顾,你在看什么……”
“你,在想什么……”
“我,为了活着……”
1941年4月-10月,第二次长沙会战结束。
1941年12月25日,夜,19时30分,香港战役,英军投降,港督杨慕琦在半岛酒店签署降书,12月28日,日军司令官酒井隆(中将),颁布《波集作命甲第225号》,12月29日,成立军政厅,香港正式沦陷。
1941年12月30日,凌晨01:20,香港,日本陆军医院
“陈……”
“家骏,你怎么样,你,说什么……”
“他,醒了吗……”
“陈……”
“他,好像说了什么……”
“听不清,看样子,应该没有清醒……”
“陈……”
1942年1月1日,华盛顿,中国、美国、英国、苏联等二十六国代表,签订了《联合国家宣言》,第一次使用“联合国”表述,世界反法西斯同盟正式形成。
1941年12月-1942年1月15日,第三次长沙会战结束。
1941年12月30日,凌晨,01:40,上海,愚园路,公馆
陈默群站在窗前,凝视黑夜的深渊,思绪一时沉寂,身后的桌案上,摆放着仁济医院送来的“遗物”,装有戒指的首饰盒,一条深蓝色围巾,沾染了一抹血色,遮盖了围巾一角刺绣的CH字样。
“唉,算了,又不是我的东西……”
轻微一声叹息,合上戒指的首饰盒,陈默群将那条染血的围巾小心折叠,收藏在箱子里,随即目光转向衣帽架,看了一眼自己的深蓝色围巾,两条围巾,颜色,款式,质地,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他,应该,看不出来吧……”
陈默群沉思半晌,取下了自己的围巾,将两件“遗物”放在一起,仔细包装妥当,伸手轻轻摩挲着,心绪一时感慨。
“林,楠笙,好好活着……”
“我,等你回来,送我最后一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