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卜洵《灰色马》(鲍里斯.萨文科夫《苍白战马》) | 下卷(十二)
十月一日
我离开城了。前天晚,我到了车站,机械地坐在车里。机声轧轧地闹着,弹簧弯曲着。汽笛叫了。灯火匆匆地经过。车轮迅快地转着。这里有秋天的泥地。晨光很幽晦。河里的水如铅似的。在河对岸,雾中有一黑影。这是尖屋顶。
三点钟时,太阳已经下去,街灯都已亮着。虎虎的风从海中吹来,河水汹涌激击着青石做的河岸,恐怕要有泛溢之患。
我很忧闷。那边是十字架,这边是兵士。寺院与兵营……我等候夜的来临。我的时间——遗忘与和平的时间——在夜里才到来。
十月三日
我昨天遇见安得留·彼得洛威慈。他看见我很喜欢:他的眼睛微笑着。他不叫我止步,只是小心地跟着我。
我不想见他。我不愿意同他谈要做的事。我知道他所要说的话——所有他的常识的经典。我加快速度,转入一条小巷。他追上了我。
“你回来了,佐治?”他说道,“谢谢上帝。”
他坚握着我的手。
“我们到旅馆里去吧。”
同常日一样,破坏的留声机粗糙地奏着,侍役前后奔跑。烟草的烟气,酒精、食物与啤酒的强烈气味使我厌怒。
“我们要用你很急。听我说,佐治。”
“唔?”
他神秘地低语道:
“工作又要重行组织了。我们已经议决了。”
他的灰白胡子颤动着,他的眼睛瞬闪着,如老人的常态。他等我的回答。
隔了一会儿,然后他说道:
“我们决定把这工作委托给你。这是很艰难的工作,但是你却是做这工作的适当的人,佐治。”
我静听他说,但他所说的话,我却毫不留意。似乎是一个不认识的人说着与我无干的话。他要叫我到什么地方去,但我不愿意杀人了。为什么我要杀人?
我说道:“为什么?”
“你说什么话,佐治?”
“为什么要杀人?”
他不明白我说的话有什么意思。他倒了一杯冷水。
“喝些水吧。你疲倦了。”
“我不疲倦。”
“佐治……你怎么样了?”
他热切地望着我,亲爱地拍着我的手,如一位父亲似的。但是我知道得很清楚:我是不能与他相合的,而且也不能与佛尼埃,也不能与爱尔娜。我和谁也不相合。
我拿了我的帽子。
“再见,安得留·彼得洛威慈。”
“佐治……”
“唔?”
“佐治,你病了;你必须休息休息。”
又隔了一会儿。我慢慢地说道:
“我不疲倦,我很康健。但我不愿意再做什么事了。再见。”
街上同样的泥泞,河对岸的尖屋顶,同样的可以看见。天气灰暗,潮湿,而且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