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卜洵《灰色马》(鲍里斯.萨文科夫《苍白战马》) | 下卷(十一)
九月二十七日
我倦于生活了。今天同昨天一样,昨天也同今天一样。同样的乳色的雾,同样的灰色的日常生活。同样的恋爱,同样的死亡。生命如一条狭窄的街道,两旁排列着低的老屋,平面的屋脊和工厂的烟突。一座石烟突的黑林。
或者人生都不过是一所傀儡店么?幕开了,我们在剧场里。灰白色的丑角Pilrrotte(意大利古喜剧中之丑角)爱上了Pilrrotte。他向她发永远相爱的誓言。Pirotte有了一个情人了。一根当玩具用的手枪响时,血便流了出来——这不过是红莓子的汁。一个街琴响着。闭幕。
然后又是第二出:演的是追逐一个人。他的帽上,插有一根雄鸡毛。他是瑞士海军的一个军官。我们有红外套和面具。Rinaldo di Rinaldini同我们在一起。骑兵追逐我们,但不能把我们捉住。手枪又响了;街琴奏着。闭幕。
到了第三出。Achos, Parthos,Aramis三个侠客在戏台上出现,他们的短褂上沾着酒污。他们手里执着纸刀。他们饮酒,接吻,而且唱歌。他们常常杀人,Athos的勇敢谁能超过呢?Partdhos的力量,又谁能超过呢?Anmis的聪明,又谁能比得上呢?最后,街琴曼声奏着劳作的进行曲。
勇敢呀!坐在走楼,坐在正厅上的客人都满意了。演剧者已经做了他们的工作。他们被他们戴的三角帽子,插的雄鸡毛,驱到舞台上去。线索又混乱了。谁是Rinoldo将军,谁是恋爱者Pierrot?谁能把他首尾述出来?今天完了,到了明天又开演。
今天我同了佛尼埃、费杜尔和总督在戏台上,血流出来。明天我又要被拉着去做去。骑兵看见了。血流出来。在一星期内,仍然是那位将军,Pierrotte,Pierrot。血流出来。——这就是,红莓子的汁。
人类在这里找得出什么意思么?我是在寻找铁链的圈子么?佛尼埃相信上帝么?亨里契相信自由么?……呵,不然,世界实在是更简单些。乏味的事,继续地来:人类如灯蛾似的,总要向火光飞去。他们死在火焰中。在实际上,不都是一样么?
我烦闷着,日子来了又去。街琴要在布景后边继续地响着。Pierrot要设法逃走。到陈列柜去看看吧——这是公开的,大家都可以看。
我回想起去年秋天在海岸上一夜的情形。海涛微衰地呻吟着;波浪徐徐地扑到岸上,把岸湮没了。四面正布着雾。一切界线在白雾中都朦胧不辨。水与天连,岸与水接。湿的水雾包围着我。我呼吸在含盐的湿气中。我听见波涛的喧声。天上没有一颗星,没有一线的光,无边的黑暗,包围着我。
现在的情形正与此相似。没有明显的界线,没有终点,也没有起点。是短剧呢,还是戏曲?是红莓汁呢还是血?是傀儡陈列室呢还是人生?我不知道。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