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lody Traces』专题：陶喆三部曲之“蓝专”

David Tao

       故事的开头，伴随着一阵飞机引擎声掠过，华语流行音乐具代表性的作品悄然诞生，一抹纯净的克莱茵蓝唤起了心中最强烈的感受力。陶喆，这个名字注定要在许多人的音乐记忆里，留下美好而深刻的印记。“蓝专”是这段旅程的起点，所有爱乐者乘坐陶喆预定的班机，开始飞往纯真、崭新的音乐国度......

       西方文学界有个概念，叫做“Diasporic Writers”。翻译成中文，即“飞散作家”或“离散作家”。它专用于称呼那些长期生活在异乡，因而笔下的世界总是兼有两种文化烙印的文人。《David Tao》中的陶喆，也不妨用“飞散”的框架去解读。这张音乐生涯的处女作，兼具美式R&B的外放魅力和中式情感表达的内敛细腻，整张专辑在概念上即是“飞散”的，虽然陶喆似乎并没有十分明确的打造概念专辑的意图，但空间距离对于情感距离的牵动，确实贯穿了整张专辑。

       在专辑的开始，表现飞机起降的两个音效轨之间夹着一首出彩的「飞机场的10:30」，为专辑构造出一个动人心弦的引入情景：主角在飞机场等待“归来”的女友，最终等到的却是一个自己不愿面对的事实——女友根本不打算归来，双方的缘分大概已走到尽头，失望的男主只能独自开车回家。但在接下来的「Airport Arrival」中事情似乎迎来了转机，伴随着飞机的降落声临近，在大厅中响起了机场播音室的寻人广播：“Beijing David Tao, David Tao, Please come to the information desk on arrival level。”原来迟到的女友并没有离去，但彼此却已经错过。欧亨利式结尾为故事画上句号，听者心中的情绪不由得泛起一缕涟漪。值得一提的是，这段广播是陶喆亲自去到机场“找自己”，然后录制下来。不得不感叹陶喆在专辑细节上的用心。

       而专辑的最后一首曲目「Answering Machine」，主体内容是台湾亲友的种种电话留言，无不在勉励关心身处远方、还未正式成为歌手的陶喆，听者很难不为之动容。首尾呼应，让整张专辑编织出一种感伤与感动交错的五味杂陈。

       这种感觉并不仅仅停留在理念层面，它渗透到音乐之中，既让歌曲体现出陶喆上佳的音乐写作才华，也让专辑在整体上呈现出一派“飞散”的糅合斑斓。写作上的出色是显而易见的，《David Tao》承载了足够多的好旋律：所谓“多”，是几乎每隔两三首曲目，听众就能遇上一种；所谓“好”，是一听到那些旋律，比如「流沙」Pre-Chorus段的那句“不由自主恍恍惚惚又走回头路”，你就能联想到演唱会上万名歌迷一同挥舞手臂大合唱的场景。值得一提的是，挑起填词重任的作词人娃娃，其用词简洁有力， “口语化的东西也可以很有力量”（见纪录片《11号产房》），正正契合了陶喆心中的音乐理念。

       具体来说，飞散的魅力体现在对不同风格的灵活把控。一方面，陶喆毫无保留地展现外放型的美式文化对自己的影响。这种影响可见于思维上，比如「爱，很简单」，它的确“很简单”，但也许正是歌词大方纯粹的“我爱你”、编曲（钢琴伴奏、电吉他点缀的抒情流行风）和唱腔（较少的修饰、加花）等元素上都保持了简洁的风格，歌曲的情感表达也就显得真诚、大胆，于是它至今仍是无数人传达爱意的必选曲目。「飞机场的10:30」和「心乱飞」则很能体现R&B音乐对陶喆的直接影响，复杂的和声设计，主唱者陶喆随心所欲、自由挥洒的Vocal表现（特别是末段近乎炫耀式的华丽假音）。这样“纯正”的R&B，不说在97年的华语乐坛，即便是在今天，也不见得有多少音乐人有能力做到。不难理解，为何陶喆会享有“华语音乐R&B教父”的美誉。

       另一方面，中式文化也为陶喆的音乐增添了独特的色彩。「沙滩」，无疑是专辑里最出色的作品，从情感表达上说，此处陶喆的创作思维带有中式的内敛与细腻。大量的键盘、弦乐，片段地散落在歌曲的不同位置；沙锤的轻轻摇动，贯穿歌曲始终。陶喆的低音表现非常稳定，他缓缓倾诉着一段难以放下的感情，散发出一种哀而不伤的淡淡忧愁。专辑中类似的歌曲还有「十七岁」和「流沙」，它们都有着轻而薄的配器结构；将二胡、口琴等乐器巧妙运用到间奏或前奏中，赋予了歌曲袅袅余韵。「望春风」则直接取材于传统闽南民歌，通过富有Acapella色彩的编排，陶喆用自己的表达完美演绎了这首民歌，使其中的优美旋律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沙滩」的氛围感独一无二，在蓝色背景下一切仿佛来到了梦境。“空无一人，这片沙滩......”歌词环绕着空灵的旋律，像一团浓雾将人紧紧包围，感官中只留下听觉。海浪的起落声伴着海风渐渐孤单，冷冷的海岸只留我一人，思绪变得赤裸，内心填满忧郁。爱情的遗憾，如何让人释怀？想要离开却又放不下对你的想念，我的世界只剩下“only blue”。

       「十七岁」的开头小女孩用马来语说的那句：“kembalilah, itu saja sayangku.Terima kasih.”意思是：“回来吧，我别无所求，谢谢你亲爱的。”她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正值青春洋溢的样子。青春多么美丽，但有你的日子更美丽。她是单纯的，美丽的，十七岁她可以为了自己而去追梦，女孩子的十七岁多么美好。而这位美丽的女孩也伴随着音乐成长，五年后二十二岁的她又一次出现在了专辑《黑色柳丁》中。陶喆埋下时间的伏笔，等待听者去寻觅，让专辑的艺术性再次上升了一个维度。

       「再见以前先说再见」，响指作为歌曲的节奏，陶喆就像自言自语，虽然歌曲是与感情有关，却因为响指和歌曲的搭配，尝不出伤感，但是能听到那点点无奈，歌声就像是在叹息，吐露出心中的沉闷。人生命中的种种，都有一天要说再见。万分不舍也要转身，前路浮沉只能靠你一人去走。海阔天空，望彼此珍重，就给未来一点空间，有缘再重逢。歌曲的编排十分注重情感上的拿捏，以为已经到了尽头，结果歌曲的情绪还未停止，如同一望无际的山峦，再见以前先说再见，这份思绪和意境达到了绵延无边......

       26年过去，现在来看《David Tao》它蕴含着20世纪末的精致感和艺术性，也具有第一张专辑应该有的“青涩”，同时拥有现代的R&B气息。超越时代的佳作，只能成为这张里程碑式音乐作品的众多美誉中的一角。从音乐的内涵出发，专辑中悠扬着东方文化的意境美感与西方文化的率真感性的交响，这种结合并不是机械的镶嵌，而是运用两种曲调的韵脚缠绵，给人一种生动鲜活的感觉。告诉我们，不管何种文化，人们追求自由和爱的本质是相同的。