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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卜洵《灰色马》(鲍里斯.萨文科夫《苍白战马》) | 下卷(九)

2023-01-02 02:59 作者:消融の雪球  | 我要投稿

  九月二十二日
  淅沥的秋雨,自早晨落起到现在落不止。我望着蛛网似的雨帘,烦闷之思惰惰地扰着我,正如落下之雨点。
  佛尼埃生了,又死了。费杜尔生了,又被杀了。总督也是生了,又死去了…人类生了,又死了,然后新的人又生出来。他们生了,又死了……天色阴郁的,雨水如溪流似的倒注下来。
  我不后悔。是的,我已杀了……我并不替依梨娜悲伤。……我的谋杀的枪声,似乎把我心里的爱情也打死了。我对于她的悲戚,毫不动心。我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她现在在做什么事。她对于她的损失,她自己的生命也曾生悲苦之感么?或者她已忘记了么?他与我?又想到他!我们到了现在,还是互相牵系着。
  雨点迅急地落下,在铁的屋脊上哗哗作响。佛尼埃说:人没有爱怎么能生存呢?这是佛尼埃说的话,不是我……呵,不——我已做了流血的事业。……我还要再做我的事业。我要一天天,一个个烦闷的钟点都过在看察探望之中。我要以死为生活,有一天要大大的快活:我达到了目的——记下一次胜利账了。这种就是我的生活,一直到了我上了绞架,一直到了我进了我的坟墓才止。
  但是别人却要称赞我,高声欢祝我的胜利。他们的忿怒,他们的可怜的欢乐,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一阵乳白色的雾又包裹了这座城。烟突幽郁地耸入天空,工厂里发出一声漫长的汽笛声,寒冷的黑暗已走来了。雨仍然在落着。


  九月二十三日
  耶稣说道:“不要杀人。”而他的徒弟彼得拔了刀去杀人。耶稣说道:“人应互相亲爱。”而犹大卖了他。耶稣说道:“我之来,不是来裁判世间,而是来拯救世间的。”而世间的裁判却加到他身上来。二千年以前,他浴着血,在祷告着,而他的众徒却在熟睡。二千年以前,人民给了紫衣他穿:“把他拿去钉在十字架上。”Pilate说道:“我能把你们的王钉在十字架上么?”但是领袖牧师却答道:“我们除了凯萨以外,没有别的王。”
  而现在,彼得还继续地拔他的刀;Annas还继续地背了Caiaphas在判裁人;西蒙之子犹大还继续地陷卖着人。而我们也仍然地如古时一样,把耶稣钉在十字架上。
  但是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么,他不是葡萄,我们也不是枝杈了。那么,他的话不过是世间之言了。那么,佛尼埃是不对的了……可怜的可爱的佛尼埃!……他求人生的正义。人生为什么要正义呢?
  Huns跑过田野,踏践了幼苗。灰色马一踏在绿草上,而草便枯了。人类听见那话——而话已被污辱了。
  佛尼埃信仰地写道:“世间的被救,不以刀而以爱——爱要统治世间。”然而佛尼埃去杀人。他“已做了反对人类与上帝的最大罪过”。如果我要有了他的信仰,我必不能去杀人。如果我去杀人,我便决不能有他那样的思想。
  至于亨里契呢,他却不为什么谜所苦。他所见的世间,如字母似的简单。一边是奴隶,一边是主人。奴隶起来反抗主人。奴隶杀主人是对的。主人杀奴隶是不对的。总有一天,奴隶能得到胜利。于是地球上便成乐园了。一切人都平等,一切人都有衣食,一切人都得到自由。这诚然是极好的。我不相信地球上有乐园,也不相信天国里有乐园。我不愿意做一个奴隶,就是自由的奴隶也不愿意做。我所有的生活都在冲突之中。没有它,我便不能存活。但是我的冲突有什么目的呢?我不知道。我的意志就是如此。我饮我的酒,并不渗淡它。


  九月二十四日
  我又住在住宅里:我现在是工程师麦林诺夫斯基。我要怎么生活便怎么生活着。我现在什么事也不关心:让他们找到我,让他们把我捉了去。
  现在是寒冷的黄昏。诱惑的月照在耸起的工厂烟突上。它的光明流注到各家屋脊上,黑影如在睡梦似的转移着。全城都在睡。但我却不能睡着。
  我正想到依梨娜。我现在很觉得奇怪,我爱她,我为了爱情之故而杀人。我想把她的接吻回忆起来。但是记忆是虚伪的:它不能给快乐,也不能够表明。所有的话都疲倦似的回响着,温顺的手已衰弱了。爱情已如夕照似的消灭了。又是微光,又是沉闷。
  我问我自己道:我为什么杀人?我从死中到底得到什么呢?呵,是的;我相信杀人是可以的。但是我现在却忧闷着:我所杀的不仅是他,而爱情也被杀了。秋气凄惨,枯叶正落下——我过去日子的枯叶正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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