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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逝者

2022-03-26 17:04 作者:_青梅竹_  | 我要投稿

这本陈旧的书,翻开后露出的每页都如同干枯的黄叶。可以想象它从成书到现在度过了多久。很可能原来的主人翻完后,就将其随手塞入书架中,任由外界时光流逝。当书再次被他人之手拿起时,上面已经沾了薄薄的一层灰。碧落甚至可以感觉出,由口鼻中呼出的气息所扬起的浮尘。

书页上的字因为年代原因显得略有模糊,不过仍可辨认,从所描述的内容中能窥出下笔者带有一种桀骜不驯的性格,这本书读起来并不连贯,因为只是私人日记,记载的都是几十年来甚至更长的,关于大大小小战役的过程,杀死了多少敌人,攻破了多少阵地,烧毁了多少建筑,掠夺了多少战利品。看着一串串作为功勋的数字,碧落不由得感到枯燥。上面的每一行数字,难道记录者就真的在事后详细核对过,可她也不敢轻率的将之定性为夸夸其谈,日记的主人以她的了解是能干出这些事的。只是事到如今,主人早已不在,而他所留下的骇人战绩,依然令后人心惊肉跳。

在这些记载中,有一则最让碧落在意,不是什么重大的战斗场面,只是一次意外的邂逅所导致的激斗。记载者自然是赢了,不然他不可能耀武扬威的写下这些:来自对面的,那些流窜者的后代胆敢对他作出挑衅,他就毫不留情的铲除对方,这一族当年就该被赶尽杀绝。战斗在空中展开,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异常激烈,爪子与牙齿,雷霆与火焰,咆哮与怒吼,最终不自量力的敌手被他在空击杀,他的牙齿咬穿了对方的咽喉。

只是看文字,这颇像对于惊险小说的拙劣模仿,下笔者想将过程的写的精彩点,但奈何文笔有限,如实的记载读来让人觉得壮烈程度倒是其次,更多的体会则是近乎兽性的野蛮。

碧落的心情五味杂陈,有痛惜,有愤怒,更多的是震惊,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读到这个——迪特罗亚遗留下来的日记。

如果要让碧落谈谈生活,她想到的除了陪伴丈夫和女儿,最花精力的便是各种开销,她和丈夫是会利用天赋去捕猎,可也需要到人类城市购买食品,进城要花费的却又不局限于食物,日用品、书籍、玩具、乃至于去剧院看表演都是要钱的。为了钱她就必须工作,好在碧落懂得怎么把工作与自己最适应的环境相结合,海里有取之不尽的资源,水产只是其一,如果能通过与人类合作捕鱼赚钱,她早这么做了,可就算在东方,出海的渔民如果无意中与龙相遇也只会吓得手足无措,就算再镇定的人能做的不过是用敬畏的表情暂时停止手头的事,目送他们离去,赶上走运,他们甚至会扔一些捞上来的大鱼作为孝敬以求获得好运。碧落不需要鱼,她需要钱,所以她偏爱沉船,只不过今天她靠近沉船前先找到了其它更合适的东西,一大块珊瑚,足够打造很多戒指或者其它的饰品,她决定把这当做今天的收获,按照以往的经验,就算买家出价最低,她的收益也够维持一段,所以叼起珊瑚,她转头向着岸边游去。回游的途中,她与一群鱼不期而遇,看着吓得四散的鱼,她没有去追赶,如果不是今天在工作,她会驱赶这些鱼到浅水,最后让两个孩子趁机练练海面上的狩猎,毕竟以后她会更频繁的带着她们回震旦去看父母,沿途不总是能碰到陆地,得让她们习惯从水中获取食物,这点拉扎娜做的不错,而丽姬娅还需要增强。

碧落不知道的是,此时丽姬娅与拉扎娜正在卡迪隆的指导下,一次次扎入海中再立刻冲出来,熟能生巧,只有习惯从天空到海洋的剧烈转换,才能使捕猎成功的几率变大。丽姬娅完成的不算太好,入水后肢就爱乱抓,而拉扎娜更优雅,她扎入海里溅起的水花要比姐姐小,基于这点,她为自己的表现感到很满意。

这和冲到地面捕猎还是有区别的,水的阻力只是其一,以惯用的方式来说,妹妹可以用后爪去抓,而自己则需要发挥前爪的优势。我有优势,我的活动更灵活。丽姬娅是这么认为的,但随着锻炼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误区,只要不是从水面掠过,扎入水里的拉扎娜基本是靠嘴去咬,用后爪反而少,而她更偏向用前爪与嘴配合控制猎物,有几次她确实成功了,作为训练用的浮木被她咬了起来,可也有失手的时候,相比之下,拉扎娜的犯错次数要少。

卡迪隆没有变成龙形,而是以人形站在一块被海浪不断拍打的礁石上指导着女儿,他撸起裤腿,双脚已经完全湿了,每次有浪打来都会有水花溅到他脸上,可他毫不介意,他想要在妻子回来时以最近的位置看到她。此时,在他的注视下,丽姬娅又一次向上攀升,失败不会打击她的信心,反而会激发她不服输的个性,她要好好表现,争取抓条大鱼,而不是浮木。敏锐的视野一遍遍的扫过下方的海面,她在寻找合适的目标。

卡迪隆看着两个女儿反复的训练,大女儿正要向下俯冲,却突然被小女儿阻挠,拉扎娜飞到姐姐身边,摇头晃脑的交流着,跟着两个孩子向他的方向飞来。出了什么事,他疑惑地看着两个孩子的动作,难道说是碧落回来了,不对,如果是的话姐妹俩会变得更兴奋,贴近海面欢快的大叫。

拉扎娜落地后的说话的让卡迪隆皱起眉头,她看到有人正在接近恶龙角他们居住的洞穴。并且从身形看她确定不是诺尔,而是个成年男性。有人,卡迪隆不禁深吸了口气,尽管他总是要进城去面对各种各样的人,可他还是不习惯有人来到恶龙角,这么多年了,人类又来这干什么。幸好按照丽姬娅的说法,对方只有一个人。

从卡迪隆的角度这可并无乐观可言,一个人,当年打死自己的虽然是一伙人,可主要出力的也是一个人,不要小看个体的能力,也许对方是有足够的实力所以敢以身犯险。

“你们两个就待在这,等妈妈回来。”卡迪隆决定自己去看看,对方绝对不是迷路的人,恶龙角的事人尽皆知,来这的都是别有用心的人。

“爸爸!”丽姬娅抓着他的手,不想让他去。

“先别去。”拉扎娜说。

卡迪隆心里何尝不担心,他总是尽量使自己避免去想被杀的事,可现因为有人出没所以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可不能让他闯到家里。”卡迪隆再次询问了女儿们看到的情况,确信对方只有一个人,这就意味着不需要分心去应对其他的威胁,况且还有一点对自己比较有利,这次他是在外面,活动的范围足够大。

真有危险我可不会蛮干,好不容易复活,我可想再让她们伤心。调整好心态,他再次叮嘱两个女儿,就待在海边不要乱跑,然后卡迪隆向着山洞的方向跑去。他是以人形去查看,如果以龙形动静太大,容易被对方提前察觉,人形对峙的话,就算对方再警惕也会有所松懈,毕竟如果要问起自己是谁,自己同样可以以相同的理由反问对方。

在熟悉的洞口前停下,往日回家他总是不假思索,以最快的脚步推开门。可今天他表现的格外谨慎,恶龙角不欢迎人类,无论他是谁。

他落脚尽量轻,以免发出声响,随着深入,光线也暗了,他没有点火而是借助过人的视觉去捕捉目标,却不经意的脚下碰到了一块石子,石子滚动着发出零星的声音。真该死,他在心中咒骂着,洞穴内本来就静,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更个容易被耳朵捕捉到。卡迪隆全身的肌肉绷紧了,将力量均匀的分散到四肢,准备用人的体貌去迎接未知的遭遇,他靠在洞壁上,尽量避开光线,隐藏起来,若要动手就得出其不意,这里毕竟是自己家,过去他太被动了。

从洞穴深处,渐渐有光向这里移动,从光芒的高度判断与人的胸口齐平,对方拿着提灯应该是循声而至,跟着一个男性的声音响起,“女士,是你吗。”这个声音不高,可在洞穴内产生了回音,令卡迪隆意外的是,这个声音中听不出敌意,对方虽然主动暴露,但他依旧不敢松懈,而是窥视着火光的一举一动。

没有得到回应,令对方不免有点失望,“难道是老鼠,或蝙蝠,不对,它们可不敢生活在这处洞穴中。”

他肯定没有发现家里的入口,不然早就敲门了。卡迪隆推测着对方的企图,他刚刚提到女士,莫非他认识碧落,这时随着灯光临近,卡迪隆也看清了对方的脸,此人不是本地人。从脸型上说他居然与碧落有点相似,这是个东方人。

这个发现使卡迪隆更加费解,对方是人类,肯定不是伪装后的龙,东方人……他知道水龙的形象在东方会被供在庙里,他也见过,只不过东方人供奉的不是某条具体的龙,而是将龙作为一个整体。那这个人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跟着他看到这个东方人拿着灯向洞穴外的方向走去,这到正合卡迪隆的心意,到了外面不论发生什么,都更好应对。

在这个人即将走出洞穴时,卡迪隆从他背后看向外面,发现妻子正向这边跑来,她是龙形,高昂着头。

丽姬娅与拉扎娜一直盯着海面,一有浪花涌动就以为是妈妈回来了。在卡迪隆走后不久,阴影就从海底出现,只见碧落叼着一大块珊瑚爬上礁石。如果是以前她们一定会为妈妈嘴里叼得不是鱿鱼而遗憾,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赶紧把发生的事说清,听完后碧落丢下珊瑚就朝洞口跑了过去。可千万别再出现以前的事,她已无力重新经受一遍,这次无论如何她也要和丈夫在一块。龙形态下碧落在地面通常爱慢悠悠的行走,可现在她拖着细长的身体在奔跑,每次脚爪踩地都会导致震动,离洞穴越近,她越害怕,呼吸变得粗重,她嗅着空气,生怕闻到血腥味,不过空气中并无异样,这让她稍微有些安心。

就在她拼命的往回赶时,那个不请自来的人也迎面从山洞里走了出来,看到一条巨大的水龙,扭动着身子向自己冲来,纵然再沉着,心里也不免畏惧,“女士,是我,还记得我吗。”

碧落愣住了,眼前的是个东方人。来到这后,任何能让她回想起家乡的人或景都本能的会激发她的亲切感,况且这个人她还有印象,就是曾在黑市上见过的徐罡。

碧落低下头,打量着他,徐罡的身上挎着略大的包,包塞得很厚实,他是有备而来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妻子既然现身,卡迪隆也没必要继续躲着了,他从身后走出来,用力拍了下对方的肩。

短暂的惶恐从脸上闪过,但徐罡不愧是黑市里经验丰富的商人,马上镇定自若的说:“你是谁。”

“我是她丈夫。”卡迪隆说。

也就是说对方是……徐罡心领神会,又说:“贸然打扰,请见谅,我跟这位女士是生意伙伴。”

生意伙伴!以前那些收瓷器、珊瑚和珍珠的人可从来不敢靠近恶龙角,卡迪隆的思路也很快,领悟到对方所买卖的可不是常规的东西。

徐罡再次看向碧落,“能用人形跟你交流吗。”

碧落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叫唤了几下,随后扭头又向海边走去。“她要干什么。”徐罡问。

“妈妈要去把打捞的东西搬回来。”丽姬娅说。“我们靠这个卖钱维生。”

“喔!”徐罡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很想跟过去看一看,不仅是近距离观察一条龙,龙工作挣钱不要说在西方,就算是他的老家也是不可想象的,民间总是传说,龙王居于海底的深处,在龙宫的王座上,威武的聆听着海洋中的情况,这种务实又琐屑的一面可是常人见不到的,但因为卡迪隆和姐妹俩在旁边盯着他,他也只好作罢。

不一会碧落叼着珊瑚回来了,看到珊瑚,徐罡的眼睛放光,在东方,只有最有钱的那种人,才会追求这样的奢侈。他也见过些珊瑚工艺品,怀疑原料可能有些就是卖家从碧落手里搞到的。

运回珊瑚后,碧落本该在下午进城去询找买家,讨价还价,可现在有人到访,还是黑市,碧落只好改变行程安排。

“你是怎来的。”拉扎娜问。

恶龙角并不难找,就如卡迪隆所想,都知道这里有龙,而梅里市水龙大闹又曾透过报纸传遍了各处,买几张地图,准备些口粮,骑着马,很容易就能穿越丛林,只是需要点时间。“我可是日夜兼程。”只花了一天半,他就来到了洞穴附近。在林中他找到了给诺尔预备的小屋,马被留在那边,而他徒步穿越剩余的距离,却没想到被拉扎娜在空中看到了。

为了能卖出商品而表现出热情的商家在这个世界并不少见,可是能设法找到顾客家里,还仅仅是一面之缘的则目前只有徐罡这一个。此人身上能看到作为商人的精明以及为了交易成功而锲而不舍的精神,可是他并不知道的是,碧落已经不打算再与黑市有什么来往了,龙蛋那次属于特例,可她并没有贸然送客,对方既然来了,且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有一定的把握手里的货能引起自己的兴趣。

具体的事是在木屋中谈的,碧落还让女儿专程去打了水,给他泡了杯茶,至少礼数还是得做足的。

先是品尝了几口茶,然后徐罡就从包里取出物品,一本破旧的日记本。

碧落只把这当做一本略微发着霉味的《蓝蝎子行记》,不得不说,她还是有点触动的,自己和诺尔不过是当时与他就这件事见过一次,没想到对方竟然想方设法找到了,并且不辞辛苦的来到了这里。这让她有点为难,她已经不打算再在禁书上花钱了,虽然出于对徐罡的好意她确实准备收下这本书,但价格肯定要打个折扣。

翻开书页,匆匆阅读过上面的内容后。碧落表情的转变尽收对方眼底,“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

“你……”碧落努力不使激动左右判断,假如上面的记载无误,那迪特罗亚所描述的那场杀戮,遇害者就是她的大伯,不要说碧落,就连她的父亲都没能见到这位兄长,他的死成了辽海龙族的痛,并为后来东方水龙参战埋下了伏笔。

然而日记除了这次战斗,还有一些额外的内容,迪特罗亚将头颅作为战利品带了回去,陈列在自己的收藏室里,一遍遍享受着杀死对方带来的成就感,并幻想着未来某天对东方幸存的水龙发起一场彻底的剿灭,只是这个计划永远没有机会实施了。

“你知道我是谁对吗?”碧落问。

“起初我也只能看出你是条水龙。”徐罡说,可是碧落东方人的外貌引起了他更多的猜想,以他在黑市对当年龙族发展的了解,除了跑到东方避难的,留在西方并繁衍至今龙在以人类形态示众时都会采取模仿当地人的样貌,所以他有把握推测,碧落可能是因某种理由从东方来到了西方。“我近来和一些人得到了一批古籍,其中就有迪特罗亚的日记,”说到这他故意顿了一下,像是在故意吊人胃口,“还有些更有价值的东西。”

更有价值,难道是自己大伯的头吗。卡迪隆和两个女儿都能看出碧落坐立不安的样子,想问却又有点畏首畏尾,这消息对她来说确实太重大了,“有话直说,快点。”卡迪隆不耐烦地催道。

徐罡提到一座地处偏远的房屋,房屋的主人已经过世了,因为没有留下继承人,所以依照主人的遗嘱,执行者会卖掉全部家当,这笔钱会被转赠给福利机构,在主人的所有的家当中,就有迪特罗亚的日记以及一颗龙的头骨,那绝对是水龙的,从角就能推断出来,而这颗头颅是当年击败魔皇后,联军扫荡其下属的城堡时发现的,作为纪念品与很多东西一块保留了下来。

见妻子神不守舍,卡迪隆想要代她去问具体的位置,然而碧落马上回过神说,“这本书我收了,你的消息我也收了,开个价吧。”话已至此,她必须给对方点好处了,虽然这里不是黑市,但规矩还是要讲的。

这种干脆的态度让徐罡非常满意,“与上次一样,以及在附加一小块珊瑚,我想给自己打造个护身符。”

上次!卡迪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突然想起自己复活后,首次与妻子亲热时,注意到她的脖子有些异样,她告诉他是给了别人两片鳞,换取必要的线索,想到此,他的双眼不禁出现一丝怒意。这个家伙难道又想要碧落生生的从身上扯下鳞来。看到丈夫的脸色,碧落连忙起身,走了出去,“我同意。”

“等等。”卡迪隆说,“用我的行吗。”

对徐罡来说无所谓,只要是鳞片就行,只是这次他提到想要位于胸口的。卡迪隆和碧落出去了一会,跟着拿回两片鳞,看完后徐罡满意的收到了包里,并拿出一张随身携带的地图,“位置就在这里。”距离恶龙角远了点,需要横跨整个国家,在与他国的交界处,但对龙来说不成问题。

“你既然得到了日记,为什么不把头颅也带来,这样我妈妈也不需要跑远路了。”丽姬娅说。拉扎娜也在一旁附和。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重点原因。”徐罡说,路途遥远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就是,那栋建筑的财产在拍卖期间出了问题。谁也说不清,但有很多到过那里挑选的人都称看到了鬼魅的人影,有人吓得逃出了屋子,还有人因此受了伤。很快普通的买家就不敢来了,再到后来,连掌握着神秘防身知识的黑市买家都察觉到了房屋的诡异。屋子里隐藏着某种不祥的东西,甚至未发现的区域。

“整栋房屋被人里里外外的检查过,没有隐蔽的隔间或者地下室,但一些人宣称在屋里迷路了,并遭遇了不明人士的袭击。房子的构造有问题。”徐罡说,“古怪的力量在作祟,你们得清楚,那里不止有龙头,还有别的,房主生前收藏了很多与当年大战有关的东西,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藏品能用于何种目的,可能是买家在无意中把力量给唤醒了。我能带出日记已经算是冒险了。”

原来如此,给我提供信息,不仅是为了这一笔钱,还是想要让我帮你去把屋中隐藏的力量给解决掉,这样你和其它黑市的人就能再回去,继续收购物品,一举多得,碧落并没有指责徐罡的圆滑,如果他不提供,自己可能就没有机会知道,原来大伯的头竟留到了今天。

“那边是个陷阱。”徐罡走后,卡迪隆对妻子说。

从描述看肯定有危险,而且神秘莫测,可碧落还是得去,当年大战后,阵亡的龙因为太多,尸体无法整个带回东方,于是幸存的水龙被迫退而求其次,折断了他们的角与龙须,最后将这些带至托迈林,以此悼念更早时期的阵亡者。告诉他们,与祖诺克的血仇,终于正式结束了。碧落不记得父母曾提过寻回了大伯的头,她不清楚爷爷是否委托联军的其他人搜索过,不过以当时西方对龙的态度,就算发出请求估计在执行时也会很敷衍。

卡迪隆知道说服不了妻子,她意已决,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支持她。

碧落却没有立刻动身的打算,“这些事暂时放一边,我得先把眼前事做完。”

碧落与卡迪隆带着女儿们去了趟城里,照顾女儿的事交给了丈夫,让他带着她们随便逛逛,而自己则去找收珊瑚的商人,为了价格进行磋商,本来碧落期望好好谈谈,但因为徐罡的到来干扰了她的思路,使她急于将货出手,这到给了商人机会,最终的价格不能说让碧落完全满意,他跟对方约定好了时间,于次日一早会带着珊瑚到城市教区,让商人将马车准备好。

晚上家中进入了短暂的寂静,碧落在翻查禁书,根据徐罡对于异常的描述寻找符合的段落,她需要有备无患,至少得对即将面对的事有些预防措施,她看了好几本,把每一章尽量背下来,事发的征兆,应对手段之类的,那些驱散恶灵的咒语她记熟了,为保险甚至抄了小纸条,想到有可能真会使出来碧落也不免感到紧张。

在屋中另一侧,两个孩子有点无精打采,因为明天的出行没有她们的份。一早碧落先去交易,而卡迪隆会带着她们去诺尔那里,避免让她们遇到危险是其一,另一点就是,明天是她们上课的日子,这是早就定好的,不能更改。

次日全家人基本是同时出门的,碧落去与收购商达成交易,而卡迪隆则送两个女儿去找诺尔,他去得很快,当他离开精灵居住的村镇与碧落会合时,拉珊瑚的车正满载而去。就算没看见到手的钞票,只从妻子的脸上也能读出这次的价格并不让她满意,可碧落顾不得斤斤计较,她需要赶往边境,以她自身的能力,飞行的话恐怕一天都到不了,所以这次她罕见的决定让丈夫载着自己。

这可真快!碧落切身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风驰电掣,趴在丈夫的背上,感受着由翅膀扇动带来的肌肉运动,迎面的风使她几乎无法直视前方,她也更加明白以前和丈夫与女儿飞行时,他们到底是多么迁就自己。

这还不算是卡迪隆最快的表现,他也要考虑碧落的情况,这可不像是骑马那么稳固,有几次碧落总以为激起的气流要把她从丈夫的背上掀下去,尽管她并不会摔死,可掉下去终究会让夫妻俩手忙脚乱,所以她用力抓着卡迪隆背上凸起的棘刺状的鳞甲。

城市、森林、平原、山谷,景象的过渡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卡迪隆昨晚反复和碧落核对地图,把大致的方向与区域记牢,毕竟在空中可不能突然停下来,掏出地图重新查看,卡迪隆选择的高度保证了清晰的视野,以他优越的视力绝对不会错过任何建筑,再又飞过一座城市时,碧落认为他们已经接近了边界,于是用力敲了敲丈夫,这种速度下以说话来传达意图丈夫未必听得见,卡迪隆顺势减速,逐渐降低高度,他在天空先是盘旋了一段,寻找合适的落脚点,当他降落后,双脚重新回到地面的碧落蓦然觉得两腿有点软,一个不稳,几乎跌倒。

卡迪隆笑着揽住了她,“看来你不太习惯。”

碧落没好气的看着他,有埋怨也不好意思说,毕竟是她自己选的。碧落也没想到飞行过快竟然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影响,她想要迈步证明自己没事,脚却使不出多少力气,最后无奈的坐在地上,缓了一会,才继续向目的地前进。

在寻找的过程,他们来到了一处约有30户家庭居住的小村子,面对外人这些人的反应很从容,从询问得知,近来乃至更早就有很多人到附近落脚,而缘由都一样,全是为了那栋屋子里的财产。

从村里人口中得知,已故的房主叫吕西安·美第奇,是个名极一时家族的旁系,这个家族出过不少法官,税务官以及地方绅士,如今早已没落,吕西安在妻子逝世后,带着自己的收藏来到了这附近,建起了那栋房子,吕西安通常与三个仆人住在里面,平日几乎没有客人来访,在当地人看来是个性格略显孤僻的老头。他生前没有给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不过在死后却因为络绎不绝的买家到来使他在村中变得名声大噪,不过这种名声带有一种不好的意味。

“那些携款而来人总想着花低价收购好东西,可要我说,”一个叫老斯福尔扎的人警告说,“吕西安绝对有问题,他在那栋怪屋子里研究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看出了碧落和卡迪隆的意图,警告他们不要总是惦记着藏品,之前有人被吓得脸都扭曲了。与徐罡叙述的说法类似,尽管美第奇的家不算大,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暗室之类的秘密,因为有些买家宣称被困在了屋里出不去,村里几个大胆的人曾被雇去帮着搬运东西,却也落荒而逃,他们说看到了拿刀的怪物在追杀外人,还有人言之凿凿说屋里的墙上有暗门,可那堵墙确实是实心的,怎么敲也听不出响动。

“你们应该是被那些吓坏的人雇来调查的吧,告诉你们,没用的,”老斯福尔扎说,“一些宣称自己掌握神秘手段的人最后也被迫离开了,有个人曾带着工具,大锤之类的砸墙,想要找到什么,结果他的一只胳膊被砍伤了,那屋子里藏着不干净的东西,真的。”

就算再不干净,我也得去,我大伯的头可能就在里面。碧落谢过了来人,然后与卡迪隆继续赶路。

“你觉得会是什么。”路上,卡迪隆问。昨天妻子看了几个小时禁书,可是从她的神态中看不出多少把握。

“如果只是单纯的恶灵作祟,应该可以驱散。”碧落也不肯定,因为众说纷纭的事在传递过程会因为各种原因加入大量诉说者自己的理解,她能做的只是亲身经历,然后再决定怎么办,“可胳膊被砍伤,以及拿刀,这怎么像是有人为了能独占房屋的宝藏而故意在吓唬人。”

徒步行走了约十几分钟后,他们看到了那栋房子。房子整体呈黑色,像个堡垒般矗立在前方,根据老斯福尔扎的说法,房子属于二次大规模翻修,在更久之前,老斯福尔扎还是个孩童的时候,从村里的老人嘴中听过另一个故事,在过去,此地是一处前哨站,还是菲雷普利修建的,用来紧盯反抗者的动向,大战之后便被摧毁,只余留了地基和一小段断墙。吕西安·美第奇就是以此为基础,重建了这栋房子。

房子很整洁,只是草地因为许久没有清理而长出了不少杂草,其中零星生长着少量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抛开远离城市这点,如果想要寻一处清静而优美的居住地,这里倒也合适。

走近后,碧落绕着房子先观察了一下,房屋前的地面能看到横七竖八的车辙印,想必之前来过不少人。房子有两层并带有阁楼,以占地面积论比不上城里豪宅式的奢华,不过放在这种乡野则足够彰显主人的身份。

根据徐罡透露,美第奇生前嗜好收藏与当年大战有关的物品,看来碧落大伯的头颅先是被迪特罗亚占有,后来辗转到了美第奇手里,一个远离城市的孤单小屋内摆着一颗龙头,难道主人生前就真的一点不怕,还是说他的性格就是这么怪。碧落心中并没有愤慨的想法,不管房屋的主人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他保留了头颅,让她能有机会带回去。

“进去看看吧,”碧落走上台阶,出于谨慎,还敲了敲门,在确定无人回应后,推门而入。门上竟然没有挂锁,这让她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谁会对一个藏着恶灵的房子图谋不轨。如果是龙霸占的宝藏,常人还可以指望用强力武器打跑或杀死,却从没听说能用枪消灭恶灵的。

美第奇的屋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除了他本人的房间,屋中也给仆人留下了休息的卧室,并且假如有客人到访,还能留出容纳三人居住的小屋。客厅中摆着众多杂物,主人生前购买的古旧书籍,以及各种看不出年代的物品,此外还有些武器,刀、剑、斧子,乃至于短棍。

“这家伙年轻时看来也是斗棍爱好者啊。”卡迪隆发现这点不是透过武器,而是从书架上的一本书,尽管落着灰,可书脊上的字依然清晰,随手取出翻阅,在某些页还被加了标注,看来房屋主人以前确实练过。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与魔皇有关的东西会被留下来。”碧落看着其他物品说。

“当时的人肯定意识到了,击败魔皇是历史时刻,有些东西除了作为罪证,也具备传世意义。”卡迪隆说。“不说当时的参与者,如今在很多学校或博物馆,都以能得到当时比较重要的物件为荣,不管是魔皇的还是联军的。”

除了图书与杂物,还有不少造型怪异的乐器,从风格上讲碧落倾向于这些是魔皇的宫廷乐手曾使用的,史书记载,菲雷普利在举行残忍的崇拜时,喜好演奏某些旋律极其怪诞的音乐,以此来取悦腐朽阴云。碧落现在则认为这只是对于高维物体发出的声音的低劣模仿。

也许是因为采光的原因,位于客厅南侧,被各种闲置的杂物箱包围的管风琴,在照入的阳光与阴影的搭配下,其上雕刻的怪兽造型带有一种瘆人的真实感。碧落在想会不会因地处偏僻导致的心理作用,这些人可能仅仅是被自己的臆想吓到了。

碧落没有去碰那些琴键,虽然爱看演出,对于音乐也略懂的欣赏,可此行的目的不是研究屋主的嗜好,大伯的头是引她前来的原因,只不过碧落第一次看到与头颅有关的事物却非实体,而是挂在墙上的画。

从画功上来讲,那副画所展示的内容令人不适,画中的人物,尽管从肢体动作到身形都似人,却又处处透着非人类的意味,在行为上,他手持两柄漆黑的短刀,正在割一个跪着的像是俘虏般的人的喉咙,从样貌上,以及他的手来看,这个家伙身体像是覆盖着鳞片,而且他的头部看不到任何毛发,那双充满了嗜血欲的眼睛完全像是一条毒蛇,面对即将咽气的死者,他的嘴咧出歹毒的笑容,嘴里能隐约看到锋利的牙齿。这样的邪恶生物以前碧落只是听闻,而没见过,这是副关于鳞种的画。

画中的鳞种低着头,享受着杀戮,作为观赏者,就算没有艺术修养,也不得不钦佩绘画师对于细节的掌控,从刀刃滴下的血,以及死者垂死的那种惊恐,还有旁边已经被砍下的头颅,都是如此的栩栩如生。画中的背景能看到烛火,可能是画家有意渲染,连烛光都透着血红色。整幅画并不适合公开展出,欣赏需要一定的勇气。碧落甚至怀疑,画中的鳞种应该是专门找人,在自己行使杀戮时,站在旁边特意记录下来的。

碧落转开了头,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而卡迪隆却注意到,在画的右下方,标着一个名字,断送者·查曼。他知道这个人物,在为魔皇效忠的鳞种中,有一个兼具刺客以及武器督造大师双重身份的人,每当菲雷普利不能靠大举进攻干掉对方的重要目标时,就会派出查曼,而查曼总能完成任务。除了杀戮以及武器制造,查曼还懂得魔法,不过具体是什么类型的没有过描述。

善与行刺的查曼后来也死于诱捕,那是一场暗流涌动的较量,最终他被联军精心培训的战士围攻而死。

怪不得这个屋主来到乡下居住,看到那些藏品,碧落一度相信了关于老斯福尔扎的话,吕西安也许真的偷偷在这从事过某些亵渎行为,或许就是当着这副画演奏过古怪的乐器,也许在内心深处他也有潜在的膜拜腐朽阴云的倾向,可那又怎么样,如今他也死了,孤苦伶仃,而不论留下的东西如何恐怖,没人继承或保留,最后就只能烂掉。

一层很快就被搜索完了,碧落没有发现大伯的头颅,跟着就是去二层。当她的脚踩上第一级台阶时发现整段楼梯的灰尘不多,能模糊的看到早先的人留下的凌乱脚印,要么是各种各样的买家,要么就是搬运工人。刻板印象中郊外偏僻的房屋似乎总给人种不结实的感觉,但落脚后碧落发现楼梯很坚固,这栋房屋只是缺乏清理,但估计除非真爱离群索居,否则估计没人会再来这里居住。

二层同样摆放着各种箱子,楼上有四个屋,寻找起来不难,在最大的屋里,碧落找到了那颗头颅。尽管被布盖着,可是从竖起的外形就能猜出那是龙角导致的,在掀开布前,碧落还稍微犹豫了一会,来时她也有过点心理准备,大伯的头可能会像猎人妆点墙壁那样被挂起来,龙的头与普通动物比要大,必然给屋内带来非凡的格调。可像现在这样,被布盖着,像是无足轻重占地又舍不扔的样子让碧落有点不适应。

去揭开布料的手有些微颤,碧落也说不清为何心乱如麻。布料之下只会是头骨,不可能是血淋淋的龙头。“我不知道你是否是记录中的龙头。”碧落低声说,“但我希望你是。”

?碧落现在的心情,卡迪隆无法作为丈夫给予关怀。这次涉及到与妻子至亲有关的事,而这又会追溯到400年前乃至很早前的恩怨纠葛。卡迪隆不由得别过头去,他的父母是战后出生的,尽管没有参与那场血腥的龙族内斗,却也从长辈口中得知过不少前因后果。依照遗留下的说法,400年前大决战时,随着魄罗贡的死,魔皇一方的龙战斗意志全面溃败,尽管当时与联军的水龙数量相比,他们还有上千头,而当时来自东方的水龙已经不足10头,可气势上的瓦解已经无法用数量去弥补,卡迪隆的爷爷见势不妙,成了首批逃离战场的龙,一下子开启了集体逃跑的狂潮,联军趁势追击又干掉了一些,但多数龙还是逃掉了,并陆续死于后来的大追捕。

这颗头,碧落的亲人,他不是我的爷爷杀死的,实际上关于当年大战,自己的爷爷那辈参与了多少父母并没有告诉他,只是不止一次说,追随大部队造成了破坏。卡迪隆心头也很沉重,此刻保持沉默成了他仅有的选择。

掀开布,用手驱散空气中的扬尘。碧落立刻确定这就是水龙的头,她用手去摸龙头的角,因为之前她曾读取过另一位死者的信息,她以为自己也许能看到大伯临死前的回忆,那会很残酷,可她决定要承受,只是在手触到后,什么也没发生。

“碧落。”卡迪隆终于忍不打破了沉默,碧落怅然所失的表情让他心疼,如果她哭,她闹,发脾气此时自己都能忍。

碧落回头,眼神中的黯然刺痛了卡迪隆,无法得悉大伯生前的影像虽有遗憾,却也是解脱,看来上次只是偶然,飘渺境遗留给自己的影响不在了。如果她还有读取死者行为的能力,看到那些恐怕就保持不了冷静了。上次她并没有看到什么太可怕的场面,或者说因为与自己亲缘关系浅,所以她还较为镇定,但这次是自己的大伯,尽管他在自己出生前早就遇害了。

在头骨的侧面,碧落发现了一个被用烧红的铁铸磨具烙印上去的标志,一段带有羞辱性的词汇:流窜者之后。在那本日记中,迪特罗亚确实写到对杀死的水龙做了这种事,情绪的波动在她脸上出现,碧落气的浑身直抖,过了好一会,她的呼吸才变平稳。

“我确定他就是我大伯,”碧落压抑着情绪说,“来吧,帮我把头骨搬出去。”跟着她俯身贴着头骨耳朵的位置说:“大伯,对不起,我才得知原来你在这,我带你回去。”

卡迪隆要过去帮他,心底想着这就算是为自己先人犯下的罪做出的微薄的补偿,可就在他要协助碧落抬起头骨时,从头顶上方的阁楼,传来了粗重的脚步声。

如果说房屋因为无人照料,有老鼠或者其他鸟兽进入用来筑巢,这完全说得通,可现在出现的声音,是双足行走带来的,而且是很用力的踏着地板。是谁躲在阁楼,附近玩耍的孩子,或者在他们之前来到这看货的买家。不可能,恶灵作祟已经使这成了无人问津的鬼屋,老斯福尔扎说,遗嘱的执行者会定期带着护身符会来这一趟,但只是绕着小屋走一圈查看,他正在联系魔法师,试图给房屋做驱邪仪式,越早完成,拍卖就能越早结束。

脚步声响了数下,但又立刻消失了。碧落和卡迪隆对视了一眼,他们谁也没说话,然后卡迪隆和她悄悄的抱起头骨,准备带走,他们不关心阁楼里有什么,只想立刻返程,将大伯的头骨送回去。

然而来到门口,准备出去时,夫妻俩意外发现,门竟然被锁上了,而且门的外形也发生了变化。

“碧落,我记得上来时这栋门的颜色是白色的。”卡迪隆说,可现在等他们回过头,门变成了蓝色,而且在门上,能看到一个很复杂的几何图形。

这个图形的构造使其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复原出来,对角与线之间的连接方式违反了正常的绘画技巧,整个图形给人种错乱感。

卡迪隆用力踹了下门发现纹丝不动,这让他和碧落颇为诧异,他想要加重力道,却被妻子拦下了。现在的情况应该不是靠蛮力可以打破的。她提醒丈夫回忆与老斯福尔扎的对话,房间里有暗门,也许面前这扇就是,当然与传统认知中暗门的巧妙伪装不同,这几乎是公开的,只不过出现的非常突然,原有的门在不知不觉间因诡异的力量被替换,使他们被困在了二楼。

卡迪隆想本想说,不如直接破坏掉这栋房屋,反正碧落已经找到了头颅,没有必要和义务去帮那些正规的以及黑市的商人弄清这里的秘密。可碧落却另有看法,她问了一个问题:“我们真能轻易的离开吗。”凭借从前的经历,她认为被替换的不止门,门只是最醒目,他们真的还在原来的屋里吗,或者说,是否已脱离原有的世界,被困在了某种神秘的环境中。

“你是说类似灯塔。”卡迪隆说。

碧落点了点头,刚想继续说下去,从阁楼再次传来声音,这次先是重物下坠撞到楼板的声音,接着是一连串滚动声,从声音可以判断大约是在上方的那个位置,随后,从天花板上,有液体渗透缝隙,滴落下来,红色的液体,滴到地板上,形成不规则的湿斑,这些湿斑呈线性延伸,复原了楼上物体滚动的路径。

空气中有着微弱的血腥味,尽管他们停留在二楼,但眼前这一幕已经使夫妻俩在脑海中推断出恐怖的一幕,只不过谁也不愿意说出最后的真相。碧落给了卡迪隆一个眼神,不需要语言,他就读懂了,变身,尝试破坏房屋,他们可想让头顶上藏着一个杀人狂。

可是随后卡迪隆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还是人形,他变不回去了。碧落也做了尝试,得到了同样的结果,连夫妻俩各自的火焰与雷电都使不出来。

一记闷响,那是卡迪隆的拳头砸在墙上,他企图砸出个洞,可墙壁的坚固程度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除了砸下一些灰,连个裂缝都没有。

与此同时,奇怪的现象再次出现,地上的血迹竟然在收缩,还原成一滴滴血,并且脱离地板升了起来,就像刚才场景的逆转,钻回到了阁楼中,只不过上方没有传来滚动声,而在二层屋内,血迹完全不见了。

“这是……”碧落看着天花板,仿佛想用视线穿透隔层看出上面的秘密,犹豫再三,她终于做出选择,“我们得上去。”

“只好如此了。”卡迪隆说,不过在进入阁楼前,卡迪隆在屋内找到一个扫把,他可不会轻率的自己探头去看,在靠近门板时,他用扫把轻轻的顶开了一个小口,若有任何想要偷袭的家伙,就让扫把先去面对吧。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阁楼很静,刚才那么大的声音以及血液溢出就像只是他们的幻听幻世。等了片刻见没动静,卡迪隆直接顶开了门板,不过他依旧没伸头去看,又等待了几秒,才小心地走了上去,然而,阁楼的里景象让卡迪隆感到不可思议:“碧落,看来真麻烦了。”

碧落连忙走上去,随即瞪大了眼睛。他们下来了。刚才他们是在二楼,而且是在向上前往阁楼,可是打开楼板,却发现自己回到了一楼,没错,确实是一楼,而且能通过窗户看到外面的草地。

碧落再次想到蓝色门上那个错位的图形,她还记得这栋房子被明确告知不存在地窖,可他们上阁楼却又怎么来到了房屋下面,如果现在他们顺着楼梯,是不是还能回到二层,那间放着大伯头骨的屋子。

现在头骨的事要暂时放一放,得先保证自己和丈夫能出去,碧落立刻看向进来的门,却发现那扇门也变成了蓝色,她转而走向窗户,打碎窗户出去虽不文雅,可紧要关头,顾不了许多。也许碧落不可能打碎窗户,可她得试试,以前就算有危险,至少她和丈夫还能变成龙获得充足的自卫能力,这次在屋中,莫名的受到限制可是前所未有。幸好没让女儿来,如果一块被困,她怕是要分心乏术了。

刚迈出一步,脚下却突然一滑,碧落险些摔倒,低头一看,她踩着的地板上,赫然有一摊血迹,这行血迹将她的视线引到了墙上,跟着她就看到了那副断送者·查曼割喉的图。

碧落惊愕的发现血液竟然是从图中被割喉的人伤口处流出来的,这已经不是画那么简单,这完全是在现实中有个人正被杀害,更令碧落感到恐怖的是,图上查曼的形象,竟然与之前看到的略有区别。

起初这副画中,查曼是低着头,仔细用刀隔断受害者的咽喉,而现在,他的头抬了起来,并且方向竟然是朝着碧落,他嘴角的笑容依然残忍,此刻又加上一种对于无法逃脱的猎物的讥讽。

“碧落!”卡迪隆慌乱的声音突然想起。

怎么了,自从来后,虽然遇到些诡异且不详的征兆,可丈夫总体还是比较镇定,现在声音却有些慌乱。碧落猛地意识到,丈夫的慌张是担心自己。在卡迪隆的眼中,妻子从服装到外貌,竟然出现了转化,碧落自身还没发觉,她正越来越趋于那幅画的色调。

碧落自己也察觉了,她看向丈夫,想要说什么,而卡迪隆已经冲了过来,他以为碧落是站在画前受到了影响,所以用力把她推了出去。

与碧落的情况相反,画中的查曼逐渐真实化,而且看他的姿势,已经做好了攻击准备。

仓促间,碧落从卡迪隆面前消失,危机此刻正式爆发,查曼正持双刀向他逼近。作为早先由魄罗贡鳞片转化出来的鳞种,查曼比常人要高,高出现在的卡迪隆一头左右,身高意味着他的手臂也长,手中的黑色短刀攻击范围也更广。换做其他情况卡迪隆根本就不怕,再强大的鳞种也经不住他在龙形下的一发吐息,可现在他只能用人形与对方较量。更让他忧心的是碧落的去向,自己想要救她的行为失败了,他们被强行分开。看不到妻子,让他变得焦急。

查曼一句话也不说,挥舞着双刀,一道道致命的弧线在卡迪隆面前划过,足以令人眼花缭乱,查曼的攻击不仅是上下左右间的来回,也会突然停顿,瞅准新的角度发起连续攻击。

卡迪隆有数次胸口险被刺中,因为身高原因,查曼的攻击全集中在卡迪隆的上半身,而卡迪隆只能徒手对抗,很快右手手臂就被划中了两下。他没有去看伤口,尽管疼,但没有流血,房屋并没有彻底限制住他,防御方面他还是有信心的。

得手后的查曼突然像个杂技演员一般,来了一个侧翻,双腿在腾起的同时踢出,卡迪隆双臂架起,护住头,却还是被踢倒。查曼可不会错失这种全是破绽的机会,他左手反向握刀,右手对着卡迪隆脖子就刺了下去。

卡迪隆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利,那一脚将他踢得跌坐在地上,想要起身兼躲开刀很困难,于是他用腿蹬着地,想要拉开双方距离,同时手在两侧乱抓,只要能捡起来的物体都向对方扔了过去,为起身争取时间。抛来的东西有些没有打中,剩下的则被轻易避过。不过卡迪隆总算站了起来,这时查曼的左手的刀刺了过来,他下意识地用最后拿在手里的东西挡了一下。

金属的撞击声清脆又刺耳,原来刚刚自己捡到的是主人以前收藏的一根斗棍。卡迪隆马上想起曾在船上训练防身术的场景,一个船员,出海总是要与风浪搏斗,除非是饮食供应不足,或者身患疾病,否则体力都很充沛,经过训练,遇到危险时他们懂得把身边的东西,擀面杖,平底锅甚至墩布变成武器,更何况现在手里这根就是为战斗准备的。

卡迪隆依旧在防御,靠斗棍抵御双刀的来袭,却比之前自信了不少。他侧着身体,使自己尽量少暴露在查曼的攻击下,并用斗棍去砸对方头,以身高来讲前几次并不成功。随后在你来我往中,他改变进攻重心,尝试切断对方的攻势,并用斗棍别住对方手腕,迫使查曼放弃其中一把刀,几个回合下来,效果也不显著,查曼没有再砍中卡迪隆,而卡迪隆的反击也很有限。

我不能总是跟他这么耗下去,得想办法贴近他,让他的双刀发挥不出作用,卡迪隆决定铤而走险靠过去,就算再挨几下应该也不会受伤,只要能近身,他有信心凭借体力一棍击倒查曼。查曼的双刀舞得非常密集,就在他好不容易逮到空隙,想要用斗棍插入进去时,对方突然一脚踢中了他的胸口,一下子二者间距反倒变长了。

查曼接下来猛地先后抛出双刀,飞刀破空袭来,卡迪隆身体一偏,两把刀插在了身后的墙上,赤手空拳查曼不待他反应过来,主动冲了过来,撞倒对方后立即拔出双刀,跟着就朝躺在地上的卡迪隆扎了下去。

卡迪隆将斗棍横在面前,阻止刀扎下来,刀尖最近时离他的脸只有几寸,但逐渐的,查曼感到无论如何都刺不下去。卡迪隆猜得不错,尽管查曼看着比自己壮,但论纯力量,人形的龙依旧强过鳞种,虽然自己被压制,可双方的手也绞到了一块。

用斗棍别住对方的手腕,施加力量迫使刀尖转向,跟着他上半身一发力,反过来将查曼压倒,就在此时,查曼用膝盖撞开了意图压上他胸口的卡迪隆。双方起身都很迅速,跟着就是面对面用武器刺了出去。

斗棍比匕首长,然而查曼的手臂却又比卡迪隆的长,所以在斗棍打中前,他的刀就会刺入卡迪隆的心脏,最后时刻,卡迪隆身形骤然下潜,刀划过他的背,在刺痛中斗棍也戳中了查曼的小腹。

尽管疼,可他相信对方比自己要更难受,一击得手,卡迪隆跟着抱起查曼,将他砸向地面,一把刀脱手了,查曼两腿在地上乱摆,手撑着想要起身,卡迪隆在地上试图勒住他的脖子,在纠缠中想要逼他丢掉另一把刀,查曼用下巴死死贴着脖子,让卡迪隆无从下手,他用一只手对抗卡迪隆伸过来的胳膊,而另一手调转刀锋,朝自己身下扎,他看不到对方,但既然挨得这么近,不需要看清也能刺中。

卡迪隆的腿挨了两下,不得已放开查曼,却又在对方转过身准备继续刺时抓住了握刀的手,奋力一摔,查曼在地上滚了出去,他连忙起身,却被卡迪隆的脚踩中了那只手,第二把刀也失去了。

斗棍早在地面的较量中丢了,但双方都空手的话,卡迪隆自信掌握着优势,他的拳头不断打出,并用脚去踹查曼的膝盖,令他无法站直,查曼被逼到墙角,挨了不少拳,他只是护住头缩着身体,看似找不到还手的余地,可卡迪隆很清楚,战斗根本就没有结束的倾向。

“她在哪!”卡迪隆吼着,他的心中有股火,自从复活以后,他想着要和妻子与女儿过平静的生活,可总会有事来打扰他们。现在这样都是你,以及你们背后曾效劳的势力害的,菲雷普利、祖诺克以及魄罗贡,尤其是魄罗贡,没有他就没有鳞种。更何况他还知道一件事,一件尽管碧落没提,可他清楚的事,朋友们爱打趣,说他抢了魄罗贡的复活位置,可他很清楚,为了复活,魄罗贡做过什么,艾雯鄂之眼蕴含的不只是复活的力量,还有碧落当时的一些记忆,他自然看到了,魄罗贡伪装成他,与碧落亲密的行为。这让他怒火中烧,并将这一切以暴力的形式发泄在查曼身上。

“你的主人回不来了。”卡迪隆连打带踹,“他敢模仿我,还敢去舔她……他死了,彻底死了,没有机会了。”

查曼是否理解不重要,等打趴下他,卡迪隆会去自行寻找碧落的下落。可就在他倾尽全力的时候,查曼的反击展开了,他突然身形挺起,从上一拳砸中了卡迪隆的脑袋,趁他有点晕的瞬间,抓住他,向着房顶一扔,撞上房顶再跌回地面的卡迪隆恶狠狠的看着查曼,当查曼再次意图摔他时,他搂住查曼的腰,将他举了起来,在空中绕了一圈,跟着砸向墙壁。

他用足力气,恨不得这下砸穿墙壁,可是没有听到该有的重击声,查曼瞬间消失了。卡迪隆看向墙壁,才发现战斗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那副画前,自己把对方砸向的位置正好是画,对方借机回到了画里,但画中没有查曼的身影。“出来。”他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怒吼着,他可不相信查曼会跑,一定是躲在暗处,寻找着新的出手时机。

卡迪隆重新找回地上斗棍,肆意砸起了屋里的东西,也不顾未来是否还会有人来这收购,他们被困了,与妻子被隔开,现在他只想把这彻底毁了。他想要出门,果然门开不开,试着打碎窗户,却发现窗外的景象只是虚幻,破碎的玻璃后面竟然通向的是阁楼。

阁楼里也堆满了杂物,有些看着价值连城,但这些不重要,碧落此时比什么都重要,卡迪隆疯狂的张望着,寻找着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乱打乱砸终究无济于事,他冷静下来,呼吸从重变缓,开始思考该怎么做。

打开阁楼的活板门下来后发现这里不是二层,而是一层的一间矮厢房,屋内的空间依旧混乱的交织着,他告诉自己,碧落肯定就在屋里,甚至可能就在他身边,只不过自己和她互相间取得不了联系。

那幅画重新出现在眼前,卡迪隆原本想一毁了事,却在关键时刻停手,他注视着画,回想着分开前的场面,碧落的身体呈现出与画类似的油墨感,难道她在里面,这种事不是没有过,以前碧落还曾被困在过书里。

他用斗棍轻轻的敲着那副画,“碧落,如果你真在里面,给我点回应好不好。”然而静止的画面什么变化也没出现,失望的卡迪隆想要回到二楼,如果碧落已经脱险,一定会去找头骨。可这个想法立刻又被排除。守在头骨边只能让自己心烦意乱,想着过去前人的罪,他宁愿待在一楼,静观其变。

我这是在那,或者说我怎么了。碧落认为她在一个与之前很相似的地方,但这绝不是原有的屋,眼前的一切如同置身于油画的世界,她的双手与衣服也显示出同样的性质,她在屋里找到一面等身镜,从镜中看自己目前的样子,一个画中的人物。

我这算是被转化了吗!以前碧落曾与丈夫请人画过一幅肖像画,将家里的画与现在的状况做对比,碧落认为目前的色调过于鲜艳。在适应了这样的变化后,碧落通过分析意外发生的细节结合昨晚的阅读逐渐想起了几件事:断送者·查曼,他的力量导致这栋房子变成了出不去的封闭循环空间,有关魔皇一方的记载中提到,查曼作为刺客善于悄无声息的布置陷阱,当受害者跑不出去,并因绝望丧失斗志或理性时,他才会杀死对方,陷阱应该就是利用魔法使原本井然有序的空间出现错乱的连接。另一点就是那副画,查曼从画里发动的袭击,可他本人早在大战前便被干掉了。在他正式现身前曾用血来恐吓过他们,血,从画中流出的血。碧落翻看的禁书中提过一种特殊的绘画技巧,如果被临摹的人能提供少量血液融入墨水,被画下后,作品中就会带有提供者的部分力量,当需要时可以破画而出,达到猝不及防的杀敌的效果。传闻中菲雷普利的宫殿中隐藏着看不见到侍卫,有人怀疑他是用这种方法做到的。

想通了这两点无助于她出去,碧落重新检查房屋,看到正门恢复了原样,而且竟然可以打开,但屋外的世界也是以油画的形式呈现,她不敢走出去,这根本就不是她熟悉的世界。留在屋里,查曼绝不会放过她,而等他来找自己,危机中也会伴随着获救的机遇。

碧落留在了一层,等待变化,他没有再去二层以及阁楼,眼下已经是被困的状态,查曼无需在搞出吓唬人的那套,就在她重新回到等身镜前凝视自己的样貌时,一阵暴怒的声音传来,“他敢模仿我,还敢去舔她……”

这是丈夫的声音,难道他也进来了,可最令碧落错愕的是这句话,她全听到了,自然懂得丈夫指的是什么,卡迪隆复活后,几年来的事有些她说了,有些则隐瞒了,包括对于普罗佩斯产生的错觉,被魄罗贡欺骗,这些她羞于启齿。原来丈夫知道,估计是艾雯鄂之眼的缘故。

但碧落根本来不及想该怎么和丈夫解释,查曼突然出现,而碧落因为心慌机会没有把握住,危机倒是应面而来。查曼的手里不再是双刀,而是一把工地上常见的,用来打桩的大锤。大锤朝着碧落脑袋砸过来,就算能承受对人类来说致命的伤害,碧落也不愿意挨这一下,她向后躲,却碰到了沙发,便向后躺,借着沙发滚到地上,顺势一个仰翻起身,沙发被砸碎,查曼跃过沙发,一脚踢出,碧落节节后退,来到了厢房。尽管刚与卡迪隆一场大战,但查曼的体力似乎没有多少损耗,挥动的锤子每一击都相当有力,任何不幸被打中的家具或物品都在顷刻间粉碎。碧落再次躲开一记横向攻击,查曼见状立刻将铁锤改成长矛向前戳了出去,坚硬的锤头击中了碧落的胸口,这一击将她打得向后,头撞碎了窗户,后脑上缠着玻璃碴子,胸口酝酿着一股近乎呕吐般的痛苦。碧落强忍没去检查受伤情况,因为一下秒,大锤砸裂了窗框,看着查曼气势汹汹的样子,她便清楚目前不宜正面与他的对抗,碧落在拖延中寻觅着机会,她抓住身边的柜子,将其拉倒以阻止查曼步步紧逼,查曼踩着衣柜,跃起,大锤狠狠砸出,这下不但砸断了头顶的灯,也砸裂了地砖,溅起的碎片撞到了天花板。

碧落再次退回客厅,来到管风琴的旁边,因为周围的杂物,让她移动不能像之前那样灵活,查曼趁机加紧了攻势,却没想到这次砸毁物品后,锤子没能立刻收回来,扭曲的灯架以及铁链之类的东西缠在铁锤上,挂到了其它被砸毁的物品上,减缓了再抡的速度。碧落等待的机会出现,她当机立断,抓住锤柄,四只手都在发力,想要抢夺控制权,但碧落的重心不在铁锤上,就算是她,纯力量来说也是强于查曼的,她将铁锤连同查曼一起摔了出去,查曼撞上管风琴,将琴撞坏了一角,手也因此松脱,碧落从他身后,抓着他的衣领,将他的脑袋摁向管风琴,这次直接紧贴琴键,从左到右一推到底,随之响起悦耳的音乐。

管风琴经受不住这样的破坏,四分五裂,查曼趴在地上还妄图反抗,碧落猛地踢出一脚,看着他在地上滚出好几圈,稳住后的查曼没有再来攻击,而是扭头望向那副画,看架势要扑出去。直觉此时告诉碧落,这就是回去的大门,当查曼准备回到画中时,碧落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强行令他掉头,并将他推向那堆杂物,自己则进入画中。

眩晕的色彩变幻后,碧落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中。“碧落。”卡迪隆看着那副画出现妻子的景象并走出来时喜出望外,碧落现在的外表完全恢复了正常。可碧落来不及享受自由的喜悦。从画面中能看到查曼手持新的武器正要从画中出来,他一定会让他们再度分开并存找逐个击破的机会,她可不会再让刚才的事重演。

环顾屋子,碧落看到了那面等身镜,计上心头,在查曼即将从画中杀出之际,碧落将等身镜移到画前,几乎是贴着画的程度。

查曼出来了,可是却没有看到要攻击的人,不论碧落还是卡迪隆都不见了。一下子,失去目标的他陷入了短暂的费解,他怒目圆睁,龇牙咧嘴,疯狂的寻找着对方,却忽然意识到,屋子里的一切竟然是相反的,不论家具的摆放或房屋的布局。

“蠢货。”卡迪隆看着这还没搞清现状的查曼说,眼前的这幕非常滑稽,镜子中的世界,一个鳞种正在乱砸,乱打,想要找到猎物。

“他根本不是查曼,只不过是对方遗留下的邪恶意志的体现。”碧落说。

查曼的视线终于来到了等身镜前,发现在另一头那对年轻的男女正用轻蔑的表情看着他,他向着镜面扑去,想要离开,卡迪隆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踢碎了镜子,随着镜子的破碎,查曼的影像也在分裂中瓦解。

紧接着,房屋发生类似地震般的晃动,能听到各种声音,倒塌、破碎、断裂,但是房子依然完好无损,变化只有两点,大厅的门恢复了正常,以及那副查曼的画,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最后墙上留下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画框。而屋子里的其他物品,除了镜子,连之前卡迪隆与查曼打斗造成的破坏都复原了。

迈过脚下的碎片,并确定门能随意打开,碧落此刻才露出些脆弱的表情,胸口疼,有点想吐,后脑更疼,尽管现实中的厢房玻璃还是完好的,可她的头并没有因此减轻痛苦。

卡迪隆细心的检查她的头发,一些发丝断了,但没有看到玻璃碴子,一点都没有,这让碧落稍微安心了点,好半天,她都没有转过来面对丈夫,也没有提出上楼,而是说,“刚才的话,我听到了。”

“碧落,我……”卡迪隆搂住她,想要与她面对面,可碧落还是背对着他。

现在没有外人,有些事总是闷在心里确实不好,碧落决定对他坦白,他提到了在芬奇市对于普罗佩斯不正常的念头,也说了魄罗贡的事,“我当时心情跌到谷底了,救不了人,自己也跑不出,我,我以为那是你,至少是我想象出来的你。”在这里因为她知道丈夫就在某处,所以她放心。可当时她孤立无援,为了得到心理上的安慰自欺欺人也愿意,“我太需要鼓励了,我一个人走不下去。”

“碧落,”卡迪隆将她转过来,握着她的手,亲吻她的额头,直视着那双眼睛说,“我都理解。”有时不需要千言万语,彼此真挚的眼神足以传递本意,“这里太乱了,我们走吧。”

查曼的残余力量被消灭了。至于美第奇为什么会有这副画,碧落并不清楚,也许只是单纯的收藏欲,或者他也曾有过某些古怪的念头,至于真相是什么,已经随着他的死被永远埋葬了。这样也好,碧落本来只是想寻回大伯的头,有关别人的秘密,她从来不打算探究。

卡迪隆对于在最后时刻她想出的应对手段很好奇,而碧落告诉他,这并非早有预谋,而是临时起意,查曼的力量带来了两个虚假世界,一个是画中的,一个是房间内的死循环,既然查曼可以创造如此逼真的场景,并在各个世界间转换,也许她就可以利用镜子困住他,结果居然成了,连她觉得不可思议。

重新上到二楼,那颗头颅还静静的等待着被亲人接走,看着大伯的样子,碧落想起了芬奇市的博物馆。两个女儿告诉她,迪特罗亚,这头有史以来最大的翼龙是那的藏品。当初杀死她大伯时这家伙是何等的嚣张跋扈,绝对料想不到,自己死后会被剥皮去肉,骨架被用于后世展览。下刀者当时是否害怕,也许吧,但很快他的心中应该就会升起一种复仇带来的快意,替所有被迪特罗亚害死的亡魂。这算不算因果报应,碧落以前没想过,但让现在的她评论,历史本身给出做了最好的答案。

年轻的夫妻离去了,没有人看到他们走的是那条路。碧落并不认为未经许可带走龙头有什么不妥,她不是买家,而是遇害者的亲属,这是她的私事,大伯的头已经被作为藏品亵渎够久了,不能再被作为商品讨价还价。

不久之后,房屋的遗嘱执行者带着一些懂得魔法的人准备破解掉威胁着买家安危的问题。却意外的发现之前的凶险竟然不存在了。同时核对物品后发现,二楼的龙头没了,而一楼的一幅画也不见了,镜子碎了一面。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得出了看似合理的答案,房屋的种种怪相,是由死去的龙的怨念俯身那副画导致的。现在既然不见了,诅咒就被破除了。他们很满意这种推论,也没有人打算去寻找龙头和画的下落,而真正的知情人也不会说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很快的,拍卖就顺利开始,来此的商家将所有有价值的物品全买走了,所得的款项,除去执行者的收益,其他的则按照要求捐给了慈善机构。

头部的烙印已经被小心的刮掉了,现在头颅就躺在托迈林的草地上,离纪念碑不远。这个决定是碧落的父母做出的。根据家族里一些长辈的说法,她的大伯生前就很喜欢托迈林的环境,曾决定每年除去纪念日都要回来居住一段,如果可能,还想重新在这建立起一个定居点。往事如烟,经历过那个时代的龙越来越少,能落叶归根,对于死者来说,弥足珍贵。

碧落送大伯回家了,周围郁郁葱葱生长树木是对于他最好的藉慰,他不会寂寞,每年都会有龙故地重游,不论现在他们是否分居于世界的东西两侧,他们永远不会忘记,这里,托迈林,龙的发源地,承载着永不磨灭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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